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印
眨了眨眼睛,確認并非幻覺,黃清若爬起來。</br> 她徑直走到禪桌前。</br> 她先近距離地觀察兩眼梁京白的面頰。</br> 梁京白的清絕的面龐,丁點兒未見受損——過去好幾天了,倘若還能在他的臉上見到她的巴掌印,她恐怕?lián)碛猩窳Γ欢庵苯影蚜壕┌椎哪槾驙€的神力。</br> 緊接著黃清若彎腰去抓梁京白的左手。</br> 扒拉開他腕間的佛珠手串,入目的他的皮膚上,如果不像她這樣仔細盯著瞧,幾乎已經(jīng)看不清楚她留下的齒印。</br> 見狀,黃清若問:“是我咬得不夠狠,還是六哥擁有靈丹妙藥,恢復得太快了?”</br> 梁京白抽回手,佛珠手串重新戴好,也拉了拉袖口,語氣疑似譏嘲:“牙齒不妨再磨鋒利些。”</br> 黃清若輕嘲回去:“六哥沒跟我計較,是不是因為六哥清楚,我突然對六哥那樣,是六哥點的香讓我發(fā)瘋的,所以怪不到我頭上?”</br> 正由于她篤定他的燃香導致她失智發(fā)瘋,即便現(xiàn)在她正常的清醒狀態(tài)下,仍舊對他毫無愧疚,一點沒想過跟他道歉。</br> 他自作自受,她道什么歉?</br> 反倒是他需要跟她道歉,道歉他在她不知情的狀況下對她亂用香料。</br> 誰知道香的制造原料有哪些東西?對人體會不會造成損傷?</br> 既然能令人失智發(fā)瘋,她猜測多半加入了類似麻痹神經(jīng)的藥品。</br> 梁京白繼續(xù)抄著經(jīng)文,語聲淡淡地反問了她一個問題:“為什么認為你是發(fā)瘋?”</br> “不是發(fā)瘋是什么?我這人愚蠢得很,請六哥明明白白地指教。”黃清若狐疑。無論她怎么想,“發(fā)瘋”才是對她的異常和不受控行為,最為合理的解釋。</br> 梁京白說:“下次點香,你可以再想想,你是怎么了。”</br> “六哥不講清楚,就沒有‘下次’的點香了。”雖然發(fā)瘋狀態(tài)下能打他他還不跟她計較,似乎特別地爽,但黃清若有些抵觸。</br> 不是抵觸自己對梁京白大逆不道肆意妄為,而是抵觸“發(fā)瘋”的她。</br> 誰能平靜地接受自己的情緒不受自己的控制?誰能平靜地接受自己變成另一個陌生的自己?</br> 一想起自己哭成那樣,黃清若就被不安籠罩。</br> 并且她沒有忘記,她哭是因為那一年綁架期間的遭遇,而在她哭之前,對X愛的恐懼和排斥也前所未有地強烈。</br> 如果不是這一次的“發(fā)瘋”,黃清若從來沒有清楚明確地將自己這種應激反應之下的障礙定性為恐懼和排斥。</br> 她也從來沒想去清楚明確地定性。否則她早去看醫(yī)生了。</br> 她就只想囫圇地知道自己不行就夠了,毫無必要仔細地掰開揉碎了探究。</br> 現(xiàn)在被梁京白的燃香給弄得她間接地掰開揉碎她的一團囫圇。</br> 她很討厭梁京白的行為。</br> 正如之前她不樂意梁京白探究她為什么會這樣。</br> 思及此,黃清若又懷疑,梁京白或許就是在利用燃香的擾亂神經(jīng)令人發(fā)瘋的藥性,又在試圖探究答案。m.</br> 懷疑的種子種下,她不禁冷了臉,下定決心不再去饞梁京白的身子了。</br> 這幾次饞他的身體,她的目的沒打成,反被他一次次地套路。</br> 他拿安眠藥騙她,疑似趁她昏睡帶她去抽血做體檢,她都還沒跟他算賬。</br> 見梁京白就是沒打算為她解答的樣子,黃清若又不再浪費時間,一聲不吭地轉(zhuǎn)身,回床上去,背對他躺下,被子蓋住臉。</br> 胸腔里卻隱隱約約堵著什么。</br> 好像淤了一股濁氣,需要發(fā)泄,偏偏瓶塞強行塞著。</br> 那股濁氣除了在瓶子的有限空間里亂躥,去不了其他地方。</br> 而濁氣越生越多,充滿了瓶子的有限空間——這種情況,黃清若認為自己非常地熟悉。</br> 她熟悉地根據(jù)經(jīng)驗預判,當空間全部充滿之后,濁氣沒有空隙再亂躥,也就消停下來,變得穩(wěn)定又平靜。</br> 穩(wěn)定又平靜地儼如消失不見了。</br> 最多是瓶子的有限空間不知不覺間將慢慢地擴容。</br> 瓶子的材質(zhì)具有彈性,潛力十足的彈性,可能一開始也沒覺得瓶子那么能裝東西,隔一陣才會發(fā)現(xiàn),瓶子脹大了些。</br> 一點也不用擔心瓶子會脹大到極限。</br> 它給人感覺它沒有極限。</br> 即便有極限,它的潛力也使得它能突破極限。</br> 然,如今她的預判出現(xiàn)失誤:瓶子的材質(zhì)不知道什么時候發(fā)生了改變。</br> 彈性變差了,差得似乎即將到極限。</br> 瓶身也變脆了,脆得似乎即便還沒到極限,也會被橫沖直撞四處亂竄的濁氣給破壞出千瘡百孔。</br> 完全可以預想到,濁氣將要么碎到達極限的瓶子一起爆炸,要么將自行從千瘡百孔中泄露到瓶子外的世界去。</br> 現(xiàn)在它們就是堵得黃清若胸腔發(fā)悶。</br> 悶得黃清若睡都睡不好。</br> 直接給黃清若悶醒。</br> 悶醒的瞬間,黃清若嗅到原本只有和梁京白身上如出一轍的淡淡焚香的空氣里,攪和進了另一種熟悉的氣味。</br> ——燃香的氣味。</br> 一股火氣嗖地從黃清若的心底冒出并一秒鐘直直沖上她的腦門。</br> 她第一次切身體會何為“怒氣沖天”。</br> 怒氣沖天地大步走到禪桌前,黃清若一揮手掀翻了桌上煙氣裊裊的香爐。</br> 這還不夠,她又抓起了禪桌上的筆墨紙硯,一股腦丟到地上去。</br> 一不小心還連累了那盞古樸清雅的竹編臺燈。</br> 僧寮里沒有開其他的燈,僅僅禪桌上的這盞竹編臺燈,為抄寫經(jīng)文的梁京白照明。</br> 竹編臺燈被她連同筆墨紙硯一并丟到地上后,在木質(zhì)地板上滾了兩滾,依舊亮著。</br> 但屋里的光線隨著臺燈位置的變化,也發(fā)生變化。</br> 臺燈離她更近,而離梁京白變遠。</br> 燈從她腳邊不遠的地板從下往上照著她,像單獨為她打光。</br> 為再次出現(xiàn)的陌生的她打光。</br> 黃清若感覺真正的自己所在身體里很小很小的一個角落,眼睜睜看著陌生的自己在發(fā)瘋而無力制止。</br> 準確來講,以她此時不受控的情緒和思想,她壓根沒想制止。</br> 丟東西的短暫動蕩過去,黃清若原地站著,隔著禪桌和梁京白無聲地對視。</br> 和仍舊淡然坐著并平靜地朝她抬頭的梁京白無聲地對視。</br> 梁京白的右手甚至還握著抄經(jīng)文的小羊毫。</br> 羊毫筆尖的墨水啪嗒一聲滴落地板。</br> 和黃清若眼睛里滾落的淚珠子同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