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艷陽高照。
這是江知澄跪祠堂的第二日。
也是江婉瓊與二皇子約好聽戲的日子。
那日她回來后,聽畫將她走后發(fā)生的事說得繪聲繪色。
在老夫人抓住意圖溜出府的江知澄后,匆匆過來安撫江婉瓊,等她進宮后,本是打算私下教訓這個不知分寸的孫子,可沒想到下人將此事議論到了主院,下朝回來的江恂儒一聽黑了臉,沒等老夫人回來就將人提溜到了祠堂。
老夫人一聽哎呦的暗道糟糕,沒歇上幾口氣就速速往祠堂趕。
據(jù)說江恂儒這回特別嚴厲,逼著老夫人說出實情后直接動了家法,聽周圍的丫鬟說,小少爺?shù)膽K叫聲凄慘得不行,老夫人抹著眼淚讓江恂儒停下都勸不住。
其實前兩日進宮,父親本是要下朝趕回來送她去的,但江婉瓊拒絕了。
父親沒怎么表現(xiàn)出來,但她能察覺到,父親很在意她這回進宮。
若只是單純偷竊,父親會生氣,但不至于氣到這份地步,江知澄這回應該被罰得很慘。
府中其他人也知曉,但夫人與沈姨娘都不在,唯有江婉茹去看了她哥哥。
江婉瓊借口從宮中歸來疲倦,只差人去問候了一聲,江知墨更是面都沒漏。
江婉瓊當個樂子聽了便過去了,沒有再放在心上。
她好好休息了一日,第二日約的時辰在下午,她也樂得不需早起。
待晨光緩緩落到院中,姑娘抖了抖纖長的睫毛,緩緩睜開睡眼朦朧的眼,掀開薄被露出白皙透粉的肌膚。
丫鬟聽見主子喚之后,有序的進來伺候洗漱梳妝。
簡單喝了些粥,距離約定的時辰還早,江婉瓊索性找了本書來看。
可真是奇怪,平日她看書最是專注,連丫鬟進來都充耳不聞的,今日好半晌都未曾翻動一頁。
看不進去書,江婉瓊好笑的嘆息一聲,拿著寒玉杯緩緩抿著茶。
也不知他手上公務可有忙完。
這場邀約不會耽誤他正事吧。
她今日穿得是否太過素雅。
各種念頭在腦子里來來回回的轉圈,好不容易熬到了出門,卻在花園里撞上了江恂儒。
“父親。”
她柔聲喚道,江恂儒負手點頭,“要去赴二皇子的約?”
她溫順說是。
“…既然應了這門婚事,便調整好心情去接受。二殿下脾氣是不錯,可若太過不知趣也難免會讓人厭棄。”
江恂儒沉吟片刻,想起上回見女兒與二殿下相處的氛圍,沒忍住提點兩句。
她在顧云承面前有些拘謹,江恂儒便以為是她還在介懷上一段的退婚。
江婉瓊一怔,父親平日像個老學究,嚴厲寡言,很少說起這些話題。
她心中一暖,“婉瓊知曉,謝父親提點。”
江恂儒看著他落落大方的嫡女,眸中欣慰的笑意淡淡。
他揮了揮手,“去吧,莫要遲到。”
懷揣著父親突如其來的關心,江婉瓊柔柔一笑,上了那輛獨屬于她的華貴馬車前往戲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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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最氣派的戲園。
高高低低建了三層,遠遠便能聽見戲子咿咿呀呀的婉轉唱腔。
江婉瓊撩開簾子看了看,這回她仍是提前了一盞茶的時間來,也不知這回與他可還有默契存在。
“江小姐,這邊請。”
她剛一下馬車,那位眼熟的護衛(wèi)便迎了上來,恭敬的行禮后領著她往二樓走。
江婉瓊微微頷首,她提前幾日便定了雅間,可戲園太過熱鬧,訂的位置在上樓右側,視野沒這么好。
此刻護衛(wèi)引著她往右走,應該是殿下用什么法子換了個視線好的位置。
提裙上樓,視線一轉進了面對戲臺正中間的雅間。
江婉瓊輕彎著眼,等著護衛(wèi)敲了敲雅間的門道:“殿下,江小姐到了。”
“進。”
清潤的聲音傳出來,江婉瓊提裙跨過門檻,隱約看見屏風后窗邊坐著位身形挺拔的男人。
姑娘步子輕輕,今日發(fā)髻比前幾日要簡單許多,步搖流蘇皆未戴,潑墨發(fā)間只堪堪點綴著幾支纏金碧玉簪。
“又早到了。”
瞧見了那張芙蓉面,顧云承含笑起身替她拉開椅子。
江婉瓊頷首落座,“殿下竟能換到這個雅間。”
男人謙遜一笑,“恰好一位表弟忙著走,這絕佳位置空著讓給別人可惜,我瞧見了便同他要了過來。”
管他到底有沒有那位所謂的表弟,江婉瓊盈盈一笑,兩人面對面坐下。
“這戲樓生意倒是不錯。”
顧云承輕笑著,在她有動作之前提了壺為她倒上一杯溫茶。
來之前皇妹千叮嚀萬囑咐的讓他主動,顧云承無奈,卻也將那念叨記了進去。
“近來千金小姐們都提起此處,臣女也許久未來了,希望不讓你我失望才好。”
雖然小姐們提的都是那位俊俏戲子,但這座戲園開了許多年,班底還是不錯的。
“戲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赴江小姐的約。”
他笑聲朗朗似是隨口說罷,戲臺上戲子緩緩登臺,男人的視線越過窗落至戲臺。
唱腔婉約,江婉瓊微驚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語氣沒有差錯,話也沒有越界,可為何她聽著那清潤聲中含帶淺淺笑意,莫名竟會生羞意。
好生奇怪。
但好戲開場,她也想太多,同他一樣專心聽起戲來。
目光落在臺上,余光卻注意著她的男人松了一口氣,不動聲色的飲茶,掩住了略顯緊張的滾動喉結。
她今日很美。
素雅,也襯她的氣質。
但剛見面時錯過了夸她的機會,方才那句又說得他自己都心顫,生怕她覺得冒犯。
真是失敗的開場。
于朝堂運籌帷幄許多年的顧云承,第一次覺得有些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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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聲不絕,在戲停的前片刻,已有伙計端了一盤花進來,言道:“若是貴人覺得這場戲不錯,拋花便是對他們最大的賞賜。”
一朵花二兩銀子。
花倒是新鮮,但二兩銀子卻是普通百姓辛辛苦苦才能賺到的。
純粹是貴人消遣罷了。
顧云承聞言皺了皺眉。
巡察地方許多年,多少百姓為了一口沒多少米的飯而甘愿當苦力。
見過民生苦難,便再也無法安然享受榮華富貴。
“不必了。”
他剛皺起眉,江婉瓊便已溫聲拒絕。
伙計殷勤的笑容一僵,像是沒見過拒絕他的貴人。
但能坐到這個雅間的客人皆是身份地位不俗,即便是他心有疑惑也不敢繼續(xù)將盤子往前推。
“一盞茶后下一出戲更是精彩,有我們家頭牌玉公子登臺,二位貴人稍作休息,花茶糕點馬上就來。”
伙計說罷,恭敬的退了出去,顧云承看著眼前毫不在意的溫婉姑娘,倏然開口:“為何不要。”
掌聲未停,周圍的窗口貴女們笑得燦爛,往謝幕的戲子上拋了不少花,貴人們不缺這點銀子,落下的花像是一片花雨,場面熱鬧又飄著花香。
“往日與友人來是會買的,但臣女見過殿下給難民施粥,也見過殿下扶起餓暈孩童時的憐憫,所以…覺著您會有些介懷。”
姑娘眸子似水,溫柔且潤,但也透徹極了。
她知道,他或許會因為自己在而買下一盤花,但他心底是有些不認同的。
所以,不欲讓他介懷。
柔聲細語,卻沒有一絲遮掩的澄澈。
男人看她片刻,忽的一笑,好像眼前之人帶給他的悸動更深了些。
初識傾慕容貌氣質,這次卻是因動容而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