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出京
,兒女成雙福滿堂 !
第一百四十七章出京
邱晨想到的人是林家老太太,這位可是罪官家眷,人家之前是一品大員的夫人,接旨這種事兒估計沒少見過。
在回家的路上,邱晨又想起一件事,不知道這御書是賜給林家的,還是賜給林旭一個人的?若是賜給林旭一個人的,那她這個血緣上沒有關(guān)聯(lián)的‘大嫂’,是不是就沒份兒了?
突然之間,邱晨覺得自己好像是有些太傻了,自己辛辛苦苦忙乎了半天,費那么大勁給林旭鋪路,弄到最后,居然完全是給她人做嫁衣裳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邱晨失笑著搖搖頭。
想這么多干嘛,她不過是想著把作坊開好了,跟孩子寬寬裕裕、安安心心地生活,至于以后孩子們的發(fā)展,那還要看孩子們自己的努力了。
把一閃而過的念頭丟開,邱晨照看著上了車沒多大會兒就睡著的阿福阿滿,自己也倚著靠枕迷糊了過去。
一覺醒來,車子已經(jīng)過了程家店。外邊的太陽也西墜了。
過了立秋之后,白日漸短,夜晚漸長,邱晨估摸著,這會兒應(yīng)該有下午五點來鐘了,最多再過半個時辰,天就會黑了。而他們到家,至少還有一個時辰。
于是,她開口吩咐趕車的大興,把燈籠提前備好,天色暗了就把燈籠打起來。她自己也打開暗格,把車廂里背的小燈籠拿出來,掛在車廂頂上,點燃。車廂門窗都掛著雙層夾簾子,比外邊黑得還早,這會兒功夫就暗下來了。
終于,一行人回到劉家岙,已是戌時初。
邱晨疲憊的很,仆人們卻仍舊上來恭喜,邱晨高興地吩咐青杏玉鳳,一個人賞一兩銀子,眾人無不歡喜,又紛紛謝了賞這才退下去各自忙乎自己的活計去了。
安撫了家里的人,邱晨帶著孩子們洗漱了,換了衣衫,林旭和俊文幾個也在自己房間洗漱了。
邱晨帶了林旭一起去了西院。向林老太太報喜,也跟林老太太說一說接旨的事兒。
林旭考得案首,林老太太、林嫻娘三人自然歡喜非常。等聽到有御書明日賜下,還有專門來此的欽差傳旨后,林家三人的臉色卻齊齊地一白之后,又都露出一種渴盼已久終于實現(xiàn)的興奮來。
邱晨默默地關(guān)注著三人的表情變化,這三人先是驚恐,后轉(zhuǎn)為興奮,想來是想起了當(dāng)初的天子震怒,林家傾覆;至于興奮……林家那么多人被流放北邊,十年來怕是心心念念盼得就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想起她們,把她們從那種生活中赦免出去吧!
微微地垂了垂眼,邱晨微笑著開口道:“林老太太,實不相瞞,這次賜下御書,是我們獻(xiàn)了一種可以為邊關(guān)將士療傷的制酒方子。之所以將那么掙錢的方子獻(xiàn)出去,我當(dāng)時想著一來,能夠給二弟鋪鋪路子;二來,也是想著,我們林家畢竟沒有任何根基,興騰的太快,難免會招來他人覬覦,若是因此引起禍?zhǔn)拢規(guī)е芎蛢蓚€孩子,說不定連命都得搭上……呵呵,后來為了獻(xiàn)這個制酒方子,還經(jīng)歷了種種磨難……好在,御書賜下來了,相信不僅短時間沒人敢對我們林家做什么,就是二弟以后……只要努力苦讀,想來也比之前順一些了。”
林老太太臉上的興奮沒有了,垂著眼皮默然了好半天,這才扯起一個勉強能稱得上微笑的表情來道:“嗯,很好,你想的很好,做得很對。”
說出這一句話,林老太太似乎理順了自己的情緒,真正地露出一抹微笑來,看著邱晨道:“你是想問問接旨的禮制吧?”
“真是什么都瞞不過老太太!”邱晨笑著道:“可不是嘛,我自小生在村里長在村里,哪里見過那種世面,今兒在縣里一聽到這個信兒就緊張死了……可這種事是出不得差錯的,還好,咱家里還有老太太你,我這不,只好厚著臉皮過來向老太太討教了。”
邱晨說的很自然,自然地親密,林老太太也很配合,笑著點頭道:“你這丫頭想的周全……呵呵,既然你過來問我,那我就好好地給你說說。”
林老太太接下來,就接旨的種種明面的禮制非常詳細(xì)地給邱晨說了一遍,在一些關(guān)鍵的禮儀節(jié)點上,甚至親身給邱晨做了示范……林老太太穿著一身極樸素的素繭綢衣裙,渾身上下沒有任何刺繡,也沒有一件首飾,但就是這樣一個平日看上去暮色沉沉的老婦人,自然而熟稔地行禮如儀……枯黃干瘦、暮色沉沉似乎都不見了,只剩下,沁淫進(jìn)骨子里的驕傲、清貴和優(yōu)雅來。
勉勉強強學(xué)會接旨的禮儀,邱晨從辭別林老太太離開時,滿心里都是感嘆。這樣的優(yōu)雅清貴不是學(xué)來的,這是與生俱來的,生于斯長于斯,天長日久沉淀和積累下來的,早已經(jīng)融入了她們的靈魂和骨髓,無論生活怎么變換,表面上或許儉樸,甚至寒酸,但這些骨子里的東西,卻永遠(yuǎn)在那里,不會改變。
就在邱晨帶著林旭回到東院,心里無限感嘆之際,西院的正房之中,林嫻娘和黃姨娘伺候著林老太太洗漱了,上了里間的炕。
雖是九月初,林老太太居住的內(nèi)室中已經(jīng)燒了火炕。坐在溫?zé)岬目簧希掷咸恿肆謰鼓镞f上來的一杯茶喝了一口,長長地吁了口氣,這才靠著大迎枕放松下來,淡淡地睨了炕下的林嫻娘和黃姨娘一眼,道:“有什么話就說吧!”
黃姨娘下意識地和林嫻娘對視了一眼,還是黃姨娘開口道:“夫人,您為何……要指點她接旨禮儀?”
林老太太喝著茶,連看都沒看黃姨娘和林嫻娘,淡淡道:“你們是想問我,為什么不把御書要到林家來吧?”
黃姨娘道:“是,……畢竟,此次御書是賜給五少爺?shù)摹!闭f這話,黃姨娘很是有些忐忑,下意識地一邊說著一邊覷著林老太太的表情,很可惜,林老太太之前指導(dǎo)邱晨禮儀規(guī)矩似乎是真的累壞了,這會兒整個人都依靠在大迎枕上,垂著頭,讓人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更不用說眼神。
這一次,林老太太沒有立刻回答,垂著頭沉默了好一會兒,讓黃姨娘和林嫻娘都有錯覺,是不是林老太太累壞了,睡著了?
終于,從低垂著的灰白頭顱下傳出一聲長長地嘆息來。
黃姨娘和林嫻娘對視一眼,道:“夫人,是奴婢錯了,不該對夫人的決議心生質(zhì)疑。”
林老夫人沒有抬頭,先抬起手?jǐn)[了擺,然后,才緩緩抬起頭來,道:“此事怨不得你……別說你,就是我初聽此事,也難免心生貪妄之念!”
此話一出,黃姨娘和林嫻娘臉上的忐忑不見了,變成了一臉的茫然。既然老太太也想過用天子御書為林家正名,可為什么,又那么輕易地就讓給了楊氏?難道,僅僅因為那蒸酒方子是楊氏所出?可,不論那蒸酒方子是不是楊氏出的,畢竟是以林旭的名義獻(xiàn)上去的,林旭可是名正言順的林家五少爺……天子御書賜給林家是名正言順的事,并不需要她們費力搶奪!
那楊氏再怎樣把著林家五少爺不放,終究也只是養(yǎng)大的外姓之人,根本沒辦法與林老太太這嫡母相提并論!只要林老太太開口,不論林旭還是那個楊氏,根本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你們只想過,咱們拿到那天子御書,可沒想過日后……”林老太太類似囈語的聲音響起,讓黃姨娘和林嫻娘從各自的思緒中醒過神來,齊齊注目在林老太太臉上,露出一絲茫然之色來。
林老太太目光敏銳地掃過炕下站著的兩人,將兩人臉上的表情看在眼里,暗嘆了一聲,接著道:“我們林家,大難逃脫的不過我們?nèi)耍先鯆D,加上旭哥兒,就真真湊成了‘老弱婦孺’。就我們?nèi)耍瑒e說嫻娘和淑玉都沒學(xué)過什么謀生手段,就是我當(dāng)年當(dāng)家理事幾十年,看似能干,卻也要有人手有財力,再加上當(dāng)時林家的家世在那里,才能讓鋪子賺錢,讓田莊收糧送各種瓜菜野物……可我們?nèi)缃駴]有銀錢,沒有人手,沒有家世之下,連吃穿用度還是那楊氏接濟(jì)的……”
林嫻娘抿抿嘴,低聲道:“那是五弟應(yīng)得之物……”
林老太太掃了林嫻娘一眼,生生讓林嫻娘后半句話咽了下去,低下了頭!
“旭哥兒應(yīng)得的?憑什么是旭哥兒應(yīng)得的?我們來到這里也有月余,難道你們還不清楚,之前是什么狀況?當(dāng)年托孤匆忙之間,未能備下多少資財,呼延父子雖然義薄云天,但,并非善經(jīng)營之輩。之后,又為……老爺他們收葬,又追著我們一路去了北邊,耗費甚巨……若非楊氏得了夫死兇訊,失了依靠,想出采藥制藥之法賺錢,這會兒,別說我們到此能有屋有田,只怕,旭哥兒這會兒即使還在,也是寥落不堪,談何讀書,談何考取功名……就更談不上什么天子御書。”
說到這里,林老太太似乎累了,停住了話頭。黃姨娘和林嫻娘連忙端了茶奉上。
林老太太喝了口茶,歇息了片刻,似乎也平復(fù)了因提起往事而涌動的心緒,這才重新開口道:“不說這些,只說我們?nèi)耍m然受了那么多苦楚,可同樣不善經(jīng)營……你們不用不服氣,別說連口余糧都沒有,就現(xiàn)在我們有一百多畝田,有些許銀錢的狀況下,你們,包括我,誰能創(chuàng)下東院那樣的產(chǎn)業(yè)出來?誰能從一無所有,到起屋蓋房,買田置地,還能交接上知府公子,還能得到天子賜下的御書?”
又歇了一會兒,喝了口茶,林老太太微微嘆息著道:“若是照你們說的,我們回來了,旭哥兒就該到這邊來才對,我之所以沒有爭這個,就是知道,讓他留在那邊才是最好的……”
抬起頭,林老太太越過黃姨娘和林嫻娘,望向雪白的屋角,或者望向不知名的虛空,聲音也空洞洞地,再次如囈語般道:“旭哥兒是林家重振的唯一希望,他留在那邊,以楊氏的心胸定會全力供他讀書出仕……你們放心,旭哥兒終究是林家人……”
說到最后,林老太太的聲音越發(fā)虛幻縹緲,若非林嫻娘和黃姨娘離得近,幾乎聽不清她說了什么。
接旨的程序很繁瑣,那位宣旨的天使也很傲慢,即使林旭拿了一張二百兩的銀票遞過去,也沒換來一個笑模樣。倒是安平縣令,看上去三十多歲的樣子,掛著一臉和煦的笑,很是親近平和,說了不少夸贊勉勵林旭的話。還親自通知,林旭歇息幾日就可去縣學(xué)報道,他已經(jīng)給林旭報了廩生資格,以后,林旭上學(xué)還會發(fā)廩銀了。雖然每年只有四兩廩銀,但這個代表的意義顯然重過實際意義了。
恭恭敬敬將天使和縣令一干人等送走,邱晨帶著林旭和阿福阿滿、俊文兄弟幾個轉(zhuǎn)回來,看到懸掛在前廳正堂之上的匾額,都還有些恍惚之感。
忠義可風(fēng)!
簡簡單單四個字,讓邱晨看,也就是字體周正些,氣勢恢弘些,真真看不出哪兒好來……
可就是這么四個字,卻因為書寫之人身份至高無上,讓它們也完全超出了幾個字本身的意義!
看著邱晨仰首直視著匾額半天,林旭終于忍不住低聲提醒邱晨:“大嫂,御筆不可如此直視……”
“哦,”邱晨收回目光,笑笑道,“這匾額放在這里,以后來了客人怎么辦?還需要來個人就跪一回?”
林旭對這個也不太明白,想了想道:“應(yīng)該不用大禮,只需見禮即可!”
邱晨扶額道:“這事兒不能大意,你晚上去給老太太請安的時候問問……”
林旭答應(yīng)著。邱晨又提及供在桌上的圣旨,最后,一家人商議了一下,還是把一進(jìn)東屋收拾出來,專門用來供奉那圣旨和皇上的手書吧!相對于拓印的牌匾,那兩樣?xùn)|西才更不敢輕忽!
好在林家的房屋都是新蓋的,家具用品統(tǒng)統(tǒng)都是新的,每日里也有青杏和玉鳳到這些房間里打掃,是以將圣旨和御書換屋子的活兒也簡單,沒一會兒就弄完了。
就此,林家一進(jìn)院的正房東屋就關(guān)了起來,非重大事件就不帶人進(jìn)去了,只定時打掃就行了。
弄完這些,天色已近午時,邱晨帶著一家人進(jìn)后院吃午飯。了卻一樁心事,邱晨放松不少,更對圣旨的另一層意義暗暗高興。只不過,她這些心思都沒辦法說出來罷了。
有些事,有些人,她可以最大限度的容忍。但也有些事,有些人,是她萬萬不想將就的……容忍,是在不影響她生活的基礎(chǔ)上!
以為此事就到此為止了,可讓邱晨完全沒想到的,下午,村里人,熟悉的不熟悉的就都過來恭賀了,他們要求不多,只要求林家打開大廳房門,讓他們在院子里向那御賜牌匾磕個頭就成。
這么卑微的要求,邱晨哪里能說得出拒絕的話來,結(jié)果,一答應(yīng)之后,村里人不分老少地都趕了來,林家簡直比趕集還熱鬧了,盡管這些人進(jìn)了大門后就自覺地噤了聲,但一撥又一撥的人潮,仍舊讓邱晨和林家所有人有些應(yīng)接不暇。
前來跪拜御筆的人流,直到天黑下來,才總算停歇下來。邱晨立刻吩咐順子,明兒再有人來,也不接待了。然后,就扶著突突跳疼的腦袋回了后院。
讓她沒想到的,這還不算完,第二天,先是廖文清和云二結(jié)伴而來。他們大老遠(yuǎn)來了,要瞻仰一下御筆自然沒有拒絕之理。可緊跟著,鎮(zhèn)上的、縣里的,許多根本不認(rèn)識的什么員外,什么老爺都備了禮趕了過來,一來是恭賀林旭考中案首,二來,當(dāng)然的就是來瞻仰御筆牌匾……
廖、云二人就在客廳里坐著,邱晨也不能再將這些人攔住吧?沒辦法,又是一撥一撥行禮,還好,除了云、廖二人外,其他人邱晨就交給林旭和大興應(yīng)酬。
陪著廖文清和云濟(jì)琛在后院的客廳里坐著,邱晨一口氣喝下一杯茶,這才長長地嘆了口氣道:“真沒想到會這么麻煩……”
“不可妄言!”廖文清急聲喝止。
云濟(jì)琛則指著邱晨大笑:“呵呵,原來林娘子總讓我等自覺慚愧,今兒才知道,林娘子居然怕這些往來應(yīng)酬!”
邱晨如今也和云濟(jì)琛熟了,毫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道:“二公子若是喜歡,那勞煩二公子去前邊替我照應(yīng)一二!”
“呃,算了,算了,小可上門怎么也算客人,哪有客人招待客人的!”云濟(jì)琛連忙擺手拒絕。
他雖然幾次三番來林家,那只因為林娘子談吐大方,言之有物,不卑不亢……若是,讓他去應(yīng)酬那些土地主和小商人,個個諂媚的臉皮都不顧了,偏偏連拍馬迎奉的話都不會說……真去應(yīng)酬那些人,還不如殺了他痛快呢!
斗了幾句嘴,三人自然而然地談及此次御書之事,由此又談及了北邊那位大將軍。
云濟(jì)琛就道:“……還是那樣,傷勢危急,總不見好,據(jù)說只要不繼續(xù)惡化,就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提及大將軍,廖文清的臉上也浮上來一層憂色。
廖家是攀上秦將軍才獲得的這份軍需藥材的供應(yīng)份額的,不說大將軍傷勢惡化不治,就是大將軍長此下去,纏綿病榻,他在軍中的勢力早晚會被人代替,到那時,廖家只怕能落得個全身而退都不錯了!原本,他攀上秦錚的時候,還想著這位年紀(jì)輕輕,只要不出意外,廖家以后幾十年都有了著落。可萬沒想到,還真就有了意外了!
云濟(jì)琛又道:“對了,秦將軍上書陳奏,懇請出京尋醫(yī)療傷,……已經(jīng)準(zhǔn)奏了!”
邱晨對那位沒有多少好感,但總的來說,那人為了得到‘爆竹’用了點兒小手段外,其他也沒什么對不住她的。說起來,雖然,林家一直在為軍隊制作著療傷藥,但她從沒想過再跟那人有見面的機會。畢竟,一個是大將軍,一個山村婦人,說是天差地別都不夸張,前幾次見面只能說是巧合而已。巧合么,有那么一回兩回也就夠了,平常過日子,平平淡淡踏踏實實的,哪來那么多巧合。
“哦?”邱晨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了一聲。
倒是廖文清對這個話題比較感興趣:“嗯,這倒不失為一條出路。說起來,雖然太醫(yī)院供奉的太醫(yī)醫(yī)術(shù)皆高超,但,家父也曾說過,那些太醫(yī)因長久在宮闈官貴家行走,也多以穩(wěn)妥為上,用藥行方都講究個穩(wěn)妥……如此一來,自然是避免了許多罪責(zé),可也違逆了醫(yī)者治病救人的本心!”
這話,邱晨倒是贊成的。世間的醫(yī)療技術(shù)再發(fā)達(dá),總有不治之癥的存在。若為醫(yī)者人人都想著穩(wěn)妥逃避責(zé)任,那醫(yī)療技術(shù)、藥物配伍就談不上改革和進(jìn)取,有些危急病癥,醫(yī)治機會本就小,而且,很多時候,這種醫(yī)療機會更像是賭博,重癥用猛藥,才能有可能博得那一線希望。若還只求穩(wěn),醫(yī)治機會一旦失去,那病人就真的無可救藥了!
“嗯,這話不錯。”邱晨的贊同讓廖文清露出一抹喜色來。
云濟(jì)琛看著廖文清一臉傻笑,很無語地?fù)u搖頭道:“想來,……也是明白這其中關(guān)竅的,這才準(zhǔn)了秦將軍的奏請。”
“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們雖然醫(yī)術(shù)高超毋庸置疑,但天下之大,奇人異士多有不出世的,只不過,這些人大都隱于鄉(xiāng)野市井,真要尋找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就是了。”
三人感嘆了一番,這個話題就被揭了過去,轉(zhuǎn)而談起了別的話題。
很快,臨近午時了,邱晨打發(fā)玉鳳去前邊看過,說是客廳里還有幾位客人,這個時辰,少不得要留飯了。邱晨只好去廚房跟大興家的商議,中午用什么飯菜待客。
忙忙碌碌,嘈雜無比的過了三天,邱晨打包將林旭送去了縣學(xué)讀書,林家這才恢復(fù)了久違的平靜。
因為一連數(shù)天忙著應(yīng)酬上門的各種客人,邱晨沒來得及去縣上購買房屋,雖然廖文清說了,讓林旭就住在廖家別院中,但邱晨卻不想讓林旭長時間寄居在別人家里,還是跟著林旭去了縣城。
臨去縣學(xué)之前,邱晨給林旭備了一份禮物,專程去學(xué)堂謝了潘佳卿的教導(dǎo)之恩。又去西院辭別林老太太三人,得了林老太太一番勉勵和教導(dǎo)。
她這一趟進(jìn)縣城,一來是要買一套房子供林旭居住,二來也備了一些禮物。
林旭考中案首,縣令幾次在他們面前示好,雖然邱晨無意阿諛攀附,但縣令做了那種姿態(tài)后,他們一直麻木不仁的,說不定會得罪人。還有縣學(xué)的教諭,邱晨也給林旭備了拜師禮。
當(dāng)然了,這些拜會的事,都不用邱晨出面,由大興陪著林旭去了。邱晨就去尋了一名掮客,去看縣城掛單待售的房子。
安平縣城本來就不大,統(tǒng)共人口也就四五萬的樣子,跟現(xiàn)代的一個小鎮(zhèn)差不多,還是人口不多的普通鎮(zhèn)子。這樣的地方,人口流動性也不大,是以,掛單出售的房屋也不會太多。邱晨尋了縣城最好的掮客,他手里也只有不到十套房屋出售。邱晨看了看,只有一所位于縣城東北角的大院子還說的過去,卻與縣學(xué)隔得遠(yuǎn)了些,單程步行最快也得兩刻鐘。而且,這所三進(jìn)院子還建在城池之外,城門關(guān)閉之后就無法往來,就直接被邱晨當(dāng)?shù)袅恕F渌姆课荩皇翘惻f,就是太局促,要不就是周圍的環(huán)境才雜亂,邱晨看了一圈兒,居然沒有一處合心的。
付了一兩銀子給那掮客,邱晨轉(zhuǎn)回來和林旭會合,沒想到林旭倒是帶回來一個好消息,縣學(xué)為學(xué)生們準(zhǔn)備了宿舍,單人單間,而且林旭是廩生,不收住宿費用,縣學(xué)里也有廚房,縣學(xué)的學(xué)子可以在縣學(xué)里用飯,也可以到縣學(xué)外邊的食鋪子吃飯。這倒是有些現(xiàn)代寄宿制學(xué)校的模樣了。
能夠居住在縣學(xué)之中,雖然生活可能清苦些,但也是很不錯的,林旭反而能夠更多地和同窗交流,過過集體生活,也能夠鍛煉為人處事的能力。
于是,邱晨就同意了林旭的這個打算。直接讓大興把林旭的行李給林旭送去了宿舍。
中午,叔嫂二人帶著大興就在縣學(xué)外的食鋪子里用飯,邱晨詢問了林旭去拜見三名教諭的情況。林旭倒是對幾名老師都很有好感,說其中兩名教諭是多年前的舉人,學(xué)正更是安平縣有名的宿儒,飽學(xué)之士。見他如此,邱晨也稍稍放了些心。
林旭入了縣學(xué),邱晨這邊也重新開始了忙碌而有序的生活,每日去東跨院察看工人們的工作情況,回來照顧大小幾個孩子。大興從縣里回來之后,也開始忙碌起來,莊子那邊開始收租,雖然林家減了一成的租子,這收租也沒有邱晨想象的那么順暢,有不少佃戶人口太多,交了租子之后,口糧都不夠。也有幾戶佃農(nóng)欺林家心善,推脫著不交……還好,大興處理起這些事來,比邱晨果斷干脆,也沒有那么多心理上的障礙,邱晨索性把這件事交給了他處置,只需處置完了,回了跟她匯報一聲就行。
這個世界還沒有像玉米這樣大規(guī)模種植的秋糧品種,秋收收上來的糧食多種多樣。漸漸地,林家用來當(dāng)做糧倉的二進(jìn)正屋的三間后座中,多了各種各樣的糧食:黃豆、綠豆、紅小豆、黍子、糜子、谷子……
這也是邱晨的注意,為了盡量減輕佃戶們的負(fù)擔(dān),林家收租子不顯品種,種了什么莊稼,就可以用什么交租,只需按市價換算成當(dāng)年谷子平均畝產(chǎn)的四成就可以了。這個政策加上林家比市價加一文收購糧食的政策,再加上大興取消了一家的佃地契約,恩威并施之下,讓收租中遇到的一點阻力,也比較順利地消除了。
忙忙碌碌的時間過得特別快,轉(zhuǎn)眼,就是九月底。
東跨院第一批員工已經(jīng)理順,邱晨和成子商量著也選出了幾個工序小組的小管事,第二批員工,經(jīng)過一個月的試用,證明他們選人的眼光還是不錯的,除了幾個手腳相對笨拙的調(diào)出來做了力工外,其他的都妥善地做了分工,有幾名小管事管理。如此一來,成子每日取了邱晨配好方子的材料之后,就可以直接交給小管事制作、濃縮、定型,然后分裝。整個制皂作坊終于步入了正軌,成子也可以每天下午去學(xué)堂聽上半天課了。
這些理順過來,楊樹勇和楊樹猛也在完成秋收、秋耕之后,又將楊家的宅子改造了一番后,在九月二十六回到了劉家岙。
楊樹勇負(fù)責(zé)田莊和池塘,外加材料和成品的運輸;楊樹猛則負(fù)責(zé)東跨院的各個作坊,之前邱晨都已經(jīng)理順了,楊樹猛對制皂、炒藥、制藥的操作加工流程也都熟悉過,不需要重新上手,也很順妥地接了過去。可以說,有了兩個哥哥的回歸,邱晨不僅僅是輕松了不少,基本上完全空閑下來。
就在這時,廖文清回饋了一個信息,腸道給藥經(jīng)過了縣里回春堂吳郎中的試用,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有一個三歲半的小子得了傷寒,連續(xù)兩天高燒不退,連藥都喂不進(jìn)去了,吳郎中取得了小子父母的同意,用了腸道給藥,不到半個時辰,孩子的高燒稍稍退了些。繼續(xù)腸道給藥,本來藥石無望的小子居然搶回了一條命。
邱晨聽到這個消息時還愕然了半晌,當(dāng)時她只是跟廖文清提了個腸道給藥的概念,廖文清臉皮兒薄,就沒有深談,她還以為這個想法短時間內(nèi)沒辦法得到應(yīng)用呢,沒想到,廖文清不但記得,還爭取了到了一名思想開明的郎中,給用于了臨床。
就是不知道,那個吳郎中用什么工具給那孩子實施的腸道給藥。
或許,生活在這個世界,熟知這個世界的人能夠想到更好的給藥用具?
心里有了這個疑問,邱晨坐不住了,稍稍安排,家里有兩個哥哥坐鎮(zhèn),孩子們也不用擔(dān)心,邱晨第二天一大早,就讓青江趕了車,趕往了縣城。
在縣城回春堂,邱晨見到了那名敢想敢做的吳郎中,也見到了吳郎中實施腸道給藥的用具。事實證明,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覷,可古人的智慧水平也不用想象的太神秘--吳郎中給那小孩子給藥的工具,居然是根據(jù)匠師打鐵用的風(fēng)囊改造的一個小型的吸液球!
這個吸液球是用牛皮制作,因為工藝簡陋,即使比風(fēng)囊的體積縮小了好多,這只風(fēng)囊也有小孩頭顱大小,這么大的吸液球笨重不說,密封還不夠好,后果就是,那個小子退了燒撿回命來之后,數(shù)天都腹脹如小鼓,經(jīng)過好幾天的理氣治療,才漸漸好了。
“怎樣?林娘子可覺得小可做的這個合適?”吳郎中是個醫(yī)癡,醫(yī)癡就有醫(yī)癡的好處,只要在醫(yī)術(shù)用藥的某一方面值得他學(xué)習(xí),他就不會如某些老古板一樣存在性別歧視,看邱晨盯著那只大大的吸液球半天不語,就像一個小學(xué)生等待老師評判一樣,忍不住忐忑地詢問起來。
能夠有這樣的實驗和創(chuàng)新精神,邱晨不想打擊這位執(zhí)著鉆研的老郎中,于是笑著道:“能夠想出如此物件兒,吳郎中想必也花費了不少心思吧?”
“哈哈,那是,那是,小可想過許多辦法……那什么,畢竟沒有嘴巴來的方便不是……小可想過用漏斗,但方位不好掌控,小可當(dāng)時苦苦思索了數(shù)日,恰有一日走到打鐵鋪子里去了,就誤打誤撞地看到了打鐵匠用的風(fēng)囊……嘿嘿,小可就模仿著做了一個,沒想到還真用上了……”
邱晨連連點著頭,臉上帶著贊同的微笑,心思卻轉(zhuǎn)開了--現(xiàn)代用的灌注用具是軟管,這個時代沒有橡膠沒有塑料的情況下,做個那么細(xì)的軟管著實不易。那么是不是可以就如剛剛吳郎中所說的,做一個漏斗,只不過這個漏斗的底部要做的細(xì)長彎曲,還要加一個旋轉(zhuǎn)閥門……
如此想著,邱晨就匆匆辭過仍舊一臉興奮的吳郎中,去了她一直合作的制銅鋪子。
這個鋪子里的掌柜伙計都與邱晨相熟,打造過蒸酒設(shè)備和香皂盒子等等許多物件之后,邱晨再提出要打造一個漏管極細(xì)長還彎曲的漏斗,也沒引起制銅鋪子里幾人的疑惑。而且,因為打制蒸酒器皿時,邱晨已經(jīng)托他們打造過旋轉(zhuǎn)閥門,這一次再打造,基本上也稱的上熟門熟路了。
家里也沒甚大事,邱晨干脆在縣城的一家客棧住了下來。天亮就去制銅鋪子盯著,午飯也干脆就近尋一處食鋪子吃了,一直到天色黑透才回到客棧里休息。如此盯了兩天,帶著細(xì)長漏管,還加裝了旋轉(zhuǎn)閥門的銅質(zhì)漏斗就打造好了。
這個漏斗頂端的注入口打造的比普通漏斗深得多,這樣可以防止藥液的外溢傾灑,漏斗下管的末尾打磨的很圓滑,不會刺傷特殊部位嬌嫩的皮膚黏膜……這樣的裝置,就可以提前把藥液灌入漏斗,通過底部的閥門,將管道內(nèi)的氣體差不多排干凈,再實施灌注給藥,相信效果就會更好,而且,不會再出現(xiàn)患者體內(nèi)灌入氣體太多,發(fā)生腹脹的后遺癥。
拿到這只漏斗,第二天一大早,邱晨就將其送到了回春堂吳郎中的手里。東西打造出來了,還要找個人實驗。
有了上一次那個三歲小子救回命來的實例,吳郎中當(dāng)日又給一名高燒的十歲小子提出灌注給藥后,孩子的父母沒有反對。
吳郎中試著用了邱晨拿來的漏斗,結(jié)果顯而易見,比他那個又不密封又大的吸液球好用了許多。只不過,這個十歲的小子神志還算清醒,年齡比較大也懂得配合,才保證了給藥過程的順利。若是換個小孩子來,說不定因為害怕極度排斥。畢竟這個漏斗長而彎曲的漏管還是挺嚇人的。
邱晨送下漏斗之后,就回了客棧,是吳郎中給孩子做完治療,退了燒之后,興沖沖地跑到客棧跟邱晨匯報的。邱晨肯定了他一番,又給了他一個‘柴葛解肌湯’的改良配方,退燒效果更好,可以適用于許多病癥的高燒不退,灌注給藥單純用來治療退燒,在現(xiàn)代臨床上也應(yīng)用頗廣。
吳郎中拿著方子如獲至寶,跟邱晨打了個招呼,又如來時一樣,跑著離開了客棧。
看著如癡如狂的吳郎中,邱晨默然半晌,終是悵然地?fù)u搖頭。
曾幾何時,她和師兄弟、那些研究所的同事們,每每專心投入到研究工作中,也基本上和吳郎中一個狀態(tài),全副精力都關(guān)注在研究上,整個人都神經(jīng)質(zhì)起來,渾然忘我,心無旁騖……那種看上去單純枯燥,卻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體會其中的樂趣的生活,恐怕永遠(yuǎn)找不回來了。
邱晨不是沉湎往事的人,更不喜傷春悲秋,那抹失落一閃而過之后,她就開始從新琢磨起灌注給藥的用具來。那個銅質(zhì)漏斗固然能夠暫時用一用,但終究有許多不便利之處,更別提完美了。
苦思無果,她就又去逛各種匠作鋪子,一家家詢問,有沒有辦法做防水又柔軟的軟管……
一家鋪子一家鋪子地碰壁,邱晨卻一直沒有泄氣,最后,她走完了所有的匠作鋪子,都沒能找到制作軟管的好辦法,目光掃過長街,落在近旁不遠(yuǎn)處的劉氏木匠鋪子的幌子上。這是滿倉的木匠鋪子,邱晨走累了,也有些冷了,走到這么一家相識的鋪子前,干脆抬腳走了進(jìn)去。木匠鋪子不可能制作出木頭軟管來,但喝口熱水,暖暖身子止止渴還是可以的。
踏進(jìn)劉氏木匠鋪子的時候,滿倉正帶著一名木匠把式忙碌著,一看到有人進(jìn)來,滿倉沒抬頭就招呼:“客官稍等,小的粘完這塊料就招呼您!”
“呵呵,滿倉哥盡管忙!”邱晨往近前走了幾步,一邊笑著道。
“啊?是弟妹啊,你自己坐坐,我這里一霎霎就粘好了!這膠熬一回得半天,不趁著熱粘完,冷了就不粘了……”滿倉抬頭看了邱晨一眼,一邊說著,又轉(zhuǎn)回頭忙乎起來。
膠?黏合?
邱晨直覺的腦袋里靈光一閃,露出滿臉喜色來:“滿倉哥,這個膠怕水不?”
“哈哈,怕水還行啊,要是怕水,咱們做的桌子面兒還咋用?過個夏天不就走了形啦!”滿倉說著,已經(jīng)將兩塊木板粘合到了一起,拿了一只鐵錘子,慢慢地敲打著,一促進(jìn)兩塊木板的黏合牢固度,“你就看吧,我這膠用了,就是板材泡在水里漚爛了,用膠黏合的縫兒也不會有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