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第 27 章
虞夏整整一個月都沒有醒來,在她昏迷的這段時間,劉肆整日冷著一張臉,殿前伺候的太監(jiān)宮女和煙嵐閣里的奴才都快瘋了。</br> 闌國得到了一些風聲,聽說虞夏不好了,白家快馬加鞭托人送來書信。</br> 劉肆看了信后,將信紙捏成了齏粉。</br> 小太監(jiān)們生怕哪里惹皇帝不開心掉了腦袋,這段時間,還是李大吉戰(zhàn)戰(zhàn)兢兢在劉肆跟前,看到信紙成了粉末,落了一地,李大吉什么都不敢說。</br> 他讓下面的人送了茶水給劉肆。</br> 劉肆冷笑一聲,茶盞碎了一地,送茶的小太監(jiān)嚇得跪在了地上,兩股戰(zhàn)戰(zhàn)。</br> 李大吉呵斥道:“還不快將地上的碎片收拾了,傻愣著做什么?”</br> 小太監(jiān)憋著淚收拾了殘局,李大吉道:“陛下還是用點東西,這幾天您都沒怎么進食,改日皇后醒了,見到您這樣可不心疼?”</br> 劉肆知道,虞夏才不會心疼他。</br> 闌國可能知道虞夏已經(jīng)不行了,信里闌國太子懇求劉肆,假如虞夏死了,請將骨灰送回去,改日他定當重謝。</br> 骨灰……</br> 劉肆冷笑,人到了他的手中,就連骨灰也是他的,他不會允許虞夏離開他。</br> 李大吉見劉肆面色稍微有一些緩和,趕緊讓人送來了一些吃食。</br> 他在一旁道:“皇后娘娘已經(jīng)倒下了,陛下您得撐住,說不定過兩天,娘娘就已經(jīng)醒了。”</br> 話雖然是這樣說的,實際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皇后醒不來了。</br> 哪有人睡了一個多月還能醒來的?</br> 期間,劉肆也帶了虞夏從行宮回到了宮里,去的時候是六月,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九月了。</br> 中秋已過。天氣不知不覺就涼了。</br> 可她還是不醒,每天用參湯吊著命,沒有人知道虞夏什么時候醒來,太醫(yī)不敢說真話,敢說真話的太醫(yī)都被劉肆給斬了。</br> 桌上擺了清炒時蔬,清蒸晶魚,萵苣銀魚,櫻桃肉,雞絲黃花菜和幾樣湯,李大吉在一旁小心伺候著劉肆用膳,外面小太監(jiān)通報道:“陛下,鄧大人求見。”</br> 劉肆冷聲道:“讓他先等著。”</br> 李大吉這個時候終于知道淑妃犯了什么錯。那天過后,淑妃一直稱病養(yǎng)傷,養(yǎng)傷養(yǎng)了一個多月,現(xiàn)在就算回到了宮里,淑妃也閉門不出,一直待在她的流云宮里。</br> 連帶著鄧韞也受了冷落。</br> 鄧韞知曉后宮出了問題,淑妃支支吾吾不說哪里出了事,他怕惹了劉肆厭惡,還是想早些將事情解決。</br> 兩刻鐘后,劉肆才召見了鄧韞。</br> 鄧韞進來叩拜,先匯報了一些事務(wù),最后才道:“淑妃娘娘最近一直稱病,微臣也擔心娘娘的狀況,陛下,可否讓家中夫人進宮見娘娘一面?”</br> 劉肆冷笑:“你養(yǎng)出的好女兒,她自己沒臉見人,你夫人進宮就能勸她走出宮門去見人了?”</br> 鄧韞方才說事時一直垂手站著,聽了劉肆這話,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不知道娘娘犯了什么錯……”</br> 劉肆將一瓶東西扔到了鄧韞面前。</br> 白玉瓶落在鋪著厚厚地毯的地上,并沒有碎裂,咕嚕咕嚕的轉(zhuǎn)了幾圈,停在了鄧韞眼下,瓶口已經(jīng)開了,幾粒藥丸從里面出來。</br> 鄧韞拈了一粒,白色的藥丸,無色無味,但直覺告訴鄧韞,這不是什么好東西。</br> 他道:“陛下,這是——”</br> 劉肆道:“你回去好好調(diào)查一下,這個女兒到底要不要,你自己也考慮一下,鄧夫人三日后也能進宮一次。”</br> “是。”</br> 鄧韞回去后,很快就調(diào)查了出來,這是一種無色無味但藥性極強的春//藥,這種東西在秦樓楚館中常見,青樓女子喜歡將這種藥下在客人的酒水中,好讓客人對她們欲罷不能。</br> 可是——</br> 這種東西,劉肆怎么特意給了他?這件事情還和淑妃有關(guān),難不成,淑妃膽大包天給皇帝下藥?但是,淑妃又從哪里得來了這種藥?</br> 鄧韞讓人深入調(diào)查,很快,鄧韞便查了出來,丁嬪的兄弟常在青樓玩鬧,和許多青樓女子頗為熟悉,這東西丁嬪的兄弟那里有很多。丁嬪和淑妃關(guān)系不錯,八成是丁嬪送給淑妃的。</br> 鄧韞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淑妃怎么愚蠢到給劉肆下這種藥。</br> 皇帝的猜忌心最重,多疑且殘暴,假如不是這種藥,而是換一種藥物,就是誅滅淑妃九族的大罪。不管怎樣,淑妃這個女兒,鄧韞是要舍棄了。</br> 鄧韞并不是只有淑妃這一個女兒,只不過淑妃是嫡長女,受了最好的教養(yǎng),花費了最多的心血,整個鄧家為淑妃付出的最多,淑妃下面還有不少年幼的庶女,鄧韞妻妾成群,子嗣眾多。</br> 他絕對不可能讓這一個不成器的女兒連累整個鄧家。</br> 三日之后,鄧韞的夫人進宮,鄧夫人出宮后,不到一個時辰,淑妃自縊了,對外傳是暴病而亡。</br> 淑妃之死完全在劉肆的意料之中。</br> 如果不是淑妃自作聰明對他下了那種藥物,虞夏便不會一直躺在床上久久不醒來。</br> 鄧韞還算聰明,如果他狠不下這個心,讓劉肆去動手,恐怕死的就不是淑妃一個人了。</br> 淑妃突然去世,后宮中霎時熱鬧了起來。沒有人相信淑妃真的是上吊自殺的,知曉淑妃上吊自殺的宮女太監(jiān)都被處理掉了。淑妃家世不輸賢妃德妃,假如虞夏沒有來到景國皇宮,淑妃是最有可能當上皇后的。</br> 種種理由都不成行,眾妃也相信了淑妃真的是暴病而亡。</br> 畢竟人在行宮的時候身體就不好了,拖沓了這么多天才去世也情有可原。</br> 丁嬪少了淑妃作為依靠,很快就入了冷宮,劉肆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與這件事情有關(guān)的事情。</br> 輾轉(zhuǎn)之間,就到了深秋。</br> 虞夏昏迷了兩個多月。</br> 到了這個時候,太后那邊已經(jīng)覺得皇后已經(jīng)死了,劉肆堅持說人沒有死,只不過是為了將后位空著,不讓各個家族爭斗罷了。</br> 太后已經(jīng)猜了出來,假如人真的死了,按照劉肆虛偽的個性,說不定會說出他深愛皇后,短時間內(nèi)不立新后的話語來。</br> 如果真的喜愛,怎么舍得將活生生,如花似玉的一個小美人給折磨成一個活死人?</br> 這個問題,劉肆自己也沒有答案。</br> 虞夏睡了那么久,那么久,地上跪著的宮女叫做荷雪,荷雪伺候了虞夏七八年,還在闌國的時候,荷雪就是貼身伺候虞夏的。</br> 她這個月被景國的侍衛(wèi)擄了過來。</br> 荷雪跪在地上,竹筒倒豆子似的,將有關(guān)虞夏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從前公主也常睡,一個月有二十多天都在天天睡,太醫(yī)說公主得了嗜睡癥,有一次還把貴妃娘娘和皇后娘娘給嚇到了,因為公主一連睡了十幾天。”</br> “所以,人沒有死?”劉肆將虞夏摟在懷里,她蒼白的臉頰,輕輕貼在了劉肆的胸膛上,他的聲音低沉又陰冷,俊朗的面容無可挑剔,卻透著肅殺之氣,“她只是睡著了?”</br> 在劉肆面前,千萬不能說虞夏死了。</br> 所有太醫(yī)都知道,在鳳儀宮內(nèi)伺候的宮女太監(jiān)也知道。</br> 荷雪不知道,但是,荷雪能夠看出來,這個男人有些瘋癲,他的眼中有殺人的欲望。</br> 荷雪一慣聰明,她道:“公主只是睡著了。”</br> “好,”劉肆寒聲道,“退下吧。”</br> 她只是睡著了,真的睡著了,她身邊一慣伺候的宮女都說虞夏已經(jīng)睡著了。</br> 劉肆知道,虞夏真的在睡覺。</br> 他的小公主被綾羅綢緞包裹,肌膚仍舊如雪,散發(fā)著淡淡的睡蓮香氣,眼睫毛又長長一些,翹翹彎彎的,唇瓣嫣紅柔軟,弧度優(yōu)美,墨發(fā)就像黑檀木一般。</br> 虞夏額頭的傷口已經(jīng)好了,當初流那么多血,如今連一點疤痕都沒有留下,仍舊光滑細膩,身上所有青青紫紫都已經(jīng)消退,整個人完好如初。和白庚將她放在箱子里送來的那個晚上一模一樣。</br> 一切還和原先一樣。</br> 劉肆將人抱在懷中,假如她醒來,恨他也好,無視他也好,繼續(xù)恐懼他也好,只要她肯蘇醒,劉肆什么都不計較了。</br> 次日,劉肆去上早朝。后宮發(fā)生的這些事情對前朝幾乎沒有影響,除了鄧韞,鄧韞死了個女兒。</br> 深秋的宮城和往日一般恢宏壯麗,瓊樓玉宇,雕梁畫棟,瑰麗堂皇。鳳儀宮也和往日一般。</br> 荷雪將窗戶打開,空氣吹了進來,巧蕊走了過來,對荷雪道:“主子還在睡著,見不了風,外面有些涼,而且在下雨,還是將窗戶關(guān)上吧。”</br> 荷雪應(yīng)了一聲,她對景國的一切還不熟悉。</br> 虞夏醒來的時候,耳邊聽到的是雨滴敲在磚石上的聲響。</br> 細密的,沉悶的,讓她的心頭有點發(fā)堵。</br> 她身上蓋著大紅色的錦被,被面上以金線銀線繡著龍鳳,刺繡那么繁復(fù),手摸上去,卻是極為柔軟的,面料很是溫暖,這深秋時節(jié),只讓人覺出絲絲暖意。</br> 空氣中浮動著暗暗的香氣,說不清是什么香,仿佛是柑橘被燃燒了的氣味,芬芳,卻又有點清苦。</br> 虞夏身子虛軟無力,整個人都提不起力氣,心中唯有好奇,她是在哪里?</br> 這又是什么地方?</br> 虞夏素手挑起了床幔,紗質(zhì)的床幔,如輕云,如薄霧,她一雙美目悄悄的往外去看。</br> 臥室內(nèi)是一片暈黃的顏色,但并不是因為沒有光線透進來,室內(nèi)陰暗,而是因為金器寶石物件擺放得太多,地毯也是金線織就。</br> 虞夏低頭看了看自己,她穿著雪白的寢衣,長發(fā)散了下來。</br> 虞夏松了松自己的腰,感覺身上漸漸有了力氣,輕輕下了床,她找到了一雙鞋子,雪白的緞面,很軟,繡著并蒂蓮,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鞋,她穿上不大不小,很合腳。</br> 只是這細微的聲響,卻驚動了外面的人。</br> 一名頭發(fā)挽起身著青色綾羅華服的女子走了進來,她一見到虞夏,眸中閃過驚喜之色:“公主,您醒了!”</br> 虞夏有些不解,她指了指自己:“公主?”</br> 女子“嗯”了一聲,對虞夏道:“公主,您就是玉真公主啊。”</br> 虞夏不清楚這些,她頭腦一片空白,之前所有事情像是被一層霧給籠罩著,怎么回想都想不出絲毫,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是誰?”</br> 荷雪笑容一僵:“奴婢是荷雪,奴婢伺候了您八年,當初一直陪著您,您忘了么?”</br> 荷雪——</br> 虞夏搖了搖頭,雙眸中滿是迷惘。</br> 她不記得了。什么都想不起來。</br> 她是誰,這里是哪里,虞夏拼命的回想,怎么都想不起來。腦子里像是被什么蒙著,回想不出過往一切。</br> 荷雪也來不及想太多,虞夏剛剛醒來,這件事情務(wù)必要告訴元熙帝,太醫(yī)也要過來給虞夏檢查一番,畢竟人剛剛醒,不知道有什么地方未痊愈。</br> 劉肆剛剛下朝,就聽到了虞夏蘇醒過來的消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