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因著苗皇后前次被遣出宮一事,皇帝似乎也有所警醒,去后宮的時候也少了,一個月三十天,大半時間都歇在太極殿,初一十五去皇后宮里,再就是極少數(shù)幾個宮妃那兒去的比較多。
秦貴妃被廢入冷宮,常淑妃便成了后宮中容色最盛之人,高祖每個月都會過去幾次,不算多,但跟其余宮妃比起來,已經(jīng)算是顯眼了。
因著在苗皇后還宮那日受了訓斥,常淑妃著實謹慎了些時日,皇帝去時小意侍奉,溫柔繾綣,時間略微久些,見皇帝不曾再提當日之事,相處時又和顏悅色,不復(fù)當時冷厲,心思便微微浮動起來。
常淑妃宮里豢養(yǎng)了不少歌姬,高祖用過晚膳之后不急著安歇,斜倚在隱囊上小憩,常淑妃便喚了歌姬來奏樂唱曲,自己坐在高祖身邊,執(zhí)了一枚精致小巧的銀錘敲核桃。
晚風自半開的窗扉吹入,氣氛實在和睦,常淑妃見皇帝意態(tài)閑適,心情似乎頗佳,便依依的湊過去,面頰貼在他手心,輕輕叫了聲:“陛下。”
高祖“唔”了聲,低頭看她,溫和問:“怎么了?”
常淑妃略微沉默了幾瞬,方才小心道:“前幾日,皇后娘娘遣人鎖拿了臣妾宮里的幾個內(nèi)侍宮人,道是他們涉及同宮外勾結(jié)一事,投入了掖庭獄。”
高祖不置可否,只說了句:“哦,然后呢?”
常淑妃猜不透他心思,心中便有了三分忐忑,只是話已經(jīng)開口,實在不愿半途而廢,便抬起臉來,央求道:“陛下,內(nèi)侍也就罷了,那兩個宮人卻是臣妾用慣了的……”
高祖捻起一顆核桃仁慢慢吃了,方才溫和道:“這是后宮的事,不歸朕管,你該去求皇后的。好了,不要再說了。”
常淑妃眼底閃過一抹氣惱:“臣妾去過,可是皇后娘娘說所有事涉勾結(jié)外臣的內(nèi)侍宮人都不得赦免,入掖庭獄受罰,根本不理會臣妾的乞求!”
高祖聽得嘆一口氣,坐直身體,道:“那么淑妃,你來告訴朕,那幾個內(nèi)侍宮人是否涉及勾結(jié)外臣一案?如果你替他們擔保,說沒有涉案其中,一經(jīng)查實,朕立即下令釋放他們,并申斥皇后處置后宮不當。”
常淑妃玉面微白,訥訥難掩,半晌過去,方才道:“陛下不能為臣妾破一次例嗎?”
高祖定定看她一會兒,什么也沒說,穿上靴子,起身離開。
常淑妃見狀一慌,忙追上去道:“這么晚了,陛下是要去哪兒?”
高祖一言不發(fā),撥開她手,起駕回太極宮,御駕行到一半,他喚了身邊內(nèi)侍來,吩咐說:“這時候皇后應(yīng)當還未歇息,你往鳳儀宮去傳朕旨意,常氏無禮,廢淑妃之位,貶為昭媛,幽禁三月。”
內(nèi)侍聽得心下一凜,恭聲應(yīng)是,匆忙往鳳儀宮去傳旨。
苗皇后這時候還未歇息,聽罷也是微驚,回想昨日常淑妃登門求情、今日皇帝又去了她宮里,便猜到這是為了什么,暗嘆一聲,打發(fā)那內(nèi)侍回去,又令身邊女官去常德妃跟常昭媛同住的宮里宣旨。
女官剛走,常昭媛就把內(nèi)殿里能摔得全都摔了個稀巴爛。
常德妃又是氣惱,又是心疼,攔住她道:“姐姐,你做什么呀!”
“你別叫我姐姐,該我叫你姐姐才是!”常昭媛眼眶含淚,卻仍是難掩鋒芒,譏誚的拉起嘴角,笑著朝她行個禮:“德妃娘娘安。”
常德妃氣的打顫:“姐姐!”
“你還在裝什么?”常昭媛冷笑道:“我阿娘是貴妃,名門之后,你生母卻只是阿娘身邊的梳頭婢女,現(xiàn)在你終于壓過我了,你高興了?”
“你說什么胡話呢!”
常德妃忍無可忍,抬手給了她一個嘴巴,常昭媛臉色頓變,顯露出受了大辱的神情,捂著臉頰,難掩兇狠的瞪著她。
常德妃環(huán)視一周,少見的顯露出四妃之一的威嚴:“都退下!管好自己的嘴,別出去胡說八道,本宮再不得勢,也不至于連自己宮里人都奈何不了!”
宮人內(nèi)侍們聽得心頭一驚,歇了各類心思,低頭退了出去。
常德妃這才轉(zhuǎn)向常昭媛,流淚道:“姐姐!前朝已經(jīng)亡了,你我的生母都成了泉下之人,再去想從前那些事情還有什么意義?**之人漂泊無根,卻有著前朝血統(tǒng),這是多么的招人忌諱,你我入宮為妃,不就是為了保全常家血脈,不至于被新朝連根拔起嗎?宮門深鎖,等閑見不到親眷,只你我二人血脈相連,相依為命,彼此依靠都來不及,又何必相互猜忌?”
常昭媛不想這個自己一向看不上的妹妹竟會說出這樣一席話來,心下且羞且慚,又不肯表露出來,只別過頭去,冷冷道:“假惺惺!”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也希望姐姐你能往心里記。”
常德妃用手帕拭淚,規(guī)勸道:“咱們陛下不是個糊涂人,即便是糊涂過,現(xiàn)在也都改了。皇太子已經(jīng)立了,等閑不會更改。退一步講,即便真是更改,你我前朝之人,難道就能成為儲君之母?皇后娘娘是個賢惠人,咱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總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當個太妃,給常家些許庇護,全了進宮時候的想法。若是皇天庇佑,能添個一兒半女,將來有個依靠,更是幸甚之事……”
常昭媛冷笑道:“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
“不會的,”常德妃看她頗有心灰意冷之態(tài),便勸道:“陛下只是將你降為朝媛,仍舊是九嬪之一,并沒有廢為庶人。他若真是狠心,大可以令你遷出正殿,另去別處居住,讓你繼續(xù)留在這兒,無非是想著有我在這兒,咱們姐妹倆彼此照應(yīng)。”
常昭媛心頭一酸,不覺落下淚來。
常德妃拉著她的手,溫柔道:“三個月而已,很快就過去了,皇后娘娘溫良敦厚,不會刻意為難你的,至于陛下……”
她略微頓了頓,方才繼續(xù)道:“我觀當今天子近來的動作,頗有明君之態(tài),若非實在犯了他的忌諱,也不會太過無情,姐姐年輕美貌,只要吸取教訓,總能再得寵的。”
常昭媛淚眼里看著這個自己一直瞧不上的妹妹,心思幾轉(zhuǎn),最后終于嘆一口氣,輕輕點了點頭。
……
常淑妃越過皇后、因著內(nèi)侍宮人被投入掖庭獄一事向皇帝求情而被廢去淑妃之位,降為昭媛,這事著實是警醒了許多宮嬪,尤其是秦氏被打入冷宮之后一直蠢蠢欲動的那幾個,剛剛有些躁動跡象的后宮,瞬間又安寂下去。
苗皇后并非量小善妒之人,長子做了皇太子,次子也茁壯成長,她有皇帝的信重,也有強盛的娘家,沒理由惴惴不安,容不下宮妃和庶子庶女們。
常昭媛禁足滿三月,隨常德妃一起往鳳儀宮去請安,她也沒有為難,和顏悅色的寒暄了幾句,不叫人覺得難堪。
常昭媛錯愕之余,又有些心悅誠服,倒真的安分下來,不再生事了。
朝局平穩(wěn),海晏河清,高祖再沒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有一處美中不足——直到現(xiàn)在,他都沒找到那個罪該萬死的駙馬。
至于玉佩的事情,苗皇后也專門去查了,最后卻是一點蹤跡都沒找到。
事情沒得到確定,他心里邊總是存著個疑影,不甚安樂。
既然找不到罪魁禍首,那高祖便決定先下手為強,切斷將來那種不幸發(fā)生的可能性,往苗皇后宮里去歇息的時候,便說:“兒子倒沒什么,皮實,長成之后封王到宮外去,吃不到什么苦,倒是女孩兒,得多用點心,好生教養(yǎng)她們。”
苗皇后聽得不明所以:“陛下的意思是?”
“既是皇家公主,金枝玉葉,便該有公主的威儀,別叫人輕看了。在宮里邊尊貴,將來嫁出去也別叫她們受委屈,”高祖說到此處,不好意思的摸摸下巴:“要是碰上個沒頭腦的駙馬,就跟我之前那樣似的,那可就可憐了。”
苗皇后聽得失笑,見他面有窘意,倒不曾加以調(diào)侃,凝神思忖幾瞬,頷首道:“陛下果真一片慈父心腸。”
高祖莞爾,又道:“嬌嬌倒是還好,那性子不像是會忍氣吞聲的,靜柔與蘭惠么,卻太過溫柔內(nèi)斂了些,你記得多提點她們些……”
苗皇后聽得蹙眉,頭疼道:“我倒希望嬌嬌能安生點,向姐妹們學學,別成天出去胡鬧。你是沒看見她們姐妹仨在一起的樣子,靜柔跟蘭惠溫溫柔柔的,說起話來輕聲細語,跟朵花兒似的,多討人喜歡。嬌嬌活脫兒就是只野猴子,一步能邁三個臺階,也不怕把褲子扯破,說話全都靠喊,宮門外邊都能聽見她說什么!”
“便是這樣才好呢。”
高祖忍俊不禁道:“我既得了江山,便是希望兒女們都能平安喜樂,若是叫她們都被拘束住,一個個成了木偶,那還有什么意思?我是寧肯叫外臣們說公主跋扈,也不愿叫人把她們當成女德模范夸成花兒的,咱們不計較這些虛節(jié),只希望孩子們過得快活。”
苗皇后是女人,知道女人的苦,她也有女兒,自然不希望女兒吃這些苦,現(xiàn)下聽丈夫說的誠懇,便鄭重應(yīng)了:“你的意思我明白,只交給我便是了。”
高祖欣然頷首,同幾個老伙計道:“如此防患于未然,以后應(yīng)該不會發(fā)生什么不幸了吧。”
劉徹:“如果駙馬腦子正常的話。”
李世民:“如果公主們能把苗皇后的教導(dǎo)記在心里的話。”
朱元璋:“如果老李的江山能坐穩(wěn)當?shù)脑挕!?br/>
高祖道:“始皇,你怎么不說話?”
“朕思考了很久,都不明白駙馬到底是怎么想的。”
嬴政濃眉皺起,不解道:“不要的九族可以送給朕修長城,為什么非要通過這種方法報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