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零章 喜鵲登門喜事連連
,兒女成雙福滿堂 !
時光匆乎,邱晨這一去就是二十來天,從初夏到了盛夏時節(jié)。過完端午離開,再回來已是即將六月六了。
樹木成蔭,草木蔥蘢,地里的麥子割了,換了各色的秋季雜糧,門前荷塘的藕花也馥郁芬芳地綻開了滿池,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趁著晚來的陣陣蛙鳴,知了聲聲,人心卻在這溽熱的季節(jié),在蒲扇悠悠揮動的陣陣清涼之中變得寧靜祥和起來。
邱晨這會兒看著鍋里的幾穗金黃色玉米,聞著那隔了太久遠(yuǎn)的熟悉香氣,禁不住露出一個笑容。人家掰玉米是挑著穗大飽滿的,她卻因為要留種,只能挑著瘦小癟干的掰,就這樣,掰下來的這幾穗玉米還要切成車轱轆狀,才能給家里的孩子分過來。
不過,這一茬春玉米總算是沒有令她失望,經(jīng)過細(xì)心的人工授粉,玉米穗兒絕大多數(shù)成熟飽滿,穗大粒多,就這幾穗相對瘦癟的,玉米穗兒的長度也有十三公分以上,而且,玉米粒也不是那種老遠(yuǎn)一個的,這說明授粉還是很成功的。
“姑姑,這是什么,真好吃!”俊禮用筷子插著一截玉米啃得歡快,吃的嘴角和腮上都是玉米碴兒。
邱晨給小小子擦了擦嘴,攬著明顯又壯實了許多的小小子,道:“這是玉米,是從大海的另一邊坐船過來的。”
“咦,這個也是坐船來的,那個馬鈴鐺也是坐船來的……”小俊禮仰著頭靠在邱晨的懷里,眨巴著眼睛感嘆著。當(dāng)初被楊樹猛叫了幾回馬鈴鐺,馬鈴薯的名字就被人忽略了,轉(zhuǎn)而都記住了這個更加形象生動的外號兒。由此,邱晨也明白了,為什么村子里的人大多都有各式各樣的歪名兒,叫著叫著,有的連本名叫什么反而都忘記了。
“俊禮記性真好,還記得馬鈴薯是坐船來的啊!”邱晨摸摸俊禮的大腦門兒,笑著夸贊了一聲,看著阿福乖巧地倚在身側(cè),小口小口地吃著玉米,伸手?jǐn)埩藬埌⒏!O鄬τ诳《Y的粗疏大呼,阿福也不知是不是開蒙太早了,小小年紀(jì)就有些太規(guī)矩,失了淘小子該有的那份調(diào)皮,每每乖巧的讓邱晨心疼。
俊禮一直是家里最小的,倍受楊家二老和娘親的疼愛,來到劉家岙之后,先是爺爺奶奶和爹娘都在跟前,又有許多哥哥們,不過是換了個地方,卻多了姑姑的疼愛,也沒覺得生疏,之后,楊家二老和趙氏回了楊家鋪子,俊禮多少有些失落,卻還有爹爹照顧著,晚上也都是跟著楊樹猛睡,這一回,連爹爹也回了家,小小子明顯的有些失落,一整天都蔫巴巴的,吃飯也明顯少了許多,邱晨心疼他,就把他時時帶在身邊,逗著這小子說話玩笑。
“哦,那是不是很遠(yuǎn)的地方?”俊禮仰著大腦袋,上半身全部依靠在邱晨的胳膊上,眨巴著眼睛,含混著追問。
邱晨笑笑,看看就連俊文俊書也一臉好奇,于是斟酌著笑道:“嗯,是很遠(yuǎn),很遠(yuǎn)很遠(yuǎn)。”
頓了頓,邱晨接著道:“你哥哥們都見過海,卻沒見過海船,海船比咱們見到的船要大幾倍,乘風(fēng)破浪,渡過浩瀚的大海,去到海的另一邊。馬鈴薯和玉米就都是海那邊的物事,咱們大明的船帶了他們哪兒沒有的漂亮絲綢和瓷器過去售賣,回程的時候也會帶一些咱們這里沒有的東西……你們誰能說說,從海那邊過來的有什么么?”
“玻璃鏡!”俊章第一個回答。
“千里眼!”俊言也不甘落后。
“自行人、鐘表……”阿福沒有搶答,一開口卻說了一串兒。
俊禮落在最后,眨巴眨巴眼睛:“玉米、馬鈴鐺、柿子……還有辣椒!”
呵呵,小家伙也不錯,而且,一開口全是吃的東西。
一家人說說笑笑的,夜也深了,邱晨就帶著俊禮和阿福一起回了屋。這回邱晨沒用丫頭,親自給兩個小子洗了澡,擦干了一個個抱上炕,塞進(jìn)帳子里,看著倆小子笑嘻嘻地你戳戳我,我揪揪你的玩鬧起來,她才囑咐幾聲,又讓玉鳳在旁邊照應(yīng)著,這才進(jìn)了耳房沐浴。等她出來,兩個小子早已經(jīng)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邱晨拉了條繭綢夾被給兩個孩子搭了,打發(fā)玉鳳下去歇息,她自己則借著炕柜上的燈光,隨手拿了卷書翻起來。
這個時代女人生孩子就是過一趟鬼門關(guān),雖說安排了安陽最好的婦科郎中和穩(wěn)婆在楊家鋪子伺候著,邱晨仍舊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心里亂糟糟的,眼睛瞪著書頁,心神卻已經(jīng)跑遠(yuǎn),先是想著趙氏不知什么時候生,默默地為她祈禱了一回,片刻,思緒又轉(zhuǎn)到了那日請求跟隨她的那些民壯們。
其中一個叫褚桂山的漢子,是后來抽調(diào)來的百名護(hù)理之一。
這個人個子不高,骨架卻很結(jié)實,經(jīng)過半年的磋磨雖然已經(jīng)瘦的不成形,卻仍舊有一股氣勢在。他單獨找了邱晨,坦承那個太監(jiān)就是他帶人殺的,原因是那個太監(jiān)又一次把一個爛了腳不能動的民壯扔下了河……
說起那個太監(jiān),時隔多日,褚桂山仍舊攥緊了拳頭:“……之前,也有些人病的太重動彈不了了,鞭子抽也干不了活了,那太監(jiān)就說帶人去醫(yī)治抬走了。最初我們還心里念著這個人好歹有些善心,沒眼睜睜看著人爛死……可后來漸漸地就覺得不對勁兒了,人拉走之后就再沒了音訊,后來有一回,我們一個小兄弟看到剛剛抬人的兩個人很快又出現(xiàn)在了工地上,就偷偷地跟我說了,我們跟了幾回,都沒跟上,這一回,終于被我們跟上了……他們根本沒去找郎中醫(yī)治,前頭那些人都被他們?nèi)拥教钸M(jìn)麻袋扔進(jìn)河里去了!”
說到這里,褚桂山掙紅了眼,黑瘦的漢子愣是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邱晨聽得也是心驚不已,她之前只以為民壯是浸在冷水中,又吃不飽飯,漸漸地病餓而死,卻沒想到,竟然會把活生生的人丟進(jìn)河里……
努力平緩著自己的情緒,邱晨倒了一杯茶遞給褚桂山,看著漢子大口喝了,平緩了情緒,噗通一聲跪在了邱晨面前。
這一回,邱晨沒有讓,也沒拉他起來,只是靜靜地看著跪在自己面前,弓著身子,膝蓋前的地面瞬間打濕了一小片的漢子。
好一會兒,褚桂山才抹了把臉道:“我打聽過,邱先生是朝廷封的三品誥命,有功于朝廷……我?guī)ь^殺了人,雖然現(xiàn)在還沒追究,可我沒指望就這么脫了罪,只希望到時候朝廷追究,邱先生能替我說句話,讓我一個人頂罪,莫要追問那些苦命的兄弟們的罪過了……”
此時此刻,盡管邱晨覺得那個太監(jiān)死有余辜,雖萬死不能贖其罪,還有那太監(jiān)身后的人,同樣罪孽深重……只是,她的理智也清楚地告訴她,這個時代是皇權(quán)時代,普通百姓在那些天潢貴胄眼中,與貓狗螻蟻也沒甚差別,甚至,一條人命遠(yuǎn)遠(yuǎn)不及他們寵愛的一只狗一只鳥兒……
那個太監(jiān)死了雖是罪有應(yīng)得,但三皇子齊王楊璟郁卻并不會有過重的懲治,充其量就是措施失當(dāng),再不濟(jì),不還有推脫么,完全可以說下頭人辦錯了事兒,畢竟那位打著旗號督修河工的三皇子齊王早早的就回了京城。
那么,只要齊王仍舊在位,真正追究起來,這些個完全是憤而殺了太監(jiān)的民壯們哪里逃得過去?說不定還會擴(kuò)大面積,搭上更多人的性命。
但若是將人護(hù)起來呢?這個護(hù)……就值得好好琢磨斟酌了。
她自己是沒這個能力的,別說安置在作坊里護(hù)不住,就是安置在自己家里,自己一個空頭誥命,同樣頂不住齊王天潢貴胄的手段,沒法子護(hù)他周全。京里靖北侯秦錚那里同樣不行……秦錚自己尚且處世維艱,她也不能再給他添麻煩了。
那么,最好的法子是將這個人遠(yuǎn)遠(yuǎn)地送走,遠(yuǎn)到齊王楊璟郁的勢力也涉及不到的地方。
原本邱晨一直琢磨著,卻沒有個好法子,今晚跟幾個孩子吃玉米,說起海外之事,卻讓她突然茅塞頓開。
褚桂山看的出是個能擔(dān)當(dāng)?shù)臐h子,體格也夠棒,能在河工那種情況下仍舊護(hù)全了自己,也是個有成算的。而且,在殺了那個首惡太監(jiān)之后,并沒有讓事態(tài)擴(kuò)大,工部乃至其他幫兇也僅僅是控制了起來……這都說明,這個人是個又能為的,值得她一救!同樣,只要免除了齊王楊璟郁的威脅,這個人也能很快適應(yīng)環(huán)境,好好地活下去。
若是托云濟(jì)琛將他送到海船上去,跟著跑上兩趟船,別說茫茫大海、遙遠(yuǎn)的異域大陸,就是到了南方,齊王楊璟郁的勢力也會大打折扣。
心里計議一定,邱晨才覺得倦意一層層涌上來,也吹熄了燈火歇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邱晨就寫了一份信,讓秦禮親自跑了趟安陽,將信交給云濟(jì)琛。同時再去楊家鋪子看望一下二嫂的情況。
傍晚時分,秦禮就轉(zhuǎn)了回來,帶回了云濟(jì)琛的口信,讓邱晨放心。楊家鋪子那邊,趙氏卻仍舊沒有動靜。算著時間,趙氏應(yīng)該就是這幾天的預(yù)產(chǎn)期……據(jù)那日穩(wěn)婆檢查所說,胎兒已經(jīng)入盆了,應(yīng)該就這幾日了……可就到這最后幾日,反而最讓人惦記和揪心。
轉(zhuǎn)眼,又是四天,楊樹猛回家已經(jīng)五天了,俊禮在最初的不適應(yīng)后,有哥哥們的愛護(hù)陪伴,又有邱晨刻意的親近關(guān)照,漸漸地也放下了,重新開始活潑潑地說笑玩耍,恢復(fù)了生龍活虎的樣子,偶爾還會調(diào)皮搗蛋讓邱晨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再過一日就是六月初六了,邱晨開始籌備了幾種雜糧,諸如黃豆、芝麻、花生之類炒熟,準(zhǔn)備做六月六的炒面。另外還磨了綠豆粉,準(zhǔn)備做涼粉兒……
忙完這些,邱晨就帶著人將后院晚一些的馬鈴薯收了二茬。二茬收獲的馬鈴薯數(shù)量不算少,但個頭就沒有第一茬的大了,最大的也就跟雞蛋差不多,邱晨索性也就不拿去做種子了,都留下來吃。
個頭太小的馬鈴薯做薯條不太合適,她就切成薄片做成薯片。再小些的,干脆做成土豆泥,或者放了肉燉,也或者就那么蒸熟了,站著特制的香辣牛肉醬吃,也非常不錯,不但一群小子們吃的狼吞虎咽,就是秦禮四個也贊不絕口。丁先生幾個不太能吃辣,對醋溜土豆片兒贊不絕口。
收了馬鈴薯之后,又收了已經(jīng)成熟的玉米。一個個沉重金黃的玉米棒兒掰下來,趁著鮮亮把皮兒剝開,栓成一嘟嚕一嘟嚕的掛在廊檐下,金燦燦的,趁著旁邊一串串紅紅的辣椒串兒,成了林家獨有的一景。
避免自己擔(dān)憂,邱晨忙碌了一天,晚上陪著孩子們寫字讀書講故事,完了哄著阿福俊禮一起入睡。
第二天,六月六正日子,邱晨慣例起了個大早,一出屋門就看到門前的石榴樹上兩只喜鵲喳喳喳地叫得歡實。
青杏隨著她走出來,笑嘻嘻地道:“太太,這一大早喜鵲就登了門看,這是要有喜事臨門了!”
邱晨眉頭微微一挑,一下子就想到了楊家鋪子的二嫂趙氏……心里也不由歡喜起來,笑著吩咐院子里的小丫頭去大廚房拿谷米來撒在院子里,喂這兩只報喜的雀兒。
這事兒隨后也就被邱晨丟開了,昨日就炒好晾透的雜糧被拿出來,放進(jìn)小石磨磨成細(xì)粉,幾遍過篩之后,徹底混合均勻了,成了淡焦黃色的面粉,散發(fā)著微帶焦味兒的濃郁香氣。
炒面的吃法多種多樣,加糖之后,加涼開水?dāng)嚢瑁缓笕喑尚〖?xì)條,就成了一種很簡單的小點心;也可以像油茶一樣沖成糊糊吃;另外,孩子們還喜歡裝一荷包,玩耍的空擋捏一點兒放進(jìn)嘴里干吃……只不過,這種吃法一不小心就會嗆到,引起劇烈的嗆咳,邱晨就限制自家的孩子們這種吃法。
小石磨的速度很慢,大半笸籮炒好的糧米一點點磨出來,足足花了邱晨和丫頭們大半晌午的功夫。磨完了,主仆們身上也沾了一層白色的粉末,倒是香噴噴的。
青杏推著因為過篩沾的特別多的月桂,笑道:“你個小丫頭都成了炒面味兒的了!”
話未說完,卻見不但幾個丫頭,就連邱晨也瞅著她笑,下意識地抬手摸臉,卻把本來沾了一點點面粉的臉涂成了大花貓,引得大伙兒哄然大笑起來。
說笑著收拾了,邱晨沐浴過換了衣服出來,看看天色還早,也不想閑著,干脆拎了籃子去后園子里摘西紅柿和西瓜。
今年的西紅柿得到了推廣,不但后院里種植了,清水鎮(zhèn)莊子上專門劃出來的蔬菜種植基地也種了好好幾畝,如今已經(jīng)可以大量采摘了。這種新鮮的果子一上市,安平和安陽城里的好些酒樓紛紛上門采購。一些大戶人家也上門購買,因為物以稀為貴,一斤西紅柿甚至賣到了一兩銀子一斤,就如此,林家能夠出售的西紅柿也有限,除了邱晨拿來送人之外,還要留下種子,于是,有好些人拿了銀子卻買不到這種被傳得神乎其神的果子。
不過,邱晨也知道,這種東西也就這一年,不管是送出去的,還是人家買回去的,有了西紅柿就有了種子,明年也就都種上了,價格自然也就降下來了,指著這個發(fā)不了財。
隨意點了春香和兩個小丫頭去了后院,摘了兩個西瓜讓春香送去湃在井里,邱晨自己則帶著小丫頭挑選著熟透的西紅柿摘著。
剛剛摘了小半籃子,守二門的王氏就奔進(jìn)來:“太太,前頭有個人過來送菱角兒,說是南沼湖大舅老爺打發(fā)來的。”
一聽說南沼湖的新菱采下來送來了,邱晨心中歡喜,讓兩個小丫頭繼續(xù)摘柿子,她自己則匆匆洗了洗手出了后院。來人是老何的小兒子,見了邱晨自然是行禮不迭。邱晨問候幾聲就讓趙九帶下去安置歇息用飯,又招呼著家里收拾了西瓜和西紅柿辣椒,又拿了兩穗殘留的青玉米和一小籃子小馬鈴薯,準(zhǔn)備讓老何的小兒子帶回去給大嫂大哥嘗嘗。
這會兒還沒收拾完,門外知書送了云濟(jì)琛的一封信來。邱晨問候過后,當(dāng)著知書的面兒拆了信看。
開篇,云濟(jì)琛一句簡單的問候之后,就直接寫道:“……圣上震怒,降齊王為齊郡王,革齊王兩年俸祿,令文華殿學(xué)士朱旭冉為齊王師,責(zé)令齊王一年內(nèi)不得出京……另下旨,由安陽府同知吳云橋負(fù)責(zé)易水河的河工修繕;安陽指揮僉事許繡升安陽指揮使,統(tǒng)管安陽、順慶兩府靖安之務(wù)。原順慶府指揮使仇大虎革職羈押進(jìn)京查辦,原順慶府知府革職……”
后頭還有些官員任免,邱晨都是一掠而過,只將目光又挪回相關(guān)齊王的一句:降為郡王,革兩年俸祿!
皇子畢竟與別人不同,死了那么多人,差點兒造成大亂,也不過是降爵、革兩年俸祿……
那個倒霉蛋仇大虎則是羈押進(jìn)京查辦,估計能保住命都難。另一個更是無辜倒霉的順慶知府也被革職……這甚至有些遷怒的味道了。
看完信,邱晨暗嘆一聲,抬眼看向知書,問道:“前幾日我托付二公子的事兒,可有了著落?”
知書笑嘻嘻道:“淑人放心,二公子已經(jīng)按照淑人的托付,將人送上船南下了。這一路先到泉州,等相熟的海船出海,就可以上船了。”
邱晨點點頭:“二公子辦事我自然放心……這件事沒讓二公子為難吧?那些河工有沒有什么說法?”
知書笑著指了指邱晨手里的信,笑嘻嘻道:“這些小的就不知道了,公子若是有消息該寫在信中了。”
邱晨這才想起剛剛自己還沒看完信,于是又低頭看下去。這一次,她直接略過一段關(guān)于官員的升遷罷免,直接跳到信尾,看到兩句話:“嘩變兵丁發(fā)北疆戍邊。河工妥善安置,免順慶、安陽兩府三年徭役地賦。”
很簡單的一句話,已經(jīng)表明了高高在上的那位皇帝的態(tài)度,對河工們殺了太監(jiān)的事情就不予追究了。只不過,邱晨并不懊悔將褚桂山幾個人送走。齊王不能出京,并不代表齊王的人不能出京。齊王想要殺幾個普通的老百姓實在是易如探囊取物,加上齊王那樣陰鷙狠毒睚眥必報的性子,這件事根本僥幸不得。
雖然對齊王處置讓邱晨頗有腹誹,但不追究河工的罪責(zé)了,又免了三年的徭役地賦,也算是不大不小一個喜訊了。邱晨也就露出一臉的笑容,好好地謝了知書,送了兩筐西瓜和一筐西紅柿讓他給云家?guī)Щ厝ァA硗膺€單獨給了知書兩個西瓜,又賞了個大紅包給他,把知書樂的見牙不見眼的,麻利地跪下磕了個頭謝了賞,這才滿臉喜色地跟著退下去吃飯去了。
等知書退下去,邱晨自己坐在小花廳里又看了看云濟(jì)琛的信,很有些意興闌珊地丟進(jìn)火盆里,眼看著燒透成了灰,這才端了茶杯澆熄了余火,打發(fā)小丫頭端出去清理了,她自己則搖著頭回了后院。
一大早就是喜鵲登門,她還以為什么喜訊呢,居然是這么雞肋似的消息……降爵、革俸祿……那可是上千幾千條人命!
因為這件事,午飯邱晨吃的就有些味同爵蠟。吃過飯,帶著兩個小的歇了會兒午覺,打發(fā)孩子們?nèi)チ藢W(xué)堂,邱晨一時也再去找什么亂七八糟的活兒,干脆重新進(jìn)了實驗室配制起藥丸子來。
眼看著就要進(jìn)入長夏了,天氣溽熱潮濕,最容易鬧腸胃病了。幾個作坊都是人員密集的所在,飲食注意固然重要,另外也要備下一些腸胃急性疾病的藥物,一旦有人生了病拿過來用也便宜。
夏季用于濕熱型腸胃炎的藥物,無疑藿香正氣和十滴水最為有效,而且成本低廉服用方便。而且,比較有意思的是,十滴水的配方中用到了辣椒……如今,放眼整個大明,大概也只有邱晨能夠拿出辣椒,并用辣椒配出藥物了。
一劑藿香正氣水剛剛稱量完藥物,還未進(jìn)行制劑,外頭就聽得青杏丫頭高聲叫道:“太太,大喜,真是大喜,二舅老爺打發(fā)人來報喜啦!”
邱晨手里正拿著一只戥子稱,被青杏一嗓子喊的戥子稱丟到地上發(fā)出哐啷一聲巨響,她也顧不得理會,幾步奔出來,就看道青杏丫頭滿臉喜色地站在門口,連忙問道:“怎樣?可是平安?”
青杏猶如磕頭蟲般連連點頭道:“是,是,平安,平安……”
“人呢?”邱晨顯然不滿足一個‘平安’,問清了來人就在門口的小花廳里喝茶休息,就丟下青杏飛奔了出去,根本沒聽到青杏在后頭跺腳皺眉地喊什么。
邱晨一路跑到前頭,見到來人,是春節(jié)后楊家新收的一個下人。看到邱晨連忙磕頭請安。
“別忙這些,你快說說情形如何?”邱晨這會兒也顧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主仆尊卑了,伸手扯了來人的衣服止住他行禮的同時連聲追問起來。
那人被唬了一跳,穩(wěn)穩(wěn)神連忙躬身往后退了一步,慌忙回道:“回姑太太,二太太很好,小少爺也好,母子平安!”
“啊,太好了!”邱晨下意識地歡呼了一聲,隨即臉上的笑容滯住片刻,轉(zhuǎn)瞬就失笑起來。
楊家二老和二哥二嫂,包括孩子們可都盼著添個妹妹吶,沒想到居然又生了個小子!
不過,邱晨對這個沒什么看法,男孩兒女孩兒在她看來沒什么差別,她在乎的是大人孩子都平平安安的,就好!
心思轉(zhuǎn)了一大圈兒,邱晨也終于放了心穩(wěn)了神,這才招呼著來人都坐下,細(xì)細(xì)地詢問起孩子出生的時辰之類,得知孩子是過了子時出生,恰恰好是六月初六的生辰,孩子生的也特別順利,入了夜,戌時末才發(fā)動,疼了不過一個多時辰就順順利利生了下來,真真的是得了個六六大順的好彩頭,邱晨就不由自主地合十雙掌禱告了好一會兒,這才笑著吩咐人給來人備飯,又給來人賞了個二兩的小銀錁子,這才笑著轉(zhuǎn)回來。
好了,二嫂這回順利給她又生了個小侄子,她可以放下心來了。
噯,別說,今兒早上的喜鵲還真是挺靈的,喜鵲報喜,可不就來了一大喜訊嘛!
回到后院,邱晨也把配藥的事暫時撂開了,開始叫了陳氏和大興家的過來,商議著給二哥二嫂送賀禮,還有早早就給小侄子備下的小衣服、小被褥、乃至整套的鐲子腳環(huán)項圈兒等等物事,又找出自己用脫脂棉做的一包袱月事墊兒來,收拾了一回,又打發(fā)玉鳳開了庫房翻出兩匣子上好的阿膠出來,想了想,又去自己的配藥室配了六服四物湯拿回來,寫了用法注意事項等等,點了大興家的有細(xì)細(xì)地囑咐了一回,安排馬車跟了楊家那個人一起去一趟楊家鋪子道賀。
晚上孩子們放了學(xué)回來,一聽說又添了個小兄弟,其他人還沒說話,俊言先苦了臉:“怎么又是個小子啊!”
俊書一巴掌拍在俊言的腦門兒上,笑斥道:“混說什么!哪里有你嫌棄的!”
俊禮一會兒半會兒還反應(yīng)不過來添了個弟弟什么意思,眨巴著眼睛看看幾個哥哥,再看看姑姑,懵懵懂懂道:“什么又是小子啊?”
俊言揉著腦袋正一肚子不樂意吶,聽到俊禮詢問立刻沒好氣道:“你娘又給你添了個弟弟……以后你就不是最小的了,有了弟弟,爺爺奶奶和二叔二嬸就都稀罕你弟弟了,再不稀罕你了!”
有弟弟俊禮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說爺爺奶奶和爹娘都不稀罕自己了,俊禮卻聽明白了,大眼睛眨巴眨巴的,轉(zhuǎn)瞬就紅了眼,一下子撲進(jìn)邱晨的懷里大哭起來:“姑姑,爺爺奶奶和爹娘都不稀罕我了……”
這回不用俊書,邱晨又一指頭點在俊言的腦門兒上,瞪了他一眼,這才抱起俊禮哄起來:“俊禮這么好,又乖巧又懂事,讀書寫字都刻苦認(rèn)真……爺爺奶奶和爹娘怎么會不稀罕吶?別聽你四哥的,剛剛是你四哥跟你開玩笑呢……爺爺奶奶和你爹你娘都稀罕你,而且姑姑和哥哥們也都稀罕你……”
俊禮抽噎著,抹著眼睛哼唧:“可是,爹娘有了小的弟弟……”
邱晨噗嗤一笑,抱著俊禮坐下,拿出帕子給俊禮擦著眼淚道:“爹娘是有了小的弟弟啊,但是有了弟弟,俊禮以后也成了哥哥了啊……俊禮長大了,就可以像哥哥們一樣保護(hù)比你小的弟弟,多好啊,是不是……不過,當(dāng)了哥哥可就不能哭鼻子了,若是當(dāng)了哥哥還哭鼻子,可就要被比你還小的弟弟笑話啦……”
邱晨變著花樣地安撫了好一會兒,才好不容易把俊禮哄的不哭了。
小家伙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一聽說以后也能當(dāng)哥哥了,登時生出一種自豪感來,眼圈兒還紅著呢,就挺起了小胸脯,臉色鄭重地連連點頭道:“嗯,我是哥哥了,以后再不哭了!不能讓弟弟笑話!”
邱晨暗暗出了口氣,摟住俊禮親了一下,抱著俊禮,拉了阿福,進(jìn)了耳房洗漱:“走,洗洗手咱們吃飯,今兒你大爺打發(fā)人給咱們送了新鮮的菱角兒和鮮魚,晚上就可以吃清蒸菱角,我還給你們做了最愛吃的干炸魚片!”
“娘,我愛吃魚頭豆腐!”阿福扯了扯邱晨的手,小小聲地表達(dá)著自己的意見。
門前有池塘養(yǎng)了魚,南沼湖里也養(yǎng)了魚,林家自然不缺魚吃。
這個時代的魚可是純天然無污染的,而且絕對沒有避孕藥和添加劑,魚肉的營養(yǎng)豐富,對于兒童的生長發(fā)育和智力發(fā)育都是非常好的營養(yǎng)食品。邱晨自然也就多花了些心思琢磨著怎么做魚。
出了最初的魚鍋餅子、水煮魚、酸菜魚之類的豪放派吃法外,邱晨最近又想起了曾經(jīng)在一家小館子里吃過的‘水煎魚’和‘一魚兩吃’。
水煎魚類似于做水煎包的方法,做出來的魚肉鮮香細(xì)嫩,唯一不好的是魚肉中的刺不太好吐,邱晨怕幾個小的吐不凈卡了,就沒急著做出來,倒是一魚兩吃,特別適合孩子們吃,被她試做了兩回就找到了準(zhǔn)確的配料和火候,并教給了陳氏。陳氏本身廚藝就高超,又有了邱晨之前的試做經(jīng)驗為鋪墊,再動手做出來的‘一魚兩吃’,比邱晨自己個兒做的都好。
阿福平日里極少說自己愛吃什么,這會兒能夠一開尊口表達(dá)一下自己的意愿,邱晨簡直是歡喜不迭,更何況一魚兩吃本就要用魚頭和魚骨燉湯的,于是立刻笑著道:“有,有干炸魚片,也有魚頭豆腐……今兒的魚頭就給阿福吃,好不好?”
也不知口味這種東西是不是也感染,本來一家人只有邱晨一個人愛吃魚頭,結(jié)果不知什么時候,阿福也特別愛吃魚頭了,特別得意魚頭的魚唇、魚眼睛和魚鰓上的豆瓣兒肉……
一聽娘親這么說,阿福立刻綻開滿臉喜色,卻仍舊不挪腳步,只仰著小臉扯著邱晨的手踮起了腳跟……
邱晨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她就說阿福怎么突然表達(dá)起自己愛吃什么了……原來,剛剛她抱著俊禮一通哄,又親了俊禮,阿福小小的心受傷吃醋了!小家伙不知道怎么表達(dá)自己的意愿,于是就從吃魚入手,這會兒終于表達(dá)了自己的真實意圖--他也要親親!
想明白了的邱晨暗暗好笑,臉上卻絲毫不敢表現(xiàn)出來。她一直覺得阿福不善于表達(dá),想要什么從來不會說出來,懂事的讓她總覺得心疼,這會兒,好不容易歪打正著地讓小家伙兒有點兒小孩子的自覺性了,她才不會做什么打擊孩子呢!
一手抱著俊禮,要俯下身去親阿福還是有些難度的,邱晨干脆蹲下來,一手仍舊攬著俊禮,一手則把阿福抱進(jìn)懷里,親了親小家伙兒的兩個臉頰,又親了親阿福的腦門兒,這才將俊禮的手放進(jìn)阿福的手里:“阿福帶著弟弟去洗手,娘親去大廚房看看,讓他們把魚頭豆腐和干炸魚片一塊送上來好不好?”
阿福小臉紅撲撲的,一臉欣喜地點著頭。俊禮也過了剛剛那一陣傷心,同樣乖乖地牽著阿福的手,點著頭,還揮手道:“姑姑去吧,我是哥哥了,不哭了!”
看著俊禮這樣鄭重的表情,邱晨怔了一下,隨即暗暗苦笑著擔(dān)心起來。經(jīng)過她這么一番說教,俊禮會不會變成另一個阿福,懂禮規(guī)矩的沒了小孩子的調(diào)皮活潑天性吶?
這個擔(dān)心如今也看不出所以來,邱晨暗暗搖搖頭也就去了廚房。
晚上的新鮮菱角和一魚兩吃,讓一家人歡歡喜喜地吃撐了。
第二天一大早,邱晨就打發(fā)了趙九和大興家的帶了她備下的賀禮,跟著楊家的人一起去了楊家鋪子。另外給趙九帶上了三個荷包和一份謝禮。謝禮和其中一個紅包是給回春堂那名擅婦科的郎中的,另外兩個荷包則是之前許給兩個穩(wěn)婆的賞錢。
打發(fā)走了這些人,邱晨這才全身心地投入進(jìn)了制作藿香正氣水和十滴水的工作中。
這些方子還未拿出去,是以制作的時候都是由她一個人來做。各種藥物的粉碎、加工、煎熬、分裝……一系列活計做下來,邱晨也天天忙到晚地整整忙了五天,方才把兩種藥做完裝好了,交給玉鳳入了庫,并簡單交待了藥物的作用和適應(yīng)癥以及服用方法等,這才算最后結(jié)束工作。
結(jié)束了這些,邱晨也徹底地閑暇放松下來。于是開始琢磨著家里家外的事情,結(jié)果出門的時候,一眼看到池塘里的蓮蓬像綠色的蓬蓬頭一樣挺立在翠綠疊蓋的荷葉之間,不由眼睛一亮。
前兒吃過了南沼湖送來的菱角,自家門口池塘里的鮮蓮子倒是差點兒錯過去。
而且,若是她沒記錯的話,芡實,也就是雞頭米應(yīng)該跟菱角、蓮子差不多時候成熟,既然菱角成熟了,雞頭米也該能采了。
另外,門前池塘似乎也曾隨手種了些菱角和雞頭米,只是一直生長的沒有最初安家落戶的蓮藕旺盛,被層層疊疊的荷葉一遮擋,以至于邱晨都幾乎將這兩樣兒給忘卻了。
這種活兒不用別人,招呼秦禮幾個就沒錯。
池塘中本就有一艘小木船,邱晨怕孩子們冒冒失失地偷著劃船,就搬起來縮進(jìn)了倉庫里,每回都是要秦禮帶著,她才會答應(yīng)孩子們劃一回船……這會兒自然也被從庫房里搬了出來。
孩子們上了學(xué)堂,自然沒辦法來參與。青杏幾個丫頭卻被邱晨放了出來,聚攏到大門口的亭子里、棧道上,嘰嘰喳喳地看著采摘蓮子,另外也要尋找有沒有芡實和菱角活下來結(jié)了果實。
秦立四人中,曾大牛水性最好,駕船技術(shù)也最是嫻熟,長長地竹篙在他的手里仿佛活了有了靈性一般,一點一撐一撥,小船就如一片樹葉,自如地分開層層疊疊的荷葉,劃進(jìn)了池塘中央。
玉鳳不像青杏那個丫頭那么活潑,只陪在邱晨身后,看著小船悠悠蕩蕩地在荷葉荷花中央穿梭,也忍不住向往起來:“太太,讓曾大哥采幾朵荷花吧……我記得太太說過,荷花窨茶味道極好的。而且,好像有人說荷花香粉的味道也好……”
一直以來,玉鳳沉穩(wěn)大度,做事勤快,周到細(xì)致,不多言多語,頗受邱晨倚重。就如阿福一樣,這個丫頭極少提議一回,邱晨自然也不會駁了她,笑著應(yīng)了:“也好,你去跟曾大牛說一聲,讓他挑著未開或者似開剛開的荷花采些來,咱們試試!”
玉鳳畢竟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平日沉靜穩(wěn)重,也不過是自制力好,這會兒一家人都聚在池塘邊兒上看著采蓮子,丫頭們嘰嘰喳喳笑語喧闐的,太太也絲毫不著惱,反而很高興看著這一副熱鬧的場景,玉鳳也就放松了對自己的克制,大著膽子提了個要求,不出意外地太太沒有絲毫遲疑地答應(yīng)了,她也似乎受到了鼓勵,笑著點了點頭,也擠到那亭子的欄桿邊兒上,朝著池塘里喊起話來:“曾大哥,太太說了,讓你采些荷花上來……要未開或者似開剛開的……”
這一嗓子喊出來,棧道上的小丫頭們齊齊住了聲,都往這邊看過來。青杏怔了怔從那邊過來,來到邱晨身邊曲膝笑道:“太太采荷花做什么?是要往咱們屋子里插瓶么?”
邱晨卻沒有留意道青杏說什么,她看著船上那個本來很靈活的曾大牛身體晃了晃,竟仿佛頭暈了一般,噗通一聲栽到池塘里去了。
玉鳳和眾丫頭齊聲驚呼,青杏也顧不得跟邱晨說什么了,連忙跑去棧道邊兒上招呼秦勇:“勇師傅,你快點兒把曾大哥救上來吧……”
邱晨也唬了一跳,猛地站了起來,待看到曾大牛落水后片刻就浮了起來,而且很平穩(wěn)地踩著水推著船往另一邊劃去的時候,她的目光就轉(zhuǎn)到了心急火燎往家里跑的玉鳳,還有跑去跟秦勇求救的青杏身上……
貌似,玉鳳和青杏也十五了,也到了豆蔻初開的年紀(jì)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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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寫下章節(jié)才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寫了三百章了……謝謝親們一直以來的鼓勵和陪伴。
送上一章喜事連連……
終于調(diào)整過來了,以后可以準(zhǔn)時早上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