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樂哥讓魏謙先上著白天的班,等胳膊拆石膏了,就轉到晚上去。
夜總會的夜班待遇非常好,兩撥人倒班,一個班只有四個小時,錢卻是白天的三倍,這意味著他每天只上四個小時的班,就能讓自己一家人過上非常寬裕的日子——當然,拿高薪的是打手,不是麻子那種苦哈哈打掃衛(wèi)生的小弟。
以魏謙的資歷,原本是不能上這個榮耀的夜班的,樂哥為了表示親近,親自和經理吩咐了,破格提拔。
麻子羨慕得不行,魏謙卻沒什么喜色,煙抽得反而更兇了。
前途兇險而迷茫,即使魏謙是個錢串子,他也很難對那些多出來的收入表達喜色了。
這一天,宋小寶和魏之遠放學回家,魏謙把一個兩斤多的小西瓜一切兩半,讓他們倆一人一半拿勺子挖著吃,吃完寫作業(yè)去。
宋小寶盤腿坐在沙發(fā)上,吃得滿嘴都是西瓜湯,興致勃勃地邊吃邊說:“哥,妞妞姐死了。”
魏謙一愣:“誰?”
“妞妞姐,這么高,臉上有兩個小窩窩,眼睛是這樣的,梳……這樣的頭發(fā),在前面小平房那邊住……”宋小寶描述眼睛就伸手撐開自己的眼睛,描述到頭發(fā)就去揪自己的頭發(fā),一席話說得手舞足蹈,全是肢體語言,可見她一年級語文就不及格是有原因的。
魏謙往后一仰,躲她遠了點:“你給我坐好了,好好說話,噴我一臉——死了?怎么死的?”
“這樣死的。”宋小寶說完,原地翻起白眼,抱著她的半個西瓜往旁邊一倒,一行西瓜汁應景地從她嘴角淌了出來。
魏謙:“……”
他的小妹妹盡管還年幼,可有一種透過現象刺穿本質的超凡脫俗的模仿能力。魏謙第一次覺得這丫頭長得不好看也挺可惜的,不然等她長大了,說不定能當個演員。
魏之遠在旁邊冷靜地補充說:“吃耗子藥死的。”
宋小寶從死亡狀態(tài)里復蘇,忙問:“你怎么知道的?”
魏之遠像個見過大世面的人那樣淡定地說:“她嘴里吐白沫,臉是那個顏色的,肯定是吃耗子藥死的,我以前見過。”
宋小寶崇拜地說:“你怎么什么都見過?耗子藥好吃嗎?”
魏之遠被她這蠢得超出預期的問題問得眉尖一跳,三秒鐘以后,他決定配合這個腦供血不足的蠢貨,于是用一種嚴肅正經的口氣說:“還行吧,花花綠綠的,紅的是西瓜味的,綠的是蘋果味的,耗子都愛吃。”M.??Qúbu.net
宋小寶眼巴巴地:“脆么?”
魏之遠:“脆。”
魏謙:“……”
魏之遠畢竟是個孩子,魏謙其實看得出,他有時候故意裝傻,不過魏謙一直以為小遠是在討好小寶,沒往自己身上想過。
……畢竟,他一生中鮮少得到關懷,連自己都會忽略自己。
這件事原本魏謙聽過就算了,因為他到最后也沒能通過小寶的敘述想起“妞妞”是什么人。可是這件被他忽略的事并沒有過去,傍晚,三胖和麻子一起買了菜,到他家來做飯,端菜的時候,三胖故意不滿地踹了魏謙一腳:“老子來伺候你當大爺的是吧?別坐那等吃,不是還有一只手呢嗎?拿碗筷去!”
魏謙揚聲:“麻子!”
麻子利落地答應一聲,就要替他去干活,被三胖眼睛一瞪給嚇得縮了回去。
“麻子啊,”魏謙慢慢騰騰地站起來,中肯地評價說,“您老人家可真是慫得難受啊!”
麻子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美滋滋地說:“是呢!”
魏謙:“……”
魏謙晃蕩到廚房,腳尖挑開柜櫥,懶洋洋地往小屋看了一眼,那倆小崽子終于消停了,一人占著一個桌角,對著寫作業(yè)。
魏謙心情忽然無法抑制地好起來,感覺屋子里有這么兩個會喘氣的小東西在,顯得像個家了。
“謙兒,”這時,三胖突然開口說,“這兩天看著點咱妹妹小寶,放學了別讓她出去瞎跑。”
魏謙隨口應了一聲:“怎么了?”
三胖說:“你知道妞妞吧?”
魏謙:“嗯?”
“前邊住著,扎小辮的那個,比小寶大一歲。”三胖往倆小的屋里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湊在魏謙耳邊說,“那丫頭今天下午沒了,自己吃耗子藥死的。”
魏謙懶得聽這些別人家的破事,他自己的破事都慮不過來呢,于是不耐煩地看了三胖一眼:“我看你是閑得蛋疼吧胖子,一天到晚不是說媒拉纖就是三只耗子四只眼的破事,你……”
三胖表情凝重地在他受傷胳膊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巴掌:“你他媽小點聲!”
“嘶……我操/你……”
三胖嚴肅地說:“你聽我說!那小丫頭是被人糟蹋了,孩子膽小,好幾天過去她都不敢告訴大人,這兩天天熱,聽說最后下面都化膿了,也不知道受多大罪,再不敢說,昨天一時沒想開,自己吃耗子藥自殺了——你對你妹妹上點心行不行?”
魏謙皺著眉看了他一眼:“扯淡……”
“誰跟你扯淡?有拿這事扯淡的么,人都死啦!我有那么缺德嗎?”三胖瞪了他一眼,“我他媽跟你說正經的呢,這兩天把咱妹妹看緊點,聽見沒有?”
魏謙難以理解地伸手在自己腰上比劃了一下:“那小屁孩細胳膊細腿的,往那一戳不就是根筷子嗎?有什么好那個的?誰啊?有病嗎?”
“跟你丫個不開竅的孫子說不清楚,每天就認識錢,就知道打架,你還知道什么?”三胖不耐煩地揮揮手,“有些人就是對著正常女人硬不起來,有喜歡那種沒長大的小孩的,還有喜歡男人的呢——妞妞她媽都快哭成神經病了,嚷嚷著要報警,現在被她奶奶給鎖在家里了。”
聽見“男人”倆字,魏謙不適應地皺了皺眉,又問:“干嘛不讓報警,她奶奶老得癡呆啦?”
“老太太腦子不轉彎,她覺得這事要是報了警傳出去,他們一家都抬不起頭來做人了。唉,總之……”三胖說到這,突然住了嘴,因為他一抬頭,正看見魏之遠不知什么時候趴在了廚房門邊上,也不知道他聽見了多少。
三胖給嚇了一跳:“哎喲這倒霉孩子,怎么走路都沒動靜,跟黃鼠狼似的!”
黃鼠狼魏之遠面色無異,好像沒聽見他們倆說話,挺胸抬頭地說:“我?guī)臀腋缍吮P子。”
“嘿,這小黃鼠狼,還挺會孝順!”三胖蒲扇一樣的大巴掌糊在了魏之遠的后腦勺上,幾乎把他的小腦袋都給包進來了,匆忙地往他后背上一推,“快去吧。”
說完,他和魏謙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方才的話題。
之后好幾天,魏謙都是接送倆孩子上下學的。
敗家的小學校,早晨上學太晚,晚上放學又太早,魏謙配合他們的時間非常困難。
早晨還勉強能湊合,下午放學那點鐘尤其缺德,三點多,魏謙離下班還早,他得拖著一條打著石膏的胳膊兩頭跑,每天以最快的速度沖到小學校,急匆匆地把倆崽子弄回家,一人給買個五毛錢的“雙棒冰棍”,然后把他們倆反鎖在家里,再趕投胎的一般風馳電掣地跑回去。
字面意思,他真是用腿跑的,魏謙因為要轉到夜班那邊,本來就有好多人暗中看他不順眼,他怕耽誤時間太長,給別人說三道四的機會,又不舍得那點車錢。
他就這樣活生生地練出了一雙趕超公交車的飛毛腿。
宋小寶那個沒心沒肺的一點也不知道心疼她哥,對這樣的生活還挺滿意,因為每天有一根半的“雙棒”吃……多出來的半根來自于魏之遠,魏之遠一般會把雙棒掰開,自己先吃一半,剩下一半多數時候就便宜小寶了。
好吃懶做——他已經完全摸清了這個小妹妹的尿性,并十分擅長對付她了。
這么驢拉磨似的來回跑了十幾天,等魏謙去醫(yī)院復查的時候,當場被醫(yī)生劈頭蓋臉地臭罵了一頓,提出嚴重警告:“你要再這樣,就等著長一條山路十八彎的胳膊吧!”
魏謙覺得頗有些沒面子,因為麻子就帶著倆小東西在外面等著,這一大兩小一水的沒見過世面,魏謙覺得在他們面前挨訓十分沒面子,自己大哥的權威都遭到了破壞。
魏之遠一聲沒吭,感覺心里好像被磕了一下,酸疼酸疼的。
他心里生出某種男子漢一樣的保護欲,而軀體依然是幼小稚拙的。
日益生長的渴望強大的心和兒童有限的生理條件之間的矛盾,構成了魏之遠青春期之前的主要心理矛盾。
當天半夜里,魏謙就聽見廚房里乒乓亂想,他伸手一摸,旁邊的那小子不知什么時候起來了,魏謙揉著眼低罵了一句,走進廚房,抬手拉開廚房的燈,一邊抬手擋刺眼的燈光,一邊不耐煩地說:“大半夜不睡覺,你瞎折騰什么?”
魏之遠正拖著一條長長的鋼管,無辜地抬頭看著他。
廚房連著陽臺的那一半平時是做飯用的,另外這一半就用于堆放各種雜物了,雜物里不乏各種魏謙隨手丟在里面的兇器。
魏之遠就是從這堆雜物里拖出了一根廢舊鋼管,他這回特意挑了一根比較短的,趁他的手,不至于像上次一樣丟臉地拖拉在地上,手里拿著武器的時候,他會覺得自己非常有力量。
魏謙愣了愣:“你拿它干什么?”
魏之遠看了一眼他換了新繃帶的胳膊,挺了挺胸說:“我?guī)е蠈W,明天你就不用來了,我?guī)毣貋恚郊椅铱粗粊y跑,會反鎖門。”
他說這話的時候帶著某種理所當然的態(tài)度,儼然是個能扛事的小大人。
魏謙覺得心里怪窩得慌的,這撿來的小子不是個白眼狼,懂事,知道心疼人,可面上,魏謙卻依然不客氣地皺了皺眉,一只手把魏之遠拎起來,打開水龍頭把他的小臟手沖了沖:“你還能耐了——把手洗干凈,給我老實睡覺去,再折騰我揍你!”
魏之遠順從地沒爭辯,大哥表情雖然臭,話也不好聽,但是魏之遠不在意,反而很愛聽,他是受過真虐待的孩子,分辨得出那種是真正的惡意,哪種只是不同形式的關心。
不過魏之遠雖然當時是沒吭聲,第二天趁魏謙不注意的時候,他還是把那根水管塞進了自己的書包。
下午魏謙按著平時的時間跑來接人的時候,卻在半路上就看見了小遠正帶著小寶往家的方向走。
這倆崽子竟然沒等他,膽大包天地自己回家了。
因為在馬路對面,他們倆沒看見魏謙,魏謙也沒過去,只是遠遠地在后面跟著。
雖說是營養(yǎng)充足了、長開了點,那小男孩也不過只比小女孩高出兩個指頭,然而他就像一個有力的保護者一樣,表情嚴肅,一只手拉著妹妹,另一只手舉著一根臟兮兮的鋼管,把回家的這一小段路走得如同闖天門陣一樣義無反顧。
魏謙有些啼笑皆非,他一路目送著倆小孩到了家,魏之遠非常嚴肅地讓小寶先進屋,然后他就像地下工作者一樣舉著那可笑的鋼管,探出頭來在家附近仔細地偵查一番,沒能偵查到敵情,卻發(fā)現他哥正吊著胳膊,站在不遠處的墻根下看著他。
魏之遠愣了愣,隨即,他看見魏謙不但沒有對他擅作主張發(fā)火,反而對他微笑了一下。
魏謙抬起少年人那種特有的、極清瘦的下巴,沖魏之遠點了點,示意他鎖好門。
魏之遠乖乖地轉身進屋,把門反鎖,爬到床上,扒開窗簾,趴在了窗戶上,看著魏謙點了根煙,默默抽完,算是歇了歇腳,快步轉身走了。
“哥連口水都沒喝呢。”魏之遠這樣想。
當天晚上,魏謙回家的時候就驚訝地發(fā)現桌子上的搪瓷缸子里,有人給他涼了一杯白開水,伸手一摸,不涼不熱,溫度正好。
之后一個禮拜,都是這樣過的,魏之遠獨自帶小寶放學,然后魏謙遠遠地綴著他們倆,看著他們到家鎖好了門,再離開。
終于,妞妞的事已經過了小一個月,附近沒再發(fā)生過別的不太平的事,而魏之遠又看起來非常靠譜,魏謙決定不再接送他們倆了,三個人又各自恢復了生活的正軌。
結果就真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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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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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