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少欲無為
“你沒資格指責我!”潑天般翻涌的情緒直直沖上黃清若的腦門,她幾乎是對梁京白吼出來的,“最沒資格指責我的人就是你!”</br> 吼完之后黃清若的后腦都是疼的。</br> 和她此時此刻的心臟一般疼。</br> 車廂在極高的音量之后重重地跌回悄寂無聲地安靜之中。</br> 梁京白在安靜中一瞬不眨地注視她。</br> 半晌,他的手指伸到她的臉上來,輕輕觸摸她的眼角,揩了揩水漬。</br> 黃清若別開臉,帶著鼻間濃重的酸楚別開臉。</br> “……對不起。”</br> 黃清若的耳朵里仿佛產生了幻聽。</br> 但她又很確定,是梁京白的聲音。</br> 這個道歉,和他們還在水上浮村時,剛開始進入角色狀態(tài)演戲時,梁京白所表現出的“曹哥”可以說如出一轍。</br> 黃清若沒轉頭,堅決不轉頭去看他。</br> 梁京白倒也再說什么。</br> 他沉默地繼續(xù)瀏覽她手機相冊里的小路隨的照片。</br> 一直翻到最后一張。</br> 也就是小路隨的第一張照片,是當初小路隨出生的第一天,送入醫(yī)院的保溫箱里,護士拍的。</br> 整個相冊還算完整地記錄了小路隨從出生到現在模樣和變化。</br> 而在這之前,梁京白根本不知道孩子是什么樣子的。</br> 他一直去避免知道這個孩子的任何情況。</br> 他甚至曾經異常地厭惡這個孩子。</br> 可如今……</br> 梁京白并不想把手機還給黃清若。</br> 一點也不想還。</br> 照片其實也可以從黃清若的手機傳送到他的手機里。</br> 梁京白卻沒打算這樣做。</br> 整理好情緒的黃清若重新向梁京白伸手,要回手機。</br> 梁京白最終還是將手機放在了她的手心里,他也松開了安全帶對她的桎梏。</br> 黃清若握緊手機在自己手里的時候,聽見梁京白評價道:“他的五官繼承了我們兩個的優(yōu)點。”</br> 分明是在反駁她的那一句孩子和路昂長得像。</br> 黃清若回應道:“六哥的眼睛如果是瞎的,就抓緊時間去治一治。”</br> 梁京白撿先前她爭搶手機時掉落到座椅底下的絲絨錦袋,也還給黃清若,然后心平氣和地說:“明天梁衡會來帶你到安全的地方去。按照我們之前計劃好的,你先到我們的家里等我,我接完孩子,會去跟你匯合。”</br> 黃清若出來之前考慮過自己這一趟的風險,會被梁京白又一次抓走并囚禁起來的風險。</br> 現在梁京白真沒讓她失望。</br> “我不會去的。我也不想去。”黃清若拒絕。</br> “那你想去哪里?”梁京白似乎很認真地在跟她商量,“你已經不可能再有機會對柯偉豪下手、給路昂報仇了。”</br> “話別說得太早。”黃清若檢查自己的手機,“人生還那么長,未來的事情說不準。我自己無法再近身柯偉豪、無法再手刃柯偉豪,還可以退而求其次,雇傭其他人去刺殺他。”</br> 梁京白似乎笑了一下。</br> 嘲笑的笑,嗤笑的笑,譏笑的笑。</br> 笑她的天真愚蠢和不自量力。</br> 黃清若無所謂。</br> 梁京白又問:“你要把你一輩子的時間都搭在給他報仇上面?”</br> 黃清若沒有回答他,心里在想何嘗不可?她現在活著的最大意義就是給路昂報仇。</br> 梁京白從她的安靜中自行解讀她的答案,然后說:“那你可以雇傭我。”</br> 黃清若怔了一怔,側眸看他。</br> 梁京白也正朝她側眸,他的語氣不像在開玩笑:“你沒有機會了,我還有。”</br> 黃清若問:“你打算怎么殺他?”</br> 梁京白說:“先談條件。”</br> “本來就是你欠我的,還談什么條件?”黃清若冷漠臉,“如果不是因為你的破壞,他已經死了。你現在還拿他的命來跟我談條件?”</br> 梁京白說:“欠,不是就得還。”</br> 道理是沒錯,但黃清若譏誚:“六哥原來也會無賴行為?”</br> 梁京白只問她:“干不干?”</br> 他主動把他要求的條件提出來:“殺完柯偉豪,你就別再想些有的沒的,把心都放到孩子還有我的身上來。”</br> “不干。”從他一開始提出來,黃清若心里便在拒絕,并非現在聽完他的條件才決定的。</br> 她不需要他幫她殺柯偉豪。</br> 黃清若在懷疑梁京白是不是自己有殺柯偉豪的想法,才順便跟她提出來的,一舉兩得。</br> 但黃清若不認為梁京白有必要殺柯偉豪。</br> 梁京白都讓“曹哥”消失了,柯偉豪也沒打算再追究到底,梁京白也就沒了后顧之憂。</br> 而梁京白本人對柯偉豪是沒有仇恨的,柯偉豪在緬國對“曹哥”的追殺,不足以給梁京白充分的殺機。</br> 否則一不小心弄巧成拙,反而暴露了”曹哥“的假死。</br> 可梁京白為了她去解決柯偉豪,同樣是一件別扭又怪異的事情。</br> “聽起來六哥以前應該沒少弄過人命。”</br> 所以現在提起殺柯偉豪,梁京白的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在說踩死一只螞蟻那般簡單——或許這又是她和梁京白的一個相似之處:隱藏的變態(tài)冷血殺手。</br> 其實仔細想想,她對梁京白的這個推測,再正常不過。畢竟梁京白可是一個會雇傭雇傭兵、會跨國境談生意、見識諸如水上浮村和部落那種罪惡滋生之地的人。</br> 何況當年的梁京白就已經會自導自演綁架案了……</br> 堂堂的高潔“神佛”,暗地里是個背著半部刑法的狠角色?</br> 梁京白無視她的調侃:“為什么不干?”</br> “不干就是不干。”黃清若堅持拒絕,“別忘記你和柯偉豪一樣都是我的仇人,都是我要報仇的對象。”</br> 梁京白問:“利用我先替你干掉柯偉豪,你再來干掉我,這么好的計劃,你不要?”</br> “真有這么好的事?”黃清若質疑,“那怎么前面還在不停地說服我跟你生活在一起?”</br> 梁京白改用了剛剛她說過的一句話回答她:“話別說得太早。人生還那么長,未來的事情說不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