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進府(上)
在錢澤說出城東的錢府時,云洛就知道他原來就是那個善名遠揚的錢老爺。
雖然很多表面上道貌岸然卻能做出畜牲的事情的人他也不是沒見過,而且錢澤確實俊美溫和使人親近,也無法輕易完全打消他的顧慮,但是知道了他是誰,云洛心里安心了很多,更何況錢澤給的條件太過優(yōu)厚,讓云洛無法不動心。
自己在出來的這兩年省吃儉用才攢下堪堪十七兩銀子,但是錢老板卻說要給他一月十兩,那么沒兩年自己就可以有近三百兩,足夠自己去鄉(xiāng)村買幾百畝良田再蓋個好房子做個小地主了。自己原來的計劃中是自己還要再過幾年才能攢夠錢來買幾畝地還要自己收拾的。
是人都會希望享福的,既然有更好更舒適的活法,沒人愿意再去受苦受累,更何況云洛這樣以前就享受慣了的人,雖然他不會后悔從那里逃出來自己過的艱辛的苦日子,但是不代表他喜歡。
至于那個五年的期限……
云洛走到床頭從木盆水倒影中看著里面的自己。略尖的下頜,不大卻清亮的雙眼,因為常年修剪而顯的有些女氣的細長的眉,淡色的唇,再加上蒼白的臉色,活脫脫一個斯文秀氣的書生模樣。
他已經(jīng)二十九了,就算這兩年因為還要靠著自己這張臉用自己能想到的一些簡單的方法來保養(yǎng),但是眼角唇角的細紋卻掩不住他韶華已逝的現(xiàn)實。
對與應(yīng)該看遍美人且富甲一方的錢澤,他不知道他是看上了自己什么,但是也相信應(yīng)該持續(xù)不了多久,完全用不了五年,不到兩年自己或許就能拿著豐厚的錢離開。
越想越滿意,云洛好像看見了自己再兩年后自己夢寐以求的生活在自己眼前浮現(xiàn)。
云洛咬咬唇,決定冒險一次明天就去錢府,但是去那里之前,自己得先把自己事情辦好。這房子的租金自己已經(jīng)交到了年末,明日要先去房東那里去退租,雖然不可能會拿回很多錢,但是有一點是一點,總比沒有好,還要去和靳家姐弟告別,再去把自己已經(jīng)抄好的書稿交了。
回頭看了一下因為自己心緒不寧而放在一邊的書稿,不知為何云洛想起錢澤進門來看到書稿就旁若無人的翻閱,還一臉懷念欣喜的樣子,就感覺心中一動,就像是平靜的湖面上落下一個落葉而泛起幾不可見的漣漪,很快又消失不見。
搖搖頭一邊甩去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一邊想著自己可以今夜把書稿剩下的抄完反正現(xiàn)在是不用擔(dān)心費燈油了,一邊把銅鏡收起來,沒有注意道水中人無意識的勾起的唇角。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云洛先是去書肆里交了書稿,掌柜的說有人急著要抄本書,價格優(yōu)厚,但是卻被他拒絕了,程老板臉色不太好看,但是云洛已經(jīng)不是很在意了,兩人不咸不淡的說了幾句,云洛就要告辭了。
臨到一腳跨出去了,云洛鬼使神差的把腳收了回來,回到店里在程老板和伙計驚異的目光下把自己上次抄的那本《群俠除魔記》的下一本買下了。
云洛抄書這么久,這是第一次買書,那書一套足足有六本,要是全買下云洛可舍不得那么多錢。饒是如此,剛出店門云洛就后悔了,雖然掌柜的不情不愿的給他打了個折扣,但是一本書的價格也不是便宜的,但是打折扣買下來的書也不好就這么退了。
云洛一邊抱怨自己花錢不經(jīng)過腦子,一邊小心的把自己的書塞到衣襟里向城南走去。
城南的幾個坊都是民居,住的是比自己住的西三坊周圍的人家有錢一些,但是有不像是城東的那些真正的擁有自己宅門大院的富豪的一般殷實之家。
云洛的放到住在南二坊,算是離自己住的地方近一點的了,但是從書肆出來徒步走到那里還是把云洛累的不行了。一邊想著自己下午去城東錢府時最好雇個馬車,云洛敲了房東家的門。
房東是一對孫姓的中年夫婦,因為葫蘆巷的人做的大都是皮肉生意,孫大娘擔(dān)心自己丈夫被哪個狐貍精迷住了,所以每半年去收租是孫大娘自己去。一個女人敢一個人出入那里,就可知那個女人是有多么兇悍了。
但是云洛存了萬一的心思還是來了,畢竟自己的租金已經(jīng)交到了明年五月,一共整整四兩銀子,如果連試都不試一下,那就太可惜了。
果然,孫大娘得知自己的來意后長臉一拉,冷笑道:“房子都已經(jīng)住了這么久,現(xiàn)在你想要退租還錢,那又那么好的事情!當(dāng)初我可是看在那家姐弟的面子上才便宜租給了你,還有別人出高價我都不曾應(yīng)允的。”從上到下打量了云洛,眼中充滿鄙夷:“如今你在那里住了幾年,我那房子能不能再租出去還兩說,我看你也不容易才沒想著要你多加錢,現(xiàn)在倒是還想讓我還錢?”
把話一說完,就“碰”的一聲在他前面把房子關(guān)上了。
云洛臉上一會兒白一會兒紅的在那里站了半響,只好無奈的回去了。
事實上,自己剛在靳家姐弟的幫助下到了葫蘆巷時房子早就已經(jīng)破爛的不能住人,孫大娘看出自己什么人就故意的抬高租金,哪里會有別人想要住在那里,自己當(dāng)時也是走投無路了才會把從醉心居里偷偷帶出來的一點首飾當(dāng)了才付起了錢。而且租約上早就寫明了自己若提前退租她必須要還自己三成的租金。
只是別說云洛這種做的是法令明令禁止的暗門子生意的人,就是普通的老百姓見到衙役也會犯怵,再加上云洛雖然心思通透,但奈何卻不會和人爭論,更遑論吵架報官了。只好自認倒霉了。
回到葫蘆巷,云洛先是拿出一塊布把自己幾間平日里穿的衣物,再從炕尾的一個灰撲撲的木箱子里拿出一個色彩艷麗的小包袱,然后再收拾了幾個自己可以用上的東西,都一起放在布包里做成包袱放在一邊。然后他蹲下身把堵著炕口的破毯子拿開,從炕洞里拿出了放著自己所有身家的精美的盒子。
盒子里的整塊銀子已經(jīng)被他都換成了二兩一張的銀票,一共有八張,還有一些銅板和碎銀子。云洛先是從廚房把放鹽的罐子找來,把七張銀票用一個浸過殺蟲藥水的油紙包好放進罐子里,再把罐子蓋子蓋上用泥巴封好口,再再屋里照個無人注意的角落埋了。
他不知道錢府到底是什么樣的狀況,不敢把自己所有的錢都呆在身邊,最好還是把錢先放在這里,左右這里一般不會有人進來,一直到明年五月之前,他應(yīng)該想辦法能出來一次,在那之前應(yīng)該很安全。
云洛把碎銀子放在錢袋里,把包袱拿在手上,最后看了一下自己住了兩年的地方,把門上的銅牌收起來,關(guān)門,落鎖。然后去敲了一下靳家姐弟的門。
開門的是靳姑娘,見是云洛高高興興地把他請了進來。
“羅公子怎么來了,還拿著包袱,是要出遠門了么?先坐會兒,我去沏茶來。”說著就要去給他沏茶。
云洛阻止了她要為自己沏茶的舉動,左右看看不見靳正,便問道:“不用麻煩了,你弟弟不在么?”
靳姑娘無奈,只好拿出粗瓷小碗給云洛倒了碗已經(jīng)變溫的茶水,茶碗里茶湯呈淡黃褐色,里面還有顯而易見的幾個茶梗,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反復(fù)泡過幾次的茶水,靳姑娘看到了,微微不自在的紅了,聽到云洛的問話,臉上卻露出欣慰的笑,道:“他呀,前兩日還說什么要當(dāng)跑堂的自己也掙錢,我就不用……今天約了幾個附近的小子去碰運氣去了吧。”
“這樣也好,靳姑娘也不由這么辛苦了。”云洛笑著喝了口茶,嘴里泛起淡淡的苦澀的茶味,味道不算好,但是很解渴,這么想著,他又喝了一口。
靳姑娘臉上卻露出了一絲憂色:“可是他還不滿十六歲啊。”
云洛回想了一下自己十六歲是已經(jīng)接客三年有余了,不由心中苦笑,但是還是放下手中的茶碗安慰道:“估計他也是見你太辛苦了才想著幫襯一下,再說,十五歲已經(jīng)不小了。”
靳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看我真是的,自己就抱怨開了。羅公子可是有什么事么?”
云洛把錢澤來找自己,自己也決定去錢府的事情說了出來,也拜托她幫自己看一下屋子,若是有人愿意租到明年五月就租出去。
靳姑娘沉吟半響,“若是公子心意已決,我也不好說什么了,只是擔(dān)心公子有個什么萬一……”
云洛心中一暖,雖然自己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她萬一有事就要代她照顧她弟弟,但是兩家人的相處跟以前相比還是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只是見到了打個招呼罷了,現(xiàn)在猛然一聽她如此擔(dān)憂自己,云洛心中是說不出的感動。
云洛真心的一笑:“靳姑娘不必擔(dān)心,我這點眼力還是有的,錢老爺也不像是惡人。”
靳姑娘縱然心中有些隱憂,也不好過于關(guān)心別人的事情,只好不再多說什么,只好換了個話題道:“至于房子的事情,羅公子不必擔(dān)心,我會注意有沒有人想要租房子,只是這里的房子,還租不滿一年,很可能沒人會租。”
“無礙的,我也只是那么一說。”云洛想起靳姑娘把弟弟托付于自己的事情,有些愧疚,“只是我以后估計很難再出來了,靳姑娘的托付可能就無法勝任了。”
“羅公子這可是在咒我?”靳姑娘開玩笑道。
云洛一愣,才反應(yīng)過來,心中一陣懊惱。
靳姑娘看著云洛愣了一下便慌忙要解釋的樣子失笑,“ 我當(dāng)初也是看到紅玉的樣子慌了神,我那么多的苦都受過來了,一個大活人,哪里是說沒就沒的。再者就算是他們找來了……”她頓了頓,“像羅公子說的,我還要看著那臭小子娶妻生子呢。”
云洛見靳姑娘當(dāng)真不在意也就放寬了心,告訴了她自己平時放錢的地方,讓她有急用就自己取用,如果有事情可以去城東錢府來報個信兒就告辭了。
走到了巷口,云洛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兩年的地方――這里沒有什么很好的回憶,環(huán)境也不夠好,但是這是他自己自食其力的的開始生活的地方――然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