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晨
黃清若估摸著,梁京白就是在跟她打心理戰(zhàn)。</br> 最后既然是她安安穩(wěn)穩(wěn)地先在床上睡過去,那么她贏了,他應該撤離。</br> 或者他趁她睡過去了、毫無知覺之際,偷偷將她從床上踹到地上去。</br> 結果并沒有。</br> 兩種可能都沒有發(fā)生。</br> 梁京白還在床上。</br> 她也還在床上。</br> 他們相安無事地一起睡著。</br> 黃清若從背對他變成面朝平躺著的他的側臉,于昏昧的光線中靜默地盯了他一會兒,她閉上眼,繼續(xù)睡去。</br> 每一次在他的這間僧寮里過夜,隔天早晨,黃清若都是在天光和鳥鳴中早早地醒過來。</br> 今次也一樣。</br> 她睜眼的時候,梁京白已經不在了。</br> 她的身側毫無梁京白睡過的痕跡。</br> 倘若不是她半夜醒過來一次,多半她得以為,梁京白早在她昨晚睡過去之后就離開了。</br> 雖然現在她仍舊不清楚,梁京白什么時候起床的。但夜里他們倆確實同床共眠。</br> 黃清若徑自起床洗漱。</br> 走出僧寮,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是院子里那棵柿子樹。</br> 距離她紋身的日子,也就過去差不過一個月,柿子樹的變化很大,光禿禿又灰撲撲的枝干上萌發(fā)了鮮嫩的細芽。</br> 遠觀,好似穿了一件薄薄的煙綠色的外套。</br> 黃清若走近,在樹下抬頭看了會兒,不由想到半山別墅后花園里的那株梨樹。</br> 那株梨樹,差不多也到發(fā)芽的時候了。</br> 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梨樹在被毒死的大黑狗埋進去之后的第二年開始,好像長得比過去茁壯繁盛。</br> 她總認為是腐化的大黑狗滋養(yǎng)了梨樹。</br> 面前這株柿子樹,看起來也很茁壯——黃清若低頭,盯著柿子樹伸進土壤里的樹根,想著,會不會柿子樹底下也埋了什么尸體?</br> 深山老林、荒郊野外,比半山別墅更適合梁京白作惡。</br> 這里出現野狗的幾率,應該也比半山別墅那里高很多……?</br> 黃清若的想象中,梁京白就應該是這種人,這種在佛祖的腳底下光明正大殺生的惡魔。</br> 畢竟他都能在佛祖的腳底下光明正大地玩女人。</br> 野狗沒見著,但黃清若的面前迅速地躥過了一只小松鼠。</br> 黃清若對任何小動物其實都是沒感覺的。</br> 純屬好奇,所以她的視線追隨小松鼠。</br> 小松鼠在不遠處的草地上停住,也在盯著她,似乎也對她很好奇。</br> 互盯了不知多久,黃清若走近它一步。</br> 小松鼠躥走,躥進了路邊的花叢里。</br> 花叢,黃清若昨晚從小徑走進來的時候,嗅到的花香的來源。</br> 全是些不知名的野花。</br> 沒有東西攔著它們、阻礙它們的生長空間,它們很自由地開進了小徑里。</br> 確實如梁京白所說的,花開得很好。</br> 黃清若沿著小徑走出去,看到了自己昨晚停在外面的車為止,又原路折返進來。</br> 雖然這些花開得滿的春天的氣息,渲染得她的心情挺放松。</br> 換個正常點的人,肯定會想在山里鋪塊野餐布,坐在上面享受春光。</br> 但黃清若莫名地很想摧毀這些野花。</br> 想摧毀它們的理由,也是因為它們開得太好了。</br> 黃清若承認,她的心理很陰暗。</br> 她越來越意識到,她是一個不會向往美好的人。</br> 因為越是美好,越是在提醒她,同樣是人,差距為什么那么大。</br> 所以,即便沒有梁京白,即便管樂最開始接近她的目的并非為了追求梁京白,她和管樂也注定做不成朋友。</br> 黃清若彎腰在這些自由生長的野花面前,摘下其中一朵。</br> 來自霖梵寺渾厚又悠遠的晨鐘此時敲響。</br> 驚起林間無數的飛鳥。</br> 包括方才藏起來的那只小松鼠,迅速地躥去更遠的地方。</br> 黃清若徹底瞧不見了。</br> 她下意識循著晨鐘的動靜望向霖梵寺的方向。</br> 她能望到的只有掩映在山林間的寺廟的一處翹角。</br> 剛剛起床的時候,黃清若看過一眼時間,差一刻鐘七點。</br> 所以現在這聲鐘響,敲的無疑是七點。</br> 黃清若丟掉花,走去小小的廚房,看看有沒有什么能吃的。</br> 沒東西。</br> 這個小廚房看起來平時都是不開火的。</br> 就放著些簡單的餐具。</br> 之前見到梁京白制作柿餅的那些籃子和小桶也在。</br> 而廚房里的空氣中殘留的是黃清若所喝的中藥的味道。</br> 她看到了煮藥的砂鍋和她喝藥用過的碗。</br> 昨晚她喝完藥隨手擱在禪桌上,彼時梁京白也沒去管,現在碗干干凈凈的,說明梁京白早上起床之后還是順手帶來廚房洗掉了?</br> ——很好,她得逞了。</br> 無聊之下,黃清若又將碗進行了對比。</br> 她發(fā)現梁京白這里一共就兩只碗,一只就是給她喝藥的碗,另一只碗和她喝藥的碗。</br> 看起來是一套的,唯一的區(qū)別是他們的顏色。</br> 另一只是梁京白自己在用?</br> 她倒不小心和梁京白用了情侶碗。</br> 也就是她會想成情侶碗了。</br> 人家梁京白不給她用空的一直碗,難道還給她用他在用的碗?</br> 放下碗,黃清若離開廚房,尋思著可能又是只有屋里的柿餅能夠吃了。</br> 就在她要走回屋的時候,梁京白回來了。</br> 穿著縵衣的梁京白。</br> 黃清若駐足。</br> 他這副樣子,無疑是剛剛結束早課。</br> 梁京白面容清冷如玉地從小徑穿進來,走到門前。</br> 他一聲不吭地脫掉鞋子,先推開拉門進了屋。</br> 黃清若跟在他身后也進屋,問:“今天什么安排?”</br> 梁京白沒回答,只是將他手里拎著的包子丟到禪桌上。</br> 他走去屏風后面換衣服。</br> 黃清若坐在禪桌前,打開包子放進嘴里啃。</br> 自然是素包。</br> 滿口咬上去,都是菜。</br> 不過,霖梵寺的食物的味道,一般不會叫人失望。</br> 盯著屏風后面晃動的梁京白的身影,黃清若問:“六哥打算噎死我?”</br> 已經換掉縵衣的梁京白從屏風后面走出來,淡淡道:“自己到廚房燒水喝。”</br> 黃清若:“……”</br> 然后梁京白沒管她了。</br> 他走出了屋子。</br> 黃清若啃著包子,跟出去門口,看他上哪兒。</br> 梁京白未走遠。</br> ……他只是去修剪柿子樹。</br> 黃清若:“……”</br> 這么一個謫仙般存在的人物,擱這深山老林里精心地培育一株柿子樹,怎么瞧怎么有種世外高人修身養(yǎng)性的感覺。</br> 或者說,強烈地透露著一股“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歸隱的閑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