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散花針 第五卷 血濺金鑾殿 第三十四章 亂花迷人眼
第五卷 血濺金鑾殿 第三十四章 亂花迷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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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演武場跑道上,少年們揮灑著汗水狂奔,只是間或響起的一兩聲慘叫很是刺耳。每每聽見后頭傳來飽含凄愴的痛呼聲,自以為已經(jīng)將自己逼迫到極限的少年們不知不覺又會將速度提快那么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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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誰說的,不怕跑不快,就怕比人慢。先生扔出一頭黝黑的小狐貍,只對跑在最后的一人下嘴,每一口都能扯下一片布帛,最慘的學(xué)生一身錦緞厚袍已經(jīng)成了布條條。寒風(fēng)刮骨尚在其次,關(guān)鍵是丟臉啊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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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孟墨白雖然還能笑出來,笑容里的尷尬勉強卻是十成。他說的那句話,只換來了趙婠持續(xù)的意味不明的甜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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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彼時,天高云淡、晴空如洗、積雪漸融,枯死的樹枝已然冒出粉嫩新芽,春來到。不知情的人遠(yuǎn)遠(yuǎn)望去,這兩位俊俏少年如此情深意長地脈脈對視,若是在****東魯,定然令人浮想連翩,在腦中譜出一段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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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只有當(dāng)事人才知曉其中辛苦。孟墨白再也抗不住趙婠隱藏在笑容內(nèi)的陰沉寒意,他妥協(xié)般垂下頭,一直與趙婠勇敢對視的眼盯向自己的鞋面,訥訥道:“護國公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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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打斷他的話,用絕不容違抗的語氣說:“書院內(nèi)只有先生和學(xu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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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孟墨白點頭不迭,撿起掉在地上的書,飛快地塞進(jìn)袖袋里,道:“學(xué)生這就跑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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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終于收斂笑意,淡然道:“二十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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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孟墨白口中發(fā)苦,恨不得揪著頭皮撞墻。講條件,讓你丫講條件,這位可是會與人講條件、有商有量辦事的?這下可好,二十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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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瞇起眼,目送孟墨白加入跑圈的人群中,怡怡然背了手走向越樂。馬上就要參加春試的人,居然還有閑心看話本傳奇,本國公是否可以猜測你小子是特意來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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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越樂雖蒙了臉,卻能從眼神中看出心情不錯,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些被大仙兒趕得呼哇亂叫的少年們,滿含笑意。趙婠坐到他身旁,笑道:“看見他們,我就想起當(dāng)年在清涼山逼著嬴昭和關(guān)宗皓繞著皇陵跑的事兒。”忽然長嘆,“我覺著自己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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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越樂抬手給了她個爆栗,嗔道:“你還未滿二十呢,哪里就老了?亂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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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瞪了他一眼:“注意場合,我現(xiàn)在可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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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越樂笑了幾聲,道:“那些孩子資質(zhì)倒不錯,你有沒有考慮用心教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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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抿嘴笑道:“這要看他們的表現(xiàn),我的東西可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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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越樂會意,二人笑得一般賊兮兮。這些武勛世家的子弟,代表的都是家族的未來,如果能讓他們成為嬴昭的擁躉,趙婠離開時也能更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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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平心而論,武道五班的實力真不叫很弱,只是他們的課程偏重于兵法謀略,武道課安排得少,修為弱于別班也情有可原。眼下被這么羞辱著,少年們懶散的筋骨也抻開了。跑在后面的自然不愿意再被撕扯破衣物,跑在前面的則生怕自己也被啃哧來一口,個個都玩命地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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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總算拖拖拉拉完成任務(wù),也不知道是否超過了時間,少年們趕緊坐下調(diào)息,壓抑沸騰的血液。只有可憐的孟墨白因為試圖與人講條件還在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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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饒有興趣地觀賞孟墨白與大仙兒的互動,看得清楚,孟閣老這孫兒絕對是深藏不露,瞧那抗拒大仙兒狐吻的真氣強度與頻繁度,他的修為最少也是八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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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小子只怕傳襲的是錦繡門一脈武學(xué)。趙婠尋思,莫非孟閣老也藏了修為?此事卻不好探察,她也無意探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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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點了那三個跑在最前面的少年過來,趙婠笑道:“嬴晗、裘元紹,”目光轉(zhuǎn)向最后一人,卻并非恒京六杰之一,而是個濃眉大眼、面相憨厚的高大少年,她事先將武道五班的學(xué)生資料與畫像都看了一遍,能叫出這娃的名字,“吳觀虎。你們此次是前三名,卻不代表以后也是。這是三本功法,帶回去好生研習(xí),練與不練在于你們,不懂的地方請教家中長輩。”說完,從袖袋里抽出三張薄薄的紙,一人一張瓜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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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嬴晗初初喜悅,看見只有一張紙便瞪大桃花眼,接過來掃一眼更是不滿叫道:“小師……先生,怎么只有第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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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輕描淡寫道:“跑跑圈就能學(xué)到上品武學(xué),哪怕只有一層,這樣的好事也相當(dāng)于天上掉餡餅。你若不要,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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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嬴晗趕緊把紙揣懷里,陪笑:“當(dāng)然要。”還記著來時哥哥的叮囑,小心翼翼地問,“先生,您今天要教咱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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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站起身道:“本先生等了你們快半個時辰,你們跑圈又用了半個時辰,今天這課就到這兒。至于教什么?你們還沒學(xué)會要按時來上課么?讓大家回去休息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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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前三名回轉(zhuǎn)大隊伍,炫耀了一番獎品,而后傳達(dá)趙婠的意思。學(xué)生們向遠(yuǎn)遠(yuǎn)站在坡上的先生鞠躬行禮,相互攙扶取笑著往休息室去,趕緊換衣服歇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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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一時,演武場只剩下趙婠、越樂以及還在奮力跑圈的孟墨白,大仙兒許是感覺人少了不好玩,回到越樂頭上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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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實打?qū)嵉嘏芏Γ€不許用輕功,孟墨白汗如泉涌,一跑完便躺在草皮上裝死人。喘了半天,睜開眼看見趙婠笑瞇瞇地瞧著自己,嚇得一骨碌爬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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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夸道:“孟閣老真是好家教,孟墨白你的身手很不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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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孟墨白眼中掠過懊惱神色,后悔自己沒聽爺爺?shù)母嬲],反正也被人看出來,便光棍地一揚脖子,道:“比起先生,學(xué)生大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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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笑道:“心氣還挺高。說吧,你特意來書院等我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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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孟墨白驚詫道:“先生誤會了吧?學(xué)生只不過偶然看見您,才跟來上旁聽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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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既然如此,那你繼續(xù)看書備考,本先生就不打擾了。”趙婠笑笑,轉(zhuǎn)身就走,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問道,“莫非今年孟閣老出的題與話本傳奇有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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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孟墨白臉一紅,暗罵好毒的眼,那本傳奇外面被他套了別的封皮,她竟然只憑一瞥就看清了內(nèi)容。知道自己先手已失,他趕緊道:“先生,家祖父要出的題學(xué)生不清楚。不過,別的大人要出什么題如今只怕已傳遍了恒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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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步伐一滯,卻沒有如孟墨白所料想的再度回轉(zhuǎn),她徑自領(lǐng)著越樂揚長而去。孟墨白得意的笑容僵在臉上,心道,護國公難道不緊張這次春試么?要是出了大弊案,可對翌德親王的名聲有礙。就算知道如今有泄題之事,若不得妙法,尋洞無方,可是很難逮著那些藏在陰影里的賣題耗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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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回了國公府,果然有人來稟報,在恒京城眾趕考士子云集之處的確暗暗流傳著說法,有人言之鑿鑿,自己賣出的題絕對是本次題目之一。不過,若是皇帝陛下沒有選這題目,就只能自認(rèn)倒霉。就沖著十分之一的希望,也有那試圖走旁門的士子千方百計想去買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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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無奈道:“就算抓到了這賣題者也沒用,出題之人完全可以在最后一刻更改題目。這樣泄題之說也不能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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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越樂點頭,贊同她的說法,道:“此種命題方式本來便存在很大的漏洞與可乘之機。并且,不排除有人故意如此,設(shè)下圈套等你去鉆。可以說,如今大秦,你是最為關(guān)心春試是否會暴發(fā)弊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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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煩躁不已:“我萬沒料到皇帝會點嬴昭任春試副主考,否則,我定讓他春試后再回京。”苦笑道,“我向來對文事不上心,根本就沒在意這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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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越樂安慰她道:“人力有窮盡,你不可能事事皆謀劃完全。再說了,這確實是個機會。嬴昭只要能成功度過此關(guān),他在朝政上也總算有了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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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嘆了口氣,深感無力。與她交往密切的文臣就只有孟老大人,但是,從那日送匾額便能看出,老大人似乎打算與她保持秘密來往的關(guān)系,不想宣諸于人。而越樂也說,孟閣老在暗中推波助瀾,其效用絕對要好過光明正大地站在嬴昭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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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只好命人密切關(guān)注有關(guān)春試的事宜。到了下午,蘇偃急匆匆來找趙婠,說道現(xiàn)今流傳在恒京應(yīng)考士子中的春試考題已經(jīng)上了數(shù)量,說是從九位有資格出題的朝臣家中流傳出來的,不僅分門別類整理,還美其名曰為《押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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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蘇偃帶了全套的《押題集》過來,趙婠瞧著那厚厚的幾本書便眼暈,越樂卻仔仔細(xì)細(xì)地翻看,忽然笑道:“真是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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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越樂給趙婠和蘇偃解釋道:“這些題目出得都極有水準(zhǔn),不僅包括了禮儀、律法、戶政、軍事、水利建筑、吏治等多方面內(nèi)容,難得的是每道題下面都有答案要點,是士子復(fù)習(xí)備考的良助。有了如此全面的備考書籍,士子們既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關(guān)注那暗中流傳的考題。所謂廣撒網(wǎng)才能多捕魚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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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無精打采道:“要是嬴昭應(yīng)考,這書本自然用得上,關(guān)鍵在于他如今是考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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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越樂笑道:“此套備考書籍早不出現(xiàn),晚不出現(xiàn),為何臨到考前才現(xiàn)于人前?若這出書之人為的是財,此時出書便為之晚矣。在我看來,出書之人的目的在于擾亂那泄題之人的謀劃。若我所料不錯,此書中必然有先前所泄之題,而這些書也必然會出現(xiàn)在命題之人和皇帝案頭。命題之人還要細(xì)細(xì)去看這些書,防止自己所出的題就在書中,以免皇帝那兒不好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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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越樂最后說道:“這就好比一叢草當(dāng)中只有一朵花,這花兒自然顯眼奪目。若是把那朵花扔進(jìn)千萬朵花里,這朵花開得再好,也必定泯滅于眾花中。”對于這位出手?jǐn)嚲值娜耍潎@不已,“亂花迷人眼。出書之人有大智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