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第 214 章
這場宮變來的突然而迅猛,內(nèi)有禁衛(wèi)響應,外有長安守軍附從,亂戰(zhàn)持續(xù)了兩個時辰后宣告結束,塵埃落定。
皇帝臉色慘白的躺在床上,胸口劇烈起伏著,喘息如一只破敗風箱,眼睜睜看著周琬筆走龍蛇擬定了禪讓詔書,加蓋璽印,令人傳發(fā)天下。
他聲嘶力竭,悲憤道:“爾等如此悖逆,便不怕,不怕遭天譴嗎?!”
“天譴?”
周琬淡淡一笑:“九州天下,有能者得之,你李家先祖不也是起兵謀逆而得入主長安的嗎?和尚摸得,道士如何便摸不得?”
皇帝聽得惱怒,喉嚨里又是一陣咕嚕聲響,目光陰晴不定的在殿內(nèi)周家三姐妹身上打轉,良久之后冷笑出聲:“周定方自己不來,倒叫你們?nèi)齻€女流之輩來打前鋒?”
說完這句,他停下來歇息幾瞬,方才斷斷續(xù)續(xù)的接了下去:“成天戴著那副一往情深的假面,朕當他到底有多念舊呢,到最后,還不是瞞著天下人跟別的女人生了兒子?他藏的可真好啊——什么山盟海誓,什么一心一意,假的,統(tǒng)統(tǒng)都是假的!可笑你們這幾個女人頭發(fā)長見識短,居然傻乎乎的沖在前邊為同父異母的弟弟做嫁衣!”
皇帝懷抱著以言辭和利益打動周家姐妹三人的念頭,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不是一個親娘肚子里爬出來的,你們指望他跟你們一條心?等周定方死了,他必然會追封生身母親,到時候你們的母親又成了什么人?還有你們——今日你們沖在最前邊,做出這等謀逆之舉,何等驚世駭俗,他嘴上稱謝,心中必然忌憚,日后鳥盡弓藏,大禍臨頭!”
他以為這一席話說完,周家三姐妹即便是不出言贊同,心里邊也會有點打鼓的,哪知道飽含希冀的等了半天,卻只得到了幾聲笑。
周萱笑的肚子都疼了,看著癱在床上眸光疑惑、又不知問題出在何處的皇帝,她緩步近前,甩手給了他一個嘴巴!
“別用你的骯臟心思來揣測我爹爹,你不配!”
她眸光幽冷,輕蔑道:“你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別人做不到。沒辦法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明知道她為人所害卻不能幫她報仇,反倒忍氣吞聲讓她的仇人扶搖直上——你以為我爹爹像你一樣無能且虛偽嗎?”
周萱傲然道:“我爹爹是真正的男子漢,也是真正的言行合一,既心愛我母親,此生便只她一人而已,言出必踐!什么養(yǎng)在外邊偷偷藏起來的兒子,別把你自己的小算盤往我爹爹身上扣,他跟你截然不同!”
皇帝生生挨了一個嘴巴,瘦削的掛不住肉的臉頰受力往邊上一側,然而這時候他卻顧不得受辱與憤慨,只緊抓住周萱話里邊透露出的意思,且驚且詫,難以置信:“什么,周定方?jīng)]有兒子?!”
眼珠微轉,他心頭大松,語氣里含了幾分希冀與期待,向周琬道:“難道他要傳位給太孫?!”
周琬反問道:“你在位的時候,想過要傳位給外孫嗎?”
“這如何能一概而論?!”
皇帝不知道打哪兒涌出來一股氣力,猛地揮一下衣袖,雙目陡然添了幾分神采,喘息著道:“朕有兒子,也有孫兒,如何會傳位給外姓之人,可周定方無后,唯有你們?nèi)齻€女兒,日后難道還能把皇位傳位女兒不成?太孫是他嫡親的外孫,又是李家血脈,若得立他,天下反對之聲大減,李氏皇族也得以保全,正是兩全其美之事……”
周琬給他這異想天開的想法給惹得笑了:“你是病的太久,直接瘋了是嗎?我爹爹起兵造反,前前后后籌備了十數(shù)年,賭上了多少親朋故舊的性命,到頭來就為了扶持一個外姓的外孫登基,若干年后讓他清算周家親族,認祖歸宗,祭祀你們李家?你把我們當傻子不成!”
皇帝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可是你兒子,你的親生骨肉!”
周琬斷然道:“他是我的兒子沒錯,可他永遠也越不過我的娘家、我的所有親人和我的志向去!明明可以做富貴閑人終老一生,又或者是朝堂之上為新君肱骨,又何必將他推到那位置上去,母族父族之間左右為難,進退不得?我沒那么蠢!”
皇帝聲音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那是皇位,萬人之上的尊榮啊!你居然舍得拱手他人?!”
周琬冷笑道:“我若真是有心如此,又何必協(xié)同母家造反?一心輔佐太子登基,來日做天子之母不也一樣,生生繞這么大一個圈子,我是腦子有病么?”
皇帝受驚甚大,良久無言,最后終于艱難的挪開視線,去看周靖:“那想必是立你的兒子了?”
周靖搖頭:“我兒才干不弱,然而生為威寧候府世子、周家外孫,并不是最好的繼位人選。”
皇帝愈發(fā)摸不到頭腦:“難道是要讓周家隔房的子弟繼承?若真如此,別說是你們,連周定方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皇帝滿心狐疑,隱隱約約摸到了什么線索,又覺得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目光掠過周萱時,忽的想起失而復得的愛子薛追來,一時大為振奮:“難道說——”
周萱不等他說完,便嫌惡的擺了擺手:“以薛追的資質(zhì),給我提鞋都不配,當皇帝?白日做夢!”
皇帝心頭一堵,郁卒不已,所有的可能性都被排除,剩下的那個即便再怎么荒唐,料想也該是真相了。
皇帝腦海中隱約浮現(xiàn)出一種可能,將將要冒出來的時候,就被他自己給按下去了,如此荒誕之事,怎么可能呢!
然而那念頭就跟被施加了魔法一樣,始終在腦海中盤旋,揮之不去。
皇帝臉色中少見的閃現(xiàn)出一抹彷徨:“你們,你們不會癡心妄想到如此境地,居然敢以女子之身肖想帝位吧?”
說話,他雙眼緊盯著面前三人不放。
周家三姐妹不約而同的笑了,又齊聲道:“有何不可?!”
天子無能,彼可取而代之!
誰說這志向只能屬于男子?
皇帝萬萬沒想到這最荒唐的猜測竟成了真,瞠目結舌,又被激發(fā)出了深埋在骨子里的忌憚與不甘,連聲道:“牝雞司晨——真是瘋了!周定方瘋了,你們也瘋了,一家人都是瘋子!區(qū)區(qū)女子,竟也敢做這樣的春秋大夢,簡直癡心妄想,滑天下之大稽!”
周琬道:“你這等子侄尚且可為人君,我等又有何不可?”
皇帝怒道:“你們是女人,女人怎么能當皇帝?你們配嗎?三從四德都學到哪里去了?你們……你們居然敢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天理不容!”
情緒起伏太過激烈,他忍不住咳嗽起來,但饒是如此,也仍舊用那雙盛滿了質(zhì)疑與不屑的眼眸緊盯著她們。
“天理?你行亂政的時候,天在哪里?邊夷扣關的時候,天在哪里?既然有天,那人間又為何會有善惡?既然有理,那人間為何又會有風雨不調(diào),地震決堤,水火無情?”
“若真是有天,上天為何要降下災禍,漠視黎庶蒙難?若沒有天,又何須敬重懼怕于它?若真有天,它既不庇護一方百姓,又何須認它?!”
周琬神情冷厲,決然道:“這世間從來都沒有天,更沒有所謂的神靈,只有人!天破了便去補,起火了便去滅,洪水來了便去疏通,人定勝天!而男女同為世間生靈,同樣頂天立地,這所謂皇位便是男人的禁’臠,女人不得染指?憑什么!至尊之位,能者居之,何分男女!”
“滿口胡言!”
皇帝怒到極致,一張臉漲得通紅,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著,只不住道:“你等著吧,上天會降下天譴的,上天會懲罰你們的……”
周靖輕哼一聲,慢悠悠的笑了:“照你這個說法,你這個得蒙上天庇佑的天子卻輸給了我們幾個不信神佛的小女子,可見你那上天也不怎么中用嘛,它不保佑你啊!就算真是神,也是個廢神!”
皇帝:“……”
周萱也道:“我也覺得奇怪呢,既然你得蒙上天庇佑,前些年怎么還受了那么多窩囊氣?為什么還要冊封陳氏為貴妃,其子為皇太子?是覺得日子過得太順了,想給自己增加點波折,順帶著來一點心靈上的愧疚和折磨嗎?”
皇帝:“……”
周琬:“所以你的神就眼睜睜看著你犯蠢嗎?”
皇帝:“……”
周靖:“它不勸你嗎?”
皇帝:“……”
周萱:“你們多久聯(lián)系一次,每次都說些什么?”
皇帝:“……”
周琬目光故意四處打量一圈,最后在皇帝已經(jīng)開始有些渙散的眼眸上落定:“現(xiàn)在形勢對你很不好,有考慮過聯(lián)系一下上天嗎?”
皇帝但覺胸口一股郁氣翻滾,惱怒攀升到了極致,頭腦中反倒開始放空,一股甜意自喉嚨生出,激怒之下,一口血吐了出來!
周琬退后幾步,不叫血液濺到身上,眼見著皇帝遭受己方連番攻擊之后怒火攻心吐血暈倒,不禁失笑,讓侍從去傳太醫(yī),又留人在這兒守著,姐妹三人一道出宮去向父親復命。
皇宮里士兵們開始收拾殘局,運走尸體、照拂傷兵,內(nèi)侍宮人們打了水沖洗被血染紅的地磚,宮外全城戒嚴,各處街巷要道不見行人,唯有往來不斷的士兵飛馬經(jīng)過。
周家三姐妹沒有乘坐轎輦,而是騎馬歸府,秋來百花凋零,萬物肅殺,周家府內(nèi)擺了數(shù)里長的黃色菊花,金黃璀璨,耀眼奪目,姐妹三人卻無暇欣賞,相攜往書房去,抬手扣門。
賓客已去,劉徹將棋盤上棋子一枚枚撿起:“是誰?”
周琬三姐妹異口同聲道:“大事已成,幸不辱命!”
劉徹在心里邊“嘖”了一聲:“看我這世界過的,多爽!”
皇帝們:“……”
劉徹:“輕松推平,哪跟你們似的。”
皇帝們:“……”
好氣啊,但是又沒他那么歐!
就踏馬全程被帶飛!
還是被三個人帶飛!
想想更氣了!
“是啊是啊,誰能跟您比啊。”
朱元璋冷笑一聲,犀利道:“軟飯人,軟飯魂,生生世世軟飯囤,以后見了你也別叫彘兒了,改個名字吧。”
劉徹聽得心生狐疑,眉頭大皺,正待說話,就聽皇帝們不約而同的冷笑了一聲:“軟飯人,你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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