，兒女成雙福滿堂 ！
    對于這種程度的話，邱晨并不怎么在乎，玉鳳和青杏雖是丫頭，卻是從小就在大院子里長大的，哪里見過聽過這個，玉鳳羞惱的臉色通紅恨不能將臉埋進(jìn)胸膛里去，青杏同樣一臉兇羞惱，卻沒有垂下頭去，而是豎起了柳眉，憤怒地瞪向那幾個猥瑣的男人。
    “嘿嘿，這個還是個帶刺兒的……”一個身高體壯的黑臉大漢笑容猥瑣地說道，一邊說著，眼睛還在青杏身上來回掃著，透出滿眼的淫褻！
    “這小模樣兒真是……夠味兒！”另一個黃臉的中年人，穿著直綴似乎做文士打扮，只是一開口，就全沒了半點(diǎn)兒修養(yǎng)，露出了人渣的真正嘴臉，說著還不過癮，這作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坐的最靠外，離得青杏最近，伸手就去扯青杏捂著半邊臉的圍巾。
    邱晨已經(jīng)越過了這群人，卻在這時突然停下，轉(zhuǎn)回身，將青杏和玉鳳護(hù)在身后，看著從門口匆匆進(jìn)來的秦禮和曾大牛，冷冷吩咐：“秦禮，這幾個冒犯官眷，送進(jìn)衙門去！”
    秦禮和曾大牛剛剛不過在外頭安置了一會兒車輛，沒想到就發(fā)生了這種事！
    只不過，他們行事自有章程。聽到邱晨發(fā)話，兩人沒有立刻動作，而是兵分兩路，曾大牛回身堵住了店門，秦禮則上前一步，對邱晨抱拳躬身道：“請夫人上樓，這里交給我們兄弟處理吧！”
    邱晨也知道接下來怕是不好看，也就善從人意帶著玉鳳、青杏繼續(xù)上樓。那掌柜的嘎巴嘎巴嘴，苦著臉對邱晨連連拱手道：“太太，夫人，你高抬貴手，別在小店動手……”
    邱晨冷著臉，還未開口，玉鳳在旁邊冷聲喝道：“我們太太在你的店里受了冒犯，若是追究你也難逃其究，這會兒還顧得上心疼你那些破爛桌椅……或者，掌柜的是想也讓衙門追究你一個窩藏縱容之罪？”
    掌柜的張了張嘴，還要說什么，那邊一個身高體壯面目兇悍的男子已經(jīng)主動發(fā)難，一拳搗向秦禮面門。秦禮身形不動，飛起一腳一個下劈，那男子脖子一軟噗通栽倒在地，生死不知。
    那掌柜的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驚恐地看著這一幕，哪里還敢多話，一聲不吭地帶著邱晨和玉鳳、青杏匆匆上了樓。東西不東西的先不說，他上了樓免了可能的罪責(zé)不說，還能夠避避禍?zhǔn)拢恢劣诒粻窟B到傷到不是。
    不等邱晨三人轉(zhuǎn)過樓道拐角，樓下咕咚噗通連聲，已是又放倒了幾個。最初上手的都是自仗有些蠻力的，但遇上秦禮和曾大牛這樣的百戰(zhàn)之士，哪里還能討了好去，一個個都是打個照面，甚至是沒打照面就被放倒在地，而且，秦禮和曾大牛下手絕對稱得上穩(wěn)準(zhǔn)狠，絕對是一擊即中，中者即倒，或暈或傷再無戰(zhàn)力。
    這兩桌人是一伙的，也有十三四個人，但最初是輕敵，也不齊心，沒有一哄而上，幾個當(dāng)頭沖上來的和上前助拳的被放倒之后，剩下的那些也嚇破了膽，哪里還敢動手，有幾個拔腿就往外跑，企圖逃竄，曾大牛幾步趕上，堵著門一腳一個又都踹了回來，還有四個沒敢動手也沒敢跑的，一看大事不好，噗通噗通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般求告起來。連連叫著大爺爺爺，什么家有老母，什么下有幼兒之類的話就滔滔不絕地說出來。
    秦禮也不理會，上前一掌一個敲暈了，曾大牛出去片刻轉(zhuǎn)了回來：“車套好了！”
    秦禮點(diǎn)點(diǎn)頭，叫來另外兩名家丁，連抬帶拖的很快將十三四個人弄了出去，裝到車上，分了曾大牛帶著一名家丁趕著馬車一路飛奔回城去了。這一回，不怕車子打滑傷到人了，馬車被他們趕得比平時還要快上許多。
    秦禮這邊拍拍手，從腰間摸出一錠五兩的銀子來丟給避在角落里的伙計：“收拾收拾吧！”
    兩個伙計也嚇的瑟瑟著，又得了銀子，哪里還有半句不好，點(diǎn)頭哈腰地連連應(yīng)承著，將東倒西歪的桌椅扶起來，清理了地上的杯盞碗筷，很快清理干凈。
    意外地遇上這么一出，眾人的都沒了什么興致。特別是玉鳳和青杏，看向邱晨的目光更多了一層戒懼和謹(jǐn)慎。
    這兩個小丫頭雖然出生在大院里，遠(yuǎn)比鄉(xiāng)村莊戶人家的丫頭吃用得好，但廖家本身就是沒有多少社會地位的商戶，更何況廖家的下人！她們并不熟悉仗勢，特別是官勢，哪怕是她們接觸社會不多，也知道冒犯官眷、忤逆官員是個什么罪過，或許不會判殺頭流放，卻為了警示告戒民眾，往往會將冒犯官員的人先打上幾十板子，然后戴枷、站籠示眾。大枷還好些，一般二三十斤，扛著示眾幾日，好歹能撿條命回來；站籠則嚴(yán)酷的多，人站在里頭頭頸被卡在頂端的圓孔里，不能上下移動，腳下的距離卻剛剛好夠犯人挺直脊背夠到地，犯人站在里頭無論酷暑嚴(yán)寒，不得水米，還必須時時刻刻挺直著脊背……有些身子骨弱的，站不到三幾天就站死在籠子里。
    這些事情，兩個丫頭沒見過也聽過不少，誰誰誰站死在籠子里了。誰誰誰得罪了衙役，被上了五十斤的大枷，生生給枷死了……還有誰上了枷沒死，逃了條命回來，卻壓毀了脊梁骨，再也直不起腰了，一輩子只能跟蝦子一樣弓著腰了……
    自從她們跟了太太，每日看著太太笑瞇瞇的，遇事也不著急生氣，更不會亂發(fā)脾氣遷怒人，她們就難免放松了些，前幾日，親見太太幾句話兌的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婦人連親生女兒帶自己個兒都簽了賣身契；今日，又看到太太不過一句話，就把十幾個那樣囂張的壯漢送去了衙門……家生子出身的她們，似乎到了這會兒才明白過來，什么叫氣度，什么叫手段。
    太太之前不是脾氣好，也不是不會生氣，只不過沒什么大事，她懶得理會罷了。
    主仆三人剛剛坐定，秦禮就進(jìn)來稟報：“太太，已經(jīng)處置了！”
    邱晨臉上仍舊掛著和暖的笑容，輕輕應(yīng)了聲，和言細(xì)語道：“你也別拘著了，就在這里和上杯熱茶驅(qū)驅(qū)寒……再下去讓店家給看著馬車，讓咱們的人都進(jìn)來暖和暖和，過會兒還要趕路呢！”
    秦禮滿臉笑地躬身行禮致謝，“謝太太體恤！我還是先下去安置好了，再上來喝茶吧！”
    邱晨也不阻攔，笑著應(yīng)了。秦禮又躬身一禮，匆匆退了下去。
    眾人也沒等多久，不過半個多時辰，坐在大堂里候著的秦禮就上來稟報，說是唐府的馬車已經(jīng)出了城門了。正好曾大牛幾個人去衙門回來遇上，趕到前頭來報的信。
    略略收拾了一下，邱晨帶著玉鳳青杏下樓上車，馬車轉(zhuǎn)回官道上不久，三輛馬車在十多名護(hù)衛(wèi)護(hù)持下緩緩而來。
    唐府的馬車停下，邱晨打發(fā)玉鳳過去問候了，兩家車輛并在一處，一路往南沼湖而去。
    拐上通往南沼湖的岔路，雪地上只有幾道車轍，其他的樹木枯草蘆葦上的雪無不完好的保存著，又因為風(fēng)的作用，呈現(xiàn)出各異的形態(tài)來。雪不厚，遠(yuǎn)沒有銀裝素裹、原馳蠟象，卻別有一番雪景的美妙，空靈、易碎，仿佛剎那消失不可追尋，連奔跑的馬兒似乎都放輕了腳步，怕踏碎了這一片虛幻的美好。
    辰末時分，一行人終于到了臨湖水榭外。因為雪天難行，不得不把枯干的蘆葦清理了一些，讓馬車通過，也只能舍棄那一片蘆葦蕩的曲徑尋幽。
    看著大大的同樣籠罩著一層白雪的水榭，蘭芷一下車就禁不住歡呼起來，只不過這個歡呼明顯收斂了許多，更多的已經(jīng)不再像是歡呼，而是恰到好處的驚喜表達(dá)，嬌美輕靈，帶著一點(diǎn)點(diǎn)嬌憨懵懂，看在邱晨眼中，卻失了這個女孩兒身上最初的那份天然生動。
    邱晨走了幾步，在水榭前站定，含笑看著蘭芷，提起裙裾滿臉笑地快步朝自己走過來：“海棠姨！”
    待蘭芷到了近前，邱晨伸手拉過蘭芷的手握了握，笑著點(diǎn)頭道：“還行，手不算冷。先進(jìn)去說話吧，里頭也一樣看景！”
    到了邱晨跟前，蘭芷似乎一下子恢復(fù)了原本的天真純稚，笑靨如花地連連點(diǎn)著頭，伸手挽了邱晨的胳膊，并肩進(jìn)了水榭。
    一進(jìn)門，是一間門廳，正對房門是一個大幅鯉魚戲蓮的蘇繡雙面繡透視隔斷。一側(cè)靠墻放著幾只低矮的錦墩，其余再無他物，略略顯得有些空蕩。蘭芷這些日子來學(xué)了規(guī)矩，又跟著吳氏學(xué)著理家，對于房屋布置自然也用了心，今兒一看這一間的布置，不由有些疑惑。她也見過穿廊設(shè)屏風(fēng)遮蔽的，卻一般都會擺些花架、案幾之類，再擺上幾盆花草或者玩物擺設(shè)點(diǎn)綴，以免顯得過于空蕩。
    陳氏含笑迎在門口，看到二人進(jìn)來曲膝行了禮，丫頭們伺候著兩人去了身上的大氅、保暖衣物和手爐等物，梅子和玲兒從旁邊的柜子里取出兩雙精致的繡花緞面棉拖來，伺候著邱晨和蘭芷換了。緞面的繡花拖鞋加了一層絲綿，也稍稍加了一點(diǎn)點(diǎn)坡跟，穿起來柔然舒適，而且還不會顯得拖沓，很有種穿高底鞋的效果。
    蘭芷換了鞋，拎著裙子小心翼翼地走了幾步，又輕輕跺了跺腳，一張薄施粉黛的臉上就綻開滿滿的笑意來：“海棠姨，這個你怎么想的，真真好穿，舒服還便宜。不像薄底繡花鞋，踩到硬東西還會硌腳！”
    邱晨也換好了鞋，看著蘭芷寵溺的笑笑，牽了蘭芷的手往里走去。繞過雙面繡屏風(fēng)的時候，蘭芷回頭看了一眼，就見陳氏正指揮著丫頭們從墻壁上打開幾扇門，將她跟邱晨的大氅、衣物放進(jìn)去。
    原來不是沒有布置，而是將布置隱匿到了暗處……這相比起那些堆得到處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臋蛔庸褡觼恚植恢婷铎`巧到了哪里！
    邱晨牽了蘭芷繞過屏風(fēng)，一邊道：“這處水榭講究的就是個法自天然，本來有意來客都打赤腳的……奈何如今天冷了，你請的客人又都是矜持害羞的小姑娘，怕是沒誰肯光著腳到處亂跑。于是就想出了這么個東西……喏，你試試腳下，是不是暖暖的？”
    邱晨拉著蘭芷站定，含笑詢問著。
    蘭芷驚喜地瞪大了眼睛，連連點(diǎn)著頭：“這地板真是熱乎的……這樣臨湖的屋子，最怕的就是濕冷。這里卻溫暖干爽，沒有半點(diǎn)兒潮氣！真好！”
    邱晨笑笑，拉著蘭芷繼續(xù)往里走，越過一溜兒半人高的木制半壁，就覺得眼前一亮，豁然開朗間，放眼望過去，就見偌大的廳堂里根本沒設(shè)桌椅。廳堂中間鋪設(shè)著顏色亮麗花色繁復(fù)濃艷的羊毛地毯，周遭半圓形擺著十幾個矮幾，矮幾后設(shè)著錦墊就是座位，錦墊兩旁還有一只長方形比枕頭略高略大的迎枕，供認(rèn)依靠只用。在屋子的四壁處，方是一些不算高的矮柜，上邊只簡單擺了幾盆水仙，水仙剛剛打了花苞，還沒有綻開，不過一叢叢欲滴的翠綠，卻為這蕭索的冬日添了些許生動和鮮活。
    邱晨拉著蘭芷在一塊錦墊上落座，笑著道：“天冷，坐高了冷不說，還拿捏著累人……這樣，說笑飲宴，下邊熱乎乎的烘著，人就舒服的多。吟詩作賦也好，游戲射覆也罷……還有請來的琴師由著你們點(diǎn)曲子……你難得請一回客人，怎么也得讓你盡了興！你想想還用什么，這會兒說還來得及，打發(fā)人先去準(zhǔn)備去。”
    “哎呀，海棠姨，你想的可真周到……讓我自己個兒籌備，連你的一半兒都不如，我已經(jīng)滿意的不能再滿意了，哪里還有什么要求的！”蘭芷說著，坐直了上身，作勢福了福，笑嘻嘻道，“我就在這里謝過海棠姨了……哎呀，真是舒服，讓人都不愿意起來了。”
    蘭芷跟來的兩個丫頭在后頭輕輕地笑起來。那位邱嬤嬤今兒雖然也跟了來，言行舉止卻跟上一次大相徑庭。并不管東管西的，只是無比端莊優(yōu)雅地跟在蘭芷身后伺候著，再無半句越距管束之語。
    邱晨看著歡快言笑著的蘭芷，又瞄了眼恭敬侍立的邱嬤嬤，蘭芷仍舊活潑，仍舊愛說愛笑，卻沒了之前的冒失莽撞，看似不拘俗禮，其實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沒有越距失禮之處。看來，蘭芷的教導(dǎo)效果不錯，這也應(yīng)該正是唐家和吳氏希望看到的。
    終究，邱晨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氣。這樣也好，也好。為女兒時嬌憨也罷，活潑也罷，爹娘和家人縱著寵著，沒什么不好的，但嫁去了別人家，婆婆、小姑、妯娌……甚至包括那個很可能沒見過面的丈夫，沒有誰會無條件縱著你寵著你，嫁了人，不管你多大年齡，什么出身，你就大人了，哪一處做不好、思慮不周都不行，你就要處處小心著了，‘阿翁阿姑……供承看養(yǎng)，如同父母……如有使令，聽其囑咐。姑坐則立，使令便去……整辦茶盤，安排匙箸。香潔茶湯，小心敬遞……夜晚更深，將歸睡處。安置相辭，方回房戶，日日一般，朝朝相似……’這些女子的行為準(zhǔn)則，無一處可以由著自己的心性喜怒，處處克己，處處忍讓……
    這么想著，邱晨自己都頹喪起來。蘭芷這樣的小丫頭都在努力改變著自己以適應(yīng)這個世界的生存規(guī)則，她能做到么？
    陪著蘭芷說了一會子話，看著快到巳時中，估摸著邀請的客人也快到了，邱晨將陳氏和玉鳳青杏兩個大丫頭留在了臨湖水榭照應(yīng)著，自己僅帶著梅子和玲兒兩個小丫頭沿著木棧道去了莊子上。
    一路走過去，邱晨走的很慢，一邊走一邊欣賞著蘆葦蓋雪，和另一側(cè)的湖面。天冷了，湖水邊緣已經(jīng)結(jié)了薄薄的一層冰，呈現(xiàn)出一種淡淡的藍(lán)白色，往里去，遙遙地可以看到，湖水深處還沒有封凍，湛藍(lán)色的湖水沉靜宛如藍(lán)色的翡翠，沉靜純粹，透出股子冷意。
    下雪不冷化雪冷。雪停了，氣溫比昨日明顯低了不少，這樣子，很快整個湖面都會封凍起來。再過半月二十天，湖面凍實了，冰層結(jié)的足夠厚了，也就能鑿冰捕魚了。
    想到鑿冰捕魚，邱晨難免又想起劉家岙的池塘，一直想著捕魚踩藕，終究忙得沒來及。算了，有南沼湖的蓮藕和大魚，小池塘里的魚和藕也就可有可無了，索性放到明年春天開化了，再下水捕撈采挖吧！
    停止了湖里作業(yè)，莊子上一下子閑適起來。沒了排著隊等著買魚買藕的車輛人群，莊子也恢復(fù)了村子的寧靜。
    邱晨一路走到楊樹勇的大門口，也沒看到一個人影兒。站在門首，邱晨轉(zhuǎn)著頭看了看，正要抬步進(jìn)門，一個半大的小子從門房里跑了出來，來到邱晨面前噗通跪倒在地，不等邱晨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磕起頭來。
    “春生見過太太，給太太磕頭了！”
    邱晨眨眨眼，看著磕完頭抬起臉來的小子，春日那個骨瘦如柴的小子，如今高了也壯了，黝黑的臉頰微微地鼓起來，呈現(xiàn)出他這個年齡該有的嬰兒肥……竟是大變了模樣。若不是在這個地方，若不是這小子自己跑出來磕頭，邱晨根本不敢認(rèn)了。
    一股喜悅由衷地從心底升起來，邱晨展開滿臉的笑容，將手爐塞給身邊的玲兒，俯身伸手將春生拉了起來，也不嫌小小子手上沾了泥土，拉著他的手上下打量著，一邊滿意地笑道：“嗯，不錯，不錯，這不到一年功夫，長高了這么多……有小伙子的樣子了。”
    春生滿臉歡喜，又帶著些微的羞澀和窘迫地垂垂頭，卻不避不閃地任邱晨打量著，聽著邱晨歡喜欣慰的話語，禁不住紅了眼圈兒，哽噎道：“都是托太太的福，要不是太太收容了我們兄妹仨，說不定這會兒我們兄妹都不在了……”
    邱晨聽著心里發(fā)酸，臉上卻笑容依舊，抽出帕子給春生擦擦眼道：“你弟弟妹妹呢？都還好吧？”
    一提起弟弟妹妹，春生重新高興起來，連連點(diǎn)著頭道：“嗯，好著呢，他們都好著呢……”
    說著，扭身跑進(jìn)大門穿堂，片刻一手拉著一個領(lǐng)出倆孩子來：“冬來，雨兒，這就是哥哥跟你們說的太太，就是這位太太收留了咱們，救了咱們的命……快，快給太太磕頭！”
    邱晨被可勁兒張羅著的小小子鬧的又是心酸，又有些哭笑不得。不等懵懵懂懂的兩個孩子跪下去，邱晨彎下腰一手一個，已經(jīng)將兩個孩子拉住，看看一個四五歲，一個兩三歲的孩子，邱晨不由想起初來乍到時的阿福和阿滿……那個時候，阿福阿滿還不如這兩個孩子呢！
    “你們叫冬來、雨兒是吧？”邱晨和藹地詢問著。
    兩個孩子神情怯怯地答應(yīng)著，目光不是瞥向自己的哥哥。
    邱晨笑著摸摸兩個孩子的頭，對春生道：“這兒冷的很，跟我進(jìn)屋里說話去好不好？”
    邱晨這樣笑容滿面的邀請，春生自然一百個愿意，只是看看自己和弟弟妹妹身上，雖說已經(jīng)盡力收拾干凈了，但相比起太太的衣飾來還是顯得有些邋遢，是以，難免又有些遲疑。
    邱晨卻根本不管他答不答應(yīng)，問過了，一手拉著冬來，一手拉著雨兒，徑直穿過院子，進(jìn)了二進(jìn)院的正屋。
    楊樹勇得了信兒也匆匆從外頭趕了回來，看著邱晨領(lǐng)著兩個孩子，愣了愣笑道：“還以為你帶了阿福阿滿來呢！”
    雖是如此說著，楊樹勇卻對春生兄妹三人沒有半分嫌棄，而且俯身將最小的雨兒抱起來，一路進(jìn)了屋子。
    屋子里仍舊沒有人，空蕩蕩的，好在收拾的還算干凈整潔。
    一進(jìn)屋楊樹勇就引著邱晨往里屋走，一邊憨厚地笑道：“知道你今兒要來，我早就燒好了炕，這會兒還熱乎著呢。趕緊脫了鞋上炕，炕上暖和！”
    邱晨從善如流地依著楊樹勇的意思上了炕，讓玲兒梅子帶著春生兄妹三人洗了手臉，也脫了鞋送上炕來。
    楊樹勇親自去倒了熱水端過來，讓邱晨洗了手，梅子和玲兒就沏了茶送了上來，一同送上來的還有邱晨帶過來的好幾匣子點(diǎn)心。
    邱晨打開一個點(diǎn)心匣子，露出里邊擺放的整整齊齊的栗子糕、核桃酥，笑著拿起來遞到三個孩子手里：“這是嬸嬸家里做的點(diǎn)心，你們嘗嘗好吃么！”
    三個孩子打小也沒吃過這樣的好東西，哪里會覺得不好吃。春生接了，卻不急著吃，只看著弟弟妹妹嘗過之后，就大口大口地吃起來，露出滿臉的笑容來。
    邱晨在旁邊看著，心里發(fā)著酸，春生自己個兒也不過是個孩子，就這么知道照顧弟弟妹妹，有了好吃的也不舍得吃，看樣子是想留給弟弟妹妹吃。唉，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若然如此！
    抬手摸摸春生的腦袋，邱晨笑著道：“你別光看著弟弟妹妹吃，你自己也吃……嬸嬸這一次帶了不少來，夠你弟弟妹妹吃的，你不用給他們留！”
    被當(dāng)面說破了，春生有些訕訕的，微微紅著臉點(diǎn)著頭，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了手里的核桃酥來。
    有了三個孩子，屋子里熱鬧了許多，邱晨跟楊樹勇說著南沼湖明年的規(guī)劃，說起楊家二老，還有開春就要參加縣試的俊文和俊書……一路絮絮叨叨的，直說到過了午，期間吃午飯也沒讓三個孩子回去，就在炕上陪著邱晨一起吃了。
    冬來和雨兒困倦起來，就在炕尾蓋了條被子睡了。邱晨就開始詢問春生：“冬天也不用放羊了，春生要不要帶著弟弟妹妹去嬸嬸家住著去？”
    本以為春生會毫不遲疑地答應(yīng)下來，卻沒想到小小子卻出乎邱晨意料地?fù)u了搖頭，眨巴著眼睛道：“嬸嬸，我不能跟你去……冬天雖然不能放羊了，卻仍舊需要每天喂料……還有，羊群里有兩只母羊揣了崽兒，年前都要下小羊了，需要人加心用意地伺候著，離不開人……”
    邱晨愕然地失笑起來，抬頭看向楊樹勇道：“喂羊的活兒沒有旁人？”
    楊樹勇笑著道：“還有兩個人吶，只不過，這小子最上心，平日里總是將弟弟妹妹放在門房里，他除了吃飯睡覺，基本上都跟羊呆在一處！”
    邱晨眼里露出一抹贊許來，看著春生道：“真是個好孩子！”
    春生被夸得不好意思地垂了頭，邱晨又道：“嬸嬸把那兩頭母羊帶了去……嬸嬸家里也有羊，還有鹿和香獐子，到時候都交給你喂好不好？嬸嬸家里有好些哥哥，還有個妹妹，你和弟弟妹妹都有人玩兒，而且，你只要把羊喂好了，還能跟著哥哥們?nèi)ド蠈W(xué)識字！”
    一番安撫利誘之下，春生毫無疑問地答應(yīng)下來。
    未時中，青杏從水榭那邊過來傳話，說是客人們已經(jīng)告辭了。邱晨也就起身，帶著收拾好了寥寥的行李的春生兄妹去了臨湖水榭。
    蘭芷飲了酒，又因為興奮歡喜，臉蛋兒紅撲撲的，眼睛格外的亮。看到邱晨過來，就滿臉喜色地迎上來，嘰嘰喳喳地不停地說起諸位小姐姑娘的驚嘆、歡喜，說起那些小姑娘臨走得了繡花拖鞋連連道謝，還說起小姑娘幾乎都問她點(diǎn)心和菜肴的出處……
    看著滿臉得色掩不住的蘭芷，邱晨只是含笑聽著，略略歇息了片刻，兩人就收拾了，帶著丫頭婆子上車回城去了。留下的攤子就交給陳氏帶著兩個林家的婆子還有唐家的幾個婆子收拾打理，整治好了，她們方能回去。
    蘭芷請過客長了一回臉，南沼湖的臨湖水榭也算小小的出了名。經(jīng)過那些受邀作客的小姐姑娘們回去一說，她們的家人固然都知道了有這么一處四季欣賞湖景的別致清幽的去處。有兩個受了邀請卻因為下雪路不好走沒有去的小姐不由連呼懊悔，白白錯失了這么好玩好看的一回宴會……
    邱晨不理會這些，帶了春生回家之后，交待給順子家的，帶著去洗了澡，又取了幾個孩子留在城里的衣裳，挑著顏色素凈六七成新的給他們穿了。收拾的干凈整齊了。借著來送玻璃的馬車，將三個孩子送回了劉家岙。
    邱晨卻沒有回去，看著人裝好了暖棚，就開始育苗，又去了一趟八里莊子，購買了一些花卉過來，一起放在暖棚里養(yǎng)著。然后每日關(guān)注著暖棚里的蔬菜花卉，好讓自己忙碌起來，不至于時時刻刻糾結(jié)著時間的緩慢和滿兒的歸期不定。
    頭場雪畢竟下的不大，冷了兩天之后，天放了晴，雪當(dāng)天就化得沒了影兒。暖洋洋的陽光照耀著，在這初冬季節(jié)，一連幾天就溫暖的仿佛到了小陽春。
    邱晨心頭的擔(dān)憂略略緩了些，這樣的天氣，滿兒一路回來，路上也少挨凍少遭罪。
    就在她望眼欲穿，就在秦禮幾乎承受不住她每日期盼又失望的目光之后，十月十四這一日，剛剛擺了午飯，邱晨一個人正食不知味地吃著，外頭順子家的咚咚咚地飛奔了進(jìn)來：“太太，太太，小小姐回來啦，車子已經(jīng)到了門口啦……”
    邱晨手上的飯碗和筷子幾乎不知道怎么放到桌上去的，稀里嘩啦的一陣響她也完全顧不得了，跳下炕，及了鞋子就往外奔。
    青杏被嚇了一跳，滿臉欣喜著，匆忙間從衣服架子上扯了一件斗篷跟著追了出來，“太太，披上斗篷，小心受了風(fēng)寒！”
    邱晨哪里顧得上理會她，這會兒簡直恨不能生出兩只翅膀來飛過去，連長長地薄棉裙子都顯得礙事起來，只終究沒有忘形到完全不顧形象，略略拎了裙裾，讓腳步略略流暢一些輕盈一些……
    一路奔出二門，恰看到一輛青帷小馬車從大門里駛進(jìn)來，停在了一進(jìn)院當(dāng)中。
    飛奔而來的邱晨，看到馬車的當(dāng)兒，卻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下子頓住腳步，盯著那馬車愣在了穿廊之外。車上，就是她的女兒，就是她的滿兒么？長高了沒有？瘦了還是胖了？還記不記得她？是不是已經(jīng)忘了她了……
    青杏不防備邱晨突然停下，收勢不住，差點(diǎn)兒直戳戳地撞到邱晨身上去，掰著穿廊的門框，好歹才算穩(wěn)住身形，略略喘了兩口氣，就拎了斗篷上前給邱晨披在身上，一邊兒給邱晨系著斗篷帶子，一邊兒提醒道：“太太，廊檐下風(fēng)最涼，太太還是莫在這里站著了！”
    “噯？噯！”邱晨怔怔地應(yīng)了一聲回過神來，失笑著，不自覺地?fù)P起滿臉的笑迎著車子快步走過去。
    車子停下，車簾掀起，首先從車上跳下一個十多歲的男孩子來，個子高挑，皮膚略黑，略顯疏淡的眉毛和黑亮沉穩(wěn)的眼睛，卻顯示出與這個年齡不太相符的沉穩(wěn)和干練！正是自動跟了滿兒去的成子。
    一年沒見，成子長高了不少，雖然未脫青澀稚嫩，但卻已經(jīng)初備少年人的風(fēng)采了。
    “夫人！”成子揚(yáng)起一個溫和歡喜的笑，躬身拜倒在地，鄭重地行了個叩拜大禮。
    邱晨連忙伸手拉起成子：“快起來，快起來……成子長大了！”
    成子順勢站了起來，笑著道：“夫人，小小姐也回來了！”
    一句話提醒了邱晨，略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連忙轉(zhuǎn)回頭去，車轅上一個粉嘟嘟胖乎乎的小丫頭，穿著一身大紅襖褲，梳著兩個丫髻，正歪著頭眨巴著眼睛看著她，微微嘟起的嘴巴表現(xiàn)著她的不高興！
    “滿兒……”邱晨叫了一聲，上前抱住了小丫頭胖嘟嘟的身子。
    “娘……”滿兒脆脆地一聲呼喚，將母女倆的淚珠子都招了下來，小丫頭再也說不出話來，摟著邱晨的脖子抽泣著哭起來。邱晨也是淚珠滾滾的，緊緊地抱著滿兒，仿佛怕有人再從她的懷里把女兒搶走似的。
    跟著過來的青杏和聞訊趕過來的陳氏玉鳳等人，也忍不住紅了眼，摸著眼角。太太這一年幾乎沒有一刻不掛著小小姐……這回好了，小小姐回來了，太太總算能夠不再牽腸掛肚了。
    哭了一陣子，邱晨和滿兒母女才在眾人的勸慰下止了哭泣，邱晨也不用別人，拿了帕子細(xì)細(xì)地給滿兒擦了臉上的淚水，又胡亂擦了擦自己的臉。不撒手地抱著滿兒下了車，這才想起一件事，涌起滿臉的怒色，伸手就去挑車簾子。
    滿兒看著娘親瞬間變了臉，回頭看看成子，兩人相視笑笑，滿兒摟著邱晨的脖子笑道：“師傅果然猜中了……”
    邱晨已經(jīng)挑起了車簾，可小小的車廂里卻空空如也，并沒有那個讓邱晨恨的咬牙切齒的老不休身影。
    聽到滿兒說話，邱晨轉(zhuǎn)回頭來，滿兒眼睛仍舊像只小兔子般紅通通的，卻已經(jīng)掛了滿臉的笑，“師傅早就猜到娘親會生氣，沒進(jìn)城就走了……說是，京城里有要緊的事兒，他必須趕過去，就不過來跟娘親辭行了！”
    說著，滿兒想起師傅那一臉心虛的模樣，就忍不住好笑，更加笑的眉眼彎彎起來。
    邱晨錯著牙，恨恨道：“算那老頭兒跑得快！”
    眾人憋笑。
    邱晨瞥了低著頭憋笑的丫頭婆子們，撇撇嘴道：“想笑就笑唄，憋著可容易出內(nèi)傷！”說完，也不理會身后、懷里的笑聲，自己就先爆開滿臉的笑容。
    “行了，笑完了，就帶著成子去洗洗換身衣裳……去看看旭哥兒屋里的衣裳，這孩子長的太快了，備下的衣裳怕是都不合適！”邱晨吩咐著，順子家的幾個連聲答應(yīng)了，帶著成子往二進(jìn)的廂房里去了。
    邱晨顧自抱著滿兒，一路不撒手地進(jìn)了三進(jìn)，青杏玉鳳手腳麻利地備下熱水，邱晨抱著滿兒進(jìn)了凈房，親自給滿兒洗澡。脫去滿兒的衣裳，這才注意到，滿兒小丫頭也長高了小半個頭，原本齊胸的浴桶，如今幾乎到了腰際了。
    “呵……娘的滿兒也長大了……”邱晨摸摸滿兒小丫頭瘦了不少的身體，努力地眨眨眼，壓下滿眼的酸澀。
    女兒過了年就四歲了，也有嬰兒變成了小女孩兒，個子長了，身上的肉肉也在一點(diǎn)點(diǎn)消失中……當(dāng)然，邱晨這會兒不會這么想，要不是那個老不休的穆老頭兒將她的滿兒拐走一去就是幾乎一年，她的滿兒能瘦了這么多么？
    滿眼心疼的給滿兒洗了頭發(fā)，洗了澡。讓邱晨比較滿意的是，滿兒原本稍顯稀疏發(fā)黃的頭發(fā)密實了許多，也黑了許多……照這個趨勢變化下去，滿兒長大了就會擁有一頭黑亮柔順的頭發(fā)了。
    這一年，不知道給滿兒備了多少衣裳，這會兒玉鳳就拿了一套粉綠色繡蝴蝶的繭綢絲綿襖褲過來，給滿兒穿了，又把頭發(fā)一點(diǎn)點(diǎn)擦干了，松松的系在腦后繼續(xù)晾著，然后邱晨仍舊不假他人之手，將滿兒抱到了炕上，她也上了炕，攬著滿兒說著話，給滿兒喝著熱乎乎的柚子茶。
    玉鳳和青杏則將冷掉的飯菜撤下去加熱，又給滿兒加了個雞豆花端上來。成子一路疲憊，就不用再過來了，在二進(jìn)里吃點(diǎn)歇息著吧！
    一杯蜂蜜柚子茶加一碗雞豆花，滿兒也就飽了。邱晨看著滿兒心不在焉地吃了飯，然后母女倆在炕上慢慢地散了會步，消了食，就歪在炕頭上說起話來。
    當(dāng)然，是滿兒說她這一去的經(jīng)歷種種。小丫頭說著說著就不自覺地露出滿臉的歡喜和興奮來：“娘，你不知道，南邊兒山溪中有一種魚，叫聲如嬰孩的啼哭，山民們就叫它娃娃魚，認(rèn)為乃是山神庇護(hù)之物……”
    “娘，我們看到了豬婆龍……呀，足有兩丈長，四爪鋒利，嘴巴這么大，牙齒極鋒利，能把一頭小牛吞下去……據(jù)說，豬婆龍就是龍王的化身，能主風(fēng)雨雷電……”
    “娘，我們?nèi)チ艘粋€地方，那里的人都住在樹上……他們的屋子都是用樹枝搭起來的，就搭在樹椏上，進(jìn)門出門都要踩著梯子……”
    “娘，我們看到了許多蝴蝶，漫山遍野都是，遮天蔽日的……娘，我還見到了一種水果，滿身的刺，撥開皮里頭軟軟的，跟葡萄一樣……很甜……”
    說著說著，滿兒的小身子往邱晨身上蹭了蹭，又蹭了蹭，聲音漸漸低下來，也斷斷續(xù)續(xù)起來，最后終于成了低聲的囈語……只是，小臉上的歡快表情仍舊在……
    邱晨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失落。女兒離開她也過得很快樂，見識了許多……
    只是，為什么小丫頭的兩只小胖手一直到睡著了都緊緊地抓著她的衣襟呢？
    “娘，我好想你……”
    滿兒一聲低喃隱約傳出，邱晨怔了怔，嘴角眉眼瞬間綻開滿滿的笑意，同時，眼淚也再次無聲而洶涌地沖出眼眶，沿著臉頰無聲地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