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章 宮女羅依(4)
穎州與南蠻一山之隔,西臨同州,北接封州。自封岳二州被奪,穎州便三面環(huán)敵,呈孤立之態(tài)。幸而穎州境內(nèi)峻嶺林立,又有刺史鐘鳴賢、司馬王舒苦苦支撐,方才茍延殘喘至今。然穎州刺史鐘鳴賢年將七十,抵擋荊南鳳氏頗覺力不從心,幾次上書乞骸骨。未王因穎州為要沖之地,不肯輕易換將,一直未予批復(fù),直到任命白顯為穎樂代節(jié)度使后方才許他致仕。只是這樣一來,穎州的重?fù)?dān)便全落在新任代節(jié)度使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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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伏擊小股兵馬,柳珠或計(jì)無多足可勝任,何必我親自出手?”黑衣情緒有些激動,黑子落下時(shí)在棋盤上砰的一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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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以你的實(shí)力而言,這種規(guī)模的伏擊確實(shí)大材小用。”白柔不緊不慢的落子,“但其一,我們剛來穎州,急須建立威信;其二、穎州經(jīng)過多年戰(zhàn)亂,士氣、民心都已十分低落。,再不有所作為,恐怕仗還沒打,我們就已輸了;其三、這次行動會是如意二十一年以后穎州軍第一次主動出擊,無論從哪個(gè)方面來看,這次行動都只能勝不能敗,一切以穩(wěn)妥為要,就算殺雞用牛刀也顧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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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明白了,我會親自督戰(zhàn)。”黑衣沉吟片刻后緩緩落子,“不過,穎州軍軍紀(jì)松馳,恐怕要整備一段時(shí)間。倉促出兵總非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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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兩個(gè)月如何?”白柔微微一笑,不假思索的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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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兩個(gè)月?你瘋了?”黑衣幾乎把棋盤打翻,“就算不知兵事,常識你總還有吧?兩個(gè)月怎么可能練出一支真正的軍隊(du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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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白柔小心護(hù)住棋盤,笑道:“我可不是指穎州軍。這幾年你操練下來,老計(jì)他們雖然名義上仍是馬匪,可實(shí)際卻已是一支不弱于任何軍隊(duì)的勁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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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黑衣平靜下來,重新審時(shí)度勢:“動用我們的人不是不可以。可行動如果成功,鳳簫會認(rèn)為我們由守勢轉(zhuǎn)為攻勢。相應(yīng)的,他們的策略也會改變。如果他傾力來攻,僅憑我們這點(diǎn)人是擋不住的。就現(xiàn)今情況而言,將穎州軍練出來方是萬全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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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說的也有道理。”白柔執(zhí)子的手停在空中,露出一絲狡黠之色,“不過,我是否可以就此理解為你已答應(yīng)替我訓(xùn)練穎州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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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等等……”黑衣臉色大變,急忙伸手想擋住棋盤,媽的,又上當(dā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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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落棋無悔。”白柔眼里精光大盛,白子穩(wěn)穩(wěn)落在棋盤上。棋局頓時(shí)一變,白子突破黑子的包圍,脫困而去,猶如一條長龍騰空而起。她起身,對黑衣瀟灑一笑:“道行還不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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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如意三十二年三月乙辰,三川軍入寇穎州,為穎州軍擊潰。夏四月,穎軍復(fù)定、廷二縣。自如意十八年以來,穎州幾乎沒有主動出擊的時(shí)候,更別說取得這樣的戰(zhàn)果。未南上下為之大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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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四月櫻桃已熟。新摘的櫻桃洗凈裝于青籠內(nèi),冰鎮(zhèn)后由宮人剖開去核,盛于金刻花藍(lán)琉璃盤內(nèi),澆以新酪呈進(jì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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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十四郎,來嘗嘗今年新熟的櫻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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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啊,”林遠(yuǎn)嘆氣,“喜歡奢華的性子一點(diǎn)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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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都像你一般清心寡欲,人生還有什么樂趣?”未王躺倒在回廊上漫不經(jīng)心道,“十四郎,你專程來是有什么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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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聽說你讓白顯去了穎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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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果然是為了這事。”未王百無聊賴的回答。林遠(yuǎn)為人謹(jǐn)慎,自他成為未南之主,林遠(yuǎn)就盡量避免與他直接接觸。這次匆匆趕來,顯然不是為了和他敘舊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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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穎州乃是非之地。他畢竟年輕,恐怕應(yīng)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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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信任他,十四郎反而不相信自己推薦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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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當(dāng)然不是,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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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未王起身端坐,嚴(yán)肅道:“十四郎,你的眼光我自然相信。然上位者,無論何時(shí)都須保持自己的判斷。白顯有才,這一點(diǎn)毋庸置疑。然破格提拔,對他是否就是好事呢?我一開始便對他青眼相加,其他人會怎么想?若有人因此生了憤恨之心,背地里中傷嫁禍,他又如何自處?到時(shí)他惹了眾怒,獨(dú)力難支,即使我還想用他亦不可能了。這一點(diǎn),他自己也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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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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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曾要他參加今年的貢舉。只要他在策試中勝出,我便可名正言順讓他出任清要之職,以后入閣也容易。但他拒絕了。”未王的銀匙支在下巴上,露出深思的表情,“所以,我給了他另一個(gè)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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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穎州?”林遠(yuǎn)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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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錯(cuò)。他不想受人制約,所以我放他去了那里。這樣他不會太引人注意,要施展也相對容易。那地方本已是一盤爛棋,誰都不愿接手,讓他獨(dú)當(dāng)一面不會招惹非議。若是照我先前的想法,他留在這里固然沒那么辛苦,可怎么也越不過上頭的人,就算有政績也難算到他頭上。還不如在穎州,有什么作為一目了然。再說,他去穎州這半年干得著實(shí)不壞,穎州軍現(xiàn)在軍容整肅,又奪回兩個(gè)縣。我猜如果他能收復(fù)封、岳兩州,就算拜相也無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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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這狐貍,怎么都是你有理。”林遠(yuǎn)嘆息,“可我擔(dān)心那孩子太急功近利,讓他這樣任性妄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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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年輕人嘛,就該有些銳氣。當(dāng)年的我們不也一樣年少輕狂?”未王陷入回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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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林遠(yuǎn)撫著下巴,露出懷念的表情,微微一笑:“是啊,當(dāng)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