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一笑
我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家干凈的農(nóng)舍。我雙手撐著床坐起來,回想著發(fā)生了什么事,可腦中卻是一片空白。我掀開被子,向外走去,看到錯落有致的村舍,屋外繞著一圈籬笆,籬笆內(nèi)種著各種新鮮的瓜果蔬菜,在艷陽下更是嬌翠欲滴,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突然,籬笆被輕輕推開,一位穿著粗布的婦人走進來,她看見我,便驚訝的看著我,說:“大妹子,這才過了一天,你這么重的傷就好了?”
我憨厚的對她笑了笑,疑惑的低頭看了看自己,一件薄如蟬翼的紅衣,在正前方有一個窟窿般大的洞。我努力的回憶著過去發(fā)生的事,想著想著,一陣劇痛從腦髓深出傳來,我頓時感到眼前一片漆黑,那農(nóng)婦看我不對,連忙扶住我,說:“大妹子,我看你的傷還沒好,進去歇歇。”
她扶我進了屋,讓我躺在床上。我忙拉住她,對她友好的笑了笑,問:“大嬸,我沒事,我有些事想問你,可方便?”
“沒事,你問吧。”
“你還記得當初見到我的時候是怎么樣的。”
“哦,前些天咸陽都城外的梧桐林突然天降大火,不少人都去救火,但火勢仍很大,眼看這整片林子都要燒沒了,你竟從里邊晃晃悠悠的走出來……”
接著,她又說了老半天那天的詭異景象,便問我是如何在那林子里的,我只好含糊地答了說是受到了驚嚇,忘記了些事。
她倒是熱情的說:“大妹子,你要不嫌棄,就住我家如何?”
我心中全無主意,聽她如此講,便答應了。
過了一會兒,我便讓大娘帶我去那出事的梧桐林看看,我走到那片焦土之上,并沒發(fā)現(xiàn)些什么,只得和大嬸回家。走出這片林子后,我回頭看了看這片廢墟,忽的,我看見一只火紅的大鳥從灰燼中沖向上空,染紅了天際,如血般的光輝射向我。我忙回頭拉住大嬸,指了指天際,問:“你又沒有看見一只紅色的大鳥啊?!?br/>
她朝天上望了望,說:“什么都沒有啊,你是不是病還沒痊愈,出現(xiàn)幻覺了?!?br/>
我回過頭去,卻發(fā)現(xiàn)天上什么也沒有,只好隨大嬸回家了。
到了家,大嬸親切的讓我坐下,說:“瞧我忙了半天還沒給你換件像樣的衣服呢,大妹子,你等著,我這就給你拿件干凈的衣服?!?br/>
她拿來衣服便出去了,我換上后,走到鏡子前,看著鏡中的自己,卻對自己的這張臉一點印象都沒有,腦中一片空白,就如那初生的嬰兒一般,沒有過往,也不知將來。許久之后,我放棄了思考。
“怡華,我餓了,飯怎么還沒做好?”一個粗野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我掀開門簾,看到一個粗布漢子進來,他也看見我了,朝我憨憨地一笑,說:“那日見你傷的挺重的,現(xiàn)在好些了嗎”
“好多了?!?br/>
這時大嬸將飯菜從廚房中端出來,招呼著吃飯了,吃著吃著他們就談到我,問道:“姑娘這么久了還不知道你叫什么,總不能一直叫你大妹子吧?!?br/>
“嬸嬸,我好像想不起以前的事了?!?br/>
“是不是傷到腦子了?!?br/>
“我好像沒有親人?!蔽矣行﹤械恼f道
“那怪可憐的。”大嬸有些同情的對丈夫說道:“我們一直都膝下無子,我看著這孩子長的也標致,要不我們收了做女兒,可好?”
“好啊,我看著這女娃也怪可憐的,收了也可以給家里幫襯著。”說著轉(zhuǎn)頭問我,道:“女娃,你可愿意做我們的養(yǎng)女啊?!?br/>
我當即點頭,感激的道:“謝謝,如果沒碰到你們,我都不知……?!?br/>
大嬸笑著說:“這女娃心真實,你還沒個名字吧,要不就叫天心吧?!?br/>
“好啊,天天開心?!蹦菨h子在一旁應和道。
吃完了飯,村中的人就聚在一起嘮嗑一二。這夫婦就將認我做女兒這事告訴了大家,這村人樸素,都紛紛道賀。這時一個年齡與我相仿的女子過來,拉住我的手,爽朗道:“我叫小寧,是你的鄰居,以后我們可以一起玩?!?br/>
“嗯嗯”我略顯羞澀的道。
小寧就在一旁和我絮叨起來。和我講了這個國家,和一些風土人情了,從她的口中和這些人的談話中我知曉了這是秦國,周室微弱,現(xiàn)今天下分為六國,而這秦國更是強國,有一并天下之勢。
天漸漸昏暗下來,眾人也起了倦意,便都散了。夜深了,萬籟俱寂,我躺在床上,四周的陌生感讓我不知所措,我不知過去,不通未來,越往深處想,卻是一陣模糊,只有依稀一個溫柔的身影,溫暖的微笑,可那終是模糊的,淚水不自制的流了下來。還好那厚厚的被褥傳來溫暖,想著這是大嬸······阿媽特地給我準備的被褥,心就一下被填滿了,想著那些善良村人,還有那個“啰嗦”的小寧,心緒漸漸的平靜了,既然過往不知,但今日他們給了我新的名字,日后便是天心了。
東方泛起魚肚白,村子里的雞打著響亮的鳴聲,我睜開朦朧的眼,聽見外面有動靜,就迷迷糊糊的推開門,看見阿爸已經(jīng)開始扛著鋤頭向外走了。阿媽看見我衣衫不整的走出來,便忙拉著我回了房間,有些訓斥的說:“心兒,怎么就這么出來了。”
“怎么了?”我有些不懂。
“女孩子要穿戴整齊才能出來的。”
我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穿的有些不解,便問:“怎么穿?。俊?br/>
阿媽想了一下,好像知道了,溫柔地撫了一下我的頭,手上清甜的甘草味傳入我的鼻尖,道:“心兒,來,阿媽教你。”
她幫我把衣服一件一件的套上去,打上結(jié),扯了扯衣服,拉平了衣角,道:“心兒,知道了嗎?”
我還是有些迷糊的搖搖頭。
“沒關(guān)系,阿媽再教你,下次可不能直接這樣就出來了。”
我笑著答應。
她見我一副懵懂的樣子,便教我一些基本的事,鋪床,整理,院里的打掃······
幾日后,我漸漸的適應這里的生活,也可以幫著阿媽做些事。到了正中午,阿媽煮好了飯,便帶著我去田里給阿爸送飯。出了家門,大伙都向我們打著招呼,一起結(jié)伴走去,小寧看見我,遠遠地就向我招手。
“這幾日過得還好嗎?”
“習慣了?!?br/>
“你還沒出來走走吧,我告訴你我們這有好多漂亮的地方呢,等會我?guī)闳ス涔洹!?br/>
“嗯。小寧你對我真好。”
“你剛來這兒我當然要照顧你啊?!毙幯b出長者的樣子說道,那種小大人的樣子倒逗得我噗嗤地笑了出來,就這么聽她一路講著,我看著她,感到心里實實的。
到了那田地,看到遍野的麥穗已經(jīng)成熟,在微風吹拂下熠熠生輝,男人們揮動著鐮刀收割著他們的果實。阿媽招呼了一聲,那些男人就往這看來,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向外走來,辛勞了一上午,男人們含笑的吃完了妻子精心準備的午飯。
阿媽看著狼吞虎咽的阿爸,勸道:“你慢點吃,還有呢?!?br/>
“這不還有半地活嗎,等活干完了有錢了,就可以給你還有天心買些新東西了?!闭f完還看了看我。
阿媽笑著給阿爸擦去臉上的汗?jié)n,阿爸吃完就忙投入到田中去了,阿媽只好囑咐了幾句就帶著我回去了。
“天心,在家嗎?”小寧扯著嗓子在籬笆外喊著。
“在呢?!蔽覒曄蛲馀苋ァ?br/>
“今天天氣好,和我們?nèi)ゴ遄庸涔洹!?br/>
我望了一眼她身邊的女孩、男孩,有些怯意,他們好似看出來了,有幾個人笑道:“我們一起出去交個朋友也是好的?!?br/>
“放心吧,他們不會欺負你的,要是他們敢,我保護你?!闭f著還握了握拳頭。
看著她那樣,想著出去走走也是好的,便和阿媽交代了一下,就跑了出去。我們走在泥路上,唱著山歌,看到路邊有漂亮的野花,女孩總會摘下一兩朵戴在頭上,男孩們則會開心地吹著口哨,村中有不少的小路,雖那雜草都快高過我們額頭,但我們手牽著手走在那看不見前方的路上卻是異常的激動。有時小寧也會帶著我去爬那離村子不遠的山,山很高,高到阻當了外界的一切。小寧拉著我向山上走去,到了半山腰,我感覺整個人都快虛脫了,央求著要休息。片刻之后,為了到達頂峰,只好再次踏上山路,走著走著腳邊一陣刺痛,山上的野蒺藜割傷了腳,小寧忙停下來,有點急切的問道:“疼不疼,傷的重不重?”
說著,趕忙撕下一塊衣料給我止血包扎。
我寬慰她,道:“沒什么,我們可是要到山頂?shù)??!?br/>
小寧雖說好,但放慢了速度,攙著我向山上走去,深怕我身體受不了。過程千難萬險,但山頂?shù)娘L光卻是萬般好的,漫山鮮綠,生機盎然,往下望去,萬物皆為塵埃,若置身茫茫宇宙中,暢然有所得,外面的世界也是一覽無余,熙熙攘攘的街市各色酒樓茶室,讓人向往矣。
“如果可以,我想去外面看看?!毙幱行┘ぐ旱?。
“那你要小心些?!蔽衣唤?jīng)心的道
“你不想出去?”
“我想陪著阿爸,阿媽?!?br/>
“我聽說你從大火中走出來,想是不凡,你可知道自己,知道這世間有多少新奇玩意兒。”小寧的眼睛發(fā)著光道。
“我不知,但是他們給了我新的生活,我想守護他們。”
小寧見我這般沒志向,只好嘆了口氣不再說了,我抬頭望著遠處的熱鬧,眼流露出一種光彩,可很快卻又因心中迷茫而滅了,想著這樣的一生或許也不錯。
秋收很快就結(jié)束了,阿爸拿著多余的銀兩高興的回家了,讓阿媽帶著我和大家去城里置辦些年貨,也讓我去外面看看。
幾日后,趁著天氣還和暖,村里人便約著一起進城,我們一行人坐在牛車上,顛簸了半天,才出了山溝溝,在將近晌午時堪堪到了縣城里,阿媽給了我些許錢,讓我跟著小寧買些自己喜歡的。各家的婦人也都開始采辦各種新年用具,突然一陣鑼鼓聲從遠處傳來,許多士兵圍著一輛青銅馬車,喊著“避讓”,前面還有人騎著馬引路。大家都退到一邊看著這仗勢議論這是哪位貴人,我好奇的望著那車子,那車子中的人緩緩的拉開簾子,我看見一張秀氣的臉,雖稚嫩但卻有著一種讓人信服的魔力,眸如黑夜中的星辰般閃亮,看透世間,他望著外面,揚起溫和的微笑。我就這么靜靜地望著他,一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涌上心頭和腦中。
車馬隊突然喊“?!?,一個小孩在前面哇哇大哭,眾人都盯著這場景。
“怎么了?”馬車中的人向前望去,溫潤的說。
“想是馬車行進的太急了,嚇著這孩子了?!鼻邦^的將士有些慌亂地作答。
那馬車上的公子竟下車走到那孩子的身旁,撫了撫那孩子的額頭,哄道:“不哭了,乖乖,哥哥給你買糖吃,好嗎?”
那公子雖不大,但他的聲音讓人異常的安心,那孩子也不再哭鬧,就看著那公子。他向他的侍從叮囑了幾句,就踏上車去。他的侍從有些無奈的望著自家公子,就在那給這孩子買糖吃??粗@車隊漸漸遠去,人群中突然有人講道:“這莫不是皇長子公子扶蘇?”
“看這儀仗像是?!?br/>
“前段日子不是奉旨辦公,想是該回來了。”
“確實,這公子和傳的也是相像的,溫潤如玉?!?br/>
我在一旁聽著,默默地都記到到心中了想著他會是那個公子扶蘇嗎。到了日暮黃昏,要離開縣城的時候,我又回頭向公子離去的地方望了幾眼。渾渾噩噩的回去了,一路上不知是在想那位公子還是在努力的回憶過往,一些斷斷續(xù)續(xù)的過往和剛才發(fā)生的畫面沖擊著我,我痛苦地捂住腦袋暈了過去。
又是那個夢,我拼命地奔跑為了找尋彼岸的他,他離我似乎很近,可我卻始終無法抓到他的衣角,火紅的焰火灼燒著我和他,他好像要抓住我,可虛晃一下卻是什么也沒有,我撕心裂肺地喊叫,卻不知喊什么。
秦宮中,夜雖深,可宮中卻異?;艁y,侍女們忙著換水,煎藥,醫(yī)官們也都守在宜春宮外,一個青衣少年踏入宮中,幾個侍從忙圍過來,道:“甘羅大人?!?br/>
“長公子好些了嗎?”
“一直不見好,太醫(yī)們也診不出個原因,也不知這次回來時怎么就染上這怪病了?!?br/>
甘羅徑直走到床榻前,看著臉色微白,昏睡的公子,他好似很痛苦,想要抓住些什么,口中呢喃著。甘羅無法,只好徹夜守在公子旁。
次日,陽光透過窗子照在我臉上,慢慢的我睜開了眼,看見阿媽守在我身側(cè),見我醒了,忙問還有哪不舒服。
“我怎么感覺暈暈的?“
“心兒,你在回來的路上暈倒了,請了好些大夫都不知是怎么了,我們只好守在你身邊,本以為沒救了,幸好你醒了?!?br/>
我揉揉腦袋,勸慰著阿媽:“我已經(jīng)沒事了,阿媽照顧我也累了,去休息吧?!?br/>
宜春宮中,忙活了幾日不眠不休的宮人終是噓了一口氣,公子在清晨忽然醒來,說是無大礙便散了侍從。這宮中沒了這么多人,一下子就冷清下來,扶蘇躺在榻上,回想著昨日的夢,可腦中只有火紅一片,和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他記不得那女子的容顏,可那種刻骨銘心的痛卻讓他無法忘懷,不知怎的,在這么多年的宮廷中都沒有流過淚的他,竟留下兩行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