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9
梁京京感覺自己隨著一枚導(dǎo)彈升了空。
想尖叫,喉嚨里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一股巨大的力量壓向了她。整個人、整張臉,包括嗓門里的聲音都像被灌了鉛,重重地向后墜。
艙外天旋地轉(zhuǎn),忽藍(lán)忽白、忽明忽暗。
有條不紊地拉桿、蹬舵,譚真靠在座椅里,在極速的運動中掃了眼高度表,適時地推油門。隨著一道流暢的飛行曲線,飛機的俯沖角度慢慢變小,直至機體改平,一頭扎進(jìn)云層。
湛藍(lán)的天空靜了一瞬,緊接著,一抹橘色如烈鳥般從云縫中橫滾出來,尾部甩出卷曲的煙霧。
AX42雙座特技飛機,德國血統(tǒng),機身由碳硬殼式構(gòu)造疊層技術(shù)制成,機翼雙箱主梁,左右各一個油箱,是目前全球性能最好的特技飛機。
小飛機的優(yōu)點是靈活,稍微調(diào)整一點,飛機立馬給你反應(yīng)。缺點也是靈活,即便一點動作,飛機也會有很大的波動,需要膽大心細(xì)的操作。
特技飛機在空中就像一個自由的舞者,姿態(tài)靈敏,動作花俏。
譚真很想過足癮,但他知道,機上的另一個人并不這么想。
梁京京不知道他們飛了多久,空中的那些畫面在她腦中就像被搗爛的一堆紙。而現(xiàn)在,她知道自己正被兩個人扶下機艙。
雙腿虛軟,身體里翻江倒海。
“怎么樣,還好吧?”王亞從工作人員那接過梁京京,扶住她,給她遞上礦泉水。
梁京京臉色刷白,有氣無力地說,“先把我扶到墻邊去……”
她現(xiàn)在極需要一個穩(wěn)定的支撐物。
王亞扶著她慢慢往那邊走:“還好還好,神智還清醒。”
王亞扶著她在陰涼處坐下,安撫了她一會兒,幫她把礦泉水瓶扭開,插上根吸管,“你先喝點水啊,我那邊補兩個鏡頭去。你一個人坐這兒沒事兒吧?”
臉側(cè)的頭發(fā)都黏在臉上,梁京京點頭,“去吧,別跟我說話了,我再說話就要吐了……”
另一邊,譚真從機上下來,被兩個工作人員圍著問了剛剛的機況。聊了兩句,孟至超把他拉到旁邊,低聲說:“瘋啦!”
孟至超瞪著一雙寫滿驚恐的大眼睛,對譚真的舉動感到荒唐。
小飛機里太熱,利落的短發(fā)濕了大半。譚真拉開衣領(lǐng)抖抖衣服,又向后捋了兩把頭發(fā),仰頭灌礦泉水,掛著汗粒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
一旁,孟至超難以置信地說:“老大,你這要是被隊里知道了,就要出人命了!”
譚真這違紀(jì)違出天邊的行為完全超出了孟至超的認(rèn)知。
怎么可以這么玩?怎么敢這么玩?
目光平平地盯著面前的夸張小子,譚真朝那頭看了眼。略不羈地一笑,他搖搖頭,臨走時輕拍了下孟至超的肩,“放輕松……”
太熱了。
而且,太不舒服了。
梁京京把瓶子里的吸管扔掉,喝了一口冰水,又往手掌里倒了一點,往臉上輕輕拍。
“京京,你沒什么事兒吧?”有閑著無聊的男模過來看她。
梁京京擺擺手,“別跟我說話啊,沒勁講話。”
男模又嘰嘰歪歪說了幾句,梁京京一直不回應(yīng),也就跑旁邊去了。
雙手撐在雙膝上,梁京京垂著頭,慢慢喘息。
“還好吧?”身旁有人出聲。
譚真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了,他閑閑站在墻邊,望著跑道上還在圍著飛機的工作人員。
橘色的小飛機剛剛還在千里高空之上遨游,現(xiàn)在棲在綠草地上,顯得乖巧可愛。
譚真也會滿頭滿臉汗,不同的是,他整個人像剛做完運動般神采奕奕,衣領(lǐng)半解,漾著一股瀟灑的勁頭。
梁京京側(cè)頭看了一眼。
如果不是因為體力不支,這一秒她一定跳起來,跟這個壞坯子拼個你死我活。
沒有搭這人的腔,梁京京喝了口水,調(diào)整呼吸,恢復(fù)元氣。
結(jié)果身旁人還在說。
“看來今天有點反常,不要債了?”
強忍著胃里的不適,梁京京側(cè)過臉,迎著陽光瞇眼看他。
譚真這才看清她的臉。
梁京京面色蒼白,眼線暈開了,腮紅化開了,整張臉像個調(diào)色盤。幾綹長發(fā)不知道是被汗?jié)窳诉€是被水潑濕了,就那么黏在臉上、下巴上,她也不捋開。
四個字,慘不忍睹。
全身上下只剩下射過來的那兩道目光還帶著點勁。
“你還行不行?”譚真略皺眉。
盯著他看看,倒吸一口涼氣,梁京京忽然站了起來。
譚真略詫異地看著她。
梁京京沒有走開,她轉(zhuǎn)過身,兩手撐住貼著灰色磚片的墻壁,和墻面對面站著。
譚真走近她,“想吐?”
身子一低,梁京京的頭抵住了墻。垂下去的黑發(fā)完全遮住了她的臉。
譚真反應(yīng)極快地抓住她一只胳膊,撈她一把,幫她站好。有些無語地嘆了口氣,他輕拍她的背,“想吐就吐吧,吐出來舒服點。”
男人的掌心溫?zé)岽植冢昧ψе壕┚┑男”郏硪恢皇趾苡酗L(fēng)度地在她背上輕短地拍撫。
梁京京難受地干嘔了兩下,感覺吐不出來,軟軟地?fù)荛_他。
譚真手勁略松,虛扶著她,問,“要不要喝點熱水?”
話音未落,忽然,他的手臂被女人一把反抓。胃里的東西一個上涌,梁京京不受控制地抓住這條有力的臂膀,整個人也跟著歪到了面前這個結(jié)實的胸膛前……
一個避之不及,譚真連臟話都沒來得及罵,面前的女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一只手鉗著他的小臂,另一只手抓著他的衣襟,“哇”地一下吐出來……
……
抓著面前的人,梁京京吐得暢快淋漓,跟剛剛在天上一樣,絲毫沒辦法控制自己。
很快有人聚過來。
機場有更衣室,梁京京在里面洗了個簡單的澡。
洗完澡,梁京京盡管還不是很舒服,但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一些,穿著飛行隊平時作訓(xùn)的白T恤藍(lán)短褲,她擦著頭發(fā)從女更衣室走出來。
這是學(xué)員們平時更衣洗澡的地方,旁邊就是男更衣室。
此時從男更衣室出來的,是剛洗完澡的譚真。他頭發(fā)上蒸騰著水汽,整個人在浴后有種清爽蓬勃感。
按理說,男的洗澡會比女的快很多,但由于這特殊情況,他這個澡跟梁京京花了差不多長的時間。
兩個人一起往外走。
梁京京先開口:“不好意思了,你不要以為我是故意的。”
她還真不是故意的。
有點出乎意料地,譚真說:“感覺好點沒有?”
兩人同時轉(zhuǎn)過臉,互看一眼,他說了句,“身體素質(zhì)太差,花架子。”沒跟她一起走出去,他在經(jīng)過樓梯口時上了樓。
辦公室里,徐寧和孟至超正在吹空調(diào)說笑,看到譚真進(jìn)來,這兩個人笑得更大了。
孟至超想喝口水掩飾,結(jié)果想到剛剛那畫面,差點又笑得噴出來。
徐寧笑著抽著煙,“你跟這個女的怎么回事?”
“沒什么。”譚真沒好氣地。
孟至超說:“沒什么她非要吐你一身,拉著你,拽都拽不開。”
譚真朝他飛過去一記冷眼。
譚真看看旁邊坐在旁邊一直沒說話的蔣思藍(lán),“要怪還怪這個混小子。”
上午的時候孟至超還沒反應(yīng)過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把人對上號了,也跟蔣思藍(lán)說,“也是,你好好砸人家手機干什么?你看看,盡給你小譚哥哥招桃花了。”
譚真:“桃你妹。”
不知道梁京京是不是中暑了,攝制組怕承擔(dān)責(zé)任,沒再給她安排工作。坐在外面休息了會兒,梁京京臉上又恢復(fù)了血色,工作人員見不得人閑,讓她幫忙去車上拿一個小三腳架。
梁京京優(yōu)哉游哉地走出來,在門口找到她們來時的車,打開后備箱翻找。
拿完東西鎖上車,旁邊的旁邊,有車發(fā)出了“咔”的解鎖聲。
車燈短暫一亮,是那輛破桑塔納。
梁京京回頭,果然看到譚真他們出來了。
看了他們一眼,她拿著東西往里走。
譚真他們從她身旁走過,上車。
夕陽將至,后視鏡里,女人身上有一層溫暖的輪廓光。白色的T恤和短褲襯得她四肢修長,長發(fā)蓬松黑潤,披在肩后,背影非常純情。
車在鄉(xiāng)村的道路上開得顛顛簸簸。BIquGe.biz
孟至超坐在副駕,回頭問蔣思藍(lán),“你們英語老師看著不是挺好的,長得又漂亮,你怎么就跟她處不來了?”
“看人又不是只看表面。”蔣思藍(lán)說。
“哎呦,你說說看,怎么不看表面。”
“她上課時候經(jīng)常玩手機。”
“所以你就把人手機砸了?你是你們學(xué)校紀(jì)檢委啊。”孟至超樂了。
“她私生活也不檢點。”
“你一個學(xué)生,怎么知道人家不檢點,看見了?”
“有人看見了。”
“看見什么了?”
“我們學(xué)校人都知道,有輛跑車經(jīng)常去學(xué)校接她。”
譚真單手握著方向盤,臉上戴著墨鏡,看不出表情。
孟至超一樂,“也許是人家爸爸呢,她男朋友呢。”
“她又不是我們這邊人,怎么會是她爸。她在辦公室說她沒男朋友,而且她用的東西全是名牌,虛榮。”
孟至超笑著看他:“哎,我說你一小屁孩,思想怎么還有點迂腐。你是不是故意不想上英語課,找這么多借口。”
夕陽掛在道路盡頭,譚真忽然問了句:“什么跑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