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妧看著突然停止掙動的狄?guī)V，眼神微閃。
    “行。”
    狄?guī)V被關(guān)山提著腰帶，上半身幾乎是倒立的姿態(tài)，根本看不清季妧的表情，可是他聽得見季妧的話。
    季妧這一個字，讓他渾身僵住。
    短暫的安靜過后，他更加劇烈的掙扎叫囂起來。
    “放我下來！小爺用不著你們管！我自己會走！放我下來！”
    季妧往前走了幾步，而后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沒人稀罕管你，但你傷人在先，意圖殺人在后，我們撞見了就不能裝看不見，不然良心上過不去。”
    狄?guī)V愣住，隨即惱道：“你們要把我送官？！”
    “送官多麻煩，誠意伯不是正在給狄老夫人做法事？想必狄家的人這會兒都聚在那聽經(jīng)祈福，你傷的殺的都是誠意伯府的人，把你送過去讓他們看著處置便是。正好，你不是想回去嗎？當(dāng)著狄老夫人的牌位哭一哭，鬧一鬧，沒準(zhǔn)兒人家心軟，就同意收留你了。”
    狄?guī)V因倒立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她。
    “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
    “現(xiàn)在可由不得你！”
    季妧給了關(guān)山一個眼神，關(guān)山闊步出了廊亭。
    狄?guī)V手腳并用，試圖從關(guān)山手里脫身。
    “我不回去！我沒有要?dú)⑷耍∈撬麄冊┩魑业模覜]要?dú)⑺　?br/>     關(guān)山不予理會。
    眼看離廊亭越來越遠(yuǎn)，狄?guī)V徹底慌了。
    他拼命抬起頭，看向站在原處的季妧。
    “姐！！！”
    關(guān)山去而復(fù)返，并且將小紈绔丟在了亭內(nèi)的雪地上。
    小紈绔爬起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撇過頭不肯看他倆。
    季妧這才有閑心打量狄?guī)V。
    他穿的并不差，甚至比之前跟著她那陣子穿的還好。
    從頭到腳都是新的，雖比不上以往錦衣玉帶貂衣狐裘，用的也都是好料子，而且合身合腳，一看就是量身定做的。
    “衛(wèi)老夫人給你做的？”
    狄?guī)V沒想到她會問這個。
    “是又如何？”
    季妧更想大耳刮子抽他了。
    她去衛(wèi)家吃閉門羹，這小混蛋去衛(wèi)家，好茶好飯好鞋好衣，真是同人不同命！
    心里有點不是滋味，但轉(zhuǎn)念一想，她酸個什么勁呢？
    衛(wèi)老大人是和前世的外公長的一樣，可這一世，他是狄?guī)V的親外公。
    狄?guī)V再混再熊，那也是衛(wèi)氏親生的，季連柏這個女婿雖然是個鄉(xiāng)下漢子，但人品可靠，而且救了衛(wèi)氏。
    反觀她，她自己都鬧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更何況還有個拖后腿的漢昌侯。
    季妧又把漢昌侯給暗罵了一遍。
    對于狄?guī)V的挑釁，回了個白眼。
    “說吧，為什么那么做？”
    狄?guī)V又不吭聲了。
    季妧皺眉：“天寒地凍的，別跟我磨嘰，再磨嘰立馬把你丟給狄家人。”
    狄?guī)V憋著氣，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旁邊的關(guān)山，想起剛剛他提自己跟提小雞仔似的，心里再不服，也不得不屈服。
    “他們都說我要?dú)⑺俏揖透纱嗨炝怂麄兊囊猓　?br/>     “那就是個小孩，怎么惹著你了？還有，誰說的你要?dú)⑺俊?br/>     狄?guī)V突然紅了眼：“就因為那個小孩！若不是他，我、我……萬氏不會不要我！他們也不會送我走！”
    季妧真不忍心打擊他，但有些泡沫，早戳破早好。
    “萬氏若真拿你當(dāng)親子，不管生多少兒子也不會趕你走。這些年她但凡對你上些心，都不會把你教成這樣。”
    狄?guī)V漲紅了臉，待要反駁，被關(guān)山眼風(fēng)一掃，到了喉嚨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季妧知道他心里其實是有數(shù)的，不然不會直呼萬氏，只是少年的自尊心，不肯承認(rèn)罷了。
    “你剛剛說他們送你走，他們是誰，狄老夫人？”
    不對，昏了頭了，狄老夫人早都去世了，哪里會做這種決定。
    狄?guī)V臉一白，搖頭：“祖母要是活著，才不會送我去那種地方。”
    “送你去哪種地方？百技班嗎？我在宛丘遇見你時你就在百技班，是萬氏把你送去的？”
    狄?guī)V臉色難看，過了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句不是。
    季妧耐心快告罄了：“你就不能痛快點？”
    一直負(fù)手旁觀的關(guān)山發(fā)了話：“一炷香內(nèi)交代清楚，你姐怕冷。”
    狄?guī)V怒氣上頭，惡狠狠盯著他，無奈敢怒不敢言。
    “萬氏把我送去了莊子上，馬超的爹娘把我賣去了外地，我好不容易找到機(jī)會逃跑，想跑回京城，半路上被擄去了百技班子。”
    季妧對馬超還有點印象，同樣是下人，和那個叫三泰的簡直鮮明對比。
    “馬超的爹娘敢賣你？那不還是萬氏交代的。”
    “或許吧……也不一定。”狄?guī)V眼神有些飄閃，“他們恨我害死了他們兒子。”
    馬超死了？季妧有些意外。
    “什么時候，怎么死的？不會……”
    狄?guī)V忙不迭道：“不是我！是三泰。”
    “到底怎么回事？”
    提到三泰，狄?guī)V似乎有些低落。
    “去年，我從你那離開后，回了萬府……”
    回到萬府的狄?guī)V，和馬超撞個正著。
    馬超的囂張戳中他心中的隱痛，然后又得知了萬氏即將生子的消息，這于他而言不啻晴天霹靂。
    驚惶萬狀的他，那一整晚都陷在身份被揭穿的恐懼里，輾轉(zhuǎn)反側(cè)，直到天明才睡。
    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沒人喊他，他喊三泰也不見人影，最離奇的是馬超也不見了。
    萬府的人不可能勞師動眾去找兩個下人，狄?guī)V只有靠自己，可是他把能去的地方都跑遍了，也沒找到。
    到了第五天，衙門來人，說在城郊發(fā)現(xiàn)一具尸體，通過現(xiàn)場痕跡判斷，應(yīng)是與人爭斗時不小心滾下山坡，頭磕在亂石上致死的。
    死的是馬超。
    毫無疑問，與他爭斗的是三泰。
    可是三泰卻不見了。
    地上有兩攤血，據(jù)前去驗尸的仵作判斷，三泰也遭了不測，尸身許是被野獸給弄走果腹了。
    從不和人紅臉的三泰，為何會跟馬超起了爭執(zhí)？還是在那種容易出事的地方。
    狄?guī)V忽然想起自己六神無主時跟三泰說的那番話。
    “你去讓馬超不要亂說，你讓馬超消失，行不行？行不行？”
    隱隱約約還想起了，那晚，他縮在被子里咬著自己的手哭，三泰坐在榻邊安慰他。
    “少爺，三泰在，你別怕，你什么都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