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npt行動
大玻璃窗外傳來的轟隆隆聲音,讓易天行有種不真實感,似乎自己是在劇院里面聽口技。然后窗外快速掠過的樹影讓他醒過神來――這是南下的列車,在夜sè前行。
軟臥車箱四個床位,卻只住了兩個人。
易天行愜意地躺在干凈床單上,手指摸摸茶幾上的花瓶,發(fā)現(xiàn)沒有一絲灰,不由嘆道:“跟你跑了這么多座廟,發(fā)現(xiàn)還是挺輕松,看來有權(quán)有勢確實不一般。”
跟著斌苦大師出門,自然有相關(guān)人員幫忙安排一應(yīng)出行食宿的雜務(wù)。
斌苦大師盤腿坐在床上,微微笑道:“主要是為了護(hù)法能休息好。”
“別。”易天行嚇得從床上蹦了起來,“尊老愛幼,您別把我擋在前面當(dāng)牌坊。”
他忽然覺著有些氣悶,開了窗子,露出一條小間隙,寒寒的夜風(fēng)從窗外猛地刮了進(jìn)來,軟臥車廂里的溫度急劇下降,斌苦大師咳了兩聲。
易天行看了他一眼,體內(nèi)真火命輪微微一轉(zhuǎn),離火淡淡釋出,頓時將車廂里的溫度提了上去。
斌苦大師搖頭苦笑道:“這樣豈不是多此一舉?”
易天行微微笑道:“多此一舉的事情有很多,就好比我,這年來跟著你到處跑,就為了佛宗護(hù)法這個虛名兒,不也是多此一舉?”
“去趟梅嶺,見見那位高僧,說不定對護(hù)法也有所裨益。”
“梅嶺十二洞天,唐朝時那個貫休和尚還有些名氣,其他的就不怎么出名了。”易天行聳聳肩,“打從前年,您就說梅嶺草舍、梅嶺草舍的,真不知道那處有什么古怪……”
他不待老和尚接話,又皺眉道:“還是不大明白,斌苦大師,從我進(jìn)歸元寺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您都算對我不錯,只是究竟這是為什么?”
這是讓少年有些小小困擾的問題,他無法明白老和尚如此熱此事,究竟是出于什么考慮。
老和尚銀白sè的眉毛在風(fēng)輕輕擺著,高人風(fēng)范盡顯,半晌之后才悠悠說道:“我愿眾生得正果。”
“切!”易天行回了他一個不雅的手勢,便往后躺到床上開始睡覺。
火車在丘陵和平原交替前進(jìn)著,窗外的風(fēng)景在夜sè上顯得有幾分詭異的美麗,只是滿火車的旅客都陷入了黑甜夢鄉(xiāng)之,沒有欣賞它的人。
“咯……”一聲金屬生生摩擦的聲音,將易天行從夢鄉(xiāng)喚醒。
“要到萍鄉(xiāng)了,車停下來是錯車讓軌。”一直在打坐的斌苦大師輕聲說道。
易天行捏了捏拳頭,雙眼平靜地看向車窗外的黑sè:“依照先前說好的,您在南昌等著我,我辦完事情了馬上就回來。”
斌苦大師叮囑道:“這是處的本分,護(hù)法應(yīng)邀相幫,不好沖在最前。搶了他們的功勞,反倒傷了佛道兩家的和氣。”
易天行知道這老和尚是擔(dān)心自己的安全,聽他說的如此冠冕堂皇,不由嘻嘻笑道:“偷jiān耍滑這種事情我也會玩的。”說完這句話,也不知道他怎么把身子一縮,整個人便從窗下的空隙溜了出去,腳尖在鐵軌旁的礫石堆上輕輕一點,“嗖”的一聲,身影便消逝在了黑sè的山林。
“南無我佛。”斌苦站起身來,看著車窗合什祝道:“愿護(hù)法旗開得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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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鐵軌旁的矮山丘林,易天行低著身子像只弓箭一般疾速前行,腳尖并沒有接觸到泥地,而是與地面保持著半米的距離流暢飛行。
過不了多時,便來到一處燈火通明的所在。
手無地圖,心有地圖――易天行這記憶機(jī)器從腦調(diào)出路線圖,輕易地判斷出這是江西的一大樞鈕站――鷹潭。
他借著夜sè的掩護(hù)找到北上的公路,披星戴月而行。
不知走了多久,本來就暗暗的夜sè顯得更加的濃黑,他抬頭望去,只見天上烏云密布,輕輕拱動,似是將雨。
公路的盡頭是一個小鎮(zhèn)。
小鎮(zhèn)旁邊有個蓮花洞,正是易天行與處約好碰頭的地方。但他心里另有想法,并不急著去與那些zhèngfǔ人員碰面,而是來到鎮(zhèn)外一處高地上,往鎮(zhèn)望去。
小鎮(zhèn)一片漆黑,聞不到雞犬之聲,嗅不到煙火氣息,平添了幾分緊張。
易天行輕輕扒開面前的灌木,雙眼金瞳一閃,瞬息間便把鎮(zhèn)的景物拉至眼前,一絲一毫分外清楚。
西北角有一個木樓,二樓的房間里有幾個人,房間沒有開燈,不知道那些人在這樣安靜漆黑的環(huán)境如何對話。
木樓里背對著他的方向有一個穿著黑sè山裝的漢子。
看著那漢子的背影,看著那漢子身上熟悉的服裝,感受著那漢子身上有幾分相熟的氣息,易天行知道今天要碰頭的便是他。
輕輕運起三味坐禪經(jīng),給自己的五識加了敏行咒,小樓里的對話就像是被加了濾波器和放大器,頓時清清楚楚地傳入了他的耳。
那漢子正在輕聲地說話,話語里卻有讓人不敢輕逆的威嚴(yán)。
“凌晨四點,發(fā)起總攻。”
那漢子頓了頓,又道:“這是處歷史上第一次的嘗試,為了保證任務(wù)的執(zhí)行不會受到心理波動的任何影響,我命令,此次任務(wù)的具體情況只能傳達(dá)到副領(lǐng)隊一級,五個小組的組員不得發(fā)問。”
他身周的幾個人齊聲應(yīng)下,低身一禮,便出了小木樓,在木樓里不知使了什么法訣,便輕飄飄地四散在了夜sè之。
……
……
山丘上的易天行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煙,輕輕從指間噴出一道極細(xì)的天火,將煙點燃,吸了一口。
一公里外的小木樓里那漢子似乎感受到了這道火元氣息,緩緩轉(zhuǎn)過身來,對著遙遠(yuǎn)的山坡,對著易天行的方向輕聲說道:“請稍等。”
那漢子轉(zhuǎn)過身來,才讓易天行看清了他的面目,五官生的平常,粗眉直鼻,看著樸實無華,卻給人一種凝重之感。易天行苦笑了一下,不知怎的想起來一年多前在省城大學(xué)里和秦梓兒遙相望時的情境。
那漢子身周的空氣漸漸流動起來,縱使是黑夜,仍然能感覺到那流墨的奇異,下一刻,人形漸漸散去,小木樓里便沒了人跡。
易天行下意識地扔了煙頭,雙手輕輕放在身側(cè),略帶了絲jǐng惕之意,退后了半步。
小山丘上的空氣也漸漸流動起來,如同電影里的淡入淡出效果,漸漸有些帶著顏sè的粒子緩緩顯出形來,最后化為人形。
那個穿著黑sè山裝的漢子就這樣隔空出現(xiàn)在了山丘之上,他望著易天行微笑道:“你能來,說明我那兩個妹妹沒有看錯你。”
易天行苦笑了一下:“秦處長,這黑sè山裝是不是你們上三天的制服?”
玩笑話并不能減輕空氣的緊張感。
當(dāng)朝修行人的總頭目,京城處秦大處長靜靜望著他,半晌后才悠悠說道:“易護(hù)法的神通似乎比檔案里又要厲害許多。”
易天行微微一笑,沒有答話,沒有人知道這七個月里他為了提高自己的修為是進(jìn)行了怎樣的鍛煉。
“這場大戰(zhàn),易護(hù)法做好準(zhǔn)備了嗎?”秦處長盯著他的雙眼。
“叫我易天行好了。”他毫不退縮的回望著,眼卻閃著無害的笑意,“無所謂準(zhǔn)備,那人總是要來殺我的,我出手是份內(nèi)之義。”
他頓了頓又說道:“我只是不明白,你們處為什么這次會搶著出手,依照這些年來我對你們的了解,你們應(yīng)該是拱行無為而治的方法才對。”
“當(dāng)有能力掌控一切的時候,我們會很小心地控制。”秦處長靜靜說道:“當(dāng)事物的發(fā)展快要超出我們的掌控能力時,我們就必須想辦法消除這種威脅。”
易天行搖搖頭:“你的手下或許不知道今天要對付的是誰,但我想,你應(yīng)該很清楚,陳叔平不是凡間人物。”
秦處長頗有意思地看了他一眼:“他是哪里來的人物,會影響你的判斷嗎?”
“不會。”易天行絕決說道。
“我也不會。”秦處長看著他,斬釘截鐵道:“除了清靜天的長老,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見過仙人,包括我在內(nèi),但這并不會動搖我的決心。”
“為什么?你應(yīng)該很清楚仙人的實力根本不是凡間的修行力量所能抗衡,我是被迫與他為敵,而處沒道理投入這么多可能犧牲的人命到這里面。”易天行咪著眼,他并不能完全信任眼前這個看著樸實無華的漢子――因為這漢子姓秦,因為眼前這個看著沒什么機(jī)心的漢子,曾經(jīng)將周逸送到省城,輕輕松松地剔除了自己門內(nèi)不安分的因子,因為這位秦處長目前掌控著國絕大部分的修行力量,他的一舉一動會牽涉到很多方面。
秦處長冷冷地看著他,半天之后才緩緩說道:“知道我父親當(dāng)年為什么把上三天當(dāng)?shù)暮迫惶祀p手獻(xiàn)給zhèngfǔ嗎?知道為什么我父親會與你攜手將清靜天從這個世界上抹去嗎?”
易天行面無表情說道:“我沒有與你父親攜手,只是各取所需罷了。至于你問的兩個問題,我能明白,修行者的力量過于強(qiáng)大,如果不想辦法控制的話,這天下或許會大亂。”
“不錯。”秦處長說道:“這也是為什么我可以容許zhèngfǔ在處之暗組愛委會的原因。”
“噢?”
秦處長看著山丘之下的小鎮(zhèn),緩緩說道:“處雖然直屬國家管理,但畢竟依靠的是我父親當(dāng)年甘于舍棄的決策以及我在處內(nèi)的權(quán)威,試想一下,如果我父親當(dāng)年不做那個決定,如果我忽然有了些什么古怪的想法,處的走向就不再是國家所能控制的了。”
“一種力量,如果不受控制地掌握在少數(shù)人手,如果這力量的使用,只是單純依靠使用人的良心或者道德準(zhǔn)則,那是一件極危險的事情……所以,我默許了愛委會的存在,這樣即便我自己有些什么不妥當(dāng)?shù)哪铑^,至少處內(nèi)部還有一部分力量能夠掣肘一下。”
“明白了。”易天行點點頭,臉上仍然是毫無表情,實際內(nèi)心深處略略有些震動,這才明白姓秦的一家子人還真有點兒當(dāng)年岳陽樓上那人的心胸。
“今天我們要誅殺的陳叔平,便是我們不能控制的對象。”秦處長接著解釋道:“原本仙人是直接和清靜天的長老對話,然后清靜天再轉(zhuǎn)給吉祥天以及處的前身浩然天。如今清靜天已經(jīng)亡了,仙人少了控制的間接手段,于是只好直接入世。這江西江城的圓環(huán)建筑公司,據(jù)我們調(diào)查,已經(jīng)平空多出來了許多不在名冊上的修行者,這一點引起了我們的重視。”
“仙人的實力,我們雖然沒有見過,但想來也是十分恐怖的存在。”秦處長微笑道:“如果一個仙人就是一枚核武器,那這核彈便只能掌控在國家的手,如果我們掌控不了,便要想辦法去銷毀它。”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樸實無華的臉上露出一種殺伐決斷的震撼力。
“縱使死再多人,也必須讓陳叔平這枚核彈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所以,今天行動的代號就是npt”
易天行微微一笑:“核不擴(kuò)散條約的英簡寫?”
……
……
秦處長微笑著伸出手來:“歡迎加入今天的npt行動。”
易天行挑挑眉頭,微笑著握住他的手,接著問道:“你想過一個問題沒有?仙人不是只有一個,縱使你殺得了這一個,將來天界再下一個更厲害的,你怎么辦?”
“處不是一個簡單部門。”秦處長緩緩說道:“是一個龐大的體系工程,這二十年來,我們沒有停止過尋求科學(xué)的幫助。分析各種民間傳說以及現(xiàn)場勘察,用最先進(jìn)的儀器尋找痕跡殘留的信息,和人間最聰明的大腦幫助分析,我們有百分之十多的把握確認(rèn),仙人應(yīng)該是生活在一個遙遠(yuǎn)的空間。”
“告訴你一個秘密,或許你的信心會大一些。”他微笑說道:“從明朝嘉慶年起,仙人們下凡的次數(shù)驟然減少了許多,而且下來的似乎也并不怎么強(qiáng)大,至少不是人類對付不了的。”
易天行搖搖頭,皺眉道:“不要太盲目自信,至少我就知道有些上天的存在不是現(xiàn)在的人類所能企其萬一。”
秦處長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半晌后才說道:“那又如何?世間永遠(yuǎn)是人類的世間,人類的尊嚴(yán),不能允許仙人站在我們的腦袋上面指手劃腳。”
“今天晚上,你會看見處真正的實力。”
易天行微微閉眼,又搖搖頭:“人定勝天,那是一種jīng神鼓舞法,我與陳叔平做對,仙人或許只會把報復(fù)的目標(biāo)放在我頭上,你們處代表的是整個人間的態(tài)度,若夾進(jìn)來,惹得上天震怒,那又會是什么樣的可怕結(jié)果?……唉……革命浪漫主義害死人亞。”
“四點鐘開始總攻,謝謝易護(hù)法配合。”秦處長遞給他一塊小金屬塊,金屬塊是銀白sè的,上面隱隱有些藍(lán)光閃爍,看著很漂亮,“這是身份辯識塊,請隨身攜帶。”
接著又向他敬了一個軍禮,“前面的爭論我們不能互相說服,但我們的目標(biāo)是一致的。最后解釋一下除了先前的理由外,處之所以會加入到今天的戰(zhàn)斗的最重要原因――從組織歸屬上面來講,我是一名軍人。”
“而且,我是一名黨員。”
這是秦處長下山丘前說的最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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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行的嘴巴張大到可以吞下恐龍蛋。
修行者入黨……不知道當(dāng)他們學(xué)馬列唯物寫學(xué)習(xí)心得時,是怎樣過這一關(guān)的。
但少年郎有個好處,遇著有些想不大明白的事情時,那就先不去想,而是抓住自己的目標(biāo),先把目標(biāo)完成就好。
今天他的目標(biāo)是:殺死陳叔平。
潛下山丘,往江遁去,夜sè如墨,沉重地令人難人呼吸,身上的銀塊耀著藍(lán)光,與江市周邊交通要道、山野的八百一十二個探測器無聲地交流著,識別了他身份的處隱藏人員沒人攔阻他的去路。
暗處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前進(jìn)的身影。
嘩啦一聲,天下的雨點毫無征兆地灑了下來。
而易天行的身影也消失無蹤,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npt行動即將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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