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船承載著兩人蕩開一圈圈的漣漪。
不多時,她手上已多了一柄'荷葉傘',為她遮去刺眼陽光。
碧粉裙與鮮嫩荷葉之中,露出姑娘回眸的笑顏,“日頭太烈,殿下可要歇一會?”
顧云承曬了好一會,如今船已入荷塘深處,聞言便也松了手,彎著腰到了船蓬內(nèi)。
小船晃晃悠悠的隨水飄動,荷間風也帶上幾分清涼,兩人含笑瞧著眼前盛景,無端有幾分愜意。
男人隨手摘了一顆蓮蓬,“要嗎。”
江婉瓊猶豫著接過,“可以摘嗎,也不知苦不苦。”
她方才便不好意思摘。
顧云承輕笑,看著她纖細的手剝開青綠的蓮蓬,稍一會,白嫩蓮子便落于手中。
“如何,苦嗎?”
江婉瓊沉吟一番,秀眉緊蹙,“殿下嘗嘗看?”
顧云承微怔,接過蓮蓬剝了一顆。
入口微苦,但緊接著便是清甜。
男人疑惑抬眸,恰好落入姑娘嫣然笑意之中。
顧云承無奈搖頭,竟被她唬弄到了。
江婉瓊笑意盈盈,“蓮子哪有甜的,不過今日能在京城尋到一處如此僻靜優(yōu)美之地已是不易,殿下有心了。”
男人笑著摘下一片荷葉,學著她的樣子擋著頭上,眸光溫柔:“但愿姑娘不覺得無趣才好。”
他想了很多地方,也問了許多人,羅列出來的地點讓他不由感嘆從前竟不知京城有這么多可玩之地。
江婉瓊躲在寬大的荷葉下,笑意如風般輕柔,“在臣女看來,這比聽戲有意思多了。”
聽來聽去千篇一律,但泛舟采荷卻是少有。
“能博姑娘一笑便也值了。”
顧云承目光溫柔,兩人一前一后坐在烏篷船上,四周荷花開得正好,蜻蜓緩緩停于蓮蓬之上,夏風都透著幾分溫柔。
景色正好,他們倆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
“音音知曉你我要出門,囑咐了我許多。”
“哦?公主都囑咐了些什么。”
男人賣著關(guān)子搖頭,“說出來可就沒驚喜了。”
姑娘輕笑。
見她額上薄汗沁出,顧云承唰的一下打開身旁的扇子,在船內(nèi)弧度稍大的扇。
江婉瓊微瞇了眼,盯著天際的烈日含笑。
風又緩緩扇到她身上,緩解了稍許燥熱。
這是否也是公主的其中一個囑咐。
“殿下近來不忙嗎。”
她垂眼剝著蓮蓬,語氣柔柔隨口笑問。
男人扇風的手微頓,心中稍嘆后道:
“忙。”
父皇還沒在朝堂上宣布此事,但他已于昨日被傳喚到御書房,被安排了突如其來的差事。
好心情倏然消退幾分,顧云承苦笑著又摘下一朵開得正好的荷花遞給她。
“花襯美人。”
他心中微悵,看著眼前的姑娘莫名的便主動了許多。
她輕撫荷花,眸光疑惑,“可是近來的案子棘手?”
不然他怎會面露愁色。
顧云承沉吟片刻,搖頭嘆:“或許過幾日我便要動身前往西北,再回來約摸得婚期。”
江婉瓊拿花的手一僵,抬眸瞧向他。
明亮的雙眸中有些震驚,又似藏著些不舍。
那不舍太過隱晦,顧云承看不清,但也止不住他心下一動。
“我會盡量快些趕回來。”
他要去西北抓一位貪污巨款的知州,那位自圈自地囂張得像個土皇帝,父皇震怒,選派一位皇子前去緝拿回京親自審問。
從前總是與他爭搶激烈的太子竟沒收到消息,昨日他從父皇的只言片語中察覺,此事莫非與太子還有牽連。
此事關(guān)系重大,說不定能重創(chuàng)太子一派,不容他多想,定是要接下此艱巨任務的。
男人堅定的目光與她對視,即便是不舍,但他既選擇了這條路,便不止關(guān)乎他一人之事,他身后站著無數(shù)幕僚官員與支持者,容不得他輕易放棄。
“…”
江婉瓊一時間沒還沒緩過來。
才剛剛熟悉些許,他竟又要走了。
說不可惜難免是騙自己,江婉瓊心底微嘆一聲,在男人略顯緊張的目光中轉(zhuǎn)而為笑。
“殿下圣命在身,安心去便是。”
她會在京城安心等他回來。
姑娘沒說后半句話,但她笑吟吟的目光似是說明了一切。
顧云承怔了怔,荷塘魚躍出水面,撲通一聲響。
“好。”
她并未多言語,但話盡在不言中。
他心口微震,歡喜,喜歡也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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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走走停停,小小烏篷船晃晃悠悠,兩人相處越發(fā)融洽。
待到太陽緩緩西落,顧云承載著一船的花與蓮蓬,還有倚靠在船頭的美人,將船穩(wěn)穩(wěn)劃回岸邊。
“可是這些…該如何帶回去。”
江婉瓊被他扶著上了岸,看著堆滿了船頭的東西有些發(fā)愁。
男人含笑示意她莫急,不過片刻,聽竹與顧云承的侍衛(wèi)迎了上來。
“小姐,這些都搬回咱們府嗎。”
聽竹與侍衛(wèi)行了禮之后,看著滿船的蓮蓬與荷花詢問自家小姐。
“一分為二,一份帶回府里。”
她沉吟片刻,吩咐完攏了攏披帛,再對顧云承笑了笑,“殿下也帶些回去給娘娘公主嘗嘗。”
難得此處的蓮子這般清甜。
顧云承輕笑一聲,頷首說了聲好。
侍衛(wèi)與丫鬟將東西搬了下來,顧云承瞧見擱置在船邊的傘,俯身拿起來撐開遞給她。
一行人緩緩走回西山腳下,江婉瓊含笑著與他說了幾句話,剛想上馬車,一位侍衛(wèi)打扮的侍從小心呈了畫卷上來。
顧云承問:“墨跡干了?”
“是,屬下已檢查過。”
男人頷首,輕揮了揮手,侍衛(wèi)轉(zhuǎn)身將卷起來的畫呈到疑惑的江婉瓊面前。
“這是…?”
江婉瓊從矮凳下來,瞧著他暫沒有去接畫。
“請一位大師為你作的畫,你瞧瞧可還喜歡?”
顧云承搖扇一笑,示意侍從將畫卷打開。
姑娘抿唇看著,心中隱隱有些猜想。
但祝平大師從不替人作畫,所出皆為隨心所作,興許是其他畫作大師吧。
她喜畫,即便別的大師也依舊很歡喜。
畫卷徐徐拉開,所畫是荷塘間烏篷船晃晃悠悠,水波蕩開,船頭倚坐的姑娘手執(zhí)蓮蓬垂眸而笑,景美人也美。
而這畫風…
江婉瓊猛然抬眸,“這是出自祝平大師之手?”
祝平大師畫風獨特,無人能仿出他畫中和諧輕松的感覺。
見她喜不自勝,顧云承頷首,這趟行程終于算是圓滿。
“可…可祝平大師從不見外人,殿下怎能請到他來為臣女作畫。”
“我與祝大師早年間因緣巧合見過一面,大師性情溫和,只是不太懂得與人打交道…所以畫完便離開了。”
顧云承想到祝大師那排斥見人的模樣,有些無奈的解釋道。
“…多謝殿下。”
江婉瓊歡喜得不能自已,想去撫摸畫卻又怕自己沒輕沒重將畫損了去,再看向男人的目光是無邊際的愉悅與感激。
顧云承笑,先讓人將畫交到她手里,看著人小心翼翼的抱著畫上了馬車后,騎馬走在前頭啟程送她回府。
也給了些她平緩心情的時間。
一路上,江婉瓊在馬車內(nèi)仍是激動的,抱著手里的畫不放,笑意也沒落下過。
一直到了江府門前,男人扶著她下馬后,她忽然問道:“為何只畫臣女。”
那幅畫明顯是在他們附近畫的,但那時顧云承就在她身側(cè),怎會不入畫。
是祝平大師一人所想,還是他吩咐的。
顧云承有些意外,她得到贈畫之后竟還能想起他來。
“姑娘今日與畫面相襯,喜歡的畫師畫了你會讓人愉悅歡喜,若畫上多個本殿,或許有些差強人意。”
男人無奈的笑著,添個他或許她依舊會歡喜,但總覺得少了幾分意思。
雖然他很想與她共同入畫,不過以后會有機會的。
一定。
江婉瓊垂眸而笑,再抬眸時眼里星子點點璀璨奪目。
“那便下次,再請畫師為臣女與殿下作畫。”
或許下回再見,就是夫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