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案
隊伍和百姓都在驛站休息,徐錦道又累又困在床上睡得死死的,何勣便和魏臨仙一起上了街。
長寧雖不如京都繁華,可街上照樣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各種店鋪星羅棋布,何勣到制衣店換上了一身粗麻黑布衣。
“爺,要不要再來一件裘皮呢?”制衣店老板娘倚在門框上問,深邃的湛藍眼珠,挺直的鼻,巧麗的嘴,是一位貌美的西域女人。
她細想著,這位爺換下的衣料可是極好的,難得尋到,除了宮中,想必是那位皇子。
“不用了。”何勣回道。
“那爺慢走呢。”老板娘揮了揮絲絹。
路過一個飾品攤,何勣挑挑選選最后對著兩支木簪猶猶豫豫,拿起了又放下,只好拿著兩支問魏臨仙。
“哪一只比較好?”
看了一眼,魏臨仙在攤子上重新拿了一支祥云紫檀木簪。
“這支如何。”
“為何是這支?”
“公子第一眼相中了它,又何必再其他徘徊。”
“嗯,老板拿這支。”
“一百文。”
走在街上何勣尋著香味,到了一家面鋪,臨街而設,架著藍色的棚子。
挑了個位置坐下,老板娘高亮的嗓子問道,“兩位客官吃點什么?”
何勣看了眼風中飄揚的旗子,問了聲魏臨仙想吃什么,他說一樣就行,于是就點了兩碗清湯牛肉面。
兩人面對面端坐,魏臨仙不太喜歡說話,也不知道和何勣說什么,只好側(cè)著頭看著街上,聽著此起彼伏的吆喝聲,時不時有幾個姑娘從他眼前經(jīng)過,又回來,又經(jīng)過,每次都對他掩面一笑。
何勣也正是無聊把玉簪取下來,頭發(fā)變得松松散散的,他不會整理發(fā)髻,全靠手快把木簪插進發(fā)絲里。
“兩位客官慢用啊~”老板娘很快端上面。
這個鋪子很小,煮面,上菜,收拾,洗碗都是老板娘一個人在弄。
不過這面倒是很大碗,白蒙蒙的霧氣從碗口溢出,看得人心里暖融融的一片,厚薄均勻的大片牛肉鋪在面上,散發(fā)著引人垂涎的肉香,青翠欲滴的圓葉小香菜和白生生的圓片蘿卜搭配著,別具一番風味。
何勣抽出一副筷子,想起筷筒在自己這邊,魏臨仙不方便拿,于是想幫他再拿一副,結(jié)果手剛伸出去就被一只蒼白的手覆住。
可真涼啊。
魏臨仙一怔,趕緊把手伸了回來,埋著頭好像在想什么,何勣倒也沒在意,把筷子架在他的碗上。
迷蒙的霧氣蔓延在魏臨仙臉前,似籠起了一層薄紗,何勣挑起一筷子面,看著他紅紅的耳尖,忍不住問了一句。
“冷嗎?”
“不冷。”
“你耳朵都凍紅了。”
“無妨。”魏臨仙摸了摸自己的耳尖。
何勣點點頭沒再說話,繼續(xù)挑著面吃,最后只剩一碗清湯,他捧起喝了一大口湯才滿意地放下碗。
“客官慢走啊。”老板娘熱情地跟他們招招手。
在街上慢慢地溜達著,消消食,魏臨仙在何勣身后不緊不慢地跟著。何勣突然停下腳步,站在一家小吃鋪,門口架著一口大鍋,金黃圓圓的小球在油鍋里翻騰地打著滾兒,甚是討人喜愛。
老板探出頭笑瞇瞇地問,“誒,趕得真巧,羊尾巴馬上就出鍋了,要來點嗎?”
何勣點點頭,回頭問了問魏臨仙要不要,魏臨仙沒說話搖了搖頭。
捧著牛皮紙袋,里面堆著一個個金黃酥脆的羊尾巴,剛出鍋還有點燙手,但何勣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拿出一顆咬了一口,咬開外殼是發(fā)出一聲清脆的聲音,隨即里面包裹著的溫熱融融的甜流進嘴里,原來是熱紅豆流沙。他感覺有點驚喜,本來還以為這里面裹的是真的羊尾,不由地拿起一顆遞給魏臨仙。
魏臨仙看著何勣滿臉藏不住的期待,伸手接了過來,吃完了還不忘學著何勣露出一個驚喜的表情。
何勣笑了笑,看著魏臨仙好像很喜歡吃的樣子,接著吃了一個,又拿出一個遞給魏臨仙,就這么你一個我一個的把這袋羊尾巴給分完之后,兩人已經(jīng)走到的衙門口。
衙門大門緊閉,何勣一手抓著鼓槌敲得鳴冤鼓震天響。突然門開了,一個長髯連發(fā),粗眉入鬢的衙役推門走了出來,臉上帶著困意打了個綿長的哈欠,一看門口站了兩個黃毛小子,氣不打一處來,兇惡地瞪了他們一眼。
“哪兒來的小毛孩,吵你爺爺睡覺?”
“自然是有冤情要報。”
“縣令大人近日公務纏身,你且等兩月再來。”衙役打量著他的穿著,哼哼說道。
“這件事可緩不得。”
“去,識相的滾一邊兒去,別讓老子給你擱在身上。”
衙役不耐煩地招手,卻見黑衣少年臉上勾著嘲弄的笑,怒火被點個正著,正想要擼起袖子教訓教訓他。結(jié)果手指還沒碰著衣袖,那黑衣少年卻向他襲來,速度之快竟閃成一道黑影,還沒看清卻感覺那少年指尖在他身上快速點了幾下,覺得全身上下都疲軟無力,血氣封堵,不能動彈絲毫,只能死瞪著黑衣少年和白衣少年的背影。
這衙門本是用來辦公的,一切理應從簡,可進了這衙門口才發(fā)現(xiàn)別有洞天,這里的擺設皆是江南的做派,一池荷塘中置著幾座高大氣魄的假山,取水從山頂緩緩流下,構(gòu)造恰至巧妙,假山經(jīng)水一潤恰似活了起來。房檐四角上刻的飛燕振翅欲飛,江南的名花竟然也羞答答地待在這,含露吐蕊,不知是費了多大的功夫,才把綠留在了這春風不度的地方。
穿過前花園,還沒走進正堂,就聽到內(nèi)室里傳出陣陣淫靡縱樂的媚聲。
巡守的衙役發(fā)現(xiàn)了有人闖入,拔出腰刀團團將外來者圍住。
何勣抽出一仞長的佩劍,遞給背后的魏臨仙,他瘦削的后背骨抵著何勣的背。
正堂的刀劍聲驚動了內(nèi)室的縣令,他披上外袍,晃晃悠悠走出了內(nèi)室。
只見一黑一白兩個人影,在重重包圍下穿梭破勢,占盡上風。
縣令一瞇眼,坐上官椅,拍響驚堂木。
堂下兩名少年,一個毓秀聰慧,一個冷若冰霜,模樣稱得上是非常了,氣度也是不凡,但打量其穿衣打扮,猜想大概最多也不過是兩個落魄書生。
“為何在此喧鬧?”
“有冤情相報。”
“哦?”縣令捋了捋胡子,笑得眼睛瞇縫,“說來聽聽。”
“我要告的便是大人,您。”
何勣笑著看著縣令,他扶著椅子上的扶手,臉上強撐著從容的表情,卻掩飾不住自己有些慌了神,肥胖的身子抖了一下。
“不知為何?”
“目無朝綱,苛扣百姓,玩忽職守,白日宣淫,大人您覺得夠嗎?”何勣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縣令臉上的橫肉氣作一團,生氣得手都有些發(fā)抖,胡亂從簽筒里抽了幾根令簽扔在地上,“押下去,明日午時行刑!”
何勣在魏臨仙欲揚起劍的手上輕按了一下,對他笑了笑。
“知道為什么這么做嗎?”何勣手上捏著一根枯草在上面打著結(jié)玩。
魏臨仙看著他,搖了搖頭。
“待會請你看場好戲。”
這縣令剛被人攪了心情,于是又進了內(nèi)室尋美人解解心中郁結(jié)。
不過,才過了一會兒卻又被人拎了起來,扇了火辣辣的一耳光,一看來人竟是知州宋召,他雖然比宋召官小但是他確實不怕宋召,無端被宋召這么一打且還在美人面前丟了面子,不覺怒火沖天,一伸手想要給他還回去,卻被宋召的一頓怒斥給鎮(zhèn)住了。
“知道你今天抓的是誰嗎?!那是四皇子!聽說你明天還要砍他腦袋啊?”
“宋大人你可不要拿我尋開心。”縣令眉眼里透著難以置信,他實在是不相信今天那個一身粗麻布衣的人是四皇子,但一月前確實有京都的來信說是四皇子的人馬會到隴右平定動亂,一路吃吃喝喝腳程不可能那么快啊。
宋召看著他不說話,縣令只覺一身大汗淋漓,嘴皮子哆哆嗦嗦個不停,“宋大人,那……那我還能……”
“呵,可能連這頂烏紗帽下的腦袋都保不住了。”宋召冷哼一聲。
“大人……您……您可要幫幫我。”縣令一下被抽空了力氣,跌坐在地上,抱著宋召的腿哀求道。
何勣掐著時間差不多了,他離開驛站時給無影留了個字條兒,讓他見自己進了衙門之后去州府通知宋召,果然不一會縣令便跟著宋召來了。
吩咐把守的人都出去,這牢獄里可以說得上是空空蕩蕩了,獨獨只關(guān)了何勣與魏臨仙兩個人。
縣令立馬跪下,仰著頭顫抖地給他們開了鎖,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四……四皇子,下官有眼無珠冒犯了殿下,求殿下繞這一次。”
“饒你?那誰去饒了永安村那幾十人的性命呢?”何勣笑著把腳從縣令懷里抽了回來。
“殿……殿下……”那縣令嘴里斷斷續(xù)續(xù)吐出來幾個求饒的字,趴在地上,像只肥蟲一般,丑態(tài)畢露。
何勣仍然笑著,從衣袖里抽出一根令簽,彎下腰將其插在縣令散亂的發(fā)髻上,“想是大人方才覺得還不夠,再加一條欺君罔上,可好?”
轉(zhuǎn)身對一旁面色從容的宋召說,“宋大人,您是聰明人。”
何勣領(lǐng)著魏臨仙原路返回,進了制衣店。
“爺又回來了呢,恭迎。”
何勣慢慢踱到掛著裘衣的地方。
“爺是要往西北那邊走吧,哪里可是極寒之地,在這就能遠遠望見皚皚雪山,這過往的絲商可都是在我這買的裘皮,沒有一個不說好的呢。”
“那就來兩件吧。”何勣說道。
“我不用。”魏臨仙的聲音冷冷地在背后響起。
“喲,這位白凈的爺手上都生了凍瘡了,再不御寒,這手可能會爛掉呢。”老板娘拿絲絹遮著嘴道。
“拿兩件好的。”
“好的呢,這裘要算狐腋的最好,給爺您拿件黑狐腋裘,這是我們店最好的呢,別人我還不買的是看爺您與它稱極了呢,這位白凈的爺拿件雪兔白裘也是極好的呢。”老板娘看著眼前兩位養(yǎng)眼的少年,笑瞇瞇地說。
“嗯。”
“一共八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