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4 章
仿佛是感覺到了阿眸方才的目光,林煒豁然抬頭看了一眼,見著了熟悉的大車,微微一怔之后就往阿眸處而來,他身后的女子望著這宮車也沉默了一會(huì)兒,拍了拍仿佛有些害怕地掛在自己手臂上的少年,帶著他就跟在了林煒的身后。
“妹妹。”走到了車前,林煒就輕輕地喚了一聲。
“前兒你天天兒喝酒,日后,是不是覺得更快活了?”阿眸見林煒喚了自己,就挑了簾子從車上跳下來,指著遠(yuǎn)處不知擺了多少酒翁的院子與林煒笑道,“您這可是打入酒國內(nèi)部呀!”
林煒見阿眸笑嘻嘻的并無厭惡,便也忍不住笑了。
“這是阿月。”他扶著身后的女子走到阿眸的面前,又目光溫煦地摸了摸這名為阿月的女子身后那個(gè)少年,不許他咬自己的手指,與阿眸說道,“這是阿月的弟弟……你叫他長生就好。”
阿眸看那半大的少年扯著姐姐的手從她的身后怯怯地看著自己,想到林煒說這少年仿佛是個(gè)癡兒,心中一動(dòng),面上卻并不顯,只對著阿月微微頷首,之后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從自己的懷里摸出了一個(gè)小小的木雕來,轉(zhuǎn)著上頭的大風(fēng)車對著他招了招手。
這少年眼睛盯著這木雕亮了起來,遲疑地看了看對自己齜牙一笑的阿眸,怯怯地走了出來。
“叫姐!”小混蛋叉著腰舉著這木雕,對著人家純潔的少年牛氣哄哄地叫道。
“姐姐呀。”少年目光仰頭看著那木雕,乖乖地叫了一聲。
占了便宜的王妃大人發(fā)出了嘎嘎的笑聲,將木雕豪爽地遞出去,很驕傲地叫道,“以后接著叫!還有好玩意兒給你!”見這少年抓著這木雕開心地對自己用力點(diǎn)頭,之后回頭跑到了一處木凳上坐著老老實(shí)實(shí)地玩耍,一點(diǎn)兒都不鬧騰,目光就落在了回頭溫柔地看著他的阿月的身上。
此時(shí)阿月回頭,對著阿眸感激地拜了下去。
“都是一家人,再這樣客氣,堂兄回頭還不抽我呀!”阿眸便含笑扶住她,摸了摸她的手,只覺得上頭都是老繭,轉(zhuǎn)頭望了喬姐兒一眼,就見喬姐兒仿佛物傷其類,正與溫和的眼神與阿月點(diǎn)頭,便客氣地笑道。
林煒笑了笑,到底沒有多說。
從小兒就只有小混蛋抽他的,他哪里碰過這小混蛋一根手指頭呢。
“前兒的事兒,大爺與我說了,多謝王妃。”阿月認(rèn)真地說道。
她是知道的,若不是阿眸與嘉靖侯在其中轉(zhuǎn)圜,為了林敬與承恩公府的婚事,林家三老爺是斷不肯點(diǎn)頭同意她進(jìn)門的。
林家確實(shí)不在乎門第身份,然而林家的姻親,卻是在乎的。
想到從林敬的婚事塵埃落定,本對她很糾結(jié),又憐惜她又不愿意接受她的三老爺夫妻就換了模樣,對她慈愛起來,再也沒有阻攔林煒與她的親事,還叫林煒多來照顧自己,阿月經(jīng)歷的人情冷暖多了,自然就知道,自己是遇上了一家好人。
能嫁到這樣好的人家里去,是她的福氣。
哪怕林煒對她不過是庇護(hù)之情,她對林煒也不過是感激,然而這樣相伴,也是她做夢都想不到的。
更何況,林家甚至愿意她帶著傻子弟弟嫁過去,連她的弟弟一起養(yǎng)。
換了誰家,誰家會(huì)如此呢?
低頭忍了忍眼睛里的淚光,阿月回頭就看見弟弟又咿咿呀呀地跑過來,給自己看手上的木雕,又去對著阿眸親近地嬉鬧,這位廣寧王妃并沒有半分不耐,還拿著這木雕給弟弟比劃出了幾樣兒新鮮的玩法兒,她就感激得不行,急忙與阿眸說道,“王妃往里頭坐坐?”
“走著!”小混蛋嗅了嗅挺好聞的酒香,就叫林煒帶路地干活!
林煒轉(zhuǎn)頭看著兩個(gè)妹妹,嘴角勾起了一個(gè)笑意,轉(zhuǎn)身就往院子去。
那少年長生仿佛很親近他,拉著他的衣袖在后頭跌跌撞撞地跟著。
“表哥還很細(xì)心。”見林煒放慢了腳步叫那少年跟著自己走,喬姐兒就在阿眸身邊小聲兒笑道,“仿佛也很有承擔(dān)的樣子,更英俊了。”
“他是個(gè)好人。”阿月陪著阿眸與喬姐兒走,見她轉(zhuǎn)頭看著自己,便斂目笑了,仿佛是在回想,許久之后便輕輕地說道,“他在我家的酒肆里頭喝酒,從來不發(fā)瘋,也不拖欠酒錢,有幾回,還幫我打跑了鬧事的人。”
她早就注意到這個(gè)青年了。
安靜地抱著一壇酒默默地在角落里喝,喝得淚流滿面,喝得大醉。
他只喚一個(gè)女子的名字。
阿慧。
她不知道那是個(gè)什么樣兒的女子,叫他這樣痛苦,也不知道那女子究竟去了哪里,叫他露出那樣茫然的模樣,只能在他人事不省的時(shí)候給他披件衣裳,在他頭疼的時(shí)候給他擰一張帕子,聽他伏在桌上自己失聲痛哭。
終于有一天,她對著紅著眼睛搖搖晃晃要走的青年忍不住說了一句話。
“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再多的苦難,后頭都定然跟著幸福。”她拉著癡兒弟弟的手,勸這個(gè)顯然出身高貴,穿戴與周圍人不同的青年,認(rèn)真地說道,“公子身邊,并不是只有一女子,還有許多愛惜你的人。你如今的模樣,不過是叫愛你的人難過,恨你的人歡喜。”
那青年回頭用詫異的目光看著自己,之后目光溫和了起來。
果然他后來雖然依舊常來她的酒肆,卻不再那樣努力地喝酒,不過是點(diǎn)一壺酒看著酒肆里的人吵鬧,幫她搬些沉重的雜物,之后幫她收拾收拾酒肆,陪著她的弟弟在一旁玩耍。看著那樣沒有半分不耐的青年,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可惜……他已經(jīng)有了喜歡的人了。
然而有一日,當(dāng)她與他也說起自己的舊事,說到當(dāng)年自己也是尊貴的大家小姐的時(shí)候,這青年看著自己手上的傷疤仿佛怔了怔,之后看著她與弟弟一同回家,突然問道,“你愿不愿意嫁給我?”
她的心里是嘆息的。
他看她的目光只有憐憫與溫和,不過是想要救她逃離著艱難的生活。
她本該拒絕的,可是看著弟弟與他親近,卻突然覺得,嫁給他也好。
“能嫁給他,是我的福氣。”阿月對從前舊事沒有半分興趣,也不想知道,只想有個(gè)庇護(hù)好好兒地將弟弟養(yǎng)大,叫他不再叫人欺負(fù),叫人追在身后叫著“傻子”丟石頭,見阿眸一臉了然,就知道林煒并未隱瞞她。
況林煒說,日后若她有了真心喜歡的人,就放她自由。
他是她的恩人。
“堂兄舊事,我也不好多說,只是他為人姑娘是看在眼里,若是可以,請對他更好一點(diǎn)。”阿眸回頭與喬姐兒相視一笑,見林煒如同主人一樣在屋里擺了凳子等等,知道這是常來的緣故,便對阿月說道,“三叔三嬸兒都是厚道人,日后姑娘就知道了。”
不厚道,死也不能同意阿月進(jìn)門不是?
“本是我虧欠了二老。”阿月低頭慚愧地說道。
林煒說起庇護(hù)她,她就這樣同意,也不知當(dāng)二老知道真相,該是多么的傷心。
她看著林家兩位老人對自己沒有半分看不起的模樣,就覺得愧疚。
哪怕是與林煒不過是表面的夫妻,然而她也愿意用余生孝順兩位老人家,用自己的一切去報(bào)答。
她是這樣自私的人,竟說不出拒絕林煒的話來。
漂泊的太久,叫她想要扒住林煒這安穩(wěn)的避風(fēng)港,叫她能歇一歇,也叫她的弟弟更安全快樂。
想到這個(gè),她的眼眶就紅了,望著林煒的方向癡癡的。
這姑娘嘴里說不過是彼此給個(gè)安穩(wěn),然而看起來對林煒還有幾分真心,只是仿佛害怕受傷因此并不敢說出來的模樣。阿眸在心里卻生出歡喜來,也想著時(shí)日久了,這兩人朝夕相對總能有相互愛敬的那一日,眉眼就舒展開了。
小一無聲無息地下來,依偎在阿眸的腿邊,對桌上的酒水目光炯炯。
阿眸壞心眼兒上來,低頭給它喝了一口。
大灰狼的眼睛直了,一翻肚皮狼事不省!
一看就是個(gè)初哥兒!
小混蛋再次叉腰得意地嘎嘎笑,叫喬姐兒在一旁無奈地捂臉。
連狼都欺負(fù),人性呢?!
“你小心點(diǎn)兒。”別叫大灰狼發(fā)酒瘋一口吃了。
見阿眸還挺得意,還對自己擠眉弄眼,林煒就知道這是跟自己笑話從前自己那天天醉生夢死呢,然而不敢敲這霸王的頭恐叫她記小黑帳,他只垂頭摸了摸小一,見它毛皮油亮渾身全是肌肉,就在心里暗叫了一聲好狼。
可憐這年頭兒惡人當(dāng)?shù)溃还芎萌诉€是好狼,都是被欺負(fù)的命兒!
“小一最乖了!”小混蛋仰著小腦袋,正要炫耀一下大灰狼對自己如何忠心,卻聽見外頭人仰馬翻的聲音傳來,之后就有人高聲道,“這兒有戶人家兒!且歇歇!”聽著這熟悉的聲音,王妃大人一怔,之后急忙趴在門邊兒看去。
美麗無雙的常王殿下一臉晦氣地穿著全是塵土的衣裳,就跟在沙塵暴里滾一圈兒了似的,晦氣地垂著頭傷心地說道,“入京前,叫本王打扮打扮,不然,怎么見王妃呢?”自家不美麗了,王妃見了府里頭光鮮亮麗的小妖精們……
變心了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