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鳳云震這幅模樣，倪暮凡意識到了什么。
    他……
    應(yīng)該是醒過來了。
    她忽然就縮回了手，直接拉過被子將他蓋上：“算了，脫不下來就先不脫了，餓了，先吃飯。”
    床上的鳳云震一動不動，就連薄薄的眼皮下，那圓溜溜的眼珠都一動不動。
    倪暮凡安安靜靜地望著他。
    他在容貌上確實是個出類拔萃的人，就算是睡著的樣子，也是這么好看。
    她忽然傾身上前，淡淡的一個吻落在他的唇瓣上。
    她清楚地看見身下人的睫毛輕盈地顫了顫，縫隙間有淡淡的水漬似要不受控制地溢出。
    兩人鼻息交纏，她望著他眼縫里泛起的水光，竟然比他更快地落下兩滴滾燙的淚，砸在了他的臉上。
    倪暮凡離開他的唇瓣，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床上的鳳云震猛地睜眼，側(cè)過臉去看她的背影，心里是盼著她走的，可又那么不舍。
    靜謐的房間無人說話，卻生生扯出一股焦灼煎熬，同時將這兩人磋磨著。
    倪暮凡開了門。
    食物的香氣傳來，她并沒出去，直接把餐車拉了進來。
    關(guān)了門，即將轉(zhuǎn)身的時候，鳳云震又趕緊閉上眼睛躺好。
    她走過去，把吃的鋪滿了他的書桌，然后安安靜靜地吃起了晚餐。
    吃到快撐的時候，她嘆了口氣：“你再裝，信不信我給你上電擊，把你電起來？”
    鳳云震額頭的汗又下來了。倪暮凡：“餓了吧？我扶你過來吃點？我明天一早要飛K市，跟那邊的教育機構(gòu)一起完成希望小學(xué)的奠基儀式，所以我一會兒就要走了，還有一些工作要提前準備，沒時間
    跟你耗。”
    聽了這話，鳳云震這才緩緩地睜開眼睛。
    一則，他真的太想念她了，如果可以看看她，跟她一起吃飯，是非常滿足的事情。
    哪怕吃的都是她吃剩下的。
    哪怕吃一會兒就得想方設(shè)法惡心她，讓她生氣難過，把她逼走。
    但好歹是見了。
    二則，她明天有事，今晚要早歸，說明他們不用周旋很久，對他來說折磨也會小一點。
    因為不管是與她好好相處，還是惹她落淚趕她走，他內(nèi)心一樣滴血傷感。
    他嘆了口氣，雙手撐著床面緩緩坐起身，又坐起來。
    倪暮凡全程目睹他起來的過程。
    根據(jù)他行動的程度，判斷他回復(fù)的程度。
    他左腿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了，可以自己彎曲、伸直，伸直可以承擔(dān)身體大部分重量，但是右腿還是那樣。當初鳳云震植物人狀態(tài)一年多，流光出關(guān)后就被倪子昕夫婦從寧都接了過來，后來，流光在南英小住了三個月，終于讓鳳云震從昏迷中醒來，并且恢復(fù)了上半身的一切功
    能。
    那一次，流光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大家于心不忍，聽從他的要求收拾了一間非常雅致的屋子給他閉關(guān)，每日差人將晨曦前植物上墜著的露水收集起來，送給他喝，整整一年后，流光才慢慢恢復(fù)過來。
    當時鳳云震醒來的消息，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振奮的。
    姜絲妤跟鳳玫不遺余力地砸錢，把最先進的骨科醫(yī)生、神經(jīng)科醫(yī)生都請來為鳳云震治腿。
    流光醒來后，大家不忍心再讓他幫鳳云震治療了。
    就連鳳玫也對流光說：“您終于出關(guān)了，我們很擔(dān)心您，也非常感激您。鳳大的腿，我們找別的醫(yī)生想辦法，您千萬保重，要是您出了事，我們心里如何安寧？”
    姜絲妤召集全國廟宇的僧眾為流光寫了萬壽福，誦經(jīng)過后制成了漂亮的肩帶和藥箱的保護套，剛好給流光用。
    臨走那天，他們還設(shè)下了全蛇宴。
    流光吃飽喝足，與眾人作揖后，便展翅飛走了。
    自那之后，鳳云震的治腿之路就變得萬分艱難了，如今他左腿能恢復(fù)，不僅僅是以燒了億萬金銀做代價，更是他私下里堅持不懈、堅韌不拔地做康復(fù)治療才換來的。
    倪暮凡瞄了眼屋子四周墻壁上安裝的一圈扶手，這些扶手都是金屬制成，可表面卻似乎包了漿似的，尤為光滑。
    這是鳳云震日以繼日，無數(shù)次摔倒、爬起、摔倒、再爬起，扶著它鍛煉的結(jié)果。
    倪暮凡稍微想一想，他一個人躲在這里頭苦練走路的畫面，就覺得他往日里對她那些尖酸刻薄的話語實在是不值一提。
    他本該是高高在上的男神啊，性格又好，又專情，又帥，卻偏偏要受這樣的委屈。
    跟他一比，倪暮凡覺得自己真的太幸福了。
    鳳云震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狼狽，坐在床邊后，把輪椅拉到合適的位置，他利用可以承重的左腿借力站起身，雙臂支撐著坐到了輪椅上。
    他推動著輪椅，往桌邊去，目光陰蟄，口吻不善：“枉你還是皇室名媛，居然欺負我一個殘疾人，讓我吃你剩下……”
    他剛想說些刺激她的話。
    可真的到了書桌跟前，他目光所及之處，卻是一桌好好的飯菜。
    她只動了一份素湯跟一碗米飯罷了。鳳云震的話卡在喉嚨里，他想起半年前鳳玫來他的小院鬧得時候，罵他不是男人，罵他沒種，罵他不負責(zé)任，還說倪暮凡現(xiàn)在為了他的腿，每天虔誠抄經(jīng)吃齋念佛，半點
    葷腥都不沾了，就連倪暮凡都沒有放棄，他一個男人卻對倪暮凡始亂終棄。
    當時，他以為鳳玫只是激將法，就好像他每次刺激倪暮凡一樣，說的都是真話。
    可眼下……
    望著她快吃完的素湯泡飯，鳳云震的心一陣劇痛！“你還在長身體，你就吃這些？”鳳云震情緒崩潰，惱怒地瞪著她罵道：“你少在我面前裝可憐！我不會心疼你的！你趕緊給我吃肉！別給我裝模作樣的！什么吃齋念佛全是
    假的，佛祖從來不渡我，好手好覺長命百歲的全都是人間禍害！你一個博士生，居然信這種東西？簡直荒謬！愚蠢！”倪暮凡安靜地聽完，輕描淡寫道：“我已經(jīng)23歲了，鳳云震，我早就不需要長身體了，你以為我還是當初的17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