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
宴廳的鋼琴曲很和緩, 燈光徐徐變換。
祁深緊皺眉頭看著宋朗,眼神少有的錯愕,雖然很快恢復(fù)了冷靜,可微微收緊的攥著酒杯的手還是泄露了他的情緒。
好一會兒祁深才開口, 反問:“什么?”
宋朗挑了挑眉梢, 仔細地回憶了一下:“大概兩年前吧, 你讓底下的人去查了幾個男人的資料, 我還以為你轉(zhuǎn)性了呢……”
祁深神色一冷,轉(zhuǎn)過頭去。
宋朗也不在意地笑笑, 同樣順著他的視線看向不遠處的舞池:“后來我才知道, 你是在給小池年找男朋友的人選。”
“不是我說,”宋朗促狹地撞了下他的左肩, “那段時間剛談完一單大生意, 好不容易能休息幾天, 你竟然還要親自挑。”
祁深冷睨他一眼, 眼神沒有半點溫度。
“好吧,”宋朗被他一瞪, 終于正經(jīng)了幾分,“你還挺挑剔的, 不是嫌這個太游手好閑,就是覺得那個二世祖, 或者太風(fēng)流……”
他當(dāng)然不是這么說的,但看著那些男人的資料, 眼中冷淡又嘲諷的眼神,就是這個意思。
祁深聽著宋朗的話, 收回視線看向他, 太陽穴突突地跳動著, 像是有什么想要掙脫出來。
宋朗任他打量著,繼續(xù)說:“但是嚴家這個二少爺就不一樣了,文質(zhì)彬彬,成熟穩(wěn)重,在家排行老二,不用商業(yè)聯(lián)姻,家族里對女友也挺寬容……這些還是我當(dāng)初查的呢。”
他說著,不忘邀一下功,“后來,你就把嚴家這位介紹給了小池年。”
祁深的臉色微變,在有些昏暗的宴廳,俊美的五官沒有一絲情緒。
雖然宋朗從來沒個正形,但十幾年的交情,他能看出他不是在撒謊。
之前看見嚴嘉評論池年的朋友圈,他還在疑惑池年怎么會和嚴嘉認識,竟然是他介紹的?
可……怎么看都不可能像他做的事情!
給人牽線?還是給池年牽?
那過去的四年,他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不過我一直很奇怪,”宋朗突然想起了什么,摸著下巴思忖,“我記得當(dāng)初小池年被你氣得不輕,反而和嚴嘉相處得挺愉快,周六日還相約一塊出去過,怎么后來突然就斷了聯(lián)系了,還挺可惜……”
沒說的是,他懷疑這件事和祁深有關(guān),但找不到任何證據(jù),現(xiàn)在過去這么久,祁深又失憶了,更找不到證據(jù)了。
祁深越聽表情越冷。
也就是說,池年和嚴嘉是真的想過發(fā)展嗎?
現(xiàn)在那兩個人還在牽著手跳舞……
舞池里,池年因為想著剛才的事,有些不在狀態(tài),在一個回旋的時候,突然沒跟上節(jié)奏,撞到了嚴嘉的腳跟,整個人趔趄了下,不受控地超前跌去。
嚴嘉一時也顧不上禮貌,忙伸手扶著她,原本虛扶著她腰的手也用了力氣。
池年抓著嚴嘉的小臂才終于站穩(wěn),心有余悸地吐出一口氣:“太險了,”說著抬頭對嚴嘉笑了笑,“謝啦。”
嚴嘉笑著搖搖頭,很快帶著她回到了舞曲節(jié)奏。
祁深隔著十余米的距離,看著這一幕,手里的紅酒微微搖晃了下。
靠在別人懷里的池年。
和別人相視一笑的池年。
太陽穴一陣緊縮的疼,祁深忍不住伸手死死抵著額角,腦海里有畫面匆匆閃過——
車后座。
微醺的他心情難得輕松地問池年:“你想要什么?”
池年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想要個男朋友。”
簡單的辦公室。
他隨意翻看著資料。
宋朗靠著辦公桌問他:“你什么時候?qū)δ腥烁信d趣了?”
陌生的酒會。
池年跟在他身邊,眼前站著嚴嘉,他面無表情地介紹:“這是池助理,”又轉(zhuǎn)頭對池年說,“嚴嘉。”
酒會外。
池年瞪著兔子一樣紅彤彤的眼睛看著他:“你要給我介紹男朋友?”
“不喜歡你就直說嘛!”
“祁深,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阿深,阿深!”宋朗滿是焦急的聲音突然響起。
祁深猛地回過神來,大腦無數(shù)的雜念逐漸消散,頭痛欲裂的感覺也漸漸淡去。
他仍然站在酒會中。
此時祁深才發(fā)現(xiàn),紅酒已經(jīng)灑了一半,順著手背滴到地上。
周圍有人偷偷朝這邊看過來,只看見男人白皙修長的手指間流淌著紅酒,十足的迷靡,高高在上的臉也難得透著幾分脆弱。
只是礙于對方的身份,匆匆一瞥又飛快轉(zhuǎn)移了視線。
“你沒事吧?”宋朗擔(dān)心地看著祁深。
祁深頓了下,而后搖搖頭,臉色有些蒼白。
他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
宋朗說得是真的。
難怪池年剛剛還說“你不就想看到我們這樣嗎”。
真的是他把嚴嘉介紹給池年認識的。
“阿深?”宋朗見他沒反應(yīng),又叫了他一聲。
祁深嗯了一聲,皺著眉朝舞池看了一眼,轉(zhuǎn)身走了,背影在一片繁華的背景里顯得有些蕭索。
宋朗詫異地看著他的背影,原本看熱鬧的眼神也僵住了。
就這么走了?沒什么表示?
宋朗收回目光,又看向舞池里共舞的一對男女,遺憾地聳聳肩。
一旁穿著紅色長裙的女人懶懶地笑了一聲,宋朗轉(zhuǎn)頭看過去,女人的卷發(fā)耷在右肩,左肩一個黑玫瑰的袖珍紋身。
迎上他的目光,女人挑了挑眉:“跳一曲?”
宋朗的遺憾消失不見,也笑:“好啊。”
……
池年跳完舞才知道祁深已經(jīng)離開了,心里不由悶了悶,明明是他要她來的,卻要她自己一個人離開。
晚宴結(jié)束時是晚上十點。
池年提著包包和嚴嘉一塊說說笑笑地走出宴廳。
嚴家的車停在不遠處的道路旁,一輛衛(wèi)星銀的保時捷,司機已經(jīng)打開門等著了。
“這里出租車不多,送你?”嚴嘉轉(zhuǎn)頭看向池年,笑著問道。
池年想到剛剛在晚宴上也喝了點酒,當(dāng)下也沒有扭捏,點點頭:“好啊!”
說著,就要跟在嚴嘉身后朝那輛保時捷走去。
一旁突然傳來兩聲鳴笛聲,驚了池年一跳。
她皺著眉回頭,黑色的勞斯萊斯停在保時捷外側(cè),后座降下車窗,祁深立體又深邃的臉出現(xiàn),冷淡地看著她這邊:“上車。”
池年被他冷硬的語氣說得心中格外不高興,抿了抿唇假笑:“也不遠,就不麻煩祁總了。”
祁深皺了皺眉,目光沉沉地盯著她嘴邊的笑,好一會兒,語氣勉強緩了緩:“池年,嚴先生不順路。”
池年一僵,這個理由自己難以反駁,總不能麻煩別人。
嚴嘉看向祁深,察覺到他冰冷的眼神時笑容僵了僵,仍然禮貌道:“倒也沒關(guān)系……”
“嚴先生,嚴父嚴母那邊改天一定登門拜訪,”祁深打斷了他,“我和助理工作上還有些事需要交代。”
語氣微沉,淡淡的沒有波瀾。
嚴嘉一僵,轉(zhuǎn)頭抱歉地看向池年。
池年癟癟嘴,知道他也為難,只得對嚴嘉揮揮手說了再見,磨磨蹭蹭地上了勞斯萊斯的后座,只坐在角落,扭頭看著窗外,不大不小地哼了一聲,剛好讓祁深聽見。
祁深蹙了蹙眉,睨了她一眼:“這么想去那輛車?”
池年朝外面那輛逐漸駛離的保時捷看了一眼,小聲嘀咕:“勞斯萊斯坐煩了,想去坐坐保時捷也不行嗎?”
祁深似乎被她的話氣到了,皺著眉頭一言不發(fā),只默默釋放著低氣壓。
車里的氣氛有些尷尬,池年擰了擰鼻子,最終難以忍受這種詭異的氣氛,咳嗽一聲:“宋總說你早就走了。”
祁深手指一僵。
就連前座的司機都透過后視鏡看了一眼。
剛剛,祁總在車里坐了足足半個多小時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也不敢大喘氣。
祁深察覺到什么,朝后視鏡睨去。
司機后背一涼,忙收回視線,順手升起隔板。
池年等了一會兒,祁深始終沒回應(yīng),也不樂意了,干脆朝車窗的方向擠了擠,離他更遠了點兒,不想再說話。
祁深察覺到她的小動作,臉色更加難看,好一會兒才沉聲說了句:“關(guān)于嚴嘉……”
池年目光一怔。
祁深默了默繼續(xù)說:“……是因為我?”
池年睫毛輕輕地抖了抖,飛快地否認:“當(dāng)然不是。”
祁深轉(zhuǎn)頭看向她。
她正抿著唇,身后扎起的頭發(fā)有些散開,其中一縷垂在瑩白的鎖骨前,少了些少女氣,多了幾分誘色。
祁深不著痕跡地移開目光。
池年說完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過激,卻又覺得郁悶。
他怎么這么自戀?可更讓她難過的是,他的自戀是對的。
池年故意轉(zhuǎn)過頭:“嚴嘉人好性格好,長得還好,還說要給我做甜品呢,我當(dāng)然想和他多接觸。”
祁深的神情隨著她的話越來越陰沉,到后來干脆轉(zhuǎn)頭看向前方不再看她。
舞會上頭痛的感覺又來了,剛剛的畫面不斷在腦海中閃過,他忍不住伸手用力捏了捏眉心。
池年愣了愣,仔細想想,自己也沒說什么打擊人的話,可他的臉色好像突然就變得蒼白,薄唇緊抿著,沒了血色。
禁欲的黑色西裝,蒼白的臉頰,微紅的眼眶,身上淡淡的酒香和泉香,有種病弱的美感。
池年有些怔怔,祁深真的長在了她的審美上,下秒她猛地回神。
看祁深的樣子,唯一的可能,只能是晚宴上喝的那些香檳。
他喝多了。
池年沉默了幾秒鐘,念在上次自己喝醉被他背回來的份上,從包里摸出一瓶酸奶遞給他。
祁深的手定住,看著眼前的奶有些出神。
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人每次在他喝醉了后會這樣做。
池年知道,祁深以前只喝純牛奶,眼下也只當(dāng)他不喜歡,揚起一抹笑:“公司樓下買的,我喜歡喝。”
祁深遲疑了下,才把酸奶接了過來,看了眼池年,擰開蓋子喝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感覺在口腔里逐漸蔓延開來。
池年見狀又摸出一瓶,自己喝了一口才慢吞吞地說:“明天我會報給財務(wù)。”
“報銷。”
祁深原本擰蓋子的手一頓,氣笑了:“你缺這點兒錢?”
池年想了想,認真地說:“祁總,以前我給你準備牛奶是想追你。”
“但你又不喜歡我,我干嘛還要花自己的錢給你準備牛奶。”
賠了夫人又折兵。
祁深這一次被她徹底氣到了,面無表情地靠著椅背。
池年卻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問他:“對了祁總,你剛剛說有工作需要交代,什么工作?”
祁深被她無辜的語氣說得心中愈發(fā)煩躁,沒有看她:“周六有一場數(shù)字媒體的專訪,你和我一起去。”
池年“啊”了一聲:“可是周六是休息日……”
“算你五倍加班費。”祁深又想到剛剛她和他明算賬的模樣,沒好氣地說。
五倍啊。
池年被誘惑了三秒鐘,卻還是忍痛搖搖頭:“祁總,你還是叫陳揚去吧。”
祁深凝眉:“周六是私人時間……”話說一半戛然而止,他深呼吸一口氣,“陳揚可能有事要忙。”
池年眨眨眼:“可我也有事要忙啊。”
祁深看向她:“什么事?”
池年想了想,總不能說因為他不喜歡她,所以她沖動之下答應(yīng)了相親這種丟人的事情,干脆只笑瞇瞇地說:“當(dāng)然是個人私事了。”
祁深:“……”
車在13號公寓門口停了下來,司機將隔板降下:“祁總,池助理,到了。”
池年打開車門,笑了笑:“祁總,再見。”
說完走下車,腳步輕快地走進公寓樓。
祁深看著她沒心沒肺的背影,許久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落在手里的酸奶上,又想到她剛剛的話。
不追了,所以一杯酸奶都要報銷了。
手機響了起來,祁深看了眼屏幕:“陳揚?”
“祁總,”陳揚報備了下午公司的事情,又說,“一些重要文件已經(jīng)發(fā)送到您郵箱了。”
“嗯。”祁深揉了揉太陽穴,“周六陪我去一趟森爾酒店。”
專訪在森爾的頂層花園里進行。
“好的,祁總。”
掛了電話,祁深又睨了眼公寓樓的方向:“走吧。”
……
池年剛走進電梯就收到了趙阿姨的消息,只有一個地址:【周六下午五點,森爾一層中餐廳區(qū)。】
池年愣了愣,剛要回復(fù),趙阿姨的電話已經(jīng)打了進來。
“喂……”
“年年,收到消息了嗎?”沒等池年說完,趙阿姨就先聲奪人。
池年無奈地對著電梯內(nèi)鏡子里的自己苦笑一聲:“收到了,趙姨。”
“你那邊的聲音怎么斷斷續(xù)續(xù)的?”趙阿姨奇怪。
“我在電梯里,”池年剛說完,十五樓到了,她走出電梯,“現(xiàn)在好了,趙姨。”
“是,清楚了,”趙阿姨笑了笑,“年年,你們畢竟是第一次見面,在包間里恐怕會尷尬,所以對方就預(yù)約了大廳的位子。”
池年:“您安排就好。”
“好,好,”趙阿姨的聲音聽起來很是高興,“那趙姨就等著你的好消息了……”
掛了電話,池年走進公寓,打開燈后直接栽倒在沙發(fā)上,看著天花板,又想到祁深在車上問她“什么事”的樣子。
池年將獨角獸抱枕抱在懷里,悶悶地想:
她是瘋了才會把相親這件事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