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者 第三節(jié)(1)
下午仍然只有一節(jié)課,張英才陪著孫四海站了兩個多小時。孫四海怎么樣講課他一點也沒印象,他一直在琢磨六個年級分成三個班,這課怎么上。中間孫四海扔下粉筆去上廁所,他趁機跟上去問這事,孫四海說,我們這學(xué)校是兩年招一次新生。返回時,教室里多了一頭豬。張英才去攆,學(xué)生們一起叫起來:“這是余校長養(yǎng)的豬,它就喜歡吃粉筆灰。”孫四海在門口往里走著說,別理它就是。往下去,張英才更無法專心,他看看豬,看看學(xué)生,心里很有些悲涼。
山太大,天也黑得早,看似黃昏,實際上才四點左右。放學(xué)后,留在余校長家住宿的十幾個學(xué)生,在那個叫葉萌的男孩帶領(lǐng)下,參差不齊地往旁邊的一個山坳走去。眼里沒有學(xué)生,只有豬,張英才感到很空虛。他取下那只鳳凰琴,擰下鋼筆帽,左手拿著它撥動琴弦,右手去按那些鍵,試著彈了一句曲子,不算好聽,過得去而已,彈了幾下,就沒興趣了。他歇下來后,忽地一愣:怎么音樂還在響?再聽,才明白是笛子聲。張英才趴到窗口,見孫四海和鄧有米一左一右靠在旗桿上,各自橫握一根竹笛,正在使勁吹奏。
山下升起了云霧,順著一道道峽谷,冉冉地舒卷成一個個云團,背陽的山坡上鋪滿陰森的綠,早熟的稻田透著一層淺黃,一群黑山羊在云團中出沒,有紅色的書包跳躍其中,極似瀟瀟春雨中的燦爛桃花。太陽正在無可奈何地下落,黃昏的第一陣山風(fēng)就掩蓋了它的光澤,變得如同一只被玩得有些舊的繡球。遠遠的大山就是一只獅子。這是豎著看,橫著看,則是一條龍的模樣。
笛子吹出的曲調(diào)有些耳熟,聽下去才曉得是那首《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之所以沒有一下子聽明白,是因為節(jié)奏慢了一半。兩支笛子,一個聲音高亢,一個聲音低回,緩慢地將那首歡快的歌曲吹出許多悲涼。張英才跟著哼一句,那種節(jié)奏,需要好久才能將“幸福的花兒”這一句哼完整。
張英才走到旗桿下:“這個曲子要歡快些才好聽。”
孫四海和鄧有米沒理他。張英才就在一旁用巴掌打著節(jié)拍糾正,可是沒用。張英才惆悵起來,禁不住思索一個問題:能望見這桿旗的地方,會不會聽見這笛聲?他一邊想,一邊打量眼前這根用兩棵松樹捆綁著連接而成的旗桿。
忽然間,哨聲響起來。余校長叼著一只哨子,走到旗桿下,在余校長家留宿的十幾個學(xué)生迅速從山坳里跑回來,在旗桿面前站成整齊的一排。余校長望望太陽,喊了聲立正稍息,便走過去將領(lǐng)頭的葉萌身上的破褂子用手整理一下。那褂子肩上有個大洞,余校長扯了幾下也無法將周圍的布扯攏來,遮住那露出來的一塊黑瘦的肩頭。張英才站在這支小小的隊伍后面,他看到一溜干瘦的小腿都沒有穿鞋。余校長試了幾下,見旁邊還有幾個破褂子的學(xué)生在盯著自己看,便作罷了。
這時,太陽已經(jīng)挨著山了。
余校長一聲厲喊:“立正——奏——國歌——降——國旗!”在兩支笛子吹出的國歌聲中,余校長拉動旗桿上的繩子,國旗徐徐落下后,學(xué)生們擁著余校長、捧著國旗向余校長的家走去。
這一幕讓張英才著實吃了一驚。一轉(zhuǎn)眼想起讀中學(xué)時升國旗的那種場面,又覺得有點滑稽可笑。
鄧有米走過來問他:“晚上有地方吃飯沒有?”
張英才答:“這兩天我先在余校長家搭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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