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序點的存在與遺失之域不同。
    后者是魔人宇宙的碎片,  隨著主君們的到來而出現(xiàn)。
    遺失之域里面也存在空間裂縫，并且能夠通向其他的宇宙，然而尋找定位以及使用它,  是一件相當(dāng)困難的事。
    因為那些裂縫的存在就是不穩(wěn)定的，更別說大多數(shù)裂縫都是通往同一個宇宙，即主君們降臨的那個世界，只有少數(shù)才能通往別的位面。
    而且通過裂縫穿行本身就有危險,  即使自身足夠強，或者已經(jīng)是某種程度上不死的存在，也依然有迷失的風(fēng)險。
    總而言之，哪怕有了主君的記憶，蘇璇也沒法在短時間內(nèi)做到這一步。
    如果強行嘗試，后果多半也不好。
    無序點就截然不同了。
    它本身就是連接著不同的宇宙位面的交界處，它的存在非常穩(wěn)定,  就像一個擁有無數(shù)出口的中轉(zhuǎn)站。
    當(dāng)然這是相對而言的。
    蘇璇真正抵達(dá)無序點的時候,  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和自己的想象依然大相徑庭。
    呈現(xiàn)在她感知世界里的,  是一個不斷變化的位面。
    這里并不存在門徑與通路，沒有內(nèi)外和進(jìn)出的概念,  它幾乎像是一個徹徹底底混亂失序的奇點，時空曲率在這里也無法被計算。
    如果她只是一個人類，她可能無法真正去辨識或是感知這個世界。
    但她是一個半人半魔人般的存在，因此她“看”到了一個遍布著無數(shù)射線和光墻的蒼白的空間。
    那些色彩綺麗的射線或粗或細(xì)，它們的路徑并不是筆直的,  許多都像是投入水面的倒影般彎折。
    那些墻壁則是光幕組成的，它們的顏色、形狀、尺寸、朝向全都是不同的。
    有些與相鄰的平行,  有些是交疊穿插的狀態(tài),  有些看似是錯落的、實則各自處于不同的空間里,  根本沒有真正相交。
    蘇璇知道這就是所謂的位面黑墻，是在不同宇宙空間里穿梭必經(jīng)的阻礙。
    不過，不同位面之間存在的并不僅僅是黑墻，通常當(dāng)你看到黑墻的時候，就代表著你離目的地不遠(yuǎn)了。
    ——魔人主君們對能量的敏銳度遠(yuǎn)超人類，這個人類的定義甚至包括那些九星，因此它們可以直接憑著這種感知去鎖定方向，穿破黑墻。
    總而言之，主君們，至少是欲望之王，它的記憶里有過無序點的存在，但能獲取的信息很少。
    它并沒有使用過。
    也不需要。
    蘇璇已經(jīng)坦然面對自己在這方面就是很菜，所以她根本沒有花時間去苦惱。
    若是在原先的宇宙里肯定做不到這一步，但如今是在無序點，就在這些黑墻之前，她已經(jīng)能感應(yīng)到那些光幕聯(lián)通著怎樣的位面。
    或者說，那些宇宙里蘊藏著什么樣的能量。
    這感覺就像是在七拐八彎的巷道里憑著嗅覺找飯店的位置。
    也只是一瞬間。
    她在無序點里停留了不知道多久，可能是幾秒鐘，也可能是更短，亦或是無法用慣常的單位去衡量的，考慮到這里的時間似乎是介于線性和離散之間。
    ——當(dāng)然這樣形容也不太準(zhǔn)確。
    但她也無法再進(jìn)行更多的解釋，因為她找不出對應(yīng)的詞匯去進(jìn)行描述。
    也不能指望魔人主君的記憶里能有這方面的理解和概念。
    蘇璇意識到自己的身體開始崩潰。
    因為環(huán)境的改變，所有組成身體的物質(zhì)都無法再維持原先的形態(tài)。
    然后她鎖定了某個位面，一頭
    撞了過去。
    “……”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她愿稱之為一場看不見盡頭的受苦之旅。
    她選擇的是一個不斷崩塌的位面。
    蘇璇感受到黑墻在撕裂自己的軀體，她的意識也因此短暫地迷失了，緊接著就因為元能的存在而保留完好。
    每個宇宙都有自己的規(guī)則。
    同一樣事物會被不同的規(guī)則定義成不同的存在，同樣的元能在不同的宇宙里發(fā)揮的力量也不同。
    譬如說在上一個世界，元能可以免疫至少削弱異能，然而在這里，它就僅剩下自我重塑這一個功能了。
    蘇璇在穿越時損失了一小部分|身體，也很快自行恢復(fù)了。
    然后，她看到了宛如火焰穹廬的金紅色星空，氣團(tuán)里燃燒著瑰麗的亮光，空中漂浮著無數(shù)的殘骸。
    整個世界都在崩塌。
    并不是腳下的一塊星骸或是眼中的一顆星球，而是整個宇宙。
    一個巨大的、正在移動的黑洞似的存在，如同漩渦般吸入了一切物質(zhì)，并且緩慢地向前移動，不斷吞噬著她能看到的一切。
    蘇璇也感受到了這個宇宙里其他生物的存在。
    他們看上去都是一團(tuán)虛影，顏色各異，沒有清晰的面孔，形狀也是有圓有扁完全不規(guī)則。
    當(dāng)然，她能通過感官去捕捉的一切，也都會受到她自己的感知能力的限制。
    蘇璇不確定這些土著們照鏡子時看到的和她眼中看到的是否相同，假如他們也有這種舉動的話。
    但這也不重要了。
    她下意識和他們一樣奔跑起來。
    黑洞盲目地吞噬著觸碰到的一切，在這個宇宙里，它擁有超因果律級別的力量，是無法抗衡的。
    等等。
    蘇璇一邊跑一邊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就有些像是上個宇宙里的規(guī)則類能力，一旦符合條件或是一旦觸發(fā)釋放，就只能被同級或是更強的規(guī)則類抵消。
    否則就只能等著中招被控或是直接死掉。
    然而元能卻超越了這些存在，可以直接消除其影響。
    現(xiàn)在換了一個世界，元能做不到這一步，但這是不是也能被改變的呢？
    她能不能憑借自身的努力，讓元能無視這個宇宙里的其他規(guī)則？
    蘇璇并未停下腳步。
    她也同時意識到另一件事。
    之前在無序點里，她之所以選擇這個世界，是因為隔著黑墻感到熟悉的能量——
    什么能讓她覺得熟悉呢？
    ——這是先知來過的世界！
    先知在各個宇宙里穿梭的時候，應(yīng)該還沒有元能，或者也沒有很多，所以這個宇宙必然還有其他值得探尋的力量。
    蘇璇又開始佩服在魔人戰(zhàn)爭前離開的那些異能者大佬們。
    包括先知在內(nèi)，他們許多人根本沒有元能，卻依然敢四處闖蕩，她并不覺得他們是不怕死，她覺得他們的異能必然是強到了一定的境界。
    對于她而言，極化沒多久，就匆匆忙忙地開始魔化，想方設(shè)法汲取更多元能，只是見縫插針強化自己的異能。
    然而更多時間卻沒用在這上面。
    當(dāng)然她并不后悔，畢竟這也是時代造就的，曾經(jīng)的那些異能臻至化境的強者，在晉升的途中也沒有面臨魔人的威脅。
    “……”
    蘇璇感受到了某種震動。
    遲了一秒，她意識到是遠(yuǎn)處的某些生物在說話，那些本土的居民們，他們顯然習(xí)慣了
    被黑洞追逐。
    現(xiàn)在他們通過某種奇特的發(fā)聲器官交流著，她能感受到震蕩的波動，卻無法辨析里面蘊含的意思。
    然而用眼看倒也夠了。
    那些模糊的虛影彼此融合，變成了一個新的黑洞。
    蘇璇：“……”
    不過眨眼間，她就被一群黑洞圍在了正中。
    蘇璇長嘆一聲。
    審判者的鐮刀切開第一個黑洞，同時，她手中的雙刃一左一右抵住了兩邊的黑洞。
    這種感覺很微妙。
    能夠吞噬星球的黑洞，同時聚集在她身邊，而且?guī)缀跖c她的存在等量，仿佛這整個宇宙里就剩下她一個人。
    或者說她一個人的存在就和整個寰宇等高，因而才能在視覺上產(chǎn)生被許多個黑洞圍困的局面。
    但這個世界里的許多概念本來就是在變化的，包括整個宇宙空間的大小，當(dāng)黑洞吞噬了其他的東西后，她所在的方寸之地就變成了宇宙的一切。
    當(dāng)然，這并不是她熟悉的宇宙里能出現(xiàn)的那種黑洞。
    它只是一種類似的存在，好像是能無差別地吞噬這個宇宙里的一切物質(zhì)，只可惜她并非這個宇宙里誕生的。
    所以她可以試著去突破這里的規(guī)則。
    這期間，她也可以試著去得到這里的力量，首先確認(rèn)它是什么，其次找到可以吸收它的辦法。
    魔人們是這么做的，那些異能者前輩們也是這么做的。
    沒道理她做不到。
    接下來的很長時間一段時間里，蘇璇都在和這些黑洞作斗爭。
    它們有的被擊潰，被吞噬的物質(zhì)就被釋放出來，重新塑成了太空和星體，那看上去就像是將被摧毀的過程倒放一樣離譜。
    那些虛影也重新出現(xiàn)，散布在各處。
    只是沒過多久，它們又凝聚成黑洞，然后卷土重來。
    在這個宇宙里元能無法再外放，只是作為身體組成的一部分不斷進(jìn)行自我修復(fù)，因此蘇璇只能輪換著用異能、使勁渾身解數(shù)去擊潰它們。
    她本來以為這是幾個小時最多是幾天的戰(zhàn)斗。
    但這場爭斗一直持續(xù)著，持續(xù)到她完全對時間失去了概念，不清楚是過去了幾個月還是幾十年。
    她打散過無數(shù)的黑洞，自己全身各處也都被吞噬過。
    甚至有一段時間，她的記憶都被吃了，她渾渾噩噩地忘記了自己是誰，只是憑著本能繼續(xù)戰(zhàn)斗。
    那是作為人類時身經(jīng)百戰(zhàn)歷練出的本能，也是作為魔人的天性里的求生欲在支撐著——
    當(dāng)她找回記憶時，她才意識到黑洞吞噬的似乎不僅僅是物質(zhì)，而是一切能被自己定義的存在。
    譬如記憶。
    如果她想避免丟到這些東西，她就要在自己的觀念里將這些定義抹去。
    但如果是那樣的話，她可能就變成比起魔人主君更加混沌的存在了。
    ——這里是地獄！
    是誰說跨宇宙旅行會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最糟糕的是，她甚至連出去的路都找不到，除非放棄治療，否則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復(fù)著同樣的戰(zhàn)斗。
    她數(shù)不清自己摧毀過多少黑洞，又看著多少黑洞重新生成，因為次數(shù)太多，她已經(jīng)能漸漸感知這個宇宙里的能量。
    蘇璇懶得給它命名，總之那就是讓黑洞生成的罪魁禍?zhǔn)住?br/>     它具有一種結(jié)合和同化的特質(zhì)，看上去是吞噬，但在被擊潰之后會與其余的物質(zhì)分離，因而造成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時間久了
    ，她漸漸學(xué)會了剝離那種物質(zhì)。
    剝離之后無處存放，就塞進(jìn)了自己的身體里。
    然后，她開始能感覺到無序點的存在，以及如何通往無序點的路徑。
    這都建立在她得到了這個宇宙內(nèi)部產(chǎn)生的能量的基礎(chǔ)上。
    經(jīng)過一番不懈努力，蘇璇終于逃脫了。
    她幾乎是恍恍惚惚地回到無序點。
    她的意識一片混亂，精神狀態(tài)也在亢奮和崩潰之間徘徊。
    蘇璇無暇分辨那些黑墻，只是選擇了一個擁有自己最熟悉的能量的世界。
    ——那要么是元能要么是異能，和其他的世界感覺迥異，所以要么是聯(lián)邦的那個宇宙，要么是魔人占領(lǐng)過的地方。
    沒問題。
    她這么想著，只要不是那些令人作嘔的黑洞，怎樣都好。
    “……”
    在身軀解體之前，蘇璇又撞入了黑墻之中。
    這次穿越的速度快了很多，可能是因為她又變強了，對自身力量的掌控也更上一層樓。
    剎那后，她就出現(xiàn)在一顆星球上。
    蘇璇看到藍(lán)灰色的天空，隱隱蒙著一層陰霾，云絲如同棉絮般破碎，干燥的微風(fēng)將各種紛亂的氣息吹拂而來。
    她躺在地上。
    前方是堆積如山的垃圾，從各類可回收物再到放射有害物質(zhì)，全都被限定在不同的區(qū)域里。
    大大小小的金屬零件，破舊的載具，完整的或是殘缺的，五彩斑斕的廢棄的包裝盒，還有各種被封裝的不明物質(zhì)——
    蘇璇幾乎要熱淚盈眶了。
    當(dāng)然，她不是因為這完美的垃圾分類而感動。
    哪怕只是一眼，這些東西就足以判斷出文明程度，更別提上面有些商標(biāo)還相當(dāng)眼熟。
    她的精神力展開，掃過附近的處理站，還有更遠(yuǎn)處的城鎮(zhèn)建筑，那些漂亮的樓房在稀薄的日光里閃閃發(fā)亮。
    干凈整潔的街道，兩側(cè)還有蔥蘢茂盛的綠植，路上行駛著陸車和少數(shù)翼車，來往的人們穿著整齊，精神狀態(tài)也都不錯。
    許多人都在使用光腦，無論是路上行走的，還是在載具里的，他們手邊的窗口里顯示著各種各樣的內(nèi)容。
    蘇璇迅速鎖定了其中一個在查看時間的。
    那人站在街角的空氣凈化儀旁邊，似乎是在核對其他星球的晝夜時間。
    因此他光腦投影的窗口密密麻麻顯示了一排信息。
    上面那些當(dāng)?shù)睾透浇乔虻娜找骨闆r暫且不提，都是熟悉的格式。
    最
    05：19：30
    首都星。
    帝國授時中心標(biāo)準(zhǔn)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