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正酣(3)
郝莊左右兩翼的戰(zhàn)斗在同一時間打響了,右面阻敵的是朱鴻勛130師獨立?26??的一個團,團長叫白禾,是個回回。名為一個團,實際上編制只有兩個營掛零,不足800人的作戰(zhàn)部隊;但這支部隊有一點與眾不同,是朱鴻勛親自坐鎮(zhèn)指揮的。
自從朱鴻勛做出要親臨前線的決定,白禾就犯起了嘀咕:一師之長以身涉險,自己的責任得有多重?萬一他給鬼子的子彈傷著了,這偌大的黑鍋,我白某人哪里擔得起啊?因此從得到消息開始,白禾就無數(shù)次的懇求,每每聲淚俱下,堪稱聞?wù)邆摹⒁娬吡鳒I:“師座,卑職求求您,您別在這呆著了。我這小小的獨立團,哪兒容得下您這尊大佛啊?您開開恩,給兄弟一條活路吧?”
朱鴻勛的警衛(wèi)就笑,朱鴻勛也為之莞爾:“老白,你雞毛子叫喚什么,我呆在你這怎么了?合著我們這些人就只能呆在前指指揮部里?你別忘了,37師的戴枝云所在的位置比我還前突呢!他這剛當兵半年的都沒怕,我參軍一輩子了,還能讓這樣小陣仗嚇住了?”
“不是啊,師長,話可不能這么說……”白禾還想絮叨,卻沒有這樣的時間了,聽著左側(cè)陣地傳來的激烈的槍炮聲,眾人悚然一驚,“報告!郝莊方向的132師先頭部隊已經(jīng)和迂回包圍過來的日軍展開激戰(zhàn)了!”
朱鴻勛下意識的問道:“情況怎么樣?”隨即就知道自己是問道于盲了,“給我接通指揮部,找董師長。”
電話很快接通,朱鴻勛拿起就說,“希仲,我是朱鴻勛,前線情況怎么樣?”
“按照指揮部的觀測,日本人的進攻初步受阻之后,立刻選擇了迂回包抄的戰(zhàn)術(shù)。伯廷,你的位置正在郝莊和南扶趙之間的區(qū)域,我擔心枝云的正面陣地如果堅持不住的話,兩股日軍很可能會在你的正面和右翼出現(xiàn),要小心啊。”
“是,我明白的。多謝希仲兄關(guān)心。”朱鴻勛和對方聊了幾句,放下了電話,要言不煩的說道:“都看見了?從右翼包抄郝莊的敵人馬上就到,另外,馬上派人去正面陣地,聯(lián)系37師的戴小點,探聽一下他那邊的情況如何。告訴弟兄們,準備作戰(zhàn)!”
“是!”白禾把胸脯拔得老高,再也沒有了剛才嬉皮笑臉的德行,但只是一瞬間,就原形畢露了:“師長,你還是下去吧,你在這里,我就是指揮戰(zhàn)斗,也總得分心想著您,你看,這個……讓我一心二用,多難為兄弟啊?”
“行了,你別貧了。”朱鴻勛笑罵著,說道:“該怎么打不用我教你,但這一次阻擊鬼子與以往不同,告訴戰(zhàn)士們,只許固守己方陣地,千萬不能主動出擊,明白嗎?”
“那,鬼子要是跑呢?”
“就讓他們跑。敵人不進攻,我們就不反擊。而且即便反擊,也是以把他們打跑為目的。你要千萬千萬記住。”
“放心吧,師長,錯不了。”白禾干凈利落的答應(yīng)著,轉(zhuǎn)身就走,心中卻在琢磨:這樣的戰(zhàn)術(shù)倒是省事兒,只是不明白,這樣子打仗,有什么意義嗎?
華軍尚未完全組織好防線,兩個分隊的日軍就殺到了眼前,距離他們最近的,還有不足30米,一個戰(zhàn)士雞毛子喊叫著,慌亂的摘下垮在肩上的步槍,還來不及瞄準,就給對方精準的射殺,戰(zhàn)士慘叫一聲,仰面朝天的摔倒下去!
彼此距離太近,日軍又是打著盡最大可能快速通過交界地區(qū)的念頭,因此戰(zhàn)斗在開始接觸的一瞬間進入了白熱化!
日軍士兵手中的有板式步槍發(fā)射速度算不得很快,但效率極高,每一聲槍響,都有一個或兩個華軍戰(zhàn)士倒在血泊中,二三十米的距離甩在身后,一個小隊的日軍甚至已經(jīng)沖進了華軍的戰(zhàn)壕中,華軍戰(zhàn)士不想敵人的速度這么快,驚駭之外又有點害怕,一個班長怒吼一聲,“把他們殺出去,弟兄們,一起上啊!”
十幾個士兵一擁而上,陣地戰(zhàn)演變成了肉搏戰(zhàn);華軍人數(shù)上多得多,但因為地勢的限制施展不開,反而更增添困擾;他們拼刺刀的技術(shù)本就不及對方,即便在開闊地域,也要三五個圍攻對方一個,何況現(xiàn)在這種戰(zhàn)友完全使不上力的情況下?日軍士兵只是很輕巧的一撥、一挑、一刺,半米長的刺刀就從對手的胸膛處扎了進去!日軍后退半步,雙臂用力撤出刀身,鮮血如涌泉一般的噴濺而起!
同樣的場景在戰(zhàn)壕中輪番上演,一直到把面前的十幾個敵人全部刺殺干凈,一個日軍軍曹看著嚇得步步后退的敵人,臉上滿是得意的微笑,“占據(jù)此處陣地……”
他的話只說到這里,華軍身后響起一聲暴雷般的怒斥:“弟兄們,都趴下!”
華軍不管不顧的向下一趴,白禾雙手各持一支20響,對準面前的十幾個鬼子扣動了扳機:“啪啪啪啪啪啪啪!”
鬼子吃虧在刺殺前已經(jīng)把步槍里的子彈都退凈了,想反抗也無從談起,給這一頓密集如暴風雨般的子彈紛紛打倒,為首的軍曹胸前挨了兩槍,卻仍沒有就死,怒目凸睛的看著面前的敵人,神情中充滿憤恚,顯然對對方這種破壞規(guī)則的做法極度不滿!
又是一顆子彈飛來,從他的額角鉆進去,打爆了他的半邊腦殼,日軍軍曹的身體被帶得仰面而倒,撞起一地塵埃。
白禾眼皮也不眨一下,管自喝道:“趕快行動,把鬼子擋在戰(zhàn)壕之外,再也不許出現(xiàn)剛才的情況了!”
“是。”戰(zhàn)士們快速行動,暫時穩(wěn)住陣腳,不想對面的鬼子連這一刻的喘息之功也不肯給予,草草收攏隊伍,即刻發(fā)起第二波次的進攻,戰(zhàn)斗二度爆發(fā),害的救護兵連把受傷的戰(zhàn)友抬下去治療的空暇都沒有,只有拖著傷者的胳膊、腿,費力的在狹窄的戰(zhàn)壕中蠕動,傷兵被拖拉時觸碰到傷口,疼得大聲咒罵,連天的慘呼!情況亂得一塌糊涂!
白禾顧不得理會身邊的情況,他趴在戰(zhàn)壕前,和身邊的戰(zhàn)士一樣,用手中的步槍瞄準、發(fā)射、退彈,重新發(fā)射,一遍一遍機械的操作著;日軍絕不后退半步,頂著華軍的子彈,用機步槍展開猛烈的對射。
這并不是白禾第一次和來自域外的敵人作戰(zhàn),1929年他入伍不久,就參加了所謂的中東路沖突,東北軍和蘇聯(lián)軍隊大戰(zhàn)一場,給對方打得一塌糊涂!之后的長城抗戰(zhàn)中,他所在的部隊在熱河與鬼子干過一場,因為種種原因,這場戰(zhàn)斗又失敗了。但在白禾感覺中,無論的當年打老毛子,還是與小鬼子拼命,似乎都不及今天這樣,給他帶來如斯的震撼!
華軍實力遠不及敵人,一個排的戰(zhàn)士沖到陣地前,輪番開個兩三槍,就給日軍精準的射殺在當場!聽著戰(zhàn)士們死前的慘叫,白禾肝膽俱裂!眼看著近一個團的戰(zhàn)友死傷過半,厲吼著大聲命令:“去找?guī)熼L,讓他派人增援我們!”
傳令兵腳步慌亂的退出戰(zhàn)場,白禾帶領(lǐng)剩余的不足1,000名戰(zhàn)士苦苦支撐,他怎么也想不通,己方的人數(shù)比鬼子多得多,卻居然給人家壓著打?一個失神,子彈從耳邊擦過,連同鬢角的頭發(fā)帶耳郭給削去一片,濃烈的焦臭味反而比疼痛更快一步,他以為自己受了極重的傷,慘叫一聲,手捂著腦袋蹲了下去:“我受傷了,救護兵!?”
“團長,團長大哥,您怎么樣?”
“我受傷……了,娘的,快,這里由劉營長負責,把我抬下去!”
兩個救護兵面面相覷,他的傷很不嚴重,幾乎完全不會耽誤他指揮作戰(zhàn),誰知道他竟然這么怕死?兩個人猶豫一下,白禾口不擇言的大罵起來:“你們瞎了?沒看見老子受傷了?老劉、一營長?你來負責指揮戰(zhàn)斗!”
被他點到的營長傻乎乎的點點頭,白禾趁這個功夫連聲催促,兩個救護兵抬起痛苦不堪、連天價嚎叫著的團長大人,順著戰(zhàn)壕一溜煙的去了。
有士兵望著救護兵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呸!說大話、使小錢兒的玩意,什么東西?”
一營長劉志強顧不得呵斥戰(zhàn)士,抄起步槍向外開了一槍,“打、弟兄們,給我狠狠的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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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小點帶領(lǐng)部隊快速脫離了戰(zhàn)場,金振中一邊跟著他大步流星的向前趕,一邊給他匯報:“部隊還剩下不足1,300人,損失超過了5成。”
“你帶領(lǐng)一個營,另外帶傷機槍連,繞行郝莊正面,如果老陳和吉星文還在堅持作戰(zhàn),就從背后捅小鬼子一下子,如果他們已經(jīng)開始退卻了,就支援一下。另外,林寧?”
“到!”
“你帶領(lǐng)一個營,到左翼孫河莊方向去,張旅長和老井他們手中的人最多,問題不會特別大,我唯一擔心的就是張旅長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你到了那里之后,告訴他們,盡快和鬼子脫離接觸,馬上撤退。咱們到馮莊村做最后的集結(jié)。”
林寧答應(yīng)著,卻不馬上離開,支支吾吾的說道:“旅長,張旅長和井團長他們那里人多,我們不如一起過去,從后面給小鬼子一個厲害?”
金振中正要發(fā)火,戴小點擺手制止了他,很有耐心的解釋道:“進展到這一步,咱們差不多能夠把小鬼子的一個大隊徹底吃下去了,接下來面對的就是鬼子一個旅團的大規(guī)模反撲了。到時候,如何消滅敵人已經(jīng)不是問題,怎么樣把咱們這萬把的兄弟帶下去,才是最主要的。”
“是!”林寧鄭重的點點頭,快速點選出一個營的兵力,向左翼運動下去了。
金振中有些不滿的說道:“枝云,不是我說你,時間緊急,哪有這么多話給他們解釋的?一個嘴巴過去,立刻就都老實了!”
戴小點一笑,答非所問似的說道:“林寧是個好材料,讀過書、上過學,人也聰明。”
“你得了吧,聽你說話,倒好像你七老八十了似的,別忘了,你比他還小兩歲呢!”
戴小點哈哈一笑,“分頭行動吧,老金,咱們一會兒見!”
防守在南扶趙左翼的是張振華的特務(wù)旅的一個團和井森林的二團,他們的編制最齊整,有將近五千之眾,張振華心中大喜,嘿嘿笑著攬住戴小點的肩膀,向董升堂一挑大拇指:“希仲,怎么樣?要說還得是我張振華,這一次南扶趙作戰(zhàn),誰有我這么大的面子?讓戴兄弟派了兩個團的部隊給我?”
董升堂沒好氣的一呲牙:“是啦是啦,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誰不知道你和井森林最會抱枝云的大粗腿的?你們倆要是死了,日后誰給他拍馬屁啊?”
井森林立刻說道:“董師長,話可不能亂說啊,我連我們旅長的小手都沒摸過,你怎么說我們抱他的大腿呢?”
眾人一片大笑!
戴小點笑道:“張大哥,你的人很多,同樣的,可能面對的鬼子也是最多,嗯,右翼的郝莊因為有潴龍河的限制,不利于日軍發(fā)揮;你的孫河村則不存在這個問題;到時候……”
“行啦,你當我是第一天參軍的毛孩子嗎?”張振華混不當回事似的說道:“當初在張窩兵站和良王莊,光看你戴小點的了,這回該我的特務(wù)團上場了!嘿,小鬼子不來是他的便宜,敢來,就讓他們有來無回!”
戴小點心中有些發(fā)虛,他最怕張振華這樣的指揮官,腦子里轉(zhuǎn)不過彎來,就知道和鬼子硬碰硬的干,戰(zhàn)士傷亡大還在其次,耽誤了整體作戰(zhàn),甚至給同僚樹立一個壞榜樣就麻煩了!但對方和自己關(guān)系不同,而且資歷也比他老得多,不好冷著臉說話,“那個,張大哥,您的能耐我在軍營就早有耳聞,但咱們這一次作戰(zhàn),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演練一下新戰(zhàn)術(shù),為日后青縣的大規(guī)模作戰(zhàn)打基礎(chǔ)……,可不能由著性子來啊?”
張振華嗯嗯啊啊的聽著,但只看他吊兒郎當?shù)牡滦校椭肋@些話他連半句都沒有往心里去。(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