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凡有所相
黃清若已經(jīng)又看不清楚他的臉和他的眼神了。</br> 她的眼睛被新蓄出的眼淚所占滿,視線完完全全地模糊。</br> 模糊得她眼前的一個人影似乎碎化成無數(shù)個人影。</br> 每一個碎化出來的人影,則都不是此時此刻近在咫尺的老先生。</br> 而是梁京白的輪廓。</br> 問他,是條件反射。</br> 問的同時黃清若心里也清楚,問題毫無意義。</br> 她現(xiàn)在除了相信他,還能怎樣?</br> 另外就是,其實如果他還是和幾個月前一樣,想要弄死這個的孩子,他現(xiàn)在有無數(shù)種辦法,沒必要用現(xiàn)在這一種。</br> 沒必要用現(xiàn)在這一種,幾乎暴露了他是誰的方式。</br> 所以,看不清楚他的臉和他的眼神也無所謂。</br> 在得到他的回答之前,黃清若就松開了他的衣角。</br> 她也閉上了自己的眼睛。</br> 任憑他在她的身上施針。</br> 事實上,他也仍舊像啞巴一樣無聲,并沒有開口回答她的問題。</br> 大概他也已經(jīng)從她的主動松手,得知了她不需要他的回答了。</br> 不知道是針灸的緣故,還是知道了他是誰的緣故。</br> 又或者兩個原因都有。</br> 黃清若感覺身上的緊張卸去了不少。</br> 沒有底的心,恍惚也有了一點托底,安定了些許。</br> 她還有點犯困地半醒半睡了過去。</br> 肚子的疼痛感并非就完全消失了。</br> 隱隱約約還是在的。</br> 可她還是半醒半睡了過去。</br> 仿佛之前對他們的各種話多且密的催促,耗盡了她的全部精力。</br> 她現(xiàn)在需要緩一緩,休息一會兒,重新補足能量。</br> 車子在他給她施完第一輪針之后,也重新啟動,繼續(xù)開往醫(yī)院的路途。</br> 雖然現(xiàn)在的黃清若對時間失去了概念,但不妨礙她認為,這個風雪夜,是她這輩子以來度過的,最漫長的一個夜晚。</br> 她兩次迷迷瞪瞪地睜開眼,她都還在車內(nèi),車子都還在行駛中。</br> 也就是說還沒到醫(yī)院。</br> 黃清若便重新闔眼休息過去。</br> 期間黃清若能感覺到,熟悉的帶著令人顫抖的充滿涼意的手指,觸摸過她的腿、她的肚子、她的臉和她手上的皮膚。</br> 他剛開始碰上來的時候,她的的確確出于本能反應輕輕地抖了抖。</br> 因為比較突然,也因為和車廂內(nèi)的暖氣相比,他的手真的太涼了。</br> 他顯然也察覺到了她的抖,在她抖的時候,他都細微地滯了一會兒,然后才繼續(xù)他的動作。</br> 他的什么動作?黃清若自始自終沒有睜眼看。</br> ——他給她扎針,她是沒什么感覺的,和以前他給她治病的扎針完全不同。</br> ——他握住她的小腿屈伸了兩下。</br> ——他似乎給她擦了汗。</br> ——他也又檢查了她是否還在流羊水、以及羊水的量。</br> ——他的手掌好像覆過一下她的孕肚。</br> ……她能感覺,他一直在她的身邊。</br> 直至黃清若第三次從半睡半醒的休憩中睜開眼。</br> 車窗外還是黑黢黢的山林。</br> 耳朵里還是能捕捉到風雪交加的聲響。</br> 車身也還在盡可能平穩(wěn)的顛簸中前行著。</br> 黃清若覺得自己快扛不住了:“為什么還沒到……”</br> 還沒有兩個小時嗎……</br> 即便針灸耽誤點時間,也沒有多久吧……</br> 副駕里的男人轉頭來跟黃清若解釋,因為天氣和路況越來越糟糕,影響了行車速度,加上沿途還要留意有沒有衛(wèi)生院、診所之類的地方,所以時間比先前預計的兩個小時要更長。</br> 幸虧車子油是滿的,還另外多準備了一罐子油,否則早已經(jīng)開不下去了。</br> “那現(xiàn)在最新的預計時間是還要多久……”黃清若的脾氣都已經(jīng)磨沒了。</br> 整個休息的過程中,她的其中一只手,始終抱著她的肚子。</br> 這樣她能更有安全點一些,也能隨時時刻地更多面地感受它、確認它的平安。</br> 同時相對的,她希望它也能感受到她多么努力地在保護它,希望它也能堅強一點,繼續(xù)挺住。</br> 男人回答她,很快了,沒有意外的話再半個小時。</br> ……半個小時。這叫快嗎……</br> 可能吧,比起前面的漫長,半個小時可能確實很快。</br> 黃清若止了話,再次閉上眼——沒有看老先生。</br> 老先生也繼續(xù)沒有出聲。</br> 黃清若則已經(jīng)沒辦法再睡了。</br> 大概正是因為睡不過去了,徹底清醒了,她的五感也異常地清醒。</br> 異常清醒地感到,好像肚子比之前更疼了。</br> 又或許其實就是更疼了,她才清醒得無法再睡過去。</br> 黃清若不由地再次伸手,朝老先生的身影伸手。</br> 老先生發(fā)現(xiàn)了她的動作,主動把他的手往她遞過來,也按住了她身體其他部位于下意識間的一些動作,防止碰到還留在她身上的兩根針。</br> 黃清若握住他的手,緊緊地握住:“還能再扎針嗎?”</br> 她半瞇著眼的視野里,是老先生搖了搖頭。</br> 黃清若沉默。</br> 她的腦子里一瞬間閃過最壞的結果。</br> 然后并沒有經(jīng)過深思熟慮,就又向他發(fā)出一個新的請求:“如果等下有什么情況,幫我保住它就可以了,不用管我。”</br> 它的命比她的命重要。</br> 她可以死,可它不能死。</br> ——這個想法,黃清若始終沒變過。</br> 它是路昂的,她必須把它平安生下來交給路昂。</br> 她欠路昂很多,不能到最后連孩子都留不下來給他。</br> 老先生并沒有回應她。</br> 甚至一點答應她的暗示都沒有。</br> “請你,一定要幫我。”雖然她完全沒資格要求他這樣做。</br> 老先生仍舊沒有理會她,甚至捋開了她的手。</br> 但并沒有用力,只是簡單地捋開,將她的手放回她的身旁。</br> 黃清若重新握住他的手。</br> 他還沒把手套重新戴上,傳遞過來的觸感仍舊是涼涼的,她的手和車廂內(nèi)的暖氣都沒有將他的手捂熱。</br> 握住之后,黃清若再次開口。</br> 不過并非重復前面的話,非要他一個承諾。</br> 她是想到,她還是沒和路昂取得聯(lián)系:“能不能幫我給單家打電話?我給你報電話號碼。”</br> 老先生側頭,示意一眼副駕里的男人。</br> 男人立即問:“黃小姐,我這里幫你打。你報號碼。”</br> “謝謝……”黃清若還是先報了路昂的手機。</br> 如果她等下有個什么意外,不至于連最后一句話都來不及跟路昂講。</br> 副駕里的男人為她開啟了免提。</br> 黃清若也就自行清楚地聽見那邊報來的仍舊是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