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韓家自家人偷自家的東西,這事兒韓老二也不是第一次干。大家議論一陣也就散了,韓老太被兒媳懟的一晚沒睡好,顧言的大肚子也隔一陣就抽抽一下,晚上也沒睡好。
翌日,大家繼續(xù)上工。顧言吃了早飯后想去挖蘿卜,可家里沒多余的鋤頭,她只好用棍子挑上籮筐,至于蘿卜怎么挖出來,小花說好多人都用手。
臺階都沒上去,籮筐和棍子被小姐倆拿走,她沖倆孩子笑笑,空著手慢悠悠的往地里走。
自家不到二畝自留地,種的全是蘿卜、土豆紅薯這些既能當菜又能當糧的東西。眼下只余一分蘿卜一分白菜,顧言也沒得挑,挺著大肚子開始拔蘿卜。
其實她空間里有這玩意,如此只為掩人耳目,數(shù)目不用太多。看她動手了,小姐倆也合力往外拔。
小花使力太過一下受不住摔了個屁蹲,沒等顧言問呢,小姑娘已經(jīng)一骨碌爬起來,高興的將自己拔出來的蘿卜放進了籮筐。
大花笑了一聲,繼續(xù)跟妹妹一起使勁兒。“媽,你別弄了,我倆能拔,你就坐那兒看著就好。”
“嗯,媽你肚子還疼嗎?坐那兒喝口水,別再干活啦,這點兒活兒我跟姐姐就能干。”
懂事的孩子格外讓人心疼,顧言欣慰的拿出兩塊兒糖給倆孩子。“趕快拔,咱爭取中午前回去。洗干凈切成條,你……奶奶罵兩句也白搭。”
對那個大字不識還心惡的老太婆,她是沒一點兒好感。可倆孩子跟她卻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她不能教孩子六親不認自私自利。好壞自在人心,感情不是倫理可約束的。
“她才不是我奶奶,她只是大牛二牛的奶奶。”
“就是。從小到大,從來沒給過我們哪怕一點點東西,有什么都給了大牛二牛。”
“別說她的了,就是咱倆的,她不也要求給大牛二牛嘛。”
“嗯……我去年拿紅薯葉編的小籃子也被她給了二牛。二牛轉(zhuǎn)眼就給揪爛了。”小花臉色落寞,好似猶在為自己心愛的小籃子傷心。
顧言本想勸孩子們大度,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自己被倆孩子的委屈傷心挑的心火上涌。什么尊長的話都說不出口。母慈子孝,就韓老太這么惡的奶奶,不值得她閨女孝順尊敬。她不挑撥就算好的了。
至于孩子跟她的感情,那只能是種豆得豆,種瓜得瓜。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原諒她沒那么大的心胸,或者說那么傻的情懷。原著里這倆傻孩子倒是夠聽奶奶的話,結(jié)果也只是被賣,換來的彩禮給她孫子娶媳婦。之后對倆孩子不聞不問,受了委屈挨了打從未為她們出過頭。
“不想認就不認。她喜歡大牛二牛,就讓大牛二牛孝順她就好了。誰對你們好你們就對誰好,不辜負善良者,也不用顧及那些欺負你們的涼薄人。”
本以為媽媽會訓她們,小姐倆說完心有惴惴。畢竟以前她都是訓她們的。說奶奶是長輩,要尊敬長輩。沒想到媽媽會這么說,看來媽媽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的媽媽對外像木頭,像棉花,對著她們倆卻強硬的如同鋼鐵,稍有反駁質(zhì)疑就是一頓揍。
小花更加細膩感性,感動后跑過去摟住顧言的腿。用細嫩的臉頰輕輕的磨蹭。
“媽媽你真好。”
大花也呵呵笑著跑過來,摟住了她的另一條腿。“媽媽最好。媽媽打人好厲害,他們都不敢再欺負咱們。我以后也要跟媽媽一樣。”
“媽媽跟人打架你都不怕的嗎?”
“為什么要怕?他們欺負咱們,偷咱們的東西當然該打。”
“嗯。”小花也握著拳頭義憤填膺“爹太壞了,偷咱們的炭。炭是給弟弟妹妹燒火用的,冬天沒火,小娃娃要凍壞的。”
顧言仰頭望天,睜大眼睛逼回那彌漫的水汽。倆孩子都知道保護弟弟妹妹,知道護著她這個大肚子媽媽。那幫子混蛋卻只會想占她們便宜。最混蛋的就屬韓紅土,這個渣男簡直枉生為人。
為什么想起這混蛋?顧言想了下歸結(jié)為肚子里孩子的緣故,畢竟與他血脈相連,本該是倆人承擔的事情卻變成了她自己。若沒有這家伙倒好,結(jié)果他不幫忙還給她拖后腿,這就讓人不得不生氣。
頹廢只是一瞬,顧言這女戰(zhàn)士就重新成了鋼鐵。摸摸倆閨女的發(fā)頂,語氣輕快的開口。
“再不拔蘿卜咱中午可回不去了。”
“哦,馬上拔。”
“這就來。”
娘仨合力拔了一大籮筐,小姐倆說什么都不讓她動手。“媽媽快要生了,不能再使力。”
倆人將棍子插入籮筐的提把,小姐倆合力抬起來,晃了兩下后穩(wěn)穩(wěn)的出了地頭。顧言看倆孩子的確可以,也就不再插手。她肚子不舒服,頭也暈的很,看來得找人看看。
回到院里空無一人,小姐倆高興的偷著樂。跟顧言一起到水井處打了水,合力抬回來。娘仨分工合作將蘿卜洗凈切條,放到高粱桿搭成的篦子上晾曬水分。
等中午一大家子回來,已經(jīng)看到一片白嫩嫩的蘿卜條。韓老太太顛著小腳差點蹦起來。扯著大嗓門就是喊。
“這蘿卜哪兒來的?”
小花姐倆被老太婆兇神惡煞的表情給嚇的往后退了好幾步,倆人嘴角扯扯沒說出話來。
“殺千刀的啊,你爹禍害完我不夠,你倆小兔崽子也要禍害我啊。我……”老太太左右轉(zhuǎn)轉(zhuǎn),隨即拿起墻角的掃帚“我打死你們。讓你們一個個的禍害我。”
小姐倆若是之前肯定站著挨打,因為跑了會被打的更狠。可如今不同了啊,有媽媽護著呢。是以老太太架勢沒做好,這倆已經(jīng)轉(zhuǎn)身手拉手跑回了自己家屋子。
“還敢跑,老娘今兒非打死你倆臭丫頭。臭丫頭賠錢貨,敢給老娘作妖,老娘……”
“行了,有你這么罵自己孫女的嗎?為老不尊,也不怕人笑話。”
顧言一出口就氣的老太太只翻白眼。手中的掃帚被她推了下來,她指著這個大肚子的干生氣說不出話。以前都是她們數(shù)落她,如今倒好,情況完全倒過來了。這大肚婆張口閉口的就是怕人笑話,她們到底做了什么不可見人的事兒要怕被笑?
老大媳婦自覺自己的利益被侵占,緊跟其后給婆婆助威。“老二家的你這就說的不對了。你偷家里的蘿卜,反倒在這兒倒打一耙。看婆婆被你們氣的,你這么對老人,以后你的孩子也會學你的。到時候也這么氣你,看你怎么辦?”
老太太梗在胸口的悶氣總算順了,長長的呼出來后狠狠的給了顧言一個大白眼。既是譴責她的不孝,也是贊同長媳的說法。
“老貓屋上睡,一輩傳一輩。顧家真是一點兒家教都沒有,你這樣的媳婦我們老韓家不要,你趕快哪兒來的給我滾哪兒去。我們韓家不侍候啦。”
“就是,連婆婆都一次次的頂撞,你這樣的媳婦我們老韓家才不稀罕,你趕快給我滾吧。”韓小妹人不大口氣不小,跟在老太太身后亦是一副當家做主的模樣。
老三媳婦坐在南房門口給孩子喂奶,抬頭望過來的目光滿是幸災樂禍。男人們打水洗手,面對顧言這個即將臨產(chǎn)的孕婦無一絲同情。
“舊社會壓在人民身上的三座大山早已被推翻,你們這是想干嘛?以為是滿清呢,憑你們一句話媳婦就得光屁股滾蛋啊?”顧言搖搖頭,一副看傻子的眼神。
“中華人民共和國了,不是以前隨意欺壓婦女的時代了。我給老韓家生了倆閨女,肚子里還懷著你們家的種,你們說讓我滾我就滾,這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兒?婚姻是夫妻雙方的事兒,跟你們都沒什么關(guān)系,別一個個的在這兒瞎咧咧,都哪兒來的給我回哪兒去。”
再一次原話扔回她們,作為主攻的韓家婆媳頓時臉黑成了鍋底。這女人是巧姑上身吧,怎么啥話都對答如流?
“生倆賠錢貨你還好意思說,擱過去老娘早休了你,另給我兒子娶好的了。丫頭片子而已,跟沒生有啥區(qū)別。”
“得多吃份兒口糧。”老大媳婦唯恐事情不大,開口就沖著婆婆心窩窩送了話。
“對。一生一對白吃飽,你也有臉說。”老太太惡狠狠的瞪著她們娘仨,伸手拍拍自己的臉頰。
“老娘當場進家門一口氣生了四個兒子,養(yǎng)活了仨。老娘才是韓家栽根立后的功臣。你這生了倆丫頭片子的到敢跟我叫喚,老娘把你掃地出門,你才知道利害。”
顧言轉(zhuǎn)身往臺階的方向走了兩步,朝一個年輕女人招呼:“徐家妹子,你是八隊隊長,兼著婦女主任。你來說說,我婆婆這話在理不?國家是這么規(guī)定的?生不出兒子就能隨意把人趕出家門。說什么保護婦女,婦女能頂半邊天,不是說假的吧?”
她剛才就瞅著這個記憶中的婦女主任了,她是這上千號人大隊里少數(shù)讀過書的女人。平日里為人潑辣,非常維護女性地位。干活的時候帶著女人,贏過其它小隊好幾次。老韓家雖不屬于八隊,可原身能干,跟著她干過一次活兒,這事兒找她就準沒錯。
“當然不是假的。”徐愛平聞言利索的出聲,邊說邊往下走。凌厲的目光望著韓家婆媳,話語說的擲地有聲“咱大隊大部分人都沒去辦結(jié)婚證,可一旦過到一起生了孩子,那就是事實婚姻。讓人家走,那得兩口子離了婚才行。”
女人擺擺手打斷韓老太太想說的話,伸手指指顧言“你兒媳婦如今懷著孩子,那是不允許離婚的。再說了,你當結(jié)婚是兒戲呢,說結(jié)就結(jié)說離就離嘛。那得領(lǐng)導批準才行。老太太,我倒要問一句,你這兒媳到底做啥了,讓你們這么不依不饒的。她肚子里可是你們家的血脈,你們都一點不顧及嗎?”
一說領(lǐng)導批準,韓家婆媳已經(jīng)熄了火。如今被人問緣由,對方口氣還那么沖,她不由就有些麻爪。
“這……這……”
對著社員們?nèi)鰸娝Y囘€行,對上正式的干部,她憋了半天沒說出個一二三來。一旁的老大媳婦想開口,被徐愛平伸手攔住。反而一把拽住想躲避的韓家老頭。
“大爺,你是一家之主,你說說,這到底是咋回事?”
“沒……沒啥。這老二媳婦頂撞她婆婆,晚輩這么個是不是也不對?”
“啥叫頂撞?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難道作為晚輩就啥話都不能說了?長輩說啥是啥?不帶這么欺負婦女的吧?”
“就是。老二家的就拔了倆蘿卜,就被罵的要趕出去。那自留地是全家的,蘿卜還是她種的呢,咋就不能吃了。”
“對啊,女人嫁到夫家,為這家生男育女的,難道不是這家人?平日里啥活都干,咋吃倆蘿卜還要被趕?舊社會也不敢這么欺負人吧?”
提到了婦女的權(quán)益,一幫子看熱鬧的小媳婦全向著顧言。如今正是時代的變革,農(nóng)村這種婆婆說一是一的習俗尚未轉(zhuǎn)變,但作為同一階層,不用說大家也會感同身受,同仇敵愾。
徐愛平壓下眾人,轉(zhuǎn)身沖著韓老頭說話。“如今不是婦女受欺壓的舊社會了,婦聯(lián)、縣委,有為婦女說話的地方。你們再這么欺負人可不行。就算要離婚,那也是兩口子的事兒,不是你們老人說了算的。”
“哎,哎。都是娘們瞎咧咧,徐隊長你別跟老婆子計較。”
老頭服了軟,韓家其余再不敢多言。食堂敲鐘開飯,看熱鬧的一瞬散了干凈。徐愛平摸摸顧言那大肚子,開口鼓勵她。
“做得對,女人想不受欺負,得自己立得住才行。你以前那樣,我們就是有心也沒法幫你。”
“我知道,以后不會了。我得保護我的孩子。”
“這樣就對了。為母則剛,畜生都知道護崽子,何況咱是個人。”
看她這樣,徐愛平這個婦女主任滿臉欣慰,轉(zhuǎn)身走時領(lǐng)著大花小花姐倆一起去打飯。顧言望著徐愛平的背影,眼神風起云涌。借力打力,看來效果不錯。有時候光使用蠻力也不行,要站在輿論的至高點才更好發(fā)揮。
最主要是她肚子難受啊!腦袋發(fā)暈,渾身沒勁兒,想挨揍挨懟都等她生了孩子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