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卷第四章 吳倩(2)
第三卷第四章 吳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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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入夜以后,積雪月色相映,照在窗上瑩白一片。 吳倩轉(zhuǎn)顧邢玉,見她靠在床邊,已不知什么入睡。 吳倩輕輕扶她躺到床上,蓋好被子,靜靜注視她的面容。 不知是否因?yàn)樯咸炀祛櫍@許多年她的容貌竟沒有多少變化,依舊清麗。 吳倩又不無心酸的想,若上天真的眷顧于她,想必不會(huì)讓她受此折磨,而應(yīng)該讓她平靜安穩(wěn)的過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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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寧愿她恨我,也不想看到她現(xiàn)在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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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記得那年北庭派人接走邢玉的前一天晚上,父親曾這樣說過。 她嘆口氣,熄了燈,卻仍留在室內(nèi)不曾離去,靜靜傾聽著外面的更漏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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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院中有幾聲輕微的響動(dòng),立刻引起了門口侍衛(wèi)的警覺,低聲喝問:“誰在那里?”隨即便有人過去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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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起身,向門口靠近。 這時(shí)她聽見門口一聲輕哼,接著一聲悶響,似乎有人打倒了留守的侍衛(wèi),正不聲不響的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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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時(shí)間不多,我守在這里,你快些。 ”有人壓著嗓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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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另有一人低低“嗯”了一聲,推門進(jìn)來。 窗上微光映出來人窈窕身形。 吳倩知道她等的人來了,微微一動(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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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響動(dòng)立刻引起了來人注意,顫聲問:“誰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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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暫不言語,走到案旁重新點(diǎn)燃火燭,方才微笑道:“小妹,你果然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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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阿姐?”來人看清吳倩,不由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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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門外的人聽得動(dòng)靜。 隔門相問:“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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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開門,看了一眼門外之人,見一名身著夜行衣地俊秀少年負(fù)劍而立,便轉(zhuǎn)向吳佳:“不錯(cuò),還找著幫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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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寶華苦笑,下意識(shí)的退后一步以免被戰(zhàn)火波及。 吳倩卻遲疑起來,她本是想和妹妹單獨(dú)談話的。 但若是讓這少年留在門外,等會(huì)侍衛(wèi)回來豈不危險(x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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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寶華見吳倩神色猶疑。 猜到她的顧慮,于是道:“娘子姐妹久未見面,必有許多話要說,我不便在場。 既然娘子在此,相信令妹安全無虞,在下就先告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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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說完縱身一躍,已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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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佳見寶華要走。 已是大急,未及她出聲挽留,寶華已是人影不見。 她一跺腳,對吳倩道:“我的事不要你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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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心平氣和的道:“若是可以,我還真不想管你的事。 我一個(gè)出嫁數(shù)年地人,難道想拋下夫君,千里迢迢跑來?還不是因?yàn)槟闶俏颐妹茫也坏貌还苣恪?#16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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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佳冷笑:“阿姐原來是專程來管教我的。 好。 我洗耳恭聽阿姐教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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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淡淡道:“連阿爹都管不了你,我這個(gè)做姐姐地又怎么敢管你?我不想阿爹擔(dān)心,所以來跟你把話說清楚,接你回去。 現(xiàn)在見你平安無事,即使你不肯隨我回安西,我也算盡到了長姐的責(zé)任。 在阿爹面前有了交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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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既是這樣,阿姐請回罷。 ”吳佳拂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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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幽幽一嘆:“我說過,我來是為了跟你把話說清楚。 你想查當(dāng)年的事,大可不必費(fèi)此周折。 你想知道什么,只須問我。 我不會(huì)瞞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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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佳急急問:“你此話當(dāng)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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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雖然我不見得是個(gè)盡職的姐姐,但從小到大,我從未騙過你。 我想你也清楚這點(diǎn)吧?”吳倩溫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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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好吧,我且信你這一次。 ”吳佳慢慢道,“我在府中聽到一些傳言,關(guān)于我阿娘的。 我覺得難以置信。 所以想知道真相。 你能告訴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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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沒有立即回答。 而是轉(zhuǎn)向睡在床上的邢玉。 邢玉并沒有被她們姐妹倆的談話吵醒,依舊沉睡。 面容恬靜平和,宛如孩童一般純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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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佳走到她身邊,和她一起看向邢玉:“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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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點(diǎn)頭:“她是清源郡主,我們地嫡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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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佳仔細(xì)看了邢玉一會(huì),悻悻道:“果然是個(gè)美人。 ”吳佳自負(fù)美貌,也只得自嘆不如。 看來阿爹對她念念不忘確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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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卻似知道她所想,緩緩道:“我們阿爹并不是膚淺的人。 這些年,人向阿爹進(jìn)獻(xiàn)過美人并不少,眉眼和孃孃相似的不是沒有,阿爹卻一個(gè)都沒留下。 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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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佳愣了好一會(huì)才不確定的回答:“因?yàn)椤粔蛳瘢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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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苦笑著搖頭:“我想并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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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是……”吳佳艱難的說出了她最不愿接受的答案,“因?yàn)椤瓱o可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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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默認(rè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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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佳咬唇,父親對她竟有這么深的感情么?深到不能接受任何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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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每個(gè)人都是獨(dú)一無二地。 你錯(cuò)過了那一個(gè),就不會(huì)再有第二個(gè)出現(xiàn)。 ”吳倩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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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么……”吳佳抬頭直視長姐,“我的母親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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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并不回避她的目光,只是苦笑:“阿爹若知道我把當(dāng)年的事告訴你,定會(huì)震怒。 可是,我認(rèn)為你應(yīng)該知道。 正是因?yàn)榘⒌涯惚Wo(hù)得太好,你才永遠(yuǎn)長不大。 我想,是時(shí)候告訴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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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自己追尋了許久的真相就在眼前,吳佳竭力平復(fù)自己急促的呼吸,在床邊坐下,準(zhǔn)備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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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了她地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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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因?yàn)閰琴粍傄怀錾赣H便亡故的原因,在她的記憶中,生母杜氏從來都只是一個(gè)遙不可及的符號(hào)。 她對母親的最初印象來自父親的繼室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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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現(xiàn)在吳倩回想起來,邢玉大概并不能算一個(gè)十分稱職的母親。 她長大后,乳母王氏有時(shí)都還會(huì)說起,郡主第一次見到吳倩時(shí)抱她的手法是多么笨拙,后來也不知教了多少次才學(xué)會(huì)怎么才是抱孩子的正確手法。 可乳母接著又感嘆,說吳倩小時(shí)候卻最喜歡這個(gè)笨手笨腳的人,真是讓人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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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記得這位嫡母是個(gè)很孩子氣地人。 一個(gè)從未照顧過嬰兒,且自己都還不曾長大地人,又怎能指望她演好一個(gè)母親的角色?但她卻是唯一一個(gè)肯花一整天時(shí)間陪她玩地人。 乳母、侍女雖然周到,但她們哪里敢真的和她玩鬧,總是唯唯喏喏,一味讓她。 只有她,會(huì)饒有興致的和她玩各種小孩子的游戲,拿來各式各樣傀儡逗她,再不就是箕錢或是雙陸,雖然她并不明白這些游戲的意思,卻總是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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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可再懂事的小孩也會(huì)有哭鬧的時(shí)候。 每次她哭起來,邢玉就會(huì)手忙腳亂的來哄她,卻總是哄不好。 這時(shí)她就會(huì)愁眉苦臉的對身旁的流蘇說:“怎么辦?我看我們還是把她丟掉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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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聽要把她丟掉,吳倩哭得更加慘烈,邢玉于是加倍慌亂的抱起她,連聲道:“不丟了不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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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結(jié)果每次都要搬救兵,請乳母來哄她。 吳倩記得有一次父親回來,見邢玉正對她瞪眼,大聲說:“再哭,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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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放見了這情景,不由失笑,將她舉高又放下,反復(fù)數(shù)次。 這種類似飛翔的感覺讓她覺得很新奇,竟然忘了哭。 見她不哭了,吳放才把她放下來,數(shù)落邢玉:“這么大個(gè)人,連小孩都不會(huì)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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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吐舌頭,向吳倩伸手:“來,到孃孃這里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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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便丟下吳放,搖搖擺擺向邢玉走去。 邢玉眉開眼笑的把她抱起來,對吳放做鬼臉:“看見沒,女兒還是跟我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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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放看著這一大一小母女倆,只是不斷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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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現(xiàn)在想來,那大約是兩人一生中難得安樂的時(shí)光罷。 可惜這樣的時(shí)光卻太短,太短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