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之下，當先出來的是胡大成。
    他見四周竟圍了這么多人，懵了一陣，一臉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回頭看向身后。
    后面的人顯然沒有感知到他的慌張，腳步從容的邁了出來。
    隨著關(guān)山整個踏出房門，挺拔軒昂的站在日光之下，一瞬間的寂靜過后，嘰喳聲立時四起。
    “喲！這身板，這個頭，瞧著不錯呀……”
    “何止不錯……”
    “手腳竟然真好了……”
    眾人正沉浸在意想不到的情緒中，更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有人看見了他的臉。
    猶記得季連樘成親那日，杜彩珠從轎子里出來后，不少人都從墻頭上摔了下去。
    那一幕在今天再次上演，而且掉的人只多不少。
    尤其那些本就站在院子里，又離得近的人，近距離對上關(guān)山的臉后，直接娘呀一聲，拔腿就往外跑。
    其他人不明就里，順著看過去，也是瞠目結(jié)舌，駭然不已。
    “快看！他、他的臉！”
    倒抽氣聲和尖叫聲交織成一片，震驚、駭怕和猜度的視線，隔著蓋頭也能清楚的感知到。
    季妧忽然有些后悔。
    關(guān)山說不在乎別人的看法，當真不在乎？
    一個兩個不在乎，面對這么多異樣的眼神和指點議論，他心里真能承受的住？
    將心比心，她做不到。
    或許，不該舉行這場婚禮的……
    算了，今天到此為止！管它合不合規(guī)矩，管別人會怎么說……
    季妧正想掀起蓋巾驅(qū)客，手就被人握住了。
    不知什么時候，關(guān)山竟然已經(jīng)來到了她身邊。
    “沒事。”他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了這兩個字。
    寬大的手掌包裹著季妧，清晰無誤的傳達出他的態(tài)度，而后帶著她向前。
    他的步伐就像他的聲音一樣，是堅定的，有力的。
    季妧愣愣的被他牽著，緊揪著的心，緩緩松了下來。
    “誒？紅綢……”
    旺嬸子手里握著一截紅綢，原本應(yīng)該先給季妧拿著，再讓關(guān)山牽著紅綢另一頭帶路，結(jié)果慢了一步，兩人竟然直接牽上了。
    旺嬸子正要追上去，季雪蘭扯住她，笑道“這樣不也挺好的嗎？”
    男的又高又大，女的身量纖纖，并肩前行，確實養(yǎng)眼的很。
    只是想到寬袖的遮掩下交握的雙手……這也不像話呀。
    由不得旺嬸子多想，新人已經(jīng)停下腳步。
    雙雙轉(zhuǎn)身，面向香案。
    案上香煙繚繞、紅燭高燒，中心位置并立著季連松和衛(wèi)氏的靈位。
    而原本擠在香案四周的那些人，走得走、跑得跑，只有些好奇心實在太過強烈的留了下來，不過也退出很遠，差不多到大門外了。
    關(guān)山和季妧仿佛站在一片真空地帶中，愈發(fā)顯眼。
    “開始吧。”
    男人的聲音太過陌生，吩咐的語氣又太過理所當然，以至于孟里正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這話是跟自己說的。
    還是胡良在后邊小聲提醒了一句，他才恍然回神。
    “啊！那個，咳！開始，這就、就開始。”
    按禮說，新郎延請新娘，二人就位至香案前，這些都要在他這個主婚人的引導下完成的。
    他受到周圍人的影響，沒有及時作出反應(yīng)。關(guān)山倒是鎮(zhèn)定如常，自己就把季妧牽來了，也顯得他這個主婚人太不頂事了。
    孟里正清了清嗓子，正了正神色，高喊了一聲鳴炮。
    胡良早跑到大門口候著了，孟里正話音剛落，鞭炮便響了起來。
    噼里啪啦的炸裂聲中，周圍的人語聲也不那么明顯了。
    季妧的手仍舊被關(guān)山握著，其實這個時候她特別想掀開蓋巾看看關(guān)山，又覺著或許蓋巾應(yīng)該給關(guān)山用才對。
    但這樣的話，對關(guān)山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不尊重呢。
    她應(yīng)該相信關(guān)山。
    想到這，季妧被包裹著的那只手動了動，做了個回握的動作，以示安慰和鼓勵。
    相信關(guān)山應(yīng)該能感受到。
    關(guān)山察覺到她的小動作，側(cè)轉(zhuǎn)過頭，垂下視線看她。
    季妧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只感覺的關(guān)山握著她的手勁又緊了幾分，緊到她感覺有些疼，那力道才微微松開些。
    鞭炮聲停下后，孟里正開始贊禮。
    第一步是新郎官和新娘子向香案上的牌位進香燭。
    季明方把點燃的線香從一旁遞過來，關(guān)山接過，分出三支給季妧擎著，然后握著她手臂向前。
    一直以來都是季妧照顧關(guān)山，如今突然反了過來，由關(guān)山處處關(guān)照她，季妧反而有些不自在。
    她很想說，蓋巾雖然遮擋了視線，但從下面也是能看見路的，不會摔著。
    不過這時候顯然不是開口的好時機，而且關(guān)山到底是好意，領(lǐng)下便是。
    季妧亦步亦趨跟著關(guān)山，在他的幫助下，成功把線香插入香爐。
    回到原位，然后便是季妧熟知的傳統(tǒng)的三拜儀式。
    旺嬸子找準時機，終于把紅綢的兩端分別塞到了他們手中。
    “一拜天地！”
    孟里正高喊罷，關(guān)山和季妧雙雙轉(zhuǎn)身，背對香案，面向大門位置。
    蒲團已經(jīng)提前放到他們腳前，兩人跪下，俯身叩拜。
    叩拜完畢，起身時，關(guān)山率先站起，又伸手攙起季妧。
    謝寡婦遠遠站著，將這一幕看在眼里，對關(guān)山竟有了些改觀。
    從他邁出東廂，而后在眾人的指點議論聲中，從容不迫的走向季妧，他的視線便一直在季妧身上。
    沒有分給圍觀者哪怕一個眼神，對于那些刺心的話更是置若未聞。
    他引著季妧向前，關(guān)注著她的一舉一動，看上去……是個會照顧人的。
    而且眼神騙不了人，關(guān)山那張臉上雖然一直沒甚表情，但他看季妧時的感覺，很有些不同。
    謝寡婦總算相信了，他們倆應(yīng)該確實是日久生情。
    也罷，樣貌再好的，對季妧不好也白搭。還是找個知冷知熱的男人實在。
    “二拜雙親！”
    季妧和關(guān)山重新轉(zhuǎn)回身，面向香案位置，如前般叩拜。
    待兩人站起，孟里正喊出了第三句“夫妻相拜！”
    這一步不需要下跪，新人相對而站，向?qū)Ψ焦硎┒Y便可。
    關(guān)山側(cè)轉(zhuǎn)身，面向季妧。
    季妧側(cè)轉(zhuǎn)身，面向關(guān)山。
    前面兩步都還好，到了這步，季妧也不知為何，竟有些緊張起來。
    她放慢呼吸，告誡自己，不過就是個簡單的動作而已。
    可這么個簡單的動作，總覺得帶著一種淳樸的摯誠，仿佛這么一拜下去，就真的結(jié)為了夫妻一般。
    而且她總覺得關(guān)山在看自己，隔著蓋巾都能感覺到的專注。
    季妧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演戲而已，人家如此認真對待，自己也不好太敷衍。
    聽到一聲“拜”，感覺到紅綢另一頭輕微的扯動，跟著彎下腰去。
    “起——禮成！”
    一聲禮成，意味著拜堂儀式至此結(jié)束。
    接下來就是入洞房、交杯酒、鬧洞房以及開宴席、答賓客等流程，此外再沒有更繁瑣的儀式。
    若是往常的婚禮，待主婚人喊出那聲送入洞房后，圍觀者必會湊上前起哄打趣或者象征性攔一下路，才會讓新郎官把新娘子牽進洞房。
    可今日，孟里正話音落地已有兩三息的功夫，四周都還是安靜的。
    僅剩下的觀禮群眾全都站的老遠，根本沒有人敢上前。
    季雪蘭一看這樣不行，和胡良季明方交換了一個眼神，三人正要上前，腳步突然停下。
    關(guān)山再次略過紅綢，牽著季妧的手向堂屋走去，跨門檻時還低聲提醒了一句。
    再然后，兩人直接進了東屋。
    直到東屋的門關(guān)上，院子里還是一片死寂，雅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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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6章三拜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