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借題發(fā)揮
會議一直開到晚上的9點鐘方始告一段落,戴小點和佟麟閣等人回到馬家瞳的集團軍司令部,晚飯已經(jīng)提前準(zhǔn)備下來了,眾人進門之后,臨時熱一熱即可。在等待的間隙,張克俠把他叫進佟麟閣的辦公室,點上了一支煙,徐徐吸著,說道:“枝云,這一次你可為咱們集團軍露了臉了!”
“總座太夸獎了,我能做的也很有限。”
“你能這么想就是最好。”佟麟閣說道:“枝云,你以為你在戰(zhàn)場上殺了幾個鬼子,就有功勞了?你差遠(yuǎn)了!你的這些功勞,都是千百名戰(zhàn)士用生命、用鮮血換來的。”
張克俠、張樾亭幾個相顧愕然,都有些摸不著頭腦,戴小點是他第一愛將,這是集團軍中絕不是秘密,今天他的表現(xiàn)如此之好,便是張樾亭也有幾分佩服,他怎么突然來這么一句?
佟麟閣似乎說上了癮,當(dāng)眾滔滔不絕起來:“憑你拿出的這份漏洞百出的計劃,能騙得過委座,難道連我、連兩位參謀長也能騙過嗎?我告訴你,這一次青縣作戰(zhàn),不出什么紕漏便罷,一旦有了問題,我就第一個找你算賬——你別以為委座重視你,就敢目中無人,第一集團軍中有那么多百戰(zhàn)功高的前輩,幾時就輪到你戴小點了?”
戴小點都給這一番雷霆之怒打傻了!眨著眼睛,傻乎乎的坐在那里,真心不知道該做何反應(yīng),不料佟麟閣竟是愈惱怒了:“你看看你?現(xiàn)在成什么樣子?長官訓(xùn)斥你,居然還敢大喇喇的坐在那兒?你是不是連我這個長官也不放在眼里了?”
“啊,不、不!”戴小點急忙站起,垂手肅立:“鈞座,您知道我的,也不必說我沒有什么功勞,就是有那么一點,不也是在您和兩位總座時刻指導(dǎo)、訓(xùn)誨下取得的嗎?”
“你能這么想還算孺子可教。”佟麟閣擺擺手,呵斥道:“你出去吧,等有事,我再找你。”
戴小點不敢反駁,委委屈屈的敬了個禮,走出辦公室。
他剛剛離開,張樾亭滿心疑惑的問道:“鈞座,您這是怎么了?”
“怎么,祖蔭,我知道你素來與他不睦,這會兒為你出一口氣,你居然還反問我?”佟麟閣似笑非笑的說道:“其實也沒什么,我就是看這個小家伙開始翹尾巴了,長此以往的下去,不知道會惹出什么樣的大禍來呢。提前敲打他幾下,也算未雨綢繆了。”
二張對他這樣的解釋嗤之以鼻,但一時間又猜不出他突然遷怒的原因,張克俠呆坐片刻,尋了個借口找到戴小點的房中,是想安慰他幾句,不料到了才現(xiàn),這個小家伙絲毫沒有被影響,正端著一個大碗,拼命的往嘴里扒拉飯呢,在屋里,連鵬和田得雨正在收拾他的個人用具,顯然是為即將出去青縣做準(zhǔn)備。
張克俠看見他要起來,急忙說道:“你吃你的,不用管我。坐下吃、坐下吃。”
戴小點也不客氣,他真有些餓了,但長官駕到,他總不好真的不管不顧的用飯,擦擦嘴角,放下碗筷:“沒事,我也吃得差不多了。”
張克俠一笑:“我還擔(dān)心你……,嗯,會有情緒,現(xiàn)在看來,倒是我多想了。”
“總座,鈞座待我有知遇之恩,這份恩遇,枝云粉身難報,也不必說數(shù)落我?guī)拙洌闶谴蛭乙煌ǎ乙步^不會對他老人家有半點怨懟之心的。”
“你能這么想,那就最好。”張克俠說道:“我是不知道捷三為什么會這么大的火,但我知道,在他心里,還是很看重你的。可能也是愛之深、責(zé)之切吧。”
戴小點呵呵輕笑:“是,我也是這么想的。”
張克俠點點頭,“我不打擾你吃飯了,今天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趕回青縣呢。”
“當(dāng)然,謝謝您,總座。”
張克俠含笑點頭,離開他的住所,徑直返回佟麟閣處,他正在和張樾亭閑談,兩個人之間的茶幾上,煙缸中堆滿了煙蒂,即便是張克俠這樣的老煙槍,也被室內(nèi)惡劣的空氣嗆得一陣咳嗦:“哎呦,這是抽了多少啊?”他埋怨著過去,推開窗戶,九月清涼的夜風(fēng)灌進來,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讓人頭腦一清。
“樹棠,干什么去了?用飯了嗎?”
張克俠望著佟麟閣,像是故意說給他聽似的,“我剛?cè)ブυ颇强纯矗槺銊駝袼!?br/>
“那個小家伙背后沒少說閑話吧?是不是說我處事不公、因為一點小過,就刻意打壓?”佟麟閣笑著問道:“哦,不會的,他即便有怨氣,想來也是絕不會在你面前表露出來的,對不對?”
“捷三,你是不是對他有什么誤會?”張克俠反問道:“枝云當(dāng)然沒有埋怨你,他并不是在我面前隱瞞什么——我看得出來,枝云說話時,情見乎詞,一無虛假!”
“這也只是你看見的,我是不信的。”
佟麟閣的語氣中透露出強烈的不屑與言的味道,張克俠怎么也忍不住了,昂然起身,抗聲問道:“捷三,為什么?你到底是怎么了?枝云哪一點做得不對,你要如此沒來由的責(zé)罵他?”
佟麟閣給他問得大感下不來臺,也有些不顧一切了,“你非得問?好,我就告訴你。你聽見他今天說什么了嗎?他當(dāng)著老蔣的面,攻訐子亮!這算什么?子亮是67軍軍長,也輪得到他指指點點?更不用說把家丑宣之于外,這讓中央軍那些同僚怎么看咱們?就憑這一點,我就要重重的辦他!”
二張面面相覷,他們真沒想到,會是因為這個?“為了……子亮?你真以為他是什么好東西?旁的人不知道,你心里還不清楚嗎?南口決戰(zhàn)在即,他幾次三番的阻撓部隊通過防區(qū),為什么?就為了他那一畝三分地的利益!最后怎么樣,害的咱們不得不放棄平津地區(qū)苦心經(jīng)營十余年的成果,追源論始,還不是他劉汝明作孽?現(xiàn)在枝云不過是那這層遮羞布撕下來了,你……你身為集團軍司令,就要搞針對?”
佟麟閣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張克俠,你說話注意點!什么叫搞針對?戴小點算什么,參軍不足半年,如果不是我看得起他,他能有今天嗎?他沒有提前和我商量,就在老蔣面前說子亮的壞話,就絕對不行!”
兩個人越說火氣越大,聲音也越大,甚至連張樾亭都勸不住了,一直到何基灃、馮治安、趙登禹等人聞訊而來,佟麟閣才收斂幾分。
馮治安等人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傻乎乎的問道:“怎么了?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為什么吵架?”
“這件事輪不到你們管!”佟麟閣像瘋了一樣,把滿腔怒火向剛進來的幾個人泄過去:“誰讓你們進來的?都給我滾出去!出去、都出去!”
眾人不明所以,就被他硬生生的驅(qū)趕了出來,張樾亭和張克俠也不例外,黯黯然的走出辦公室,站在黑洞洞的走廊,相視苦笑。“總座,你們別光笑啊,這到底是怎么了?”趙登禹心急火燎的問道。
張樾亭解釋了幾句,趙登禹張口結(jié)舌,半晌無語,呆了一下,突然用力一跺腳:“這叫什么玩意!就為了子亮,就至于這么大的脾氣?”
“他們倆的關(guān)系你也不是不知道,再說,枝云這回也有不對,畢竟是咱們29軍的家丑,……哎!”張樾亭嘆了口氣,如是說道。
“這是公義,非關(guān)私誼!”何基灃冷冷的說道:“我倒認(rèn)為枝云的話沒有說錯,子亮是個什么人,大家心里都有數(shù),萬一他故態(tài)復(fù)萌,再度上演張家口攻防的舊事,第一集團軍這幾十萬弟兄,又該到哪兒說理去?”
馮治安是老好人,不愿意就此事的是非曲直深談,打圓場似的說道:“行了,天太晚了,明天還得往青縣趕呢。舜臣,芑蓀,特別是你們倆,早點休息吧。可能睡一覺起來,鈞座就能冷靜下來了呢?走吧、走吧。”
眾人也很覺得無趣,跟隨馮治安的腳步,各自休息去了,不一會兒的功夫,走廊中恢復(fù)了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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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小點很早就起床了,洗漱完畢,問道:“弟兄們都準(zhǔn)備好了吧?”
連鵬知道他指的是警衛(wèi)連的人,笑著點點頭:“放心,都準(zhǔn)備好了,我已經(jīng)讓老田帶他們先一步到火車站去集合了。等您一到,立刻登車。”
“有人找我嗎?”
“有,剛才劉副官過來,讓我告訴您,等您醒了之后,到鈞座哪里去一趟。”
戴小點把擦臉的毛巾一丟,轉(zhuǎn)身向外,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幾步到了總司令辦公室門前,大門忽然從里面打開,何基灃怒氣沖沖的走了出來,“枝云?”
“師長!”戴小點不敢怠慢,趕忙敬禮:“您這是去哪兒?”
“我沒事,你怎么來了?”
“鈞座讓我過來的。”
何基灃點點頭,問道:“你……嗯,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何基灃立刻意識到,他還不知道!他不好解釋,苦笑著說道:“沒事,不知道就算了。哦,你進去吧。”
戴小點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覺得何基灃說話顛三倒四的,看他順走廊下樓,笑著搖搖頭,走進辦公室:“長官好!戴小點奉命來到!”
佟麟閣的臉色有幾分不自然,正如馮治安所說,睡醒一覺,頭腦冷靜下來,他才現(xiàn)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一個極糟糕的決定,不但糟糕,簡直混賬!他知道劉汝明不是什么好人,特別是在現(xiàn)在這樣的局勢下,為了一個劉汝明,而傷害了軍中其他忠勇部下的感情,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得不償失的事情,更不必說小點……,看著戴小點站在自己面前,佟麟閣的心口一陣一陣的抽搐,他知道自己委屈了這個小家伙,哎!不行,我得補償他!
“枝云,睡得還好嗎?”佟麟閣和顏悅色的問道。
“還好。”戴小點并未多想,就如同他和張克俠所說的那樣,他對佟麟閣真是沒有絲毫不滿,他對自己的這份知遇之恩,是值得他付出所有來報答的!“多謝鈞座關(guān)愛,您知道我,沾枕頭就著,睡得跟死狗似的。”
佟麟閣噗嗤一笑,說道:“這一次北上作戰(zhàn),雖然計劃都裝在腦子里了,但兵兇戰(zhàn)危,身處死生之地,要處處小心,知道嗎?若是你現(xiàn)情況不對頭,別總想著怎么把部隊完完整整的帶下來,你先撤退。回頭啊,我再和連鵬他們說一聲,別的人我不管,只有你,明白嗎?”
戴小點修長的眉毛微微蹙起,他有點搞不明白了,佟麟閣這樣說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是在暗示自己,必要的時候可以臨陣脫逃嗎?
佟麟閣繼續(xù)說道:“還有,這一次前指是由舜臣、芑蓀還有53軍的楊總座組成,舜臣他們不必說,安格(指楊正治)那個人嘛,也是保定軍校畢業(yè)的,雖然在壽山身邊做他的參謀長,但論作戰(zhàn)的血性,也是一等一的。你們一起共事,應(yīng)該不會有很大問題。”
戴小點唯唯諾諾的聽著,并未搭話,佟麟閣今天的話完全是天上一腳地上一腳,他真心搞不懂對方的重點在哪兒了。
佟麟閣叮囑幾句,也注意到自己說了半天都是廢話,轉(zhuǎn)而問道:“怎么樣,對我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只有一條。”
“你說?”
“徐長官和您作為戰(zhàn)區(qū)長官,絕對是我可以放心的,但那個什么林總座、劉經(jīng)扶還有萬壽山,我對他們總沒底。特別是當(dāng)戰(zhàn)事進展不很順利的情況下,部隊的調(diào)派一定要按照計劃中施行。還有,我剛才提的這幾個人,一定一定不能讓他們離開保定城——否則,消息傳出,這場仗就沒法打了!”
佟麟閣腦筋一轉(zhuǎn),便明白過來:“我懂了,我會安排人盯住他們的動向。還有什么?”
“暫時沒有了,如果我再想到什么,會給您電報的。”
“別,別電報,反正青縣距離這里不是很遠(yuǎn),你就安排人回來,帶著你的信,或者口頭傳達就好。”
“成,就按您說的辦。”
佟麟閣笑著點點頭,沉默了一下,慢吞吞的開口說道:“枝云,昨天……,我……”
“鈞座,昨天怎么了?”
“怎么,你都忘了?”
“是啊,什么事啊?”
佟麟閣呆了一下,立刻明白過來,苦笑著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好吧,忘了就忘了吧,咱們都把它忘了吧!”(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