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觀
黃清若站在門口,腳底下是有些定住的。</br> 先一步進門的梁冕回頭見她不動彈,關(guān)心了她一句,黃清若才抿了抿顏色淺淡的嘴唇,跟隨入內(nèi)。</br> 她在國外進修期間,每個星期固定會跟二叔公有一次視頻通話。</br> 最后一次視頻通話,是獲知二叔公死訊的前兩天。</br> 二叔公每次也都是在這個工作室里跟她視頻的。</br> 且每次視頻通話的過程中,二叔公往往會在工作室里來回走動,與她分享他近段時間的工作情況。</br> 所以即便離開了兩年,她也仍舊清楚工作室長什么樣、多了哪些新物件、發(fā)生了哪些細微的變化。</br> 入內(nèi)后黃清若粗略地掃一眼,倒確實和她在最后一次視頻中見到的工作室里的樣子,瞧不出區(qū)別,或許驗證了梁冕所言的維持原樣。</br> 梁冕指著工作臺前的椅子旁邊的一塊區(qū)域,嘆氣道:“老院長就是倒在這里的。”</br> 黃清若垂眸盯著,內(nèi)心毫無波動。她總認為梁京白是冷血動物,其實她何嘗不冷血?</br> 她的毫無波動落在梁冕眼中,梁冕只當作她素來情緒內(nèi)斂,任何事情藏在心里。</br> 他還安慰她:“小若你也別太傷心,老院長這算是沒吃什么苦頭就走了。”</br> 黃清若老樣子默不作聲。</br> 梁冕也沒繼續(xù)和她煽情,轉(zhuǎn)而指向工作臺:“老院長在忙的工作,你應(yīng)該是清楚的。”</br> 黃清若抬眼,看過去。</br> 其實剛剛一過來她就掃視到了。</br> 而即便剛剛沒有掃視到,她也記得二叔公在忙的是什么。</br> 主要忙的,就是梁冕現(xiàn)在所指的工作臺上放著的一個觀音像。</br> 眼前的觀音像只是個模型,實際上是霖江市政府啟動的一個大型修復工程,修復對象為霖梵寺內(nèi)的一尊七米多高的觀音像。</br> 那尊觀音像是霖梵寺內(nèi)歷史最悠久的存在,約莫八百年,歷史上經(jīng)歷過多次翻修。政府前幾年又啟動一次新的修繕工程,按慣例交由霖江博物院文保所來負責,總負責人也慣例是二叔公。</br> 黃清若記得她出國進修前,二叔公帶領(lǐng)文保所和相關(guān)工作人員所制定的計劃,保守預(yù)估要花費起碼五年的時間完成此次工程。而今是第三年。</br> 梁冕問:“你肯定知道這個工作的。”</br> 如果回答不知道,確實太扯了些。所以黃清若略過,直接說:“修復方案肯定是完整的,工程根據(jù)原計劃就能進行下去。參與這個修復工程的人大半也曾經(jīng)跟著老師參與過一次,老師即便去世了,對這個工程的完成,也不會有大影響。我不需要接手。”</br> “曾經(jīng)跟著老師參與過一次”,指的是同樣這尊觀音像,上一次的修繕工作,發(fā)生在幾十年前,彼時便由中年的二叔公負責。</br> 梁冕指出:“但你也清楚,前期做的修繕方案,把握的是全局,沒有那么地詳細,也不可能預(yù)判到修繕過程中會遇到的全部問題,這就需要負責人隨時解決遇到的新問題。”</br> 黃清若先回應(yīng)前一個問題:“老師應(yīng)該還有做階段性的修繕方案。”</br> 她記得,這尊觀音像的修繕,是從手部先開始,然后修觀音像的肚子部位,最后重塑觀音像的面部形象。在整體修繕計劃的基礎(chǔ)上,還有這三個局部修繕階段的具體方案。</br> 緊接著黃清若回應(yīng)后一個問題:“曾經(jīng)跟著老師參與過一次的老師傅們,比我更了解那尊觀音像,所里和市里的其他相關(guān)文化部門也有很多參與此次修繕工程的專家,他們的資歷和經(jīng)驗都比我豐富,無論如何都輪不到我來接老師的班。”</br> 梁冕也一一回應(yīng)她:“老院長幾年前在做這尊觀音像的修繕方案期間,你有幫忙的吧?他手把手帶著你一起做的吧?你對這個工程的了解程度,可能確實比不過老院長,你的工作資歷和工作經(jīng)驗,可能也確實比不過其他專家和老師傅們,但負責代替老院長接手這個工作,你綽綽有余。遇到新問題你沒把握,你就和老師傅們一起商量,肯定能解決。別怕,大家都在。”</br> 黃清若看著他的架勢,似乎無論如何都要交給她,她繼續(xù)做任何反駁,他都可以駁回來。突然間她便不想再浪費口舌了。</br> 要交就交吧,等到時候她處理不了,受損的是文保所的名聲和二叔公的聲譽,她無所謂。</br> 本來她就對這一行沒興趣,有轉(zhuǎn)行的打算。或許她在這么重要的工作當中出現(xiàn)失誤,梁家想再留她在博物院都留不住。</br> 梁冕見她不再反對,細長的眼睛瞇成條縫:“那就這么定下來了。咱們文保所如今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擔子全在慢慢地傾斜給你們,你們要對自己有信心,敢于接受挑戰(zhàn)。”</br> 文物修復工作者的逐漸年輕化,確實不假。</br> 雖然整體上而言,考古、文物修復,仍舊是冷門專業(yè),但隨著近幾年國家對文化遺產(chǎn)保護力度的加大、隨著一些文博類節(jié)目的熱度,以及故宮、三星堆等相繼破圈的“網(wǎng)紅”受到的關(guān)注,這些冷門專業(yè)較之過去熱了一些。</br> 涌入的年輕力量也就變多了。</br> 霖江博物院如今老少的比例差不多達到2:3,當然,這里的“少”大部分并非像黃清若這樣才二十五歲,而是三四十的年齡段工作者居多。</br> 而黃清若出國進修的這兩年,和她一樣年齡段的新人比過去招收的力度變大了。她剛剛跟隨梁冕在各個修復室走一遭的過程中,觀察到了不少年輕的新面孔。</br> 這之后,梁冕又交待了幾件瑣碎的事情,便忙去了。畢竟黃清若并非剛來博物院,對文保所也非常地熟悉,梁冕無需放太多心思。</br> 黃清若獨自在二叔公的這個工作室里站立片刻,放下帆布包,開始整理遺物。</br> 她只在二叔公的工作區(qū)域整理。工作室內(nèi)還有一個二叔公的休息間,她沒進去。</br> 那里雖說是休息間,但二叔公長年住這里,差不多默認為二叔公的住所了。</br> 而她在二叔公工作區(qū)域所做的整理,其實就是熟悉二叔公生前尚未完成的工作。</br> 譬如目前最重要的霖梵寺觀音像的修繕工程。</br> 黃清若太清楚二叔公的工作習慣了,故而所謂的整理,并沒有費她多少時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