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 現(xiàn)在是芊芊了...
270 現(xiàn)在是芊芊了...
</br>
</br>喬喬……
</br>
</br>梔子在心底嘗試著叫了一句,覺得有些茫然。以后,她真的也可以叫她喬喬了么?
</br>
</br>喬喬……
</br>
</br>梔子張了張嘴,喉嚨里卻只流出些微弱的氣息,那兩個字依舊沒能出口。
</br>
</br>“李少——”
</br>
</br>“還叫什么李少爺?”李言微微一笑,溫潤的面龐在夜色下有著玉一樣的熒光。
</br>
</br>“芊芊,你要記在,現(xiàn)在你也是位小姐了,可不能再稱呼誰為少爺。現(xiàn)在呢,你可以叫我李公子,李大人隨便什么都成。以后你和喬喬成了姐妹之后,也可以像他一樣叫我‘李大哥’,呵呵。”李言笑容溫和,試圖給這個心中似乎十分不安的小姑娘一些安慰,想讓她輕松下來。
</br>
</br>從梔子生病離京到現(xiàn)在已有七天。這七天中,莊親王絲毫沒提何時接梔子回王府,也沒有親自過來查看,那就一定是相關(guān)的手續(xù)辦的不順利。想一想,唯一的女兒流落在外十三年,做父親的絕對應(yīng)該毫不耽擱、激動萬分地認(rèn)回去是不是?
</br>
</br>宗室認(rèn)親,首先要給康熙上折子。
</br>
</br>如果康熙樂見其成,朱筆一揮準(zhǔn)了,那莊親王還需要遲疑等待么?一準(zhǔn)兒來告訴梔子這個好消息了
</br>
</br>但現(xiàn)在,他沒有來。只是派來了所謂的奶嬤和丫鬟,半點沒有提起“格格”和“回王府”的事宜……
</br>
</br>莊親王不順利,那也就意味著,他當(dāng)初的設(shè)想,即是梔子和南喬成為姐妹,同時選秀,梔子中選成為福晉,南喬落選,這個方案已有八分成功的希望……
</br>
</br>“李……李大哥。”梔子試探地叫了一聲,卻比想象中容易出口的多。原來,她真的可以和她一樣啊……
</br>
</br>梔子眼中閃現(xiàn)出一絲光芒,微微側(cè)目看著并肩行走在身邊的李言,聽著他溫和的聲音……當(dāng)他再次低頭給了她一個淡淡的笑容時,梔子輕輕地扯上李言的衣袖——在她的印象中,沒有旁人在的時候,南喬總會拉扯一下李言的衣袖,靠一靠他的臂膀。
</br>
</br>難道她也可以么?
</br>
</br>李言眼角一掃衣角,愣了一下,有些失笑。
</br>
</br>這丫頭往日跟在南喬身后感覺挺大膽的一個人啊?也是……那個時候,她對于自己的身份定位看的清晰,只知道履行好自己的職責(zé),其他的,都會有自己主子頂著。而現(xiàn)在,她突然也是一個主子了。這仿佛是一個習(xí)慣于在幕后工作的人突然****在聚光燈下讓她演一出獨角戲,心中會很不安,很惶恐吧?
</br>
</br>十三歲的小姑娘,上初中的年紀(jì)?并非所有的小姑娘都是他的喬喬,有那樣強的接受能力,不需要依賴除他之外的任何誰……
</br>
</br>李言沒有掙開梔子拉著的那一丁點衣袖,似乎是沒有察覺一般,依然溫言笑道:“芊芊,你有鏡子么?如果你心中對現(xiàn)在的身份感到些許的不踏實……我教你一個方法:讓你的新丫鬟給你換上最漂亮的衣服,戴上最珍貴的首飾,然后站在鏡子前面,對鏡中的你自己說,我是個小姐,我是主子……哦,馬車到了,芊芊小姐,請上車吧。”
</br>
</br>梔子扶著李言的手臂登上馬車,車簾放下來,車廂內(nèi)一片漆黑。她坐在黑暗中,心中所有的不安突然被填滿,感覺無比踏實起來。
</br>
</br>她輕輕握拳,對自己說道:“從現(xiàn)在起,我是芊芊了。”
</br>
</br>馬車在黑暗中緩緩行駛。
</br>
</br>跟車而來的董虎給大牛一個眼色,兩個人慢慢落后了一些。
</br>
</br>“哎,大牛,你剛剛看見沒?”董虎小聲問道。
</br>
</br>“看見啥?”大牛也壓低聲音,顯得很神秘。
</br>
</br>“你個瞎眼牛……就是這個……看著……”董虎低罵了一句,松開韁繩,“小心翼翼”地拉住張大牛衣袖的一角。
</br>
</br>張大牛古怪地看了董虎一眼,狠狠扯回衣袖瞪了董虎道:“你有毛病啊?”然后他又恍然大悟地長“哦”一聲,挨近董虎,賊兮兮地指了指芊芊乘坐的馬車,低聲道:“你是指……她?”
</br>
</br>董虎微哼一聲,點了點頭,心中有些不齒他總是裝憨厚,悠悠地道:“你我的命可都是小姐救回來的,咱們要為小姐想不是?下一次可是輪到你給小姐送信匯報了,這事無巨細的,你可要瞪大眼睛瞧清楚了……”
</br>
</br>張大牛眼睛一瞇,咧嘴露出一個憨憨的笑容,腳下輕踢一下馬腹,趕上前面的馬車。董虎咬了咬牙,也一提韁繩,跟上了隊伍。
</br>
</br>積攢了幾個時辰的雨點終于落了下來……
</br>
</br>細細綿綿,如混亂的絲線般紛紛繞繞,黏稠的讓人喘不過氣。
</br>
</br>南喬看完李言的信,出神望著窗外的細雨,很久才收回目光,問張大牛道:“芊芊姑娘如今可好?”
</br>
</br>張大牛憨笑道:“她挺好的。就是當(dāng)時燒死梔子那會兒似乎很害怕很不安,一直拉著李少爺?shù)男渥硬环牛钌贍敯矒崃怂靡粫海虐残南聛怼:髞砭鸵恢蓖玫模哪莻€嬤嬤很滿意,說她天生就是個小姐,規(guī)矩學(xué)的也好,心態(tài)儀態(tài)調(diào)整的也好……總之一切都好,嘿嘿。”
</br>
</br>拉著李言的袖子?
</br>
</br>南喬眉頭忍不住挑了挑,隨后嘴角浮上一絲笑意。“大牛,下去找那些娃兒耍去吧,他們盼著你教點兒武術(shù)呢。”
</br>
</br>“好咧。那,小姐,有事兒您叫我。”張大牛憨笑行禮而去。
</br>
</br>張大牛走后,南喬托腮坐在窗前,手中捏著薄薄的一頁信紙,抿了抿嘴。
</br>
</br>她一直相信,梔子做為她一手養(yǎng)成的丫頭,所擁有的學(xué)識、氣質(zhì),扮成一個主子小姐絕對是沒問題的。她也一直相信,當(dāng)梔子成功轉(zhuǎn)型時,她會由衷的為她高興……
</br>
</br>但如今,確認(rèn)了梔子做的很好時,為何她心中的愉悅并沒有預(yù)期中的那么多?難道是因為梔子她扯了會兒李言的袖子?
</br>
</br>“梔子……”南喬輕輕搖搖頭,喃喃道:“錯了,現(xiàn)在是芊芊了。瞧這個名字,一聽就有一種弱質(zhì)****來,比起梔子,好上不少呢……”
</br>
</br>不知怎地,南喬突然不想那么快給李言回信,也不想張大牛立即回去報道,就那么讓他留了下來,混在一堆孩子中,炫耀他的武術(shù),讓他們站馬步。
</br>
</br>韓嬤嬤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br>
</br>南喬撐起一把油紙傘,走進了細雨里。
</br>
</br>“南喬?”
</br>
</br>南喬聽住腳步,轉(zhuǎn)頭看見陳興醫(yī)皺眉向她走過來,微微笑了笑。
</br>
</br>“你怎么這個時候出來了?”陳興醫(yī)道:“別看這雨不大,但真淋了還是極易生病的。伯母也是,這一次出門,都沒讓個丫鬟跟著。”
</br>
</br>南喬心中一暖,輕輕搖了搖手中的油紙傘好,輕笑道:“我好歹還撐了傘得,你自己呢?”見陳興醫(yī)啞然,她也沒在這問題上糾纏,畢竟只是如絲細雨,靜靜站半天,都不一定能打濕頭發(fā)呢。“那兩個孩子如何了?”
</br>
</br>說到這事兒,陳興醫(yī)正了正神色,道:“種痘后的第一天和第二天,兩個孩子都沒有什么異常。今天是第三天。早上我去診脈的時候,發(fā)現(xiàn)知恩有一些發(fā)熱,他也聲稱自己身上似乎有些不舒服,卻說不上哪里不舒服。玲玲依然沒有什么異常。我正要去進行第二次診脈。另外,兩個人的傷口今日都開始正常結(jié)痂了。”
</br>
</br>南喬撐著傘,漫步向安置兩個孩子的房間走去。“聽你這么說,似乎牛痘的痘膿對知恩有了影響,而痘粉在玲玲身上卻沒起什么作用……”
</br>
</br>“正是這樣。”陳興醫(yī)點點頭,遲疑了一下,才有些艱難地問道:“南喬,你到底是如何斷定牛痘能預(yù)防天花的?雖然與你說話的時候,你偶爾會說出些我難以理解的詞,不愿意解釋或是糊弄過去……但那到底是閑談,如今是天花預(yù)防……是天大的事”
</br>
</br>南喬聽后靜靜地向前走了一陣,沒有立即說話。
</br>
</br>細雨從四面八方纏繞上來,讓人們眼前蒙上一層薄霧。
</br>
</br>眼看兩個孩子的特別住處就在眼前不遠,她終于停下腳步,心情愉快地將紙傘在指尖用力旋轉(zhuǎn)幾圈攥住,抬頭微笑道:“興醫(yī),你是不是弄錯了?我一個女兒家,哪里懂的這些?興醫(yī),這種嘗試,和嘗試所取得的結(jié)論成果,都是你的這個小神醫(yī)的功勞。這一點,興醫(yī),我希望你能牢牢記住……將屬于你的榮譽,是不容被我這樣一無所知的人分享的。”
</br>
</br>“南喬,你這樣說,既是篤定我這次會成功,會有無上的榮譽了?”李言心中掀起前所未有的波瀾南喬難道不知道,她篤定的到底是什么么
</br>
</br>那是天花一旦發(fā)作便九死一生的瘟疫
</br>
</br>南喬收起傘,同時收起臉上的笑容,微微抬頭,平靜地看著陳興醫(yī),道:“興醫(yī),我什么都沒有說,也什么都不知道。”
</br>
</br>“我明白了。”陳興醫(yī)點點頭,率先走進屋檐下,首先進了程知恩的小房間。
</br>
</br>程知恩看起來有些無精打采,但似乎也沒有什么大問題。董玲玲站在一個凳子前,手里拿了一本故事書,正陪著他。
</br>
</br>“知恩還是有些發(fā)熱,但比起上午沒有惡化。”
</br>
</br>“玲玲……”
</br>
</br>事情進行到這一步,已經(jīng)不需要南喬插什么話。她沒有進屋,而是站在屋檐下,仰望朦朦細雨。董玲玲很懂事地搬了個凳子給她。
</br>
</br>“玲玲,你將來想做什么?”南喬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微笑問道。
</br>
</br>“恩人姐姐……”董玲玲遲疑地抬起頭,問道:“我不想離開這里,想留下來一直照顧弟弟妹妹們成么?”
</br>
</br>“哦?為什么呢?”南喬笑道:“如果你是舍不得現(xiàn)在的弟弟妹妹們,待他們長到了八歲,也是要出去學(xué)本事做活的,到那時候,你還在這里,他們卻走了,你不會難過么?”
</br>
</br>董玲玲小臉黯淡下來,但還是堅持說道:“我會難過,但莊先生說咱們莊里一直都還會有像我這樣可憐的孩子送進來,我會有新的弟弟妹妹們照顧……小姐,我不想去外面。”
</br>
</br>不想……
</br>
</br>一陣風(fēng)吹起她的劉海,南喬看見她額頭上的疤痕,這才恍惚想起她有別于別的孩子都是災(zāi)民出身,她是京城南門根那里的乞兒,是在被人毒打時自己救起來的……
</br>
</br>對于她來說,外面的世界,光鮮的北京城,是很殘酷很可怕、夢魘一樣的地方吧……南喬輕嘆一聲,柔聲道:“不想出去,咱就不出去,這里也需要你。”
</br>
</br>“謝謝小姐”董玲玲驚喜之下,突然跪在地上,砰砰磕頭。“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弟弟妹妹的”
</br>
</br>“傻丫頭,額頭很結(jié)實么?別砸壞了……趕緊起來……”南喬拉起董玲玲,眼前突然回想起當(dāng)日梔子闖進自己的家門,也是這樣歡喜地給陳氏磕頭,給她磕頭……
</br>
</br>這一場春雨,只不過飄了三天,天上又重新出現(xiàn)了暖陽。
</br>
</br>被雨水滋潤過的田間更加碧綠喜;池塘邊得柳樹仿佛昨日僅有指甲大小的那么一彎,今日就舒展開來,長成了少女的細眉;桃花開的更加絢爛,有蝴蝶在翩翩起舞。
</br>
</br>似乎一切都很好。
</br>
</br>陳興醫(yī)已經(jīng)開始了他第二階段的實驗,間或給百多個孩子們診脈看病,又將莊先生所說在醫(yī)術(shù)上有靈氣孩子帶在身邊進行考察……
</br>
</br>韓嬤嬤也從這些女孩子中挑中了兩個八歲的丫頭,一邊細心教導(dǎo)著規(guī)矩,一邊也給南喬做些端茶倒水、跑腿遞話的活兒……
</br>
</br>張大牛在鄉(xiāng)野里也混的如魚得水,又有田小牛常鞍前馬后地跟著,請教些規(guī)矩……
</br>
</br>“叮叮當(dāng)、叮叮當(dāng),鈴兒響叮當(dāng);美麗的春天多快樂,心情多歡暢……”
</br>
</br>每次來田莊,由南喬間隙演奏幾首兒歌,已經(jīng)成了莊上孩子們最受歡迎的娛樂時間。這一日,她正興高采烈地彈奏著《鈴兒響叮當(dāng)》,下面孩子們正齊聲合唱著被改的面目全非的歌詞時,張大牛急急忙忙地走過來,附耳道:“小姐,奴才剛在莊子前面,看見似乎是十七爺往這邊來了。”
</br>
</br>十七?
</br>
</br>南喬心中一個恍惚,彈錯了一個音符。好在下面的齊聲歡唱有夠大聲,興致正高,沒有孩子注意到這個失誤。莊先生或許聽出來的,但在他眼中,南喬一向都是亂彈琴的,自然也就懶得指出來,打擾孩子們的興致。
</br>
</br>見南喬沒有停下來,張大牛再次附耳,稍微抬高了聲音道:“小姐,十七爺往這里來了。”
</br>
</br>“知道了。”南喬手上不停,道:“你去迎接了就是。我這里再有一遍就結(jié)束了。”
</br>
</br>張大牛看了看下面歡笑的孩子們,應(yīng)了一聲小跑著下去了。他邊跑心中邊想,小姐就是小姐,真是波瀾不驚……
</br>
</br>其實南喬哪里是波瀾不驚……若真是波瀾不驚,怎會彈錯一個音符?她只是……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yīng)而已。立即停下來遠遠去路邊迎接?似乎又太刻意了……
</br>
</br>反正十七也是知道這里的,自己這一點亂彈琴的本事,他也聽了不止一次兩次,無所謂避諱不避諱、隱瞞不隱瞞的……
</br>
</br>只是,他怎么突然來了?
</br>
</br>張大牛沒有提起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他是一個人來的?
</br>
</br>十七當(dāng)然不是一個人來的。
</br>
</br>“老十七,前面就是那丫頭家的莊子?”康熙四處看了一下,道:“倒是挺樸實的。”他也不想想,他平日所游玩的地兒,不是名家細作、精雕細琢,誰敢邀請他去欣賞?如南喬這樣一般的田莊,他還真少見……
</br>
</br>“那丫頭倒是有孝心的,收了第一茬草莓就巴巴地給朕送了好些個……”康熙感慨。草莓對于康熙這一國之主來說,實在不算點啥,但難得的是那份心,那份自己有了點好的就想到他的心意……
</br>
</br>“是。”十七應(yīng)道。
</br>
</br>這一句回話,單單一個字,是單薄了。但凡皇上閑話時,聽者總要順著他的話音說幾句才是,像十七這樣,難免顯得有些敷衍和不尊敬……
</br>
</br>康熙淡淡看了他一眼,微微皺眉,踢馬前行。
</br>
</br>而十七恍然不覺。此時,他心中只充斥著一個念頭:七個月二百多天沒見,她有沒有什么變話?
</br>
</br>漸漸有孩童歡快的歌唱聲傳來,離田莊越近,聽的越是清晰。
</br>
</br>“池塘的青蛙醒來了,歡喜地叫呱呱……叮叮當(dāng)、叮叮當(dāng),鈴兒響叮當(dāng),恭喜你、祝福我,明天更吉祥……”
</br>
</br>“這是什么歌?聽這動靜,不是十個八個孩子能唱出來的吧?”越來越清晰的歌唱聲,吸引了康熙的注意,先前由十七所引發(fā)的那一點不快,這會兒也忘記了。此時他很想知道,這明明只是個不大的田莊,充其量也不過二三十莊戶,怎么能有這么多孩子?還在一起唱歌?
</br>
</br>十七眼神閃了閃,恭敬地道:“回皇阿瑪,這大概是喬喬在彈琴,她收留的小孩子們在唱歌。她總是彈這樣……這樣輕快的曲子。”
</br>
</br>“收留的孩子?”康熙皺眉連連問道:“有多少?什么時候收留的?從哪里收留的?她白養(yǎng)著?”
</br>
</br>十七忍不住吞了一口氣,十分謹(jǐn)慎地答道:“兒臣聽說,這些孩子都是往年遇到災(zāi)荒,她隨著朝廷的粥棚舍粥,遇見實在無依無靠的孩子,心中不忍收留下來的。她也不是白養(yǎng)著,聽說但凡有孩子長到八歲,就會被送去她那工坊鋪子中跑腿幫忙……”
</br>
</br>(謝謝‘北海的鯤’的小紅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