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光
此時此刻的黃清若,已經(jīng)無法理解不久之前的自己,怎么會想知道梁京白如何看待她的懷孕。</br> 又怎么會想問如果孩子是她跟梁京白的,梁京白是不是也要這樣逼著她打掉。</br> 根本就是不需要問、不需要去想的毫無意義的事情。</br> 連她自己的第一反應,都是不要這個孩子,比她更為清醒的梁京白,又怎么會讓她留下?</br> 按照梁京白的說法,孩子留下來是個禍害,難道孩子從她跟路昂的變成她跟梁京白的,就不是禍害了?</br> 不,不僅依舊是禍害,還是更麻煩的禍害。</br> 她和梁京白都是寄居在梁家生存的兩個身不由己的人,他們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完全做主,又如何能護得這個孩子的周全?</br> 即便她告訴了梁京白,也改變不了這個孩子不應該存在的事實。</br> 是的,她和梁京白的孩子,不應該存在的,也沒辦法存在的,活不下去。</br> 但路昂的孩子,可以。</br> 既能讓這個孩子以另一種方式活下去,又能用這個孩子換來她的自由,她做到了利益最大化。</br> 越想,黃清若越覺得,她的選擇非常地明智。</br> 未來會如何,她無法預見得太遠,而目前這條捷徑,是擺在她面前的可能是她這輩子能得到的掌握自己命運的最好的一次機會。</br> 黃清若突然間想起黃薇。</br> 想起黃薇當年拼盡全力抓住了梁晉東,擺脫了無底洞般的債務,逃離了顛沛近三十年的生活。</br> 雖然如今黃薇人在獄中,但她相信,如果重來一次,黃薇仍舊會在那個當下選擇梁晉東。</br> 選擇了,至少是一條擁有新的希望。</br> 不選擇,就要在黑暗中一直熬著熬著熬著,等待那自己都不確定是否能看見光明的前路。</br> 黃清若就這么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不避不讓地和梁京白對視著,昂首挺胸地對視著,于短短的兩三秒內(nèi),心念電轉(zhuǎn)著。</br> “阿京!”管樂將梁京白快速地拉近到跟前。</br> 黃清若其實已經(jīng)穩(wěn)住了自己的心緒,從之前的倉皇失措中恢復了冷靜。</br> 但突然間梁京白這樣一下子過來,黃清若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條件反射,無意識地后退了小半步。</br> 十分細微。</br> 其他人都沒有發(fā)現(xiàn)。</br> 只有兩個人察覺到。</br> 一個是就站在她身邊的路昂。</br> 黃清若退的那小半步,退到了路昂的手臂上,路昂攔腰扶住了她。</br> 另一個是梁京白。</br> 梁京白也猜到了,她為什么后退,清薄的眸底晦暗不明。</br> “阿京,我們也和姑姑一起送一送路昂。”</br> 管樂的聲音響在梁京白的耳邊。</br> 尹助理聞言皺眉。他不喜歡管樂的措辭,“送一送”三個字,聽上去跟送葬似的,特別地晦氣特別地不吉利,也不知道管樂是不是故意的。</br> “嗯。”梁京白回答,同時眸子掃過黃清若腰間的路昂的手,收回了視線。</br> 路昂表示:“我又還沒死,送什么送?要給我披麻戴孝,也輪不到你們。”</br> “表少爺,別這樣說。”尹助理的話說得很巧妙,他真正的意思是讓路昂別總說詛咒自己的話,但聽上去又像是讓路昂講話客氣點注意禮節(jié)。</br> 梁沅西既是習慣了路昂的講話風格,也是本就大風大浪都見過,心胸寬廣,并不會去在這種事情上和一個小輩一般見識。</br> 所以梁沅西仍舊寬容地沒有生氣。</br> 梁沅西也沒有回應路昂,她跟單明典說:“也是我們梁家的心意。三叔公知道小路今天上手術臺,特別交代我來醫(yī)院一起等著小路順利從手術室里出來。”</br> “走吧,別耽誤了。”最后這一句,梁沅西轉(zhuǎn)向黃清若,“小七,小路現(xiàn)在最需要你的鼓勵。”</br> 黃清若微微抿唇,點頭應允:“好的姑姑。”</br> 然后她拉了拉路昂的手,沒讓路昂把時間浪費在將梁家人轟走。</br> 由于她這人素來寡冷疏離,也一貫地沒什么表情,所以看起來好像她不情不愿,只是機械般地執(zhí)行梁沅西對她的提醒。</br> 路昂便和黃清若當先走在最前面。</br> 一行人就這么一起將路昂送到了地方。</br> 護士在等著路昂。</br> 接下去就是路昂進去換鞋、換衣服、消毒殺菌、再打麻醉藥之類的,等待手術的開始。</br> 其他人到此止步。</br> 勢在必行要說的話,路昂差不多都已經(jīng)跟黃清若說過了。</br> 還有很多很多其他的話,現(xiàn)在并沒有時間跟黃清若慢慢說。</br> 所以路昂到這最后關頭,也只是勾唇道:“我的遺言,早些時候已經(jīng)發(fā)過到你的手機上的。姐姐應該沒有刪掉我的短信。”</br> “嗯。”黃清若記得。就是他原定計劃要飛米國的那一次,在機場給她發(fā)的那條最后一次告白。</br> “行。”路昂很瀟灑地揮揮手。</br> 黃清若拉住他。</br> 路昂轉(zhuǎn)回了身。</br> 黃清若低下頭,抓著路昂的手,在路昂攤平的手掌輕輕劃動著寫了字,然后她卷起路昂的手指,讓他重新握緊拳頭。</br> 黃清若復抬頭。</br> 她抬頭的一瞬,額頭壓上來一下路昂的嘴唇。</br> 和那個晚上,路昂在酒吧里對著她唱歌告白之后,給她的那一記額頭的輕貼,是一樣的。</br> 但今次路昂還以輕快的口吻小聲跟她說了句:“對不住了姐姐,你這樣,我實在沒辦法忍住不最后親你一下。”</br> “你給住嘴!臭流氓!”管樂氣急敗壞的聲音同時響起。</br> 路昂輕蔑地一哧聲,極具挑釁意味地朝管樂的方向睨去一眼,然后很利索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br> 被攔著無法上前抽路昂的管樂被路昂最后的那個眼神激怒。</br> 梁京白幫忙拉了一下管樂。</br> 梁京白瞧得很清楚,路昂最后的那記挑釁,真正的對象并非管樂,而是和管樂站在一起的他。</br> 盯著路昂消失在門口的背影,梁京白本就冷白的膚色顯得冷澀,眼瞳幽黑得如同靜置的深潭,看似平靜的潭底翻滾著無盡的漩渦。</br> “黃小姐,你先去休息吧,我送你回病房。表少爺?shù)氖中g至少要四個小時。”尹助理適時地走來黃清若的身邊。</br> 路昂已經(jīng)進去五分鐘了。</br> 黃清若其實是想就在手術室外面等著。</br> 一方面是她發(fā)自內(nèi)心地想這么做。</br> 另一方面也是她想逃避梁沅西、管樂和梁京白。</br> 但她又很清楚,為了后面的事情能順利,她還是得演。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