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直男癌的勝利17
黎江月的提議倒也不壞,??至少對劉徹來說不壞,把黎江雪這個球踢到黎家去,至于該怎么接,??就叫黎東山和韋夫人為難去吧。
那老仆既然能說,??劉徹不浪費(fèi)那張嘴,自己和黎江月各自寫了封信叫親信帶上,同那老仆一道往建康去了。
黎東山原還奇怪前幾天剛分開女婿怎么這么快就寫信回來,??展開草草看了一遍,霎時間臉『色』鐵青。
“你養(yǎng)的好女兒!”
老仆跪在地上不敢作聲,??他滿臉怒『色』,向韋夫人抖著自己手里書信:“在宴家惹是生非,責(zé)打無辜良妾,又暗地里收買人手,意欲害死江月肚子里的孩子——江月是她的親妹妹啊,??她怎么能下得了手?!”
韋夫人有心辯解一二,奈何黎江雪這個隊(duì)友真的太豬,??手腳不利索,腦袋也不聰明,??人證物證都擺在眼前,??想替她分辯都張不開嘴。
韋夫人著實(shí)氣短,神『色』難堪,??不得不低頭替女兒認(rèn)錯:“此事的確是江雪不對……”
“不然呢,??難道還是江月不對?!”
黎東山怒發(fā)沖冠:“她不該有孕,??不該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纳⒆樱透s緊死了給你閨女騰地方?!毒『婦』,心如蛇蝎!”
這樣一個名詞再加上一個形容詞,更叫韋夫人臉上發(fā)熱,??窘迫的站了半晌,方才低聲道:“老爺生氣歸生氣,總該想想如何處置呀。”
“還能如何處置?叫他打!”
黎東山暴怒道:“叫他去傳家法來,打死那個孽障算了!”
“老爺!你說的這是什么話?!”
韋夫人氣惱道:“江雪可是你嫡親的女兒啊,那孩子打小嬌貴,真挨上三十板子,那還能有命在?!”
“那你說怎么辦?”
黎東山氣的發(fā)瘋,臉上肌肉抽搐個不停:“干脆派幾個人過去,把她接回家來?!”
韋夫人難堪的抿著嘴唇,低著頭不說話。
怎么可能再接回來呢。
堂堂嶺南黎家嫡長女、做皇族王妃也使得的千金貴女,卻嫁給庶妹的丈夫做妾,因?yàn)榇耸拢B帶著整個黎家未出嫁姑娘的聲譽(yù)都受到了影響。
韋夫人母女倆犯了眾怒,只從黎家姐妹二人同日出嫁,黎家族親女眷卻只往郁夫人處湊趣說話,無人來向黎江雪和韋夫人道喜便可見一斑。
當(dāng)日黎東山和韋夫人厚著臉皮把長女嫁過去做妾,已經(jīng)在建康士族面前顏面掃地,這時候長女若是再因?yàn)槎竞χ髂负偷兆佣或?qū)逐回家……
黎家姑娘的名聲怕真就要爛透了!
即便黎東山自己不吭聲,黎家的族老們也會殺上門來,要求弄死黎江雪這個害群之馬!
接是不可能往回接的,但若是繼續(xù)留在宴家,那必然就得按照宴家的規(guī)矩行事,該當(dāng)如何處置宴弘光也說了,傳家法來領(lǐng)三十杖……
韋夫人只消想象一下那副畫面,便覺得心驚膽戰(zhàn),憂心驚懼,少見的放低了姿態(tài),兩腿一軟,跪倒在丈夫面前,哀聲道:“夫君,你是弘光岳丈,又于他有恩,你好生勸勸他,替江雪求求情,他會聽的,我們的女兒你難道還不了解嗎?她是頑皮了些,但是本『性』不壞,之所以那么做,也是情深所致,一時糊涂,到底江月沒出什么事,又何必非要喊打喊殺,要江雪『性』命?”
黎東山見她如此情態(tài),不免有些心軟,只是長女此時做下這等惡事還被抓個正著,又哪里是求幾句情便能了結(jié)的?
“她哪里是一時糊涂?”
黎東山在廳中轉(zhuǎn)了幾圈,復(fù)又回到妻子面前,恨鐵不成鋼道:“我看她是精心謀劃,唯恐害人不成!”
話音剛落,便聽外邊仆婢來報,道是郁夫人來了。
黎東山聞訊神『色』稍緩,韋夫人卻是面有抑『色』。
不多時,仆婢引著郁夫人進(jìn)門,便見她身著素衣,發(fā)間更無妝飾,徑直往黎東山面前跪下,哭求道:“主君救命!”
“秋靜,你這是做什么?”
黎東山見她形容憔悴,滿臉淚痕,著實(shí)心疼,恨恨的剜了尚且跪在地上的韋夫人一眼,雙手?jǐn)v她起身:“地上涼,快些起來,仔細(xì)腿疼!”
郁夫人堅(jiān)決不肯,更咽道:“主君,妾身嫁給你二十年,為你養(yǎng)育了兩兒一女,看在這些年的情分上,還請你給妾身一條活路,放妾身走吧……”
黎東山勃然變『色』:“你這是什么意思?有我在,誰敢害你?!”
郁夫人見了女兒書信,當(dāng)下便定了主意,必得脫離黎家。
因?yàn)樗览杞╇x不了宴家,無論是為著黎家和宴弘光的聯(lián)盟,還是為著黎家聲譽(yù),她都得繼續(xù)留在宴家。
留在宴家,就得接受宴家的家法,三十杖打過去,半條命都得丟,韋氏向來愛女至深,連嫡女做妾這樣荒唐的事情都認(rèn)了,若知曉女兒被打沒了半條命,她能忍得住不朝自己撒火?
自己雖是良家出身,又有丈夫?qū)檺郏煞蛴植荒苊刻鞂⒆约捍г诙道镒o(hù)著,屆時韋氏只需要抬出嫡庶妻妾的分別往下一壓,自己必然會吃大虧。
再則,退一萬步講,韋氏若真是將自己磋磨死了,背靠韋家撐腰,丈夫這樣利益至上的人,難道真會為了自己跟她拼命?
她又不傻,為什么要把自己的后半生安全都寄托在男人虛無縹緲的愛意上。
再則,事情涉及到自己女兒,郁夫人不想忍,也不能忍。
這些年來黎家妻妾相安無事,是因?yàn)闊o論是她還是韋夫人,所作所為都沒有踩到對方的底線上。
郁夫人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所以她只求丈夫?qū)檺郏桓疑萸笳拗唬f夫人見她知情識趣,也不想跟丈夫徹底翻臉,雙方就這么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過日子。
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
黎江雪居然對她的女兒下手,意圖謀害主母!
要知道事發(fā)之時女兒懷孕已有六月,腹中胎兒已經(jīng)成型,六個月大的孩子生生打下來,一個不好就會一尸兩命!
黎江雪能下得了這種狠手,自己女兒憑什么就得把苦果往肚子里咽?
這條毒蛇不清理出去,卻得繼續(xù)留在宴家后院里,這時候她再不趕緊離開黎家,這不是成心給女兒安個軟肋,叫她受制于人嗎?
此時聽黎東山發(fā)問,郁夫人當(dāng)下便一指堂中老仆,委屈哭道:“宴家來使已經(jīng)說了,那日宴家說及大小姐做下的惡事,這老仆話里話外便用妾身鉗制江月,說宴家若是敢對大小姐行家法,妾身也決計(jì)沒好果子吃,一個老仆都敢這樣說話,妾身若是繼續(xù)留在黎家,如何還有命活?!”
黎東山卻是剛剛才知曉此事,愕然看向堂中老仆,再看看妻室,驚怒非常,方才眼見韋夫人放低姿態(tài)所生出的心軟霎時間灰飛煙滅。
他抬起一腳,正正踢中老仆心窩,毫不留情的罵出聲來:“混賬東西!當(dāng)奴婢的不知恪盡職守,話里話外竟拿捏起主子來了?我告訴你,這是黎家,不是韋家,你少在這兒耍你們韋家的威風(fēng)!”
韋夫人聽得出他是在指桑罵槐,那話純粹是說給自己聽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捏著帕子扯了半日,終于道:“老爺有話只管直說,何必拐彎抹角?!”
說完,神情陰沉,向郁夫人道:“妹妹,你這話說的可是難聽了,一個老仆說的話都信,難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樣不明是非之人?”
郁夫人心知今日之事一過,二人便是徹底撕破了臉,如何肯退卻,當(dāng)即抬起頭來,反唇相譏:“妾身敢問夫人,若是妾身在您的飯食里下毒,意欲害死您腹中之子,您得知此事之后,能跟沒事人一樣繼續(xù)跟妾身姐妹相稱嗎?以夫人當(dāng)年的威勢,怕不是立刻便要官府鎖拿了妾身去,『亂』棍打死贖罪!”
“怎么,”她面有哂意:“您做主母的時候千百般尊貴,妾侍冒犯不得,江月便低賤如腳下泥,誰都可以踩一腳嗎?!可是您別忘了,從前江月是庶女,大小姐是嫡女,可現(xiàn)在江月才是主母,大小姐是妾侍!”
韋夫人與郁夫人相處二十余年,幾時見她這般聲『色』俱厲,直言頂撞?
當(dāng)即便變了臉『色』,厲聲道:“郁氏,你放肆!”
“妾身說的難道不是實(shí)話嗎?還是說您聽不得實(shí)話?”
郁夫人對她致以不屑一瞥,轉(zhuǎn)向黎東山時,眼眶里便已經(jīng)含了三分淚意:“老爺,您看看夫人現(xiàn)在的臉『色』,妾身只是說了幾句實(shí)話而已,她就恨不能生吞了妾身——這還是您在這兒呢。”
韋夫人臉『色』鐵青,一指她道:“賤婢,還不住口?!”
黎東山臉『色』比她還要難看:“你住口!”
郁夫人先以感情打動黎東山,旋即又以利動之:“老爺,大小姐剛嫁進(jìn)宴家就開始欺辱無辜良妾,現(xiàn)在更過分了,居然意圖毒害主母!您當(dāng)然可以寫信為大小姐求情,弘光一向敬重于您,料想最后也會答允,只是如此一來,您在弘光心里成什么人了?縱容大小姐戕害宴家子嗣,事后又大力庇護(hù)于她,如此為之,以后弘光還會這樣心無芥蒂的同黎家合作嗎?若不是為了這得力女婿,當(dāng)年您又何必將兩個愛女同時許給他?現(xiàn)下您若包庇大小姐,豈非自毀長城!”
黎東山被她說中了心事,神情難免猶疑起來。
“老爺!”韋夫人滿心悲涼,顫聲道:“江雪她可是你嫡親的女兒啊!她剛出生的時候你那么高興,每天都要去瞧瞧她才能睡下,她小的時候,還叫她騎在肩頭摘花,你都忘了嗎?!”
“是呀,”郁夫人幽幽道:“大小姐是老爺頭一個女兒,又是嫡出,一向得老爺寵愛,她得到的那么多,為什么連條活路都不肯給妹妹留?”
韋夫人眸光怨毒,含恨不語。
黎東山剛剛有些軟化的心緒瞬間便重新冷凝起來。
郁夫人覷著身旁主母,嗤笑一聲,含恨道:“夫人心疼女兒,自是人之常情,可妾身心疼女兒,難道便有罪嗎?都是當(dāng)娘的人,誰不想自己女兒順?biāo)鞜o憂?可是夫人的女兒想踩在我女兒的血淚上舒舒服服——除非我死!”
韋夫人被她噎住,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郁夫人便轉(zhuǎn)向黎東山,叩頭求道:“老爺,夫人有多偏愛大小姐,您也是知道的,為了保全大小姐『性』命,竟連把女兒嫁給庶妹丈夫?yàn)殒@樣荒唐的提議都應(yīng)允了,那她還有什么做不出來的?若您還在意這些年來與我在一起的情誼,就請您放秋靜一條生路,寫一封放妾書,讓我離開這兒吧。”
韋夫人的脾氣黎東山是知道的,韋夫人為了女兒甚至力勸自己答允嫡長女為妾,黎東山也是親眼見到的,現(xiàn)下聽郁夫人如此言說,倒不曾覺得惱怒不悅,只滿心不舍,依依挽留道:“秋靜……”
韋夫人卻無心了解丈夫此時內(nèi)心的情緒有多澎湃,她只明白一點(diǎn),若真叫郁氏走了,黎江月那庶女沒了鉗制,以后女兒在宴家那才真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了!
她深吸口氣,放柔了語氣:“妹妹,難道你就這樣信不過我嗎?你在黎家待了二十余年,又豈止同老爺一人有情?江月固然是你親女,但是你還有兒子,難道也全然不管了嗎?”
“夫人說的沒錯,我的確是信不過你,又或者說,我雖信得過夫人人品,卻信不過夫人的愛女之心,至于兒子……”
郁夫人道:“我的長子三郎業(yè)已娶妻,能為他籌謀的已經(jīng)籌謀完了,六郎在外讀書,也已經(jīng)訂下了婚事,他們都有老爺和黎家族老庇護(hù),不像江月是個女兒家,孤身在外,雖為嫡妻,卻得受妾侍的窩囊氣。還有,夫人剛剛才說我不該信不過你,轉(zhuǎn)頭就拿我的兩個孩兒來說嘴,這叫我心里怎么想?”
她轉(zhuǎn)向黎東山,神情冷肅,不見半分笑意:“老爺,夫人方才說的您也聽見了,若是日后三郎和六郎真遭了什么禍?zhǔn)拢厝慌c夫人脫不了干系!”
黎東山目光幽微,打量目光在韋夫人臉上逡巡不定,看得后者心頭驚懼起來,當(dāng)即便厲聲道:“你是不是瘋了,還沒影的事便在老爺面前血口噴人?!”
郁夫人道:“真要是等這事有影兒了,怕也晚了。”
說完,她不再同韋夫人爭辯,只向黎東山叩首:“還請老爺放妾身一條活路。”
黎東山到底憐她,又信不過韋夫人為人,雖也知大家門庭里寫放妾書有傷顏面,然而若真是強(qiáng)留郁氏在此,若當(dāng)真害了她『性』命,他豈非抱憾終身?
再則,三郎跟六郎業(yè)已長大,屆時又該如何看待他這個父親?
更不必說郁氏親女江月為宴弘光正妻,此時又身懷有孕,若郁氏真被韋夫人給害死了,她如何肯善罷甘休?
一個不好,連嫁二女結(jié)下的情誼怕也就成了仇怨!
黎東山左思右想、周全利益之后,很快便定了主意,令人取了紙筆印章來匆忙書就,當(dāng)場按了手印、蓋上印章,將放妾書叫與郁氏,又令人往官署去處置相關(guān)事宜。
韋夫人心頭一聲嘆息,隱忍的合上了眼。
郁夫人長子外放,此時不在身邊,幼子正在書院讀書,一年總共也才回來幾次,她在這兒沒什么可留戀的,當(dāng)下令人收拾行囊,準(zhǔn)備啟程往壽州去投奔女兒。
嬤嬤問她:“夫人,屆時咱們是住到刺史府去,還是另盤個府邸住下?”
郁夫人搖頭道:“我雖是江月生母,但誰不知我曾為黎家妾?跑去刺史府充正經(jīng)岳母的門面,既是自取其辱,也會傷及江月顏面。只令人購置一處宅院,離刺史府稍稍近些,隔三差五的去見見她也便是了,如此都督不會介意,咱們也自在些。”
嬤嬤應(yīng)了聲:“是這個理兒。”
……
郁夫人將自己院中諸事打理妥當(dāng),便只等黎東山與韋夫人敲定主意,回信給女婿之后,再同宴家來使一道出發(fā)。
郁夫人離開之后,黎東山與韋夫人爆發(fā)出一場激烈爭吵,二人不歡而散。
黎東山往另一侍妾房中過夜,卻從她口中驚聞當(dāng)初黎江雪割腕『自殺』的真相——長女名為『自殺』,實(shí)際上卻令人買通大夫,裝模作樣,用雞血灑滿床鋪,以此『逼』迫自己讓路,踩著黎家臉面將她嫁入宴家為妾。
黎東山當(dāng)日將嫡女嫁給宴弘光做妾,是承受了極大壓力的。
朝中同僚們的取笑、族中長老兄弟們的憤怒、還有家中侍妾們怨懟的目光,連上朝的時候皇帝都曾經(jīng)出言揶揄,可他憐惜愛女,硬是頂著數(shù)座大山敲定了這婚事,現(xiàn)下得知當(dāng)日的『自殺』不過是一場小女兒把戲,利用的就是他這一番拳拳父愛,如何能不勃然大怒?
他對于骨肉的憐惜與愛護(hù),卻成了妻女用來墊腳的□□,黎家的名聲也成了她們的擦腳布!
黎東山臉『色』鐵青,二話不說,套上靴子重新回到正房,劈手給了韋夫人一記耳光:“賤『婦』!你跟那孽種把我當(dāng)什么?!”
他怒的渾身都在打顫,自己抬手打自己腮幫子,邊打邊反問她:“我不要臉,就喜歡被滿建康取笑是嗎?黎家百年清名狗屁不是,合該被你們踩在腳底?!”
韋夫人被他一記耳光打蒙了,又惱又怒,再見丈夫神志明顯有異,慌『亂』道:“你在說什么,我不明白!”
“不明白——你們娘倆好啊,合起伙來糊弄我!”
黎東山心中怒極,流下眼淚道:“我心疼那孽種,她要給庶妹的丈夫做妾,我捏著鼻子認(rèn)了!別人取笑我、族中長老兄弟埋怨我,我都認(rèn)了,可你們怎么能這么利用我?在你們心里,究竟把我當(dāng)什么了?!你好啊,你跟她合起伙來玩假『自殺』的把戲,你跟那孽種一起騙我!”
韋夫人聽得糊涂,仔細(xì)梳理一遍,方才明白過來:“你說江雪當(dāng)初是假『自殺』?這怎么可能?那時候你親眼瞧見的,血流了一被子啊!”
“你還裝!”黎東山內(nèi)心深處充斥著被背叛的憤怒,接連遭受的沖擊更是徹底打碎了他對女兒僅存的憐愛之情:“孽種,賤『婦』!虧我還想著保全她,現(xiàn)下再想,她既不拿我當(dāng)父親,我又何必拿她當(dāng)女兒?索『性』叫宴弘光打死干凈!”
說完,便裹著滿身寒氣,離開正院。
韋夫人聽得肝膽欲裂,快步追了上去:“老爺!”
“你住口!”
黎東山雙眼猩紅,神情猙獰道:“我受夠了,忍無可忍了!你要么馬上閉嘴,要么明日找你娘家兄弟來,我開祠堂請族老,寫封休書給你,你馬上帶了回你們韋家!”
“嘿,”他好笑般的自嘲出聲:“早知如此,我還寫什么放妾書,干脆把秋靜扶正了便是!”
韋夫人如遭雷擊,呆呆的站在遠(yuǎn)處,顫聲道:“老爺,我……郁氏不過妾侍,怎能扶正?”
黎東山冷笑:“不扶正,把你休了,叫她主事也是好的!”
韋夫人錯愕的看著他,神情絕望,黎東山眼底毫無憐惜之情,唯有面對仇敵一般的冷酷與森寒。
一股涼意自腳下逐漸蔓延上來,韋夫人渾身發(fā)冷,想要發(fā)聲說句什么,嗓子里卻像是被堵了棉花。
視線開始發(fā)花,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她身形猛地一晃,暈倒在了地上。
黎東山看都沒有多看一眼,轉(zhuǎn)身便走,到書房去含恨匆匆書就信函一封,令人送去宴家來使處去。
第二日郁夫人與宴家來使一道啟程時,便聽人說韋夫人病了,此時人事不知,怕是不太好。
此時她業(yè)已得知昨晚正房里那夫妻二人大吵的事情,眼底泄出幾分譏誚,輕輕搖頭。
嬤嬤見左右無人,低聲道:“是董姨娘?真看不出來,她素日里溫溫柔柔的,一向逆來順受,竟也能做出這種事。”
“這有什么奇怪的?兔子急了都要咬人呢。”
郁夫人冷笑出聲:“咱們大小姐跟江月同天出嫁,喜不自勝,怕是不記得二妹妹被她害的有多慘吧?黎家嫡女自愿做妾,也毀了一家子未嫁姑娘的名聲,二姑娘的婆家沒多久就來退了親,二姑娘成天在房里以淚洗面,你說董姨娘恨不恨?這才只是開始,等后邊小的幾個姑娘開始說親了,家里邊還有的鬧騰呢。”
嬤嬤嘆道:“咱們這位夫人聰明一世,可惜跌在這個女兒身上了。”
郁夫人附和道:“誰說不是呢。”
……
從建康到壽州,因?yàn)橛舴蛉说热顺俗R車的緣故,走了六天方才順利抵達(dá)。
黎江月早早派遣身邊人往城門處等待,聽人說母親進(jìn)門之后,便忙不迭迎了出去。
郁夫人與女兒一別將近兩年,如何不牽腸掛肚,母女相見之后,難免唏噓落淚,彼此寒暄問候,自不贅言。
劉徹的親信帶了黎東山書信回來,展開一看,不禁失笑:“黎家出什么事了,黎東山這么惱火,竟連這女兒都不要了?說是進(jìn)了宴家門,便是宴家人,生死隨我處置。”
親信便將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說了。
劉徹不禁嘖嘖出聲,同幾個老伙計(jì)道:“我就說她肯定是假『自殺』,果然,翻車了吧?”
旋即便將書信往前一推,吩咐說:“拿去給黎氏瞧瞧,再傳家法過去,記得我的吩咐,三十杖,少一下都不成!”
親信聽命而去。
九月流火,天氣漸漸沒那么熱了。
劉徹每天下午都帶著兩個弟弟往郊外去研習(xí)騎『射』,今日也不例外,吩咐人往黎江月處說一聲晚間為郁夫人設(shè)宴,便帶著兩個弟弟出門去了。
郁夫人細(xì)細(xì)端詳女兒,見她氣『色』紅潤,因著身孕的關(guān)系,臉上也多了些肉,瞧著倒很有正房娘子的端莊富態(tài)。
她笑的溫柔,虛虛的撫了撫女兒肚腹,感慨道:“現(xiàn)下就等著我的乖孫孫出來了。”
黎江月扶著腰,失笑道:“娘,你『摸』一下,沒事的。”
郁夫人嘆道:“我也是當(dāng)過娘的,難道還不明白這些?我『摸』一下,惹得孩子也動,你又該好半天不得安生了。”
黎江月聽得微怔,眼淚霎時間就下來了。
也就是親娘,才會種種顧慮,遠(yuǎn)道而來見到臨產(chǎn)在即的女兒,都不敢動手去碰,唯恐叫她添上幾分不適。
郁夫人見狀急了:“怎么還哭了呢。”又取了帕子幫她擦淚。
黎江月笑著搖頭,將母親手掌按在自己臉上,舍不得松開。
仆婢便在這時候打門外進(jìn)來,小聲道:“那邊剛剛行了家法,說是直接暈過去了,夫人……”
黎江月神『色』微頓,旋即又溫和道:“找個大夫過去瞧瞧,別不舍得用『藥』,著人好好伺候著吧。”
仆婢應(yīng)聲而去,郁夫人眉宇間卻有些詫『色』,低聲問女兒:“真打了?”
黎江月亦低聲道:“自然是真打,三十杖,夫君早就說定了的,豈會更改。”
郁夫人眉頭微微一跳,抬眼去看女兒,神情中微有擔(dān)憂。
黎江月反倒笑了,依偎到母親懷里,輕輕說:“娘,你放心吧,我好著呢。”
晚間劉徹在府上為郁夫人設(shè)宴接風(fēng)洗塵,席間幾次舉杯致意,十分客氣禮敬,郁夫人又是個八面玲瓏的主,并不擺岳母的架子,以禮待之,賓主盡歡,氣氛和暢。
晚上劉徹沒往妾侍房里過夜,而是往正房去陪伴黎江月,大夫說她產(chǎn)期將至,半月之內(nèi)便會生產(chǎn),故而他這段時間若得了空,便經(jīng)常去陪她。
黎江月伸手去幫他解衣,劉徹見她大著肚子,行動不便,如何肯用,叫她往塌上去坐著,自己三兩下脫了外袍,順手掛到一邊。
內(nèi)間還沒熄燈,夫妻倆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些話,黎江月便試探著說起黎江雪之事來:“那邊來回我,說是傷的嚴(yán)重,躺是不敢躺了,起碼得趴上半個月才行……”
劉徹聽得眉梢微挑,伸手抬起她下頜,輕聲問:“覺得她可憐?”
黎江月將手放在肚腹上,輕輕搖頭。
劉徹便笑了,又問:“那就是覺得我狠心了?”
黎江月目光有些慌『亂』,幾瞬之后,顫聲道:“夫君,我……”
劉徹不喜不怒,也未曾言語,將身上中衣脫去,轉(zhuǎn)過身去,后背朝向她面龐。
身形矯健,體量高大,肩背肌肉線條流暢,這是一副極其具有男子氣概的軀體,美中不足的是他后背上有猙獰縱橫的鞭痕,望之可怖。
黎江月抿緊嘴唇,眸光顫動,試探著伸手去撫『摸』他背上早已愈合的可怖傷口,又喚了一聲:“夫君。”
劉徹轉(zhuǎn)過身來,隨手將中衣丟在床頭:“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黎江月似是想要說句什么,劉徹卻伸手過去,食指點(diǎn)在了她唇上,輕笑道:“我雖不算什么好人,但也不是大惡之輩,以你這兩年行事而言,一聲賢妻還是當(dāng)?shù)闷鸬模倚睦镉袛?shù)。”
黎江月壓在心頭的那塊石頭終于落了下去。
剎那間,她甚至有種流淚的沖動。
劉徹熄了燈,上塌歇息,因?yàn)槔杞掠性校估锝?jīng)常起身,便叫她在外側(cè),自己在里邊躺下。
里間的燈熄了,外間卻還亮著幾盞,床帳落下,光線隱約溫柔。
劉徹睡覺前下意識想『摸』『摸』身邊妻子隆起的肚腹,將將要碰到的時候,又將手縮回去了,打著哈欠道:“我『摸』一下孩子也跟著動,你又得好久才能睡著,從前我不知道,你怎么也不吭聲?”
恰似夏夜里的一道驚雷,黎江月心臟猛跳,身體不易察覺的顫抖了一下。
劉徹湊過臉去,在她面頰上輕啄一口,語氣溫和,似是嘆息:“我不吃人,你也不必如此謹(jǐn)小慎微,你是我妻,腹中懷的也是宴家骨肉,我焉有不愛之理?”
他握了握她的手,說:“睡吧,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