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散花針 第十四章白玉宮中的禁地
第十四章白玉宮中的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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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凡用石,盡玉巖。說的是北燕皇宮建筑,只要用石料,便必定是取自圣火峰之上的白玉巖。除了北安的城墻和皇宮之外,就連真陽宗的宗門也不曾用白玉巖,這是只屬于皇家的驕傲。至于城墻得已和皇宮享受同等用石待遇,則是因?yàn)榘子駧r至堅(jiān)至硬,不去筑防守用的城墻委實(shí)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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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此時正站在一座完全用白玉巖建造的巨大宮殿面前,仰著頭去細(xì)瞧宮殿上的雕刻,頭上的狗頭帽幾與地面平齊。她看上去平心靜氣,實(shí)際胸中似有驚濤駭浪在翻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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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想,還以為禁地定然會是某處守備森嚴(yán)的所在,沒想到竟然會在這樣圣潔宏奇的宮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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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是的,此時她所處之地正是傳說當(dāng)中存世最為古老久遠(yuǎn)的北燕禁地機(jī)關(guān)遺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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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雷氏兄弟被她的胡攪蠻纏、強(qiáng)詞奪理給擠兌地啞口無言,雖說不敢對自家殿下的所作所為胡亂置喙,但就連對趙婠滿懷恨意的雷霍都不得不承認(rèn),拿趙婠的祖?zhèn)髦镌偃ミ€趙婠的人情實(shí)在有損燕地男兒恩怨分明的真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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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說的倒好聽,就算……還了恩情。這恩還有就算著還的么?雷霍把心一橫,決定就這么糊弄過去。這位睿敏縣主伶牙俐齒之名頭已在北安一些高門大族中悄然流傳,他的另一個弟弟曾經(jīng)親眼見識過。因此他知道,若是再與趙婠纏夾下去,自己的慘痛經(jīng)歷有九成可能會變成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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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已經(jīng)想好了手段去報復(fù)這個已然被殿下無視了的女子,然而,趙婠接下來的話中意思卻讓他心跳如鼓。她說,她知道進(jìn)出斷魂關(guān)的方法,并且這方法與機(jī)關(guān)術(shù)有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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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知道,對于一名癡迷于機(jī)關(guān)術(shù)的機(jī)關(guān)匠師而言,斷魂關(guān)是一道看似永遠(yuǎn)也無法邁過去的高大門檻。它的存在,不僅讓試圖奪取它的人心灰意懶,也讓每一位機(jī)關(guān)匠師既崇敬向往,又恐懼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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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管面對的是野心勃勃的攻奪,還是頭破血流的敗退,斷魂山默默地站在那里,不言不語,不喜不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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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雷霍忍了許久,甚至已經(jīng)上了馬車駛離了這處街面,他仍然沒逃脫斷魂山的魔力。他回到那處小院,問趙婠,究竟要怎樣的交換條件,她才能告訴他斷魂山的秘密。當(dāng)然,他不忘了補(bǔ)充,除了送她回西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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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于是,趙婠提出去著名的北燕禁地一觀,并且說,就算不能入禁地內(nèi)部,便是站在外面瞻仰一番也是幸事。原因,你也是機(jī)關(guān)匠師,你懂的。而作為交換,她將有選擇地告訴雷霍一點(diǎn)點(diǎn)只屬于斷魂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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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雷霍不假思索地答應(yīng)了趙婠的要求,于是,趙婠上了馬車,一行人從皇宮的側(cè)門通過,直接駛到了禁地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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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暗道,這雷家兄弟的家族看來在北安蠻有勢力,進(jìn)出宮禁居然憑雷弟弟的一張小白臉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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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過,從快到皇宮側(cè)門起,直至在禁地面前落腳,趙婠都被勒令不許探頭出馬車,也不許從車窗內(nèi)偷窺。聞言,她撇嘴,好稀罕么,當(dāng)誰沒進(jìn)出過皇宮?心中卻暗恨不已,不去觀察地形,她縱使見到了禁地,又何從知曉它與那神秘地圖所繪之處的進(jìn)出口有無關(guān)聯(li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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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實(shí)在與車內(nèi)三人無甚話好講,趙婠按照坐車的老規(guī)矩,把殘疾人無情地趕到一旁,霸占了爐火邊最好的位置,靠在車廂上打盹。實(shí)際上,她在體內(nèi)運(yùn)轉(zhuǎn)散花心法,讓溫和氣息游走全身,尤其關(guān)照耳旁的各處穴道,瞬間便大大提升了耳力。她希望能從聽到的動靜來判斷出一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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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暗自心喜,雖然聽到的多是些無聊人的無聊話,總算有一些可能有用,譬如有人提到了幾座宮殿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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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走著走著,木嵐帶在身邊的小廝忽然從車外探頭進(jìn)來對木嵐道:“公子,渝蓮帝姬殿下給太后娘娘請過安,剛從慈安宮中出來,她看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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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聞言,撩起眼皮瞟了木嵐一眼,她很好奇。木嵐淡淡道:“那就給帝姬殿下請個安罷。”對雷氏兄弟說,“二位公子,木嵐失陪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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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雷霍眸中掠過痛苦之色,冷淡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木公子請便,還請代雷霍給帝姬問安,雷霍殘軀不雅,就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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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雷霽猶豫片刻,終于還是放心不下大哥,同樣請木嵐代為請安,自己仍然留在馬車上。木嵐對趙婠溫和笑道:“阿囡,我下去一會兒,待會再來送你回去。”趙婠無所謂地點(diǎn)點(diǎn)頭,木嵐下車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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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半響,她總覺得渾身不得勁,睜眼一瞧,雷家兄弟又一臉苦大仇深的表情瞪著自己。她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說:“不要這么盯著本縣主,就算本縣主臉上開了花也與你們倆無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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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雷霍的眼神實(shí)在陰毒,饒是趙婠膽大包天,也不免有些膽寒。雷霽目中也欲噴出火來,說道:“要不是你把大哥害成這樣,大哥與渝蓮帝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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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住口!”雷霍一聲暴怒嘶吼,把趙婠嚇得差點(diǎn)一頭栽在地毯上,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中間還有這么一出。雷霍呼呼直喘,卻瞬間蒼老憔悴,顯然意****見渝蓮帝姬,對他來說是不小的打擊,他語聲微弱地說,“二弟,掀起簾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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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雷霽將靠近雷霍的車窗錦簾卷起,雷霍在簾后癡癡相望,渾不覺淚流滿面。他與渝蓮帝姬歲數(shù)相差無幾,又有親戚關(guān)系,自小的情份非比尋常。雖然從來也沒宣諸于口,但他一直認(rèn)為自己能把這朵圣潔的蓮花移植到自己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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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渝蓮帝姬拜了高人學(xué)習(xí)醫(yī)術(shù)、武藝,他害怕日后沒有足夠的資本娶她為妻,這才去學(xué)了機(jī)關(guān)之術(shù),渴望以機(jī)關(guān)大匠的身份與她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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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哪里想得到,第一次去斷魂關(guān)就橫遭大禍,等他再回北燕,已然成了廢人,他再沒有見渝蓮帝姬一面。最令他心若死灰的是,他一直以為帝姬心中亦有他雷霍,哪里想得到,她只是把他當(dāng)作親戚家的小哥哥。帝姬只來看望過他一次,被他拒絕“參觀”后,體貼地再也不曾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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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遙遙望著渝蓮帝姬對木嵐溫柔微笑,那雙星眸中的情意連個瞎子也能看得出來,再回想這幾年的傳聞,雷霍心如刀絞,再瞟見車內(nèi)蜷縮著的身影,惡念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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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禁地內(nèi)有數(shù)處機(jī)關(guān),詭異莫名,竟似隨時辰而產(chǎn)生變化,不如……不如將這小賤人騙將進(jìn)去,令她身首異處,方消我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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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倏地睜眼,與雷霍碰個正著,她靜靜地看了他許久,這才說道:“人各有天命。你怨憎我不該引西秦軍入斷魂關(guān)害得你身殘失偶,那么,斷魂山里受燕軍欺凌、盤剝而死的無辜冤魂又要向誰討債去?!你們這些名門貴胄子弟的命是命,那些窮苦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你還活著,這是最大的幸運(yùn)。他們已經(jīng)死了!”她面現(xiàn)戚容,“我不想害人,但我要活命!”最后總結(jié),“我沒有錯!你要怪就怪命不好,太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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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雷霍的臉色慢慢變緩,居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說的都對。只是,人總要為繼續(xù)活下去找個理由和依靠。”我x對你的仇恨為生。他仿佛使盡了渾身的力氣,軟軟地倚在弟弟胸前,不再言語,眼里的燥狂卻似乎減弱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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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經(jīng)過慈安宮不用多久,馬車停下來。趙婠跳下地,瞻仰面前這座潔白無暇的宮殿。她目力佳,能夠很清楚地看見宮殿橫梁上的精雕細(xì)刻,越看越心喜。傳言只怕都是真的啊,從那些雕刻的技法就能斷定,這白玉宮殿亦是年代久遠(yuǎn)之物,怪道這些白玉巖的顏色隱隱泛了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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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來之前說好了的,禁地第一層也就是這座宮殿,可以讓趙婠去瞧瞧。她屁顛屁顛跟在雷氏兄弟身后,踏進(jìn)了宮殿。殿中無人,空曠、遼闊、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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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在大殿里走了兩圈,除了四面墻上的壁畫精美異常,且故事飽含深意之外,她沒有任何收獲,很自然地露出失望表情。雷霍冷冰冰道:“殿中之物盡數(shù)被搬走,通往下一層的機(jī)關(guān)不能說與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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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惋惜地嘆了口氣,戀戀不舍地再度環(huán)顧了一周,與雷氏兄弟出了門,她忽然指著前面那探出蹲獸飛檐的黑沉沉樓閣,問:“方才我們可是從那兒轉(zhuǎn)了一圈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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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雷霍警惕地瞪了她一眼,道:“問這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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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鄙視道:“問問而已,值得你如此大驚小怪?怎么,怕本縣主火燒皇宮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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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雷霽朗聲道:“告訴你亦無妨,量你一小女子也翻不出天去!那就是太后娘娘所居的慈安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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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的心怦怦跳得飛快,當(dāng)真,當(dāng)真!自己的猜想真成了現(xiàn)實(sh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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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雷霍陰沉著臉道:“上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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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笑道:“雷大公子,你能不能送我點(diǎn)兒東西?”見雷霍欲要噬人的模樣,她解釋道,“本縣主曾經(jīng)答應(yīng)給慕容涼禮物,想好了要做一頭機(jī)關(guān)馬給他,但是本縣主沒有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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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雷霍問道:“三殿下?”見趙婠點(diǎn)頭,卻又道,“為何不去問大殿下要?”嘲弄道,“縣主娘娘不是大殿下的心愛之人么?還放出風(fēng)去,說大殿下只娶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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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婠往地上啐了一口:“說到這人就覺得晦氣當(dāng)頭!你到底給不給東西?不給本縣主就問別人要了,估計渝蓮帝姬愿意幫忙,她又美,心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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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雷霍氣得木輪車的車柄差點(diǎn)被握得變了形,雷霽慌忙安撫他,怒目而視趙婠。她見這兩兄弟都快要暴走,慌忙竄入馬車,裝睡不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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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過了兩日,雷霍果然按照趙婠開的單子把她要的東西都送了過來,另外通知她,在機(jī)關(guān)馬建成之日,她必須要對斷魂關(guān)之事有所交待。趙婠圍著那些東西轉(zhuǎn)了三圈,瞇瞇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