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星星的光
玩笑歸玩笑, 但簡子星知道仲辰半夜偷偷用手機看了好幾次錄像。他睡眠本來就淺,再加上心里惦記著,仲辰伸一下胳膊他都能醒。
不知第幾次被吵醒時,他也忍不住摸出手機, 在被窩里偷偷點開實時監(jiān)控的網(wǎng)頁。
午夜的街道空無一人, 好幾分鐘才駛過一輛車。路燈昏黃的光罩著水泥路,一個落寞而空寂的世界。
簡子星忍不住想, 仲辰到底在看什么呢。
這個問題留在他腦海里, 糾結(jié)了一整宿, 夢里都在記掛。
……
“簡子星。”胡秀杰冰冷的聲音灌進耳朵, 強行把混沌的意識割出一道口子。
仲辰用胳膊肘使勁撞過來,“誒誒誒,醒醒, 快醒!”
屬于教室特有的白噪聲里,簡子星睜開迷朦的眼,沒抬頭看講臺上的人, 直接熟練地拽過放在桌上的那張空白的卷子,拔開筆蓋開始寫名。
人還迷糊著,已經(jīng)跟隨著自動思考的大腦隨手寫下了一道選擇題的答案。
胡秀杰嘆氣,敲敲講臺桌, “最近上課睡覺的越來越多了, 不管因為什么都不能在正經(jīng)課堂上睡覺。現(xiàn)在高三剛開始,回宿舍沒必要搞到后半夜,注意平衡。”
教室沒人吭聲, 大家低頭刷刷寫著卷子,胡秀杰開始發(fā)上次課堂的測試卷。
簡子星寫完前五道選擇題,就見胡秀杰朝這邊來了,表情復(fù)雜。
“簡子星。”她站在桌前發(fā)卷子,“你的。”
不出所料的滿分,簡子星接過來瞟一眼直接塞進書桌堂。
仲辰笑瞇瞇地看著胡秀杰,等待自己的考卷。
“你下課來我辦公室一趟。”胡秀杰咬著牙把寫著鮮紅色18分的卷子遞過來,恨恨道:“我可真是想不到,三十多分的人竟然還有退步空間。”
“我考了十八啊?”仲辰震驚臉,“不至于吧,沒覺得自己答得這么好啊……”
前面和隔著過道的人都在憋著樂,胡秀杰臉上的表情一度可怖,簡子星甚至懷疑她想給仲辰一拐子。
“老師。”簡子星嘆氣道:“我最近在幫仲辰梳理知識點了,基礎(chǔ)薄弱要慢慢來,但他確實在學(xué)。”
“呵。”胡秀杰剜了仲辰一眼,“你最好是。”
隨堂卷題量不大,簡子星二十多分鐘就寫完,側(cè)臉趴在桌子上看仲辰答卷。
看了一會后,他感到有些驚艷。
仲辰這次是認真在考試。
平時都是看哪個選項長得好看就隨便選,這次不是,他是有認真地挑題做。雖然越過的仍然占絕大多數(shù),但挑出來的都是上次給他講過的。
最令人感動的是一道復(fù)雜大題,仲辰把上次學(xué)到的幾個中間環(huán)節(jié)的公式寫在了下面,非常有誠意。
“可以啊。”簡子星驚得都有點不困了,“悟性挺不錯的,學(xué)過的東西印象很深。”
仲辰哼笑,“早說過了,除你之外我沒見過比我自己聰明的。”
“……那倒也不至于。”簡子星把他卷子拿過來看了一會,有些欣慰,“辰哥,你好好學(xué)吧,以后每天晚自習(xí)我都陪你學(xué)習(xí)。”
“……”仲辰一秒失去了表情。
“晚上不是要去給攝像頭換電池嗎?”他憤憤問。
“是得換。”簡子星說,“但吃飯時間一去一回足夠了,不耽誤學(xué)習(xí)。”
仲辰:“……”
五點到六點是晚高峰,路上人來人往,反而干什么都不顯得可疑。
仲辰倚著路燈桿站著,看簡子星給針孔換電池,又小心翼翼地調(diào)整鏡頭角度。
馬路上車聲喧囂,簡子星跑過來撲了撲手上的灰,“回吧?”
“嗯。”仲辰說。
兩人剛走了兩步,仲辰忽然又說,“不想坐公交,打個車吧。”
簡子星直接點點頭,掏出手機叫車。
仲辰還是怕,能感覺到的。
負面情緒并不是聽別人開導(dǎo)幾句大道理,一時間想開了就能真正擺脫,畢竟誰都不是圣人。
“辰哥。”簡子星坐在出租車上輕聲問,“你希望什么樣的結(jié)果?”
“是我爸,本人。”仲辰飛快說,而后迷茫了一瞬,“但我知道可能性極小。如果除了這個,那我希望他不是之前我在車禍錄像上看到的人。”
“明白了。”簡子星點頭,“就還是覺得那個人最有可能是你爸,有這個念想在,不想讓它被戳破是吧?”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仲辰低頭看著放在腿上的手。
路上很塞,第一節(jié)晚自習(xí)又要遲到了,但倆人臉皮三尺厚,誰都沒覺得緊張。
直面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會讓人很疲憊,哪怕只是在這個路口花兩分鐘給攝像頭換一個電池。仲辰在車上堅持了沒一會就靠在簡子星肩膀上睡了過去,睡得很沉,甚至微微打著呼嚕。
簡子星一路都沉默,一邊用肩膀撐著某人的腦袋,一邊用手機查一些沒頭沒腦的東西。
跟蹤術(shù)、跟蹤的最高境界、黑夜路燈下如何隱形……
反正都不是心智正常的人會感興趣的問題。
每次想到那天晚上他都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總覺得身后是真的有人跟著,但卻無法說服自己一貫信奉的那套科學(xué)物理唯物主義。
“繞西邊有點堵。”司機看了看導(dǎo)航,“放你們在北門下吧,你們走過去也就七八百米,我前面掉不了頭得多堵二十分鐘。”
仲辰聞言醒過來,捂著腦門直起身子,過一會后又伸手在簡子星肩膀上揉了揉。
“行,在哪個門下都可以。”簡子星說。
仲辰左邊太陽穴在他肩膀上壓出一道紅印,醒了一會神,等車靠邊要停下的時候問道:“多少錢?”
“你們軟件上有寫。”司機說。
仲辰于是把頭湊過來,“多少?”
“看這個干什么啊。”簡子星推了他一把讓他開車門,下車后撇嘴道:“好幾十,你也給不起啊。”
“我能給起。”仲辰說,“我提議要打車的,本來要是坐公交三兩塊我就不給了。”
簡子星聞言忍不住樂,“就兩百塊錢自己留著吧。”
“你是真看不起兩百這個數(shù)。”仲辰嘟嘟囔囔,“兩百塊錢看不起,兩百來分也看不起。”
簡子星勾起嘴角。
其實好幾十打車回來是有點浪費,但他就是覺得包養(yǎng)仲辰有時候還挺快樂的。
這叫什么?資助貧困智障但帥氣的兒童?
司機停的地方離北門還有點遠,倆人并肩在林蔭路上走,仲辰后腦勺枕著手心,悠閑地吹著口哨。
“辰哥。”簡子星忍不住又問,“如果那人就是肇事錄像的人,但不是你爸,你要怎么辦?”
“可能得低沉一陣。”仲辰停下口哨,踢著小石子邊慢吞吞地走邊低聲道:“但我早就有心理準(zhǔn)備,我必然要在這里等我爸,是生是死都得有個答案,不然一輩子都不會安心。只是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簡子星問。
仲辰停下腳步,扭過頭看著他。
黑眸深處一片寧靜,有著一絲少年的惋惜的情緒。
他看了一會后輕聲說,“我就是最近忽然想,你不是要去q大嗎,我要是能跟你一起去上大學(xué)就好了。畢竟要是能選,誰愿意爛在這小破地方啊。”
簡子星有些發(fā)愣,“你要跟我一起去上大學(xué)?”
“少看不起人啊。”仲辰撇嘴,“再不濟,考不上q大我也總能考上同一城市的其他學(xué)校吧。”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簡子星拉著他胳膊,“我是說,你想跟我一起去上大學(xué)?重點在我?”
“對啊。”仲辰頓了頓,過一會又說,“好多年沒交到過朋友了不行啊,煩不煩。”
簡子星沉默,又往前走了兩步后忽然笑出聲。
“笑屁。”仲辰撇嘴在后頭喊。
“不許學(xué)我。”簡子星笑得更厲害了。
仲辰身上有種很突出的坦蕩的特質(zhì)。
壞也坦蕩,善也坦蕩,天真坦蕩,冷血坦蕩。
簡子星笑了一會停下腳等他跟過來,又說,“那你就好好跟著我學(xué)吧,說不定真能跟我考同一個城市呢。”
“只要我找到我爸的切實下落了,我一準(zhǔn)跟著你。”仲辰偏過臉看著他,“我真的挺想跟著你,看你活著很來勁。”
“是,你自己活得就很疲軟。”簡子星嚴(yán)肅點頭。
“放屁。”仲辰使勁兜住他肩膀,怒目道:“男人不能亂說話!”
簡子星又忍不住樂,他笑著長嘆一聲,被仲辰胳膊圈著久了忽然就習(xí)慣了,靠在一起還挺舒服的。
摟著他的人卻忽然停下腳步。
“佩奇。”仲辰低聲道:“低頭看手機,別回頭。”
“嗯?”簡子星一愣,但他還是控制住了自己本能想回頭的欲望,低頭摸出手機,對著屏幕說道:“怎么了?”
“有人。”仲辰說著轉(zhuǎn)個身,跟他面對面,低頭一起看著他手機。
簡子星:“什么人?”
仲辰:“有兩個是我收拾過的老大,但看陣容應(yīng)該是陪他們的老大在這巡街。”
簡子星:“……”
“那位哥不像是開玩笑的,跟之前那幾個不是一種人。”仲辰輕聲道:“一看就是練家子,敢下狠手的那種。”
“那怎么辦?他們剛才看到你了嗎?”簡子星問。
仲辰沉吟片刻,“我私以為剛才看到他們的時候,那倆人正指著咱倆。”
簡子星:“……”
“跑!”仲辰忽然吼了一聲,抓著他往北門瘋跑而去。
幾乎是應(yīng)驗剛才說的話似的,身后立刻傳來好幾個人奔跑的聲音。遠遠地,簡子星還聽見了幾句臟話。
但臟話只是一瞬,緊接著就是呼呼灌耳的風(fēng)聲了。
被仲辰拽著跑是一種全新的體驗,腳底仿佛一路凌空,一股勁扯著他胳膊往前沖鋒,跑得幾乎要飛起來。
簡子星在風(fēng)中睜大眼,“你這什么速度?!”
“逃命的速度!”仲辰吼,“沒看見那伙人巨多嗎!要打架不能今天打!”
“你剛沒讓我回頭看!”簡子星吼回去,咬牙想要飛跑兩步保持齊頭并進,卻震驚地發(fā)現(xiàn)自己怎么使勁都追不上,都被仲辰甩后兩步,靠被拽著才不被徹底丟下。
簡子星覺得自己有理由懷疑這哥是特種兵訓(xùn)練營出來的。
好在北門口設(shè)有保安崗,離校門還有幾十米的距離,仲辰停了,簡子星回頭去看,一伙人也紛紛停住腳步。
仲辰?jīng)]誆他,目測得有十幾個人,估計本來是聚在一起開什么占地盤季會。
有兩個人伸手沖這邊狠狠地指了指,仲辰撐著膝蓋一邊喘粗氣一邊回了一聲口哨。
“別太跟這種人死磕。”簡子星揉揉他肩頭,“不值,而且你一共從他們身上賺了多少?一人也就二十。”
仲辰點頭,看著那伙人離開視線范圍,然后一把拽住簡子星的胳膊,“走,先進學(xué)校,總感覺外頭不干凈。”
北門平時很少有人走,門口保安還仔細地查了他們的學(xué)生證。
“你說他們會不會還來找麻煩?”簡子星問,“之前肯定是老大不在這一片,不然早就過來找你了,還能讓你一個接一個地懟過去?”
“他們老大也沒見識過我的厲害。”仲辰冷哼,“今天出門沒帶繩,而且還帶著個你,不然我也不會慫。”
“……”簡子星面無表情,“你意思我拖你后腿了?”
“少俠身手確實算還可以,但充其量只是一個利索點的普通高中生。那么多人真玩狠的,干起來,你還是不行,你太干凈了。”仲辰一邊說一邊抬起一只腳,伸手抹了兩把鞋面上的灰。
鞋真是仲辰的寶貝。
簡子星嫌棄地往旁邊閃開,“別往我身上碰,剛摸完鞋。”
“這鞋限量啊,不臟。”仲辰嘀咕,“七千八,排隊買到的倒數(shù)第二雙。你知道現(xiàn)在二手市場多少錢?兩萬起。”
“厲害死你得了,你以后到法定了就跟鞋扯個證。”簡子星撇嘴,“女金剛都不一定看得上你。”
仲辰哼笑一聲,在保安的小本本上做完登記,抬起胳膊往簡子星身上一壓,正要說話,卻忽然停頓住。
“怎么了?”簡子星看著他。
對面那雙眼眸露出前所未有的震驚,緊接著是迷茫。
“啊?”簡子星挑挑眉,“怎么了?你看我干什么?”
“沒……什么……”仲辰努力從他空蕩蕩的耳垂上收回視線,攬著他往里走了兩步,又猛地回頭往校門外掃兩眼。
“瞅什么呢啊?”簡子星皺眉,“一天到晚咋咋唬唬的。”
“沒有沒有。”仲辰連忙擺手,“走,回去學(xué)習(xí)。”
作者有話要說: 深夜,小木屋門外傳來奇異的聲音。
敲鍵盤的睡眼惺忪起床,拉開門,發(fā)現(xiàn)拽蛋正在花壇里玩命地刨。身后是有他兩個蛋那么高的土。
你怎么了!敲鍵盤的震驚,被狗咬了?狂犬病發(fā)作?
呸!拽蛋急的連打招呼口哨都省了,吼道:快幫我找找!
找什么?敲鍵盤的緊張起來,跨進花壇蹲在他旁邊,茫然地看著一地泥土。
耳釘!!拽蛋崩潰道:我今天非拉著閃閃跳皮筋,剛才發(fā)現(xiàn)他耳釘不見了!
敲鍵盤的:……閃蛋知道嗎?
他知道了我還能在這?!拽蛋一臉悲傷,快幫我找找啊!趁天亮之前給他戴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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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個100點,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