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天休息，辦公室卻比平時更熱鬧。
    “情況我只了解了基本。”胡秀杰冷肅的目光掃過一眾人，最后定格在王宇臉上，“你先說吧，前因后果。”
    “憑什么他先說啊。”仲辰懶洋洋地插話，“要說也得佩奇先說吧。”
    胡秀杰沉著臉盯他，“誰是佩奇？”
    簡子星張了兩次嘴，仍舊無法勸說自己認領這個稱號。
    “我先說吧。”他嘆口氣，把手機掏出來放在桌上，“前天早上，我在宿舍樓道撞見王宇用腳踢李乾坤，我把乾坤叫出來了。昨天晚上，王宇加我微信，一股腦發(fā)來九張圖。”
    “就是這些嗎？”胡秀杰點開第一張看了一眼，立刻皺眉，轉過頭聲色俱厲地質問：“為什么用腳踢同學，還發(fā)這些東西？”
    王宇身子縮在校服里晃悠，眼神四處飄，用不懷好意的目光打量眾人。
    簡子星在很多人臉上見過這樣的神情，附中的混混、欺負女生的人渣，都是這幅樣子。
    “我跟李乾坤的事是另一碼，今天就說跟咱大學霸的事。”王宇笑嘻嘻地沖簡子星努努嘴，“大學霸，我給你發(fā)這些是惡作劇，我給你賠個不是，但你沖我床上拿刀要捅我是真事吧？要不是有人攔，我脖子都讓你剁了。這事啊，跟老師說沒用，我已經(jīng)打算報警了。”
    簡子星平靜地收回視線，“報警可以，我無所謂。”
    “報什么警啊。”仲辰一屁股坐在桌上，抬腳踢了踢王宇。
    “注意點！”胡秀杰皺眉，“下來！”
    老馬捧著茶杯嘆氣，“站直說話，要不就坐那凳子上，你多動癥嗎？”
    “好像是有點。”仲辰嘀咕著，“還真別說，我注意力挺難集中，看新聞說智商高都這樣。”
    簡子星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小老弟。”仲辰笑瞇瞇地往王宇面前一站，“報什么警啊？你說的這些有人看見嗎？回去問一圈，有沒有任何一個人說看見了簡子星拿刀。”
    四周沉寂一秒，仲辰手摁著簡子星肩膀，“到你。我問什么你就答什么，實話實說，你帶刀來學校了？”
    簡子星：“……沒有。”
    那是你的刀。
    “聽見沒聽見沒。”仲辰笑瞇瞇又往桌上一坐，愉快地吹聲口哨，“報警吧，報吧，真以為警察都是吃軟飯的呢？你是什么樣的人，星星是什么樣的人，警察叔叔瞄一眼就門清，再說，不怕進去了順便抖落出點什么別的事來？”
    “你還有別的事？”胡秀杰扭頭瞪王宇。
    “沒有啊。”王宇立刻否認，左右腳重心換了兩遍，又別開了腦袋。
    胡秀杰狠剜他一眼，片刻后沉嘆一口氣，對簡子星道閃電：“昨天的事我有數(shù)了。不管因為什么，這件事你處理不當。檢查，連同上次和仲辰半夜逃宿沒給我交的那一份，一起寫了。”
    “是。”簡子星垂下眸子。
    “還有你！”胡秀杰又狠瞪仲辰一眼，挽起袖子，“我怎么看見你就想抽你呢！哪都有你，你就不好奇自己這次物理考多少？”
    仲辰依舊笑瞇瞇，似乎真的一點都不好奇。
    簡子星有點好奇，隱晦地抬頭看了胡秀杰一眼。
    “整整三十五！”胡秀杰怒吼。
    正要喝茶的老馬一口茶差點噴出來，震驚臉看向仲辰，“不是吧，我以為你數(shù)學是考得最爛的。”
    “數(shù)學多少？”胡秀杰氣得嗓子發(fā)緊。
    “稍微高點。”老馬表情復雜，“三十九，我本來準備明天找他詳談。”
    簡子星罕見地瞪圓了眼，看向仲辰。
    仲辰驚喜道：“我數(shù)學竟然得了三十多分？牛逼啊。完了，明年高考總分二百壓不住我了。”
    胡秀杰抬腳就踹他凳子腿，他靈活地蹦起來，躲在簡子星身后。
    “學霸救我狗命！”
    簡子星還處于震撼中，“你這腦子里裝的都是什么啊？”
    “是智慧。”仲辰笑著揪他的襯衫衣角，“為人處事混跡江湖的智慧啊。”
    胡秀杰的表情像是要吃人。
    老馬嘆口氣，“胡主任，你先跟王宇聊吧，我負責這兩個。”
    “聊沒用，一個個扔垃圾桶里算了。”胡秀杰氣喘吁吁，高跟鞋咣咣咣踩到門口，又狠狠一踢門，“王宇！出來！”
    王宇茫然地看了她一眼，“不是，關我什么事？我是受害者啊。”
    “出來！”胡秀杰吼，“你現(xiàn)在不出來就讓你爸來！”
    “出出出。”王宇立刻跟出去，“找我就找我，找什么家長啊。”
    辦公室重歸安靜，簡子星側過頭去看著窗外的芭蕉葉，仲辰在旁邊笑瞇瞇地看著他的側臉。
    “你倆，坐下吧。”老馬嘆氣，“早上吃了嗎？”
    “沒吃。”仲辰說，“要訓直接說，別走流程。”
    “不訓你。”老馬擺擺手，看向簡子星，語氣溫和道：“子星，我想問你，昨天那把刀離王宇脖子有多遠？”
    “嗯？”簡子星愣住，“什么？”
    “今天早上我先問了幾個同學。”老馬溫柔道：“說是仲辰在最后攔住了你，但我聽了反而有點遺憾，你覺得如果沒人攔，那把刀會扎下去嗎？”
    “我不知道。”簡子星別過頭。
    “我覺得不會。”老馬笑了，用平時介紹數(shù)學定理那種篤定而自然的口吻繼續(xù)說，“刀揮下去，殺的不是王宇，是你理想高潔的人生。你是聰明孩子，心里有數(shù)。”
    簡子星眉間輕輕動了下，“聰明孩子……也許吧。”
    老馬笑笑，又看向仲辰，“他是聰明孩子，你是個好孩子，所以你選擇攔著他。”
    仲辰笑瞇瞇，“喲，我是好孩子，稀奇的理論啊。”
    老馬拉開抽屜，拿出兩板巧克力一人一板遞過去，“這件事到此為止，我之后還會再找王宇聊，但與你們兩個無關了。胡主任要的檢查，你們得寫，即使不為這件事，也要好好檢討一下這陣子的學習態(tài)度。”
    仲辰撕開包裝紙啃了一口，“多少字啊？”
    “字數(shù)沒那么重要。”老馬笑著說，“我要跟你們說的是另一件事。我打算在班里搞一個幫扶計劃。”
    “什么幫服？”仲辰眼睛一亮，“我申請當幫主。”
    “……”老馬嘆了口氣，“扶起的扶。零班性質特殊，班里成績差異大，我計劃這次成績出來后讓大家重新自由選座，最好是一個排名前百分之五十的帶一個后百分之五十的，但不強制。”
    “子星，你帶仲辰吧。”老馬期許地說道：“我看你倆同桌挺好的，也有樂子，就別竄了。”
    簡子星沉默，并有些迷惑。
    “好呀。”仲辰伸手一把圈住他的脖子，“就是抱大腿唄？行，大佬的大腿我抱了。”
    “多帶帶仲辰學習。”老馬說，“腦瓜聰明著呢，總吊兒郎當就白費了。我觀察你倆一段時間，發(fā)現(xiàn)你們都不大愿意跟別人說話，也就跟彼此還能聊幾句，以后就給你倆結成對子了。”
    “你不會不樂意吧？”仲辰的手在簡子星肩膀上不安分地捏來捏去，一下一下地戳，“答應啊，快答應，咱倆要結對子。”
    “別動。”簡子星把他手打下去，沒好氣道：“知道了。”
    “喲？答應了？”仲辰有點意外，“真假啊？”
    “只管督促，不保證成果。”簡子星撇嘴，“還有事嗎？”
    “沒了。”老馬如釋重負，“折騰一早上，你倆抓緊時間休息，晚自習別遲到。”
    離開時，樓梯間里傳來王宇跟胡秀杰瘋狂編排李乾坤的聲音，簡子星聽了一會，那家伙居然沒提昨晚仲辰干的事。
    “他不敢。”仲辰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哼笑道：“這種沒皮沒臉的人啊，只會欺軟怕硬。他也就是看你平時沉默寡言乖寶寶一枚，但凡早點領略到昨晚的狠勁，也不敢來惹你。”
    簡子星不予置評，跟著他并排下樓，走到大廳又問，“刀呢？”
    仲辰從兜里掏出來，“干什么？”
    “借我一下。”簡子星拿過來，又說，“我回家一趟，晚上見吧。”
    他說完走出教學樓，直接往校門的方向走，仲辰在背后叫他，“喂！”
    “干什么去啊？還神神秘秘的？”仲辰喊。
    “拿點東西。”簡子星無奈，“你真是我弟弟嗎，還離不開人了？”
    “哦哦。”仲辰摸摸鼻子，“我就是想叮囑你一聲，別拿我的刀去砍人啊。”
    “知道了。”簡子星瞪了他一眼。
    公交車嘎悠了兩個多小時，才從學校回到老城區(qū)。
    簡子星進家門后先收拾了老爸轉病房要用的東西，然后才掏出自己的工具箱，家伙事全都在桌子前鋪開，從兜里掏出了仲辰的那把小刀。
    按一下按鈕，刀片有些遲緩地彈開。他對著光仔細看里面的構造，用一把扁平的螺絲刀別了別，心里大概有了數(shù)。而后攤開一張紙，用黑色的水筆寫寫畫畫，不時停下用尺子量著小刀的尺寸。
    動手做東西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一天轉眼而過，中間只接到過一個醫(yī)院的電話，是說轉病房的事。
    簡子星比自己想象中平靜。他甚至在接完電話后還隨手查了h市唯一一家私立醫(yī)院的價格，算了算，小蟹一年要打贏三百多場比賽，才有可能付得起老爸的療養(yǎng)費。
    小蟹估計會累成一只廢蟹了。
    下午四點多，最后一顆螺絲歸位，簡子星重新按按鈕，潔白的陶瓷刀咻地一聲彈開，在小臺燈的光芒下閃閃亮亮的。
    刀柄被拆開重新調整過，這個刀之前的設計不夠人性化，不符合人抓握的習慣，很容易就割傷手。改裝后刀片整體向外拔了兩厘米多，轉軸也清理過，彈出時視覺效果更加凌厲威風，又可以隨心所欲怎么握都不會輕易碰到刀刃。
    “送給那家伙吧。”簡子星面無表情地看著那把刀，“感謝他把我高潔的理想從刀鋒下拉了出來。”
    肚子很餓，一天都沒吃東西。
    簡子星活動一下有些酸的手腕，收拾好刀，拖著明天要拿去醫(yī)院的箱子離開家。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高昂一連串發(fā)了n條消息。
    -高昂：成績出了，您真是個爸爸，我日，張僖他們班好幾個大佬都跑來觀摩你的成績！
    -高昂：但恕我直言，您的成績沒有辰哥牛逼。
    -高昂：您和辰哥真是隔著山海遙遙相望啊，聽說幫扶計劃你倆結了對子？哈哈哈哈哈哈
    -高昂：自己看吧。
    簡子星隨手點開照片。
    第一名，簡子星，數(shù)學150，物理110，化學100，生物89，總分449。
    “生物竟然丟了一分。”簡子星有些意外，但沒多想，選擇原諒自己當天的不在狀態(tài)。
    他捋著成績單一直往后看，果然在最底下看見了仲辰。
    最后一名，仲辰。
    數(shù)學39，物理35，化學31，生物27，總分132。
    竟然還他媽形成了一道完美的等差數(shù)列，散發(fā)著令人舒適的利落感。
    簡子星深吸一口氣，把手機胡亂往兜里一揣，無比糟心道：“就這還說自己兩百分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