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卷第三章 甘州十二郎(4)
第二卷第三章 甘州十二郎(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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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赦見吳敬不接話頭,憐憫的看著他道:“你也真是好性啊。 父親大人本是為你求娶,偏那北庭非世子不嫁,不然哪會(huì)便宜了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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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敬余光輕掃邢玉,見她多半時(shí)間都在看金國公的幾個(gè)孫子游戲,猶帶稚氣的臉上滿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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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片和樂中,有侍從上前對(duì)金國公耳語了幾句,金國公臉色一變,放酒杯的動(dòng)作不覺重了些,所有人聽見響動(dòng)都不由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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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金國公見眾人側(cè)目,笑道:“一不小心喝上了頭,杯子都握不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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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從金國公的神情來看,他顯然沒有喝多,但眾人皆知金國公喜怒無常的脾性,都不追問,識(shí)趣的笑了兩聲便各自說各自的話,只有邢玉疑惑的盯著金國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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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敬坐位離金國公最近,隱約聽到那侍從說什么冷醫(yī)士,又說人不見了,便猜到冷凝必是稱婚禮時(shí)眾人不備,不辭而別了。 轉(zhuǎn)目間見邢玉一臉好奇的打量金國公,便知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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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放顯然也發(fā)現(xiàn)不妥,對(duì)邢玉低語了一句,她便乖乖收回了目光。 可惜終究遲了一步,金國公還是注意到了邢玉,似笑非笑道:“新婦可是不慣安西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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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絲毫不知危險(xiǎn),笑答:“勞阿翁垂問,兒并無不慣之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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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聽邢玉以民間百姓所用的稱呼叫金國公,吳放不由眉頭微蹙,卻沒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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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就好。 ”金國公不以為忤。 反而和顏道,“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只管告訴阿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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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果然天真地仰頭道:“兒只覺阿翁此宴未免過奢。 單是席上的金器已不啻萬錢,實(shí)在可惜。 還有這道炙羊肉,肥嫩無脂,當(dāng)是無脂肥羊所制。 兒聽說這無脂肥羊,須選取五十只上好的肥羊。 當(dāng)其面將這些羊一一宰殺。 其羊怖懼同類之亡,破脂而入肉中。 殺死四十九只。 剩得最后一只便極肥而無脂。 僅為一道菜食便如此破費(fèi),兒自覺于心難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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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如今王侯之家,哪個(gè)不用金器?便是這無脂肥羊也不過是圖其味美。 ”被人當(dāng)眾指責(zé),金國公明顯不悅,卻不愿在人前表露,只得干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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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卻完全沒注意到金國公的不快,微笑道:“寒家有遺訓(xùn)。 清白遺子孫。 我阿爹、阿兄都不尚奢華,平日極少用金銀。 再說無脂肥羊,固然極是美味,卻太過殘忍,兒以為不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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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只聽“哐當(dāng)”一聲,席上金盞落地,卻是金國公聞言大怒,猛然拂袖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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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掃興。 ”金國公吐出這兩個(gè)字后便離座入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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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家宴不歡而散。 眾人都覺有幾分尷尬,草草向世子夫婦道別后便紛紛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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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怯生生的看著吳放。 吳放臉色深沉,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吳敬上前道別時(shí)本想安慰邢玉兩句,卻又不知該說什么,最后也只是默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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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過門第二天便得罪了金國公,以后的日子大約不會(huì)好過。 而吳放……吳敬想起杜悠然。 只得在心里為邢玉長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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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后來的傳言似乎也證實(shí)了吳放地?zé)o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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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成婚月余,他竟未和新婚妻子同房。 有人猜測(cè),世子怕是還對(duì)杜夫人念念不忘罷。 吳敬聞言,不由想起杜悠然苦苦哀求吳放不得的模樣。 他心里暗自冷笑,那個(gè)人豈會(huì)念念不忘?他必是聽到了傳言,說他在北庭時(shí)與清源縣主有私情,所以才遠(yuǎn)著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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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可不得不說,他地做法確實(shí)有效,又將一輪攻擊化為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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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看來北庭這條線得放棄了……”吳敬疲倦的躺倒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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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倒也未必……”耳畔有人輕柔低語,“若真的沒什么。 他何必急著做出這種姿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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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敬斜睨聲音的來源。 那是吳敬兩年前所納的側(cè)室蘇蘭。 他輕笑一聲:“你為何如此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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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蘇蘭在他身邊躺下,嫵媚一笑:“女人的直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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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僅是直覺?”他勾住蘇蘭的一縷青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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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世子不是一向溫良恭儉讓么?可兄奪弟妻。 他竟一句謙辭都沒有,豈不反常?若是他和清源縣主在北庭就見過,雙方互有好感,所以順?biāo)浦郏磺芯秃侠砹恕?#160; ”蘇蘭側(cè)過臉,媚眼如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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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空穴來風(fēng)。 ”他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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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空穴來風(fēng),未必?zé)o憑。 ”蘇蘭湊近了他,吹氣如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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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猛一翻身,壓在蘇蘭身上,兩人氣息交錯(cuò):“捕風(fēng)捉影地事,你卻揪著不放……莫不是你手上有憑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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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現(xiàn)在還沒有。 不過要找憑證又有何難?只要清源縣主親口說出來,不就是憑證了?”蘇蘭的手指輕劃過他胸膛,美目流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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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問她?真是個(gè)好主意。 ”吳敬大笑起來,吻上蘇蘭的嘴唇,堵住了她后面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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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女人就是喜歡異想天開,這是吳敬的結(jié)論。 他和吳放絕少往來,清源縣主又不在公開場合露面,他連見她的機(jī)會(huì)都少,更不必提談?wù)撨@種私密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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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可誰知世事間是這么的不可預(yù)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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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從決定與吳放抗?fàn)幍貢r(shí)候起,吳敬就養(yǎng)成了心情抑郁時(shí)去坊間喝酒的習(xí)慣。 混跡與販夫走卒之間,聽著別人渲泄人生,讓他可以暫時(shí)忘記時(shí)時(shí)刻刻的勾心斗角,爭權(quán)奪利,忘記他生在公卿之家注定的命運(yù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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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也許這就是人們說的奇跡,因?yàn)橹蟮哪骋惶欤嫌窬棺哌M(jìn)了那家食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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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戴渾脫帽、著胡服地嬌小身影突如其來的出現(xiàn)在他眼前,讓他幾乎把持不住自己手里的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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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并沒有看見他。 她徑直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對(duì)著外面的街市發(fā)呆。 吳敬觀察了她一會(huì),覺得她看上去情緒低落。 那是必然的。 遠(yuǎn)嫁而來,而唯一能依靠的夫婿卻態(tài)度冷淡,任誰都會(huì)彷徨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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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街上突然一陣喧鬧,卻不知是誰家的驢突然發(fā)了狂,到處橫沖直撞,弄得整條街雞飛狗跳。 有人沖出來想阻止正在狂躁中的驢,情急之下揪住了毛驢的尾巴。 毛驢受驚更甚,后腿一蹬,把那人踢進(jìn)了街心一灘泥水里。 那人似乎被這一踹嚇呆了,在泥水里趴了好一會(huì)才掙扎著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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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見那人如此狼狽,不由解頤。 似乎覺得在別人受難時(shí)發(fā)笑不夠厚道,她捂著嘴,不讓別人看到,可那眼如彎月地表情是怎么也蓋不住地。 肇事的毛驢不久后即被抓回,無人受傷。 街上人議論了一陣也便都散了,可邢玉還在發(fā)笑,似乎她地心情一瞬間便由陰轉(zhuǎn)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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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敬不由莞爾,原來一個(gè)人的快樂可以如此簡單。 他于是上前搭話:“女人家不是應(yīng)該留在家里么,怎么一個(gè)人單獨(dú)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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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對(duì)著他一臉迷茫,顯然已不認(rèn)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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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于是自嘲:“九嫂這是貴人多忘事,在下吳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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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豁然開朗,拍手笑:“我記起來了,你是十二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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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語音嬌軟,簡簡單單一聲十二郎竟讓自認(rèn)酒量甚佳的他有了幾分醉意,憶起了初見之時(shí)她和他擦肩而過時(shí)掀起的柔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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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移去與她同坐,邀她共飲。 她答應(yīng)得極是爽快,后來喝酒行令,明明只有兩個(gè)人,卻煞有介事的以明府、錄事相稱。 他言辭風(fēng)雅,她談吐有趣,兩人渾然忘我,全沒意識(shí)到桌上酒瓶已堆積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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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酩酊大醉,他卻還有一絲僅存的清醒,拎著她走到世子府門口,并在吳放府中人發(fā)現(xiàn)之前悄然離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