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卷第十一章 白柔(2)
第一卷第十一章 白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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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現(xiàn)在看來,還真是,”唐無雙諷刺的笑,“你跟我本是同樣的人……都注定得不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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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千軍萬馬之中也不曾變過臉色的白柔一個踉蹌,慌忙撐著身旁的樹才沒有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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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唐無雙見她心神已然大亂,就此打住,拜祭完了便乘車返回,不再與白柔同路。 臨去前,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對白柔道:“你師父遺物里還有一張琴,我留著也沒用,不如讓人送給你,算是留個念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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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弟子謝過師娘。 ”白柔臉色蒼白,低聲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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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謝什么?”唐無雙咯咯笑了起來,“除了一個念想,你還能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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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直到傍晚時分,白柔才從白池墓地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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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院內(nèi)盛德福和盛思明正在練刀,見到白柔,盛思明把刀一收,跳到白柔面前:“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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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白柔皮笑肉不笑的答:“沒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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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臉色很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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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有點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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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盛思明環(huán)顧四周,沒見唐無雙身影:“怎么你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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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師娘已經(jīng)回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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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盛思明本就擔(dān)心唐無雙說了什么話刺激白柔,此時見她笑容古怪,料想兩人恐怕有過沖突。 白柔素來多心,一個人呆著只怕會胡思亂想,便道:“老頭子正在教我一套新的刀法,你要不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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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雖不通武藝。 卻還知道一點江湖規(guī)矩。 別人授藝時是不能隨便看的。 是吧,師伯?”白柔轉(zhuǎn)向盛德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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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讓你看了又如何?你難道還能看出什么門道來?”盛德福冷笑,“臭小子,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接著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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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盛思明摸摸腦袋,乖乖練刀。 這套刀法招式精妙,只是他初學(xué)乍練。 不免常有滯塞之處。 白柔初時安靜旁觀,看了一會忽道:“奔流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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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盛德福眼光一閃:“你知道這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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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白柔頷首:“聽師父說起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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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還說過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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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白柔沉吟片刻后答:“家?guī)熣f過。 這套刀法是師伯平生一大恨事,不欲傳人。 師伯如今竟肯教給師兄,足見師伯待師兄一片赤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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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少跟我來這套,要不是……”盛德福轉(zhuǎn)念一想,哼了一聲,“你師兄腦子不靈光,這套刀法學(xué)了好幾天還未領(lǐng)悟。 你既知這刀法來歷。 就幫他這個忙,也不枉同門一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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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說罷,他即轉(zhuǎn)身進屋,留兩人在院中面面相覷。 盛思明尷尬地搔頭:“老頭子脾氣不好,有時說話沖得很,你別往心里去。 再說你不會武功,能幫上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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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白柔卻報以一笑:“師伯并未說錯。 我能為師兄做的,也許只有這么一件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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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叫唐糖取來她日常用的舊琴。 置于院內(nèi)石幾之上,慢慢開始調(diào)試。 盛思明從剛才那句話里聽出點不詳之意,有點緊張的問:“你,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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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白柔緩緩道:“奔流刀為師伯自創(chuàng),當(dāng)年師伯恃之行走江湖,名揚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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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盛思明奇道:“你開玩笑的吧?我又不是沒跑過江湖。 從沒聽人說起過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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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時師伯還不叫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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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哦?他那時叫什么?”盛思明難得聽到師父的過去,不由兩眼發(f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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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個……師兄以后自己問師伯罷。 ”白柔娓娓續(xù)道,“我聽聞這套刀法取意于古曲《若水》。 傳說,此曲由古時一名落魄琴師耗畢生之力譜寫而成。 他死后所留下的無名曲譜偶然為白家一位先輩所得,修飾潤色而成今日之曲。 因那琴師生前常沿若水賣藝,故以《若水》名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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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原來你要把這個什么《若水》彈給我聽?”盛思明不以為然,“可我對音律一竅不通,未必能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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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世間萬物自有相通之處,師兄若認(rèn)真體會,必有收獲。 ”白柔輕聲解釋。 “《若水》分為四段:《跳溪》、《靜江》、《淘沙》及《潮生》。 《跳溪》靈動。 《靜江》輕柔,《淘沙》激昂。 《潮生》恢宏。 四段風(fēng)格各異,變化繁復(fù),彈奏極為不易。 因此白家那位先輩故去之后,極少有人學(xué)奏此曲,以致此樂幾成絕響。 我雖從師父那里習(xí)過此曲,恐怕也不得其法。 能否讓師兄領(lǐng)悟此曲真意,我并無把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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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反正也只是試試,不成又沒損失。 你彈吧。 ”盛思明卻很想得開,閉上眼睛準(zhǔn)備細(xì)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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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白柔素手挑撥琴弦。 琴音跳躍,正是第一段《跳溪》。 盛思明不明樂理,但腦中卻有一幅幅景象浮現(xiàn)。 山泉叮咚,滑過溪底青石。 溪流潺潺,觸手溫柔一片。 兩岸青山含笑,山花搖曳,芳草萋萋。 林間小鹿輕盈躍至河邊,驚動了枝上松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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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琴聲忽而低落,再響起時已是《靜江》,樂音愈發(fā)悠揚。 夕陽下,江水安靜地流淌,似是老人祥和的面容,又似少女嬌羞地臉頰。 牧牛歸來的孩童從牛背上跳下,一頭扎進河中,象滑不溜手的泥鰍。 清亮的漁歌穿梭江上,摻和著河邊浣衣姑娘的歡笑。 繼而琴音如訴,有如夜幕深沉。 天邊月明,旁邊稀疏幾點星辰,晚風(fēng)吹皺一江春水,靜謐的河面上波光粼粼。 若水似乎也在此時睡去,靜待明天的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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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錚錚兩聲,琴聲忽地高亢起來,是激流勇進,是大浪淘沙!湍急的河水在狹窄的山谷中奔騰,濺起滔天巨*。 河水猛烈的撞擊河中聳立的巖石,怒濤的聲響掩過了纖夫不屈的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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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聽到這里,盛思明按捺不住的睜開眼,雜亂地景像中,刀法的招式竟紛涌而來,一一閃現(xiàn)。 一招一式仿佛隱隱與琴聲契合相映。 正如白柔所言,這套刀法和音樂確有相通之處。 刀意與樂音契合,互相呼應(yīng),仿佛一股浪濤在他胸中涌動。 以前不曾想過的一些細(xì)微之處漸漸清晰起來,匯成一股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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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一躍而起,手中的刀和著琴音,如行云流水,連綿不絕。 白柔眼波微轉(zhuǎn),欣慰一笑,復(fù)又專注于撫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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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琴聲陡然一升,變得鏗鏘有力,全無女子的柔媚。 五十弦翻,迭蕩的仿佛已非琴聲,而是兩軍對壘,鐵馬兵戈。 若水白浪翻滾,和著沙場弓弦號角之聲,分不清是天怒,還是人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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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盛思明雄姿英發(fā),手里地刀唰唰幾聲,先似大江東去,后似濁浪淘沙,再似驚濤拍岸。 白柔琴聲忽的回落,有若銀河飛瀉九天。 高昂之氣頓失,轉(zhuǎn)而聲聲悲涼。 陰沉的天空下,是被血染得暗紅的土地。 無名尸骨遍野相望,哀鴻悲鳴。 而若水依舊冷漠的流淌,亙古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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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最后的《潮生》卻忽而一轉(zhuǎn),盡掃前段悲涼,有如豁然開朗,平和大氣,仿若奔騰的江水終于匯入海流。 浪潮平穩(wěn)起伏,那是大海特有的節(jié)奏。 海天一色處,白色海鳥盤旋。 海風(fēng)微帶咸腥,一呼一吸間,讓人渾然入忘我之境。 盛思明的刀法亦由迅急快捷轉(zhuǎn)為舒緩流暢,有若游龍翱翔云間。 待他最后一式使出,《若水》也近了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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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曲已終,音韻尚存。 空氣隱隱流動,似乎還帶著殘余聲響。 盛思明緩緩收刀,贊道:“好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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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轉(zhuǎn)顧白柔,白柔猶帶笑意,雙手卻不自然的縮進袖內(nèi)。 盛思明奇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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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沒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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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盛思明走近,以不容置疑地口吻道:“伸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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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白柔遲疑了一會,慢慢把手伸了出來,只見指上血痕斑斑。 盛思明驚呼一聲,慌忙找來傷藥,一邊為她涂藥一邊問:“怎么會弄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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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白柔苦笑:“到底不該逞強,這曲子本就不是我所能駕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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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盛思明數(shù)落:“下次可不許這樣。 真是的,彈不了就不要彈嘛……”他留意到白柔笑容古怪,一如她剛回來地時候。 不詳?shù)念A(yù)感再度浮上心頭,他忍不住問:“怎么,我說錯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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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沒有。 ”白柔說著,輕輕自他手里掙脫。 她輕撫琴身,似乎想將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刻進記憶里。 接著她全力將琴掀起。 盛思明猛然起身撲了過去,卻終究晚了一步。 琴身于半空翻滾,最后摔落于地。 陪伴了白柔多年的舊琴觸地,立刻四分五裂,顫抖著發(fā)出它最后的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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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最后的顫動中,白柔慢慢抬頭看盛思明。 她眼中疲憊深深,語調(diào)卻平靜依然:“只是,沒有下次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