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我回來不久,搬到家里住。
我從商務部的老周那里知道,喬菲辭了在他那里的工作。
她當然也沒有回旅行社兼職。
在這天下午,我知道了這件事之后,剛開始就想笑,分明就是小孩子,她這是跟誰來勁呢?沒有外快,讓自己更拮據(jù)。
再想一想,她這是為了躲我。
徹底了斷跟我的一點點關系。
我想到這里,拿起車鑰匙就離開辦公室。
我開車來到外語學院,去了法語系,教室里沒人,我在宿舍樓下面轉了兩圈,也沒看到她,我點了一支煙,想,要不要在樓下打電話找她呢?正在我猶豫的時候,遠遠的就看見運動場上有人在打籃球,兩隊女生正殺得不可開交,一人矯健的突出重圍,帶球上籃,投中得分。她跳起來與同伴擊掌,回過頭來,是喬菲啊,小小的臉孔又紅又亮,意氣風發(fā)。
我笑起來,掐熄煙,發(fā)動車子。
我在憐惜誰呢?
這個人從來過得比我好,如今擺脫我,再不用應酬,恐怕是更加自由。
我還擔心她的冷熱,不如擔心自己。
車子開到英語學院門口,居然看到久違的身影,傅明芳從教學樓里走出來。更多更快章節(jié)請到。自她結婚之后,我們就沒有再見過面,又是初夏,明芳穿著她喜歡的淺色的裙子,在樹蔭里經(jīng)過,風姿裊裊。
我按了按車笛。
我們在學院門口的茶座坐下來,一年前這里叫“愛晚亭”,現(xiàn)在叫“春天畫畫”,老板也不知換了幾任。
來這里坐的大多是外院的師生,我們選了靠窗的一張臺,要了綠茶和怪味蠶豆。
“怎么樣?結婚之后的生活,挺滋潤的吧?”我笑嘻嘻的問。
“沒覺得有什么改變。”明芳說,“每天多了一頓飯要做,出外旅行,有另一個人陪伴。”
我點點頭。
這是多么浪漫的事情。
“家陽,你看沒看出我有什么變化?”
我仔細打量,只覺得她別來無恙啊,氣色很好,面色紅潤,比沒出嫁的時候,似乎多出一股風韻。
“你姐姐我有baby了。”
我愣了一下。
明芳微微笑,喜悅溢于言表:“你都看不出來?沒多久就有小孩子叫你小舅舅了。”
我握她的手,終于發(fā)現(xiàn)她確是比從前豐腴一些:“恭喜,真是恭喜你。”
“我從前也是不安分的人,你可能也看不出來,不過,我也總想著世界各地的走啊,見不同的人,過不同的日子,不過,結了婚,思想上就穩(wěn)定下來,得過日子,有了孩子,就覺得更不一樣了,好像有東西把你飄飄乎乎的一顆心沉淀下來了。”明芳說,她的手又覆在我的手上,“男孩子雖然不急,不過有個家總好過自己一個人。”
“還男孩子呢,都27,快奔三十的人了。”我說。
“所以啊。不如找個合適的對象,好好相處了。”
我低頭笑著說:“明芳,你真是啊,我還當你好好的,原來都變成師奶了。”
這個時候,有幾個女孩走進來,看樣子好像是剛剛在場上打籃球的學生,她們的運動服上寫著“日語系”的字樣。
她們就坐在我和明芳旁邊,叫了汽水,水果沙拉和一些零食,因為剛剛的失利而憤憤不平。沒有幾句,說到喬菲。
“你們看到今天法語系投中好幾個球的那個女生沒有?知道她是誰?”
“有什么新鮮的,喬菲嘛,現(xiàn)在當紅呢,誰不知道她的那點事跡?一直在夜總會坐臺。”
“我還當是怎么樣的一個尤物,原來是個假小子。切。”
“哎不過她勁頭可挺大的,球打得挺好,聽說學習也不錯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做那種勾當?”
女孩子七嘴八舌的討論,我第一次覺得如此惡毒。看看明芳,她也聽到了她們的話。
“你知道這件事?”
“學校里傳的很盛。”她飲了一口茶,“小女孩子,怎么經(jīng)得起這樣的中傷?這些人啊,就是捕風捉影的,別說這件事不見得是真的,就算是,誰這一輩子還不犯個錯誤?”
她聲音抬高,對旁邊桌子上的麻雀們說:“同學,公共場合,麻煩你們小點聲。”
我開車送明芳回家,自己漫無目的的在公路上行駛。
我覺得有一些混亂。
喬菲,她現(xiàn)在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
任她的心臟再堅強,什么人能在如此可怕的飛短流長中生存?
可是我今天,看到她打籃球,她歡笑,我想起,她特殊的家庭,她從小經(jīng)歷的磨難,她多舛的命運。第一時間更新
我在海邊停下車子,看見暗黑色洶涌上漲的海水。
我想,我要為她做一些事情。
喬菲
時間過得很快,就快要期末考試了。
我一邊復習,一邊打電話給一些小的旅行社,希望能在假期的時候找到一份兼職來做。
不過,對方在知道我還是個在校生之后,基本上就把我帕斯掉了。
我在離開程家陽安排的兩家兼職工作時,也沒有要一份鑒定,現(xiàn)在來看,除了我自己知道還算經(jīng)驗豐富外,別人看,基本上還是一個白丁。
不過也不是沒有好消息。
我爸爸的身體恢復得很好。我媽媽在街道的幫助下自己租房子開了一個小賣店,不用風吹日曬的賣煙了。
那天,我在宿舍看書,寢室電話就響了,主任又要找我。
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穿鞋的時候想,我也不在乎什么了,大不了就退學唄。那我就去南方打工,不然去非洲援建,那邊可缺法語翻譯了,錢掙得也不少,我再把炒菜練好,到了那邊當翻譯還可以當工地上的大師傅,掙兩份工資,就攢錢,不花錢,非洲那邊反正也沒有什么可消費的,我攢個三年錢,給我媽點兒,就可以去法國念書了,按照歐德說的,去蒙彼利埃,陽光燦爛的南海岸,太好了。第一時間更新
主任,請你現(xiàn)在千萬退我的學。
我想著想著,就到了主任辦公室了。
敲門進去,只有老教授自己。
他正在低頭寫東西,抬頭看了我一眼:“來,你過來坐下。”
我現(xiàn)在很是大無畏,其實我從來差不多都是這樣。
主任給我?guī)讖埍砀瘢骸皢谭疲堰@個填了,中文,法文各一份。”
我低頭看,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一份出國留學的申請表。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問:“老師,怎么回事?”
我知道情況以后,就明白這應該是程家陽的大手筆了。
外交部和教育部與法國的高級翻譯官的聯(lián)合培養(yǎng)計劃,全國范圍內選送精英赴法國著名翻譯培訓學院留學,安排食宿,并享有每月600歐元的政府獎學金,為期一年。
被選出來的大多是翻譯專業(yè)二三年級的碩士研究生,而我的這個名額卻是從外交部方面帶著名下來的,留學地點是蒙彼利埃三大,保羅 瓦萊里大學翻譯學院。
“老師,我,我,”我說都不會話了。
主任停了筆,摘下眼鏡看看我:“喬菲,老師一直都覺得你是好苗子。這次出國留學要懂得珍惜機會。回來之后,報效國家。”
“我的事兒……”
“就不要再提了。學校如果不相信你,就不會同意你出國。好了,回去填表,三天以后將表格,簡歷,給蒙三大的申請函寄到外交部。別耽擱啊。”
我從主任那里出來,懵懵懂懂的回到宿舍,拿了煙,又躲到廁所里。
人生的急轉彎讓人措手不及,我夢寐以求的機會如今擺在面前。只是,我此后又要欠程家陽一筆重債,我覺得難以割舍,又無力負擔。
有人重重的敲廁所的門,惡聲惡氣的喊:“誰在里面抽煙?”
門被拉開,是本周值日的日語系的女生,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又露出鄙夷的神情,義正詞嚴的說:“同學,不許抽煙。”
我慢慢地站起來,彈掉煙頭:“好,對不起,我離開。”
好,對不起,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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