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山雨欲來
107、山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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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隨著青寧暈倒,沒了她撕心裂肺的哭聲,帳內(nèi)的氣氛反而愈發(fā)地沉重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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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蘇北岳示意扶搖過來,將青寧交到她懷里,然后對(duì)李退之四人道:“有勞大夫,家中有喪,恕不遠(yuǎn)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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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李退之等人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對(duì)方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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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們四人倉促而來,盡心盡力,累了大半宿,最后連個(gè)謝字也不曾得到,原該不快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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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然而丁芷蘭死亡,產(chǎn)下的又是個(gè)死嬰,蘇北岳心中悲痛可想而知,幾人也是十分同情,更不敢多說什么,只是默默地退出了大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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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其余三位大夫都是搖頭嘆息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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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只有李退之,回過頭看著那大帳,蹙眉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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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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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李退之回過頭,見女兒李真真和兒子李常青正朝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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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李真真走到父親面前,見他神色凝重,不由問道:“四夫人她,怎么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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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李退之被秦賁叫走的時(shí)候,他們兄妹正在跟前,所以也知道是丁芷蘭出了事,李退之去了這么久,他們也很擔(dān)心,便忍不住過來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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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李退之便將丁芷蘭小產(chǎn),他們四人合力為她引產(chǎn),最終卻生下一個(gè)死嬰,而且丁芷蘭也大出血死亡的事情,簡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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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李真真和李常青頓時(shí)臉色都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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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爹,這不怪你,你們四位大夫都救不回來,說明這是意外,非人力可挽回。”李真真安慰著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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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李退之蹙眉搖頭,自言自語道:“真的是意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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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難道爹覺得有什么不對(duì)?”李常青疑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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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李退之看了他一眼,這個(gè)無血緣的領(lǐng)養(yǎng)來的兒子,雖然在剛知道自己身世的時(shí)候有過短暫的****和暴戾,但是事后他反而比從前更加出息更加勤奮,如今人也開始走到正途上來,跟李真真一起為李家分憂解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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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此時(shí)見他問起,又見李真真也很好奇,這對(duì)兄妹似乎都有些成熟了,想事情也比從前想得深入,他安慰之余,便忍不住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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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雖然今天的事看起來是個(gè)意外,但是丁芷蘭已經(jīng)懷孕八個(gè)月,胎位已經(jīng)相當(dāng)穩(wěn)了,不過被宋梨花撞了一下,居然就血流不止,而且嬰兒還在母體里便已窒息死亡。他檢查過丁芷蘭受傷的情況,總覺得普通的撞擊不可能造成這么大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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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如果不是撞擊導(dǎo)致流產(chǎn),那會(huì)是什么原因呢?難道四夫人的胎位本來就不穩(wěn)?”李真真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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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李退之搖頭道:“以我的診斷和多年的經(jīng)驗(yàn),四夫人胎位極穩(wěn),身體也很健康,不應(yīng)該有什么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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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李真真道:“爹有沒有問過四夫人身邊的人,她們應(yīng)該知道四夫人的身體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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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李退之嘆氣道:“今日情勢十分危急,只顧著救人,哪里還顧得上仔細(xì)問詢。如今四夫人和孩子都去了,將軍府上下都很悲痛,更是不適合去問四夫人的生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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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李真真和李常青也只能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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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父子三人相對(duì)無言,這時(shí)候留下也是多余,只得一起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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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大帳之內(nèi),蘇北岳反常的平靜,讓眾人也收起了哭聲,只是默默拭淚,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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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扶搖,照顧好青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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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蘇北岳先囑咐了一句,扶搖點(diǎn)頭應(yīng)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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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春喬、阿靜,你們替芷蘭穿好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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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林春喬和上官靜默默地上前,她們這樣的人家,女眷出行,總會(huì)帶一些備用的衣物,小冬也有替丁芷蘭帶一件更換的衣裳,雖然是桃紅色,但此時(shí)事急從權(quán),也顧不得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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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這些人都有事做之后,剩下的宋梨花和小冬兩個(gè),默默站在當(dāng)?shù)兀褪值貙擂巍?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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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蘇北岳對(duì)她們沒有任何吩咐,只對(duì)秦賁道:“去套馬車,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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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是。”秦賁立刻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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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切都在沉默中進(jìn)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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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林春喬和上官靜先用熱水替丁芷蘭擦洗了身子,然后給她換了干凈衣裳,初時(shí)丁芷蘭身體尚未冷卻,又有溫?zé)幔路疬€未去世,但等到衣裳換完的時(shí)候,手腳已經(jīng)發(fā)涼了,身體也開始有點(diǎn)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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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林春喬和上官靜觸到她冰冷的肌膚,心中都是惻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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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好端端的一個(gè)人,怎么說去就去了……”上官靜忍不住,又流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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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扶搖將青寧放置在椅子上,望著她蒼白的小臉,還有似乎應(yīng)該情緒過激而咬破的嘴角,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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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悲痛自然是悲痛的,同情也是同情的,可是這件事情,她總覺得有些不對(duì)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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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就像上官靜所說,好端端的一個(gè)人,怎么說去就去了?好端端的一個(gè)孩子,怎么一出生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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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總是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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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秦賁套好馬車,停在了大帳外,進(jìn)來向蘇北岳稟報(b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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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蘇北岳點(diǎn)點(diǎn)頭,指了指小冬道:“將這丫頭先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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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小冬渾身一顫,臉上的血色一下子都褪了。但是出了這樣的事情,她這個(gè)做丫頭的,又是當(dāng)事人,怎么說都難逃失職之罪,她也早有心理準(zhǔn)備,所以秦賁上來綁她的時(shí)候,并沒有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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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扶搖看著她青灰色的臉,還有眼里那一絲決然,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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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難道小冬真的就認(rèn)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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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丁芷蘭的死,她難逃罪責(zé),但是她難道一點(diǎn)也不愛惜自己生命,竟然連求饒都不會(hu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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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秦賁綁好了小冬,下意識(shí)地看了一眼宋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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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梨花雖然單純,卻不是蠢笨,她知道此事自己也難逃干系,不管是求心安也好,還是為避嫌也好,她不愿讓蘇北岳為難,便主動(dòng)道:“把我也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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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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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扶搖緊張地走上去,對(duì)蘇北岳道:“爹,娘怎么說也是將軍府的大夫人,若是將她也綁了,豈不是更加落人口實(shí),別人要怎么猜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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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蘇北岳抬手阻止了她,對(duì)秦賁道:“不必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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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秦賁自然不會(huì)動(dòng)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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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蘇北岳又看著宋梨花道:“一切回府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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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梨花眼中露出一絲感激,點(diǎn)點(diǎn)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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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剛為丁芷蘭穿好衣裳,抹著眼淚從內(nèi)室出來的林春喬,見此情景,微微蹙了一下眉,但很快便掩飾了臉上的異色,平靜道:“我先上車?yán)锶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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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第一個(gè)出了大帳,上了馬車,將車簾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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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蘇北岳返身進(jìn)入內(nèi)室,將丁芷蘭抱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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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上官靜抱著襁褓中的死嬰,扶搖扶起昏迷中的青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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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秦賁押著小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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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梨花也準(zhǔn)備轉(zhuǎn)身,她從進(jìn)來就一直站著,此時(shí)一動(dòng),左膝蓋竟然傳來一陣劇痛,猶如針扎一般,她忍不住輕呼一聲,身子佝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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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娘,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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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扶搖忙將青寧放回椅子上,過去扶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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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梨花小聲道:“我的膝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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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膝蓋扶搖心內(nèi)一驚,腦中瞬間轉(zhuǎn)過許多念頭,飛快地蹲下去,幾下就把宋梨花左邊的褲腳給擼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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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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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驚呼一聲,帳內(nèi)所有人都忍不住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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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梨花的左膝蓋上,有一大塊烏青,腫的很厲害,又青又紫,還透著黑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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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猛然想起,之前宋梨花說自己之所以會(huì)摔倒,就是因?yàn)樽咧咧笙ドw突然一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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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無緣無故,怎么突然會(huì)膝蓋疼?而這么一大塊烏青,又是怎么突然出現(xiàn)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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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扶搖瞬間想到了很多,猛地抬頭,只見蘇北岳抱著丁芷蘭的身體,也盯著宋梨花膝蓋上的烏青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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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爹……”扶搖叫著父親,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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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蘇北岳臉上波瀾不興,卻點(diǎn)頭道:“我看見了,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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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短短幾個(gè)字,扶搖卻真的就放心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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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娘親的摔倒,絕對(duì)不是意外。丁芷蘭的死亡,也是有人刻意為之。幸虧有這塊烏青,至少它讓父親起了疑心,至少給了娘親一個(gè)擺脫罪名的機(jī)會(hu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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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蘇北岳在說完這句話之后,便徑直抱著丁芷蘭出了大帳。林春喬撩著車簾,讓到一邊,他抱著人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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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宋梨花和扶搖,則被秦賁請(qǐng)到了第二輛馬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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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上官靜和小冬,坐的是第三輛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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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林春喬撩開馬車的窗簾,對(duì)車旁的秦賁小聲道:“去找二小姐,叫她盡快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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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出了這么大的事,死了兩個(gè)人,蘇雪華卻一直都沒有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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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雖然蘇北岳從頭到尾好像都沒注意到,但是深知他精明縝密的林春喬,卻不敢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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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事兒本來跟蘇雪華沒有絲毫干系,但如果因此讓蘇北岳以為雪華在逃避什么,或者惹了什么別的猜想,那就得不償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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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是以她要特別吩咐秦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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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秦賁也很知趣,立刻點(diǎn)了一個(gè)親兵,讓他去找蘇雪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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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車隊(duì)開動(dòng),往軍營外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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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遠(yuǎn)處的慶功宴上,還有熱鬧的笑聲和樂聲傳來,那些沉浸在歡樂中的人們,還不知道將軍府發(fā)生了多么悲慘的事情,更不知道,今日宴會(huì)的主角,已經(jīng)帶著內(nèi)心的震怒和悲痛,帶著讓他不得不懷疑猜想的女人們,靜悄悄地出了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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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路沉默無言,車隊(duì)在沉重的夜色中前行,前方是猶如巨獸一般盤桓蟄伏的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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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三輛馬車上,一樣的沉重壓抑,每個(gè)人的心情,卻又各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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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蘇北岳抱著丁芷蘭的身體,想著她的種種溫柔嫻靜,還有曾經(jīng)跟他談?wù)搩鹤映錾笠绾谓虒?dǎo)的情形。感覺著懷里這具身體的冰冷,他的心也如同在冰窟之中不斷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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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林春喬緊緊靠著車壁坐著,眼觀鼻,鼻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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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后面的車上,宋梨花沉默著,扶搖一路都握著她的手不曾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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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上官靜抱著襁褓中的嬰兒,疲憊地靠在車壁上。被反綁著雙手的小冬,坐在靠近車門的地方,臉垂得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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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所有人都知道,丁芷蘭的死,不會(huì)就這樣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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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夜色濃重,山雨欲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