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玩笑
茍日新知道在湯恩伯這里根本找不到什么可供使用的材料,也不著急,鳳目流轉,手一擺,帶領眾人走向一邊,嬌笑著說道:“如果我沒有認錯,您一定是捷三將軍吧?”
佟麟閣一愣,打量著面前的女子,“這位小姐是?”
“我叫茍日新,也就是《大學》中起首的那三個字,這是我的名片。”茍日新笑著遞上名片,佟麟閣接過來看看,寫著對方的名字,還有所屬的報館,他知道石家莊報,當初盧溝橋戰(zhàn)斗勝利之后,平津、滬上,乃至兩廣都有報社找上門來,要求采訪,其中也有這家報館,“是茍小姐啊?您找我有事?”
茍日新伶牙俐齒的說道:“捷三將軍帶領的29軍,在天津外圍打了一場漂亮的大勝仗!全國/軍民誰人不知?我聽說,在前不久,貴軍更在廊坊的南扶趙地區(qū),把日軍第10師團狠狠的教訓了一番,說起來,真是大漲了國人的士氣、堅定了抗戰(zhàn)決心。我在石家莊,聽聞到這個消息,完全忘記了場合,當眾起身,為佟將軍鼓掌叫好呢!”
茍日新生的比普通女子高大很多,粗略打量,足有170厘米,而且女子天然顯高,和佟麟閣站在一起,比180厘米的佟麟閣也不遑多讓似的,這還不算,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著對方,幾秒鐘之后,佟麟閣就心虛似的錯開了眼神接觸。
茍日新在心里得意的一笑。她上學、工作的時候,師長曾經和她說過,身為記者,不能給被采訪人留下太有攻擊性的印象,畢竟,他們這些人,都是要依靠對方的配合才能吃飯的;但茍日新對此完全不贊同!或者因為她是女性,又從事的這樣一份完全由男性把持的工作,她遭遇到的困難,遠超想象,偏偏茍氏秉性認真固執(zhí),旁人認為她做不了、做不好的,她就非得做出點成績來!當年不惜和湯恩伯撕破臉,不顧湯氏對自己的照拂,堅定的在報紙上踢爆張志事件,便是出于這種證明自己的心態(tài)。
之后遭遇了一場嚴重的挫折,茍日新不但沒有收斂性格中堅毅的一面,反而有些變本加厲了,作為記者,尤其是女記者,不利因素之外,也是有紅利的:不管問出多么辛辣刁鉆的問題,被采訪者總是不好和她一般見識,反而還得保持風度,這也讓她愈發(fā)得逞了。
今天的情況也是這樣,眼見佟麟閣的氣勢被自己壓住,茍日新笑呵呵的說道:“捷三將軍,能不能撥冗,接受石家莊報的采訪?”
佟麟閣心中叫苦,他不是那有急智的,萬一某個問題回答錯了,就是不得了的麻煩了!他支支吾吾的敷衍了幾句,游目四望,好像要找個槍手,但說來奇怪,張樾亭、張克俠幾個人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身邊根本沒有能搭上話的人。
茍日新猜不到對方的心思,開門見山的問道:“佟將軍,對于一戰(zhàn)區(qū)接下來對日作戰(zhàn),能有什么向讀者透露一下的嗎?”
“這個……,這個,”佟麟閣說話都結巴起來,慌亂的搖搖頭:“沒有,暫時沒有。”
“那,……”茍日新并不意外,這是涉及到軍事機密的問題,不要說佟麟閣不會回答,對方即便說了,她也未必敢刊登呢!這種事的輕重,她還是很能分得清的,實際上,這只是個引子罷了,下面才是正文:“據我所知,貴軍總參謀長張祖蔭樾亭中將,在滄州車站,幾乎遭到部下士兵開槍射擊,聽說是因為在獨流戰(zhàn)場上,他做出了一個很糟糕的決定,造成數百名戰(zhàn)士的無辜戰(zhàn)死,是不是的?”
佟麟閣大吃一驚,臉都白了,脫口而出的問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這么說來,這是真的了?”茍日新何等精明,立刻抓住了對方的語病,繼續(xù)追問道:“能不能和我們說一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佟麟閣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搖頭擺手一起來,連聲否認:“沒有,根本沒有這么回事!你這是道聽途說!樾亭是我29軍有功之臣,這……,你這完全是胡說!”他匆忙的扔下這句話,頭也不回的跑進房中去了。
茍日新嘻嘻一笑,沒關系,反正自己想要得到的消息已經到手了,對于一個記者來說,事情已經進入她最擅長的軌道上,接下來,就看自己如何描繪這個故事了!她偏著頭琢磨了一會兒,再注意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忽然發(fā)現,花園中竟是空無一人了!“人呢?”
“剛才捷三將軍離開之后,其他人也都進去了,想來是被新姐的氣勢所攝,躲起來不敢見人了吧?”一個記者拍馬屁的說道。
“真可憐,連面對新姐提問的勇氣都沒有,國家就要靠這些人保衛(wèi)嗎?”另外一個記者補刀道。
茍日新也很覺得沒柰何,人都走了,自己還采訪誰去?正要帶隊離開,廂房處人影一閃,有個大個子轉了出來,他低著頭,不停的在胸前撫摸著什么,看他行進的方向,赫然是自己這邊。
旁邊一個記者也注意到了,“嚯,好高啊?”
茍日新愕然注意到,這個家伙居然穿著一身上校軍服?“他是誰啊?”
“不知道呢。”
“走,過去問問!”
幾個記者相視一笑,茍日新是坐言起行的性子,想到就去做,根本不會考慮其他,隨著她的腳步,六七個人蜂擁而上,幾步就到了大個子面前。“這位長官,您好。”茍日新脆生生的開口說道。
來人正是戴小點!他剛剛從廁所出來,在里面解開軍裝,胸膛上三個細且深的傷口,鮮血把半邊胸口都染紅了,商震下手真是很重,在他的感覺里,比當初在獨流鎮(zhèn)接受手術的時候還疼!戴小點訥訥的罵著,草草擦凈身上的血痕,走了出來,才行了幾步,就聽見有人和他打招呼。
戴小點只是掃了一眼,便猜到了對方的身份,只不過沒想到帶隊的居然是一個女記者?他應付記者算是有幾分心得了,憨憨的笑了一聲:“你……叫俺做啥?”
茍日新一愣,這是個傻小子!“你……”她頭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一個傻小子,居然做到了上校,這其中一定有內情!想到這里,她裝出一副甜蜜的笑容,很和諧的問道:“請問你叫什么名字啊?”
“俺叫……戴枝云。”
戴枝云?茍日新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顧不得細辨,又再說道:“唔,你多大了?參軍多久了?已經做到上校了?了不起啊!”
戴小點繼續(xù)傻乎乎的笑著,憨憨的說道:“俺,俺18了,過了年就……19了。”
“是啦、是啦。我問你呢,參軍多久了?”
“俺是過年參軍的,嗯……,參軍很久了呢。”
茍日新對此嗤之以鼻,半年的時間就做到上校?天下哪兒有這樣的事情?她胡亂想著,戴小點傻笑道:“你……真好看,給俺當媳婦吧?”
幾個男記者忍俊不禁的一陣哄笑,茍日新凌厲的回頭怒視,嚇得眾人趕忙收斂笑容,重又裝出一副干巴巴的狗熊樣子。
茍日新轉過頭來,笑著說道:“那也不是不可以啊。不過,先得告訴我,你是哪里人吧?家里都有什么人啊?”
“你猜?”
茍日新為之苦笑:“中國那么大,你讓我怎么猜啊?”
“嗯……”戴小點偏著頭想了想,說道:“俺家……有個南字。”
“那,是湖南?云南?河南?”
戴小點只是搖頭,忽然提高了一點嗓門:“告訴你吧,俺是濟南的!”
茍日新正要猜濟南,不料對方主動說出來了,這也更證明了他是個傻小子——他是怕我猜出來吧?她又問道:“那,能不能告訴我,你身上的軍服,是怎么來的?”
這回大個子可不說話了,只是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最后逼得極了,說道:“俺……俺娘說了,不讓俺……告訴人家。”
“別啊?我怎么算是人家呢?你忘了,你剛才要我當你媳婦的!回頭你娘要是說你,你就說,我告訴媳婦了,這不就行了?”
“那,你可不許哄俺?”
“不會、不會,絕對不會的。”
大個子想了想,終于點頭,“俺娘說,是俺叔給俺的。”
“你叔?叫什么名字啊?”
“俺,俺不記得了,叫什么……什么農的,他在南京,做大官的,俺去過他家,好大哦!”
茍日新在頭腦中反復梳爬,突然冒出一個名字來:“你叔,是不是叫雨農啊?”
“對、對對對,你怎么知道的?媳婦你也認識叔?”
茍日新萬萬想不到會在這里挖到戴笠的新聞?他是浙江人,沒聽說在山東有親戚啊?一定是表親,所謂一表三千里,有人流落到山東,也不稀奇吧?這個消息讓她大為興奮,戴笠是什么人?委座面前數一數二的紅人之一,真能挖到他的秘辛,自己在石家莊報的地位,必將水漲船高!
晚上還有一節(jié)。(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