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公子吳放(4)
如意二十九年春,桃花江畔落英繽紛,正是風(fēng)景如畫的時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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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宣義至慈溪一百八十余里,兩岸桃花廣植,延綿不絕。每年陽春三月,青山綠水映襯下的漫天花海總讓游人留連忘返。前人更有詩云:“桃李三月春江水,流波飄紅滿岸香。”據(jù)傳桃花江之名亦是因此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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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葉秋騎著毛驢,悠悠沿岸而行。悶了多日,忽到此如畫之境,葉秋不由心情大好,暫時將她的一肚子牢騷拋在了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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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安西節(jié)度使第九子吳放新近被立為世子,白柔與他關(guān)系密切,本應(yīng)親自前來道賀,可春夏之交常為白柔疾發(fā)之時。偏她忙于唐家事務(wù),不肯休養(yǎng),多日勞累再加舊疾,病勢愈發(fā)沉重。不得已,只能讓葉秋帶賀禮前去代為恭賀。葉秋此前并未見過吳放,只覺此人行事霸道,與他們雖是合作,卻常擅自行動,讓他們難于配合。葉秋曾勸過白柔不要與吳放這么不靠譜的人合作,白柔卻只是一笑置之。想到白柔纏mian病榻,身邊卻只有一個唐糖,葉秋就覺得一千個不放心,連帶著對吳放原本不佳的印象又糟上了幾分。什么鳥人,葉秋一路上不止一次腹誹,以后不過是個割踞一方的土霸王,倒弄得自己多了不起似的。葉秋雖然受白柔之托來道賀,卻一點(diǎn)沒打算和這種紈绔子弟敷衍,到了安西便直接把賀禮交給了負(fù)責(zé)安西事務(wù)的鐘訊,讓他去處理,自己則跑出來游山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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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葉秋不喜歡湊熱鬧,一路上專揀僻近的小路走。此時雖已是春暖花開,江邊的風(fēng)卻仍吹得放肆。疾風(fēng)一陣,吹落了滿樹桃花,也吹翻了葉秋的帷帽。帷帽落地,往桃林深處滾去。葉秋“呀”了一聲,急忙去撿。帷帽在一株桃花樹下滾了幾滾,停住了。枝上飄落的花瓣溫柔的覆在帷帽的青紗上,煞是好看。葉秋拾起來,拂去花瓣,冷不防看見不遠(yuǎn)處一個男子在桃樹下枯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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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葉秋嚇了一跳,躲進(jìn)樹后。樹下的男子背對著她,似乎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葉秋這才大著膽子探出頭來,看清那男子面前有一座小小的石碑。男子手里提了一個酒壺,悶聲不響的灌著。他身邊散了一地的酒壺,顯然已喝了不少。清明將近,大約是來掃墓的人。葉秋松了口氣,悄悄離去,不再打擾別人的哀思。葬在這樣風(fēng)雅的去處,墓主必是位優(yōu)雅的女性,說不定還是那男子心愛之人呢。葉秋十分好奇,究竟是哪位女子死后被人如此深切的懷念?她決定回程時來看看墓主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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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葉秋說到做到。她折返時已近黃昏,料想那男子應(yīng)該已經(jīng)離開,便再探桃林。不想一瞥之下,見日間掃墓的男子仍猶自坐在樹下。還真是個癡情之人呢,葉秋不由動了惻隱之心。她于是上前輕勸:“天色已晚,公子早些回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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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男子回頭,神色之間頗為驚異,不免多打量了她一眼。葉秋只見他兩只眼睛深幽如墨,波瀾不興的掃過來,不由呼吸一滯。沒想到除了癡情,他還是個極俊秀的男人。葉秋不是沒見過美男子。白柔師父白池算得當(dāng)世難得一見的俊逸人物,冷家大公子冷凝也是一表人材,然而和這人相比,竟都有黯然失色之感。這男子約有二十五、六的年紀(jì),面龐如在玉上刻出,夕陽映襯下隱隱有神光流轉(zhuǎn)。他臉部線條有些冷硬,眉眼也不甚精致,只是神色堅(jiān)毅沉著,一派貴氣渾然天成,讓人見了為之氣奪。最讓葉秋窒息的卻是他一雙眼,深沉有若黑夜,燦爛卻仿佛天上星辰,初看清澈,往里探去卻讓人捉摸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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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男子神思不屬看了葉秋一會兒,微微一笑:“多謝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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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一笑,好似兩岸花海瞬間綻放,花間百鳥歌唱,讓人不由自主的沉迷了下去。葉秋臉一紅,竟不知如何是好。低頭半晌,方訥訥道:“打擾公子了。墓中之人想必是公子至親之人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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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男子沉默片刻,平靜道:“是我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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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葉秋沒想到會是這樣,很是吃了一驚,聞言看向墓碑。墓碑只是一塊很簡陋的大青石,上書四字:李氏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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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男子輕撫墓碑,淡淡道:“她只有我一個兒子,她過世時我卻不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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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葉秋自幼無父無母,聞言不由生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嘆,于是道:“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實(shí)為人生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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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李氏之墓,”男子仿若未聞,只是自顧自的說著,“她活了一世,人們卻連她的名字也不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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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令堂在天有靈,定不希望看到公子如此難過。公子還是節(jié)哀罷。”同病相憐,葉秋的語氣愈發(fā)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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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男子又默默駐立了一會兒,自言自語:“是,節(jié)哀。不節(jié)哀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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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再轉(zhuǎn)過臉已是英氣勃發(fā),再不見哀戚之色。他向葉秋拱手為禮后便要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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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公子且慢。”葉秋忽然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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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男子詫異的停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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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還未,還未請教公子名姓?”葉秋聲如蚊蚋,面如火燒。雖然覺得自己唐突,卻仍鼓足勇氣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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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在下……”男子微一沉吟,忽的一笑,“在下吳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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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說完,他便消失在漫天蔽日的桃林里,只余下葉秋一人目瞪口呆。他竟是金國世子吳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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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桃花江上波光粼粼,打漁的船已開始?xì)w航。千萬白帆被斜斜的夕陽染得通紅。葉秋的心忽然蕩漾了起來,不知要飄向何處。葉秋忽然覺得,這次金國之行還是值得期待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