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章 唐無雙(6)
可白柔并未如唐無雙所料就此屈服。那樣的話,她也就不是白柔了。師徒三人不歡而散的第二天,她失蹤了。
</br>
</br>除了少去幾件舊衣,她平時所用之物都紋絲不亂,所有人都不清楚她這次出走是否經(jīng)過周密的計劃。她平日出診自有收入,出行的費用不是問題;她又并非沒見過世面的尋常女子,會去什么地方也難以預料。冷家派人找遍各處,都說不曾見過,好像她就此憑空消失了一般。
</br>
</br>白池對此深感歉疚,不住向冷老先生賠罪。老先生反倒頗為寬容,說那孩子既然不愿意,就不要再勉強,訂親的事暫且作罷,找人要緊。
</br>
</br>冷家動用了濟世堂所有力量搜尋白柔,然而三個月過去了卻依舊沒有線索。白池極是擔心,一會擔心白柔舊病發(fā)作,一會又擔心她碰上壞人。冷家人仰馬翻不得消停時,唐糖卻悄悄帶來了一封白柔的親筆書信交給唐無雙。信上注明唐無雙親啟。唐無雙拆信閱讀,信中寥寥數(shù)語,不外是希望于某日某時在某地和她見面。
</br>
</br>白柔信中所說的見面處與唐家本家所在之地只有咫尺之遙。那孩子行事出人意表,唐無雙也拿不準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雖然如此,她亦無懼,不動聲色的給予了肯定的答復。
</br>
</br>和白柔會面之事唐無雙并未讓白池知曉,只說唐家有事尚需處理,需離開冷家。白池此時焦頭爛額,并不作他想。
</br>
</br>唐無雙來到約定的停云樓時,白柔已經(jīng)到了。引唐無雙入內(nèi)的是一名黝黑皮膚的年輕女子,腰懸長劍,英氣逼人。唐無雙暗覺奇異,不知白柔何以識得此等人物?
</br>
</br>室內(nèi)白柔已然就座,見到唐無雙便起身施禮,賓主分別入座。一別三月,她并無太多變化,一襲男裝翩翩,依舊似冷家的少年醫(yī)士,只是眼里略多了幾分飛揚神采。
</br>
</br>見唐無雙打量引路的女子,她似笑非笑道:“柳珠是自己人,不必擔心。再說,我與師娘無事不可對人言。”
</br>
</br>唐無雙不愿落了下風,以長輩的口氣教訓:“你一走數(shù)月音訊全無,不獨我和你師父,冷家上下為找你也忙得筋疲力盡。你任性也該有個限度!”
</br>
</br>白柔只是微微一笑:“弟子此次雖然任性,待此間事了,自當親向冷家請罪。不過與宜清的婚事,還請師娘就此作罷,這樣對你對我都有好處。”
</br>
</br>“這話我可不明白。”唐無雙故作不懂。
</br>
</br>白柔微微一笑:“我知道師娘嫌我是個麻煩。但請師娘相信,弟子對師娘并無惡意。且日后弟子與師娘有的是機會共事,彼此還是和氣些好。”
</br>
</br>“共事?”唐無雙皺眉,顯然不明她所指何事。
</br>
</br>白柔取出一張?zhí)舆f與唐無雙。這種帖子,唐無雙并不陌生——那是唐家客卿的聘任書。她難以置信,倒吸一口氣問:“你……要進唐家?”
</br>
</br>“正是。”
</br>
</br>“你師父不會答應。”
</br>
</br>“只要師娘首肯,師父那邊不是問題。在逼師父就范這一點上,師娘一向很有辦法。”白柔似笑非笑道。
</br>
</br>“我是你師娘,怎會由著你胡鬧?”
</br>
</br>“第一,唐家給了我任書,說明他們不認為我在胡鬧;第二,如果我在唐家對師娘有所用處,不知師娘的立場是否還會和現(xiàn)在一樣?”
</br>
</br>“你所謂的用處指什么?”
</br>
</br>“師娘不會認為這幾個月我都閑著罷?”白柔輕笑,“這幾個月我已仔細調(diào)查過。從我得到的情報來看,師娘似乎一直想對唐家不利。”
</br>
</br>唐無雙不曾料到自己多年籌劃被人一語道破,不由又驚又怒:“休要胡言!”
</br>
</br>“我是不是胡言亂語師娘自己清楚。師娘放心,我自信所得信息遠比唐家全面,才能有此猜測。唐家的人應該都還被師娘蒙在鼓里。”白柔胸有成竹道,“師娘是女流,掌管唐家族務已是極限。商行的運營師娘無法插手,是以師娘雖準備多年,依舊無法扳倒唐家。我出任唐家客卿對師娘而言是個極好的機會。”
</br>
</br>“你?”唐無雙冷笑著重新審視白柔,“唐家客卿分十二等,你拿到的只是五等的聘任。雖然這個起點不算低,可短時間內(nèi)你仍無法接近唐家核心。我不認為你對我能有多大用處。”
</br>
</br>“現(xiàn)在自然不行,不過我想師娘這么多年都等得,再等個三五年也不成問題。”
</br>
</br>“三五年?”唐無雙怒極反笑,“你以為唐家是什么地方?唐家百余年,從未有人在四十歲以前升任一等客卿。”
</br>
</br>“弟子從未有輕視唐家之意,也估計到前路艱險。不過弟子仍有把握助師娘成事。”
</br>
</br>“你的意思是……”
</br>
</br>白柔眼中冷光微現(xiàn):“千里之堤,潰于蟻穴。要扳倒唐家,并不一定非得是一等客卿。”
</br>
</br>“事成之后,你想要什么好處?”
</br>
</br>“好處?”白柔沒料到她話鋒空轉(zhuǎn),意外的揚眉。
</br>
</br>“恕我直言,你可不像是樂于助人的性子,我猜你定有條件。且生意場上,互利的合作才可能長久。有什么要求不妨現(xiàn)在說出來,看看我們是否有合作的基礎。”唐無雙平靜道。
</br>
</br>白柔沉吟片刻,慢慢道:“明白了。事成之后,唐家現(xiàn)在掌控的資源,我要一半。”
</br>
</br>“好大的口氣。唐家的資源我不感興趣,你大可拿去。只是我不明白你要唐家干什么?”唐無雙對這條件倒并不反感。
</br>
</br>“因為我不想再當傀儡。”
</br>
</br>“傀儡?”
</br>
</br>“師娘該看過傀儡戲罷?傀儡在別人的牽引下,做出各種表情和動作。雖然看起來就像真的一樣,可那畢竟不是傀儡自身的情緒。”
</br>
</br>“這話讓你師父聽見定會傷心。”
</br>
</br>“會么?”白柔微微一笑,“他何曾在意過我的想法?”
</br>
</br>“你在怪你師父?”
</br>
</br>“初時或許有些怨恨,”白柔淡淡道,“不過這陣子我想明白了,這怪不得師父師娘,是我自己從未表達過我的意愿。或許,已經(jīng)到了改變的時候。我希望師父師娘能明白,我的生活不需他人置喙。”
</br>
</br>“既然你執(zhí)意如此,我無話可說。你若真心想到唐家做事,有些事我不能不說在前頭。”
</br>
</br>“請講。”
</br>
</br>“唐家對外人不會輕信,是以唐家客卿眾多,能成為高等客卿的人卻很少。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唐家難以出頭的人太多,必然更甚。你初進唐家即為五等客卿,算是少有。我不清楚你如何拿到這紙任書,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你雖還未就任,卻已樹敵無數(shù)了。”
</br>
</br>白柔頷首:“請師娘指點。”
</br>
</br>“你也說過,唐家外間事務我無法插手,所以我對你談不上指點。不過以常理言之,你想在唐家立足,首先要能服眾。而要服眾,你需要做兩件事。第一,盡快顯示出與你身份相匹配的能力;第二,盡可能與他人化敵為友,建立起自己的關系網(wǎng)。兩件事缺一不可,且須靠你自己去做,我不會也不能幫你。”
</br>
</br>白柔很快領悟到唐無雙這樣交待,是已然正式將她當作了對等的合作者。她起身行禮:“我明白,在我取得和師娘對等合作的資格前,我不會向師娘求助。”
</br>
</br>唐無雙輕笑:“你這又見外了。怎么說我也是你師娘,當然不會袖手旁觀。只是若有人懷疑你是我安插的棋子,你我以后不免大費手腳。所以,我不能明著幫你,今天以后你我也不宜再像這樣會面。”
</br>
</br>“師娘所言極是,”白柔取出一枚印鑒遞與她,“我們確實不便直接聯(lián)系。以后師娘若有吩咐,可送信至流朱坊任何一間分號。只要封上有此印紋,自會有人傳交與我。”
</br>
</br>“流朱坊?”唐無雙遲疑著接過印鑒,唐家女眷亦常使用流朱坊的妝粉,以之作為聯(lián)絡處甚是妥當。只是她對流朱坊的可靠性存有疑慮。
</br>
</br>白柔看出唐無雙的顧慮,淺笑道:“師娘放心,流朱坊可以信任。我能得唐家聘用,也多虧流朱坊老板娘的推薦。”
</br>
</br>唐無雙聞言疑惑更甚:“聽聞流朱坊的袁娘子精明過人,斷不會因你免她幾次診費就能買通的。你如此篤定,總該有些緣故吧?”
</br>
</br>白柔笑道:“論精明只怕比師娘差點。說起來,我與那位娘子結(jié)緣還多虧了師娘。”
</br>
</br>“此話怎講?”
</br>
</br>“師娘大概不記得了。因師父不喜我制毒,所以有陣子我轉(zhuǎn)而調(diào)弄香粉,轉(zhuǎn)移他的視線。制出來的東西我也曾請師父送與師娘。想來弟子那點手藝不入師娘法眼,轉(zhuǎn)手便送給了一位賣胡餅的****。當年的那位****便是如今的袁娘子了。袁娘子得了香粉,多番打聽,最后輾轉(zhuǎn)找到我,希望我能把配方提供給她。我見她可憐,便答允了。誰想到那位娘子竟會有今天的局面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