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如果自己的一切行事都還按照后世來進行, 那又算得上是什么歷練呢?
于是宋雁西當(dāng)即在心中做了一個決定,在這里她不打算再像是從前那樣。當(dāng)然聽仍舊會遵循天道法則,但是如果有不對的地方, 她也不會一味地相信這所謂的天地法則了。
徐可真這樣的人, 的確不該活得這樣好。
她的氣運,都是從別人的身上索取而來的。
這讓宋雁西忽然想起了章亦白,他在北平之時, 已經(jīng)是何等的落魄, 幾乎是人人叫打的落水狗,可是他到金陵后。
大家對他在北平對于一切,也是寬容地原諒了他。
反而是一味幫他和他家人的聶榮仆兄妹,卻落了那樣一個下場。
這就是他跟天選之女在一起,所得到的好處么?無形中可將別人的氣運奪走。
所以聶榮仆才會被那些討債的人不由分說打斷了腿,妹妹也跟章慧心一樣, 賣到了那種專門做皮肉生意的地方。
“回去吧, 后天就是二十六號了呢。”那時候是徐可真和章亦白在大國飯店的訂婚典禮。
這讓蕭渝瀾心頭一緊, “你要去參加么?”
他不是擔(dān)心宋雁西心里放不下這個一無是處又沒有半點擔(dān)當(dāng)?shù)哪腥耍桥滤窝阄鳉獠贿^,吞不下這口氣。
所以很擔(dān)心她因為這對狗男女而不高興,便小聲勸說道:“那有什么好看的?”
卻聽宋雁西說道:“河底的事情, 小塔應(yīng)該和你說了。”
蕭渝瀾頷首, 不解地看著她, “你找到那位小姐了?”
“找到了, 你們一定不會相信,天下有這樣巧合的事情,她現(xiàn)在便是徐可真。”但這不是重點,宋雁西一回想到她的每一世都活得那樣好, 有時候明明也害了人,可下一世仍舊能有一個好托生,也就忍不住有些憤怒起來。
“那一世,她因為有阿梨母親的照顧,一生養(yǎng)尊處優(yōu),最后嫁了狀元郎,夫君位極人臣,她得封誥命,為她的貪官父親翻案,扭曲是非黑白。她的每一世,幾乎都順暢,總是有無數(shù)的貴人相助。”
而阿梨這一世的時候,阿梨的母親便是她的貴人。
聽到她的話,原本哈欠連天的小塔一下精神起來,“怎么能這樣?她的人生是偷來的?”為何還能活得這樣好?
蕭渝瀾也是滿臉的震驚,忽然有些明白剛才宋雁西和自己說的那番話是什么意思。
只怕她也是推衍到了徐可真的人生。
“所以,我想老龜和嘲風(fēng)必然早就已經(jīng)知道了,卻寧愿讓阿梨的魂魄留在河底,也不愿意告訴她真相緣由是為何了。”便是宋雁西這樣的旁觀者,看到這樣的人生,也覺得人生不公允。
更何況不要說阿梨自己是受害者了。
小塔氣得咬牙切齒地捏著兩個小胖拳頭,“姐姐,那二十六號,你要去大國飯店,打算怎么辦?”
宋雁西現(xiàn)在哪里有什么辦法,她剛才處于一種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的狀態(tài)中,壓根就沒有仔細去想,只是覺得自己該去而已。
蕭渝瀾這一次倒是有些旁觀者清的樣子,提議道:“她如此好命,只怕還是源于她本身的八字命運?不曉得從這上面下手,能不能將她的好運結(jié)束。”
然后分析起來,當(dāng)初她在北平落魄無處可去的時候,是包虞伯舍身幫忙,即便是要丟下工作,也一定要親自將她送到金陵來。
她現(xiàn)在倒是風(fēng)光了,大家忘記了她在北平的一切丑聞,可是包虞伯的運氣卻不大好,聽說是被辭退了。
包虞伯不顧一切送她回金陵,是因為有著一顆愛慕她的心,如今人財皆空,包虞伯內(nèi)心能坦然接受這一切結(jié)果么?
明明付出的是他,為什么得到收獲的是章亦白呢?
“我想,但凡是個正常人,都不大可能接受自己種樹,別人來摘果子的行為。”所以蕭渝瀾覺得,包虞伯應(yīng)該是個缺口。
包虞伯這個人,宋雁西早就想到了,自己就算不去做什么,他也不能就這樣放棄自己心愛的女人。
但是現(xiàn)在知道了徐可真的好命運,這包虞伯的氣運明顯是被她吸走了才會丟下工作的,但是她作為命運的主角,一般情況下,包虞伯可能還是會大度地成全她和章亦白的愛情。
不會像是之前自己所預(yù)想的那樣,替這兩人準備北平大禮包。
所以還是需要自己推波助瀾。
因此也沒回蕭公館,直接打聽包虞伯近來的狀況。
這里是蕭渝瀾的底盤,打聽消息手到擒來的事情,很快在街頭吃個早點的工夫,就得了消息。
“聽說他們訂婚的消息傳出去后,包虞伯就去了一趟北平,帶回來了好幾個人,如今安置在北城舊街的一條小巷子里,我琢磨如果不是章亦白的父母,就是那聶家兄妹了。不過……”
蕭渝瀾說到這里,有些擔(dān)心地抬頭朝宋雁西看去,“但是昨天徐可真約見了包虞伯,然后就聽說包虞伯買了好幾張去馬六甲的船票,只怕是要將這些人送走。”不管這幾個人是誰,但送到馬六甲那種地方去,就算是斷絕了章亦白的一切后患。
“消息可靠?”宋雁西縱然已經(jīng)早知道什么是天命之女,但是這包虞伯竟然就這樣被徐可真勸動了,實在是匪夷所思。
她就納悶了,要說容貌身材,她遠在徐可真之上,家世自己也沒有多差,可好像到了這個世界這么久,除了那么幾個不入流的人打自己的主意之外,還真沒遇到哪個優(yōu)秀的男人會拜倒在自己裙角下。
忍不住在心中嘆氣,心想命運之前,相貌什么的,壓根沒什么多大的作用。
“可靠,好在船是今晚走,所以我已經(jīng)安排了人,等包虞伯送他們上了船,我的人就立即將他們帶下來。”蕭渝瀾已經(jīng)提前做好了打算,現(xiàn)在就想這些俗事自己能辦則辦,讓宋雁西吃了早飯,就回去休息。
昨夜她在河邊浪費了那么多精力,該好好睡一覺補回來才是。
但一旁聽著他們倆說話的小塔提出疑問,“包虞伯都能被徐可真勸到,成全了她跟章亦白,那萬一到時候章亦白的父母又被徐可真的人格魅力所折服,不愿意站出來指認章亦白在北平的所作所為呢?”
“這個可不好說,章亦白的父親如今是半刻也離不開煙膏子的。”所以這一點宋雁西倒是沒有多擔(dān)心,只要把人截留下來,一切都好辦。
如果聶家兄妹都在,那就更好了。
一切章程有蕭渝瀾安排,吃過早飯,一起去車站接了陸若卿,將他送到住址,宋雁西便回去休息。
蕭渝瀾為了討好這未來的表哥,卻是沒休息,把宋雁西和小塔送回蕭公館后,就鞍前馬后跟著陸若卿一起幫忙。
有他幫忙,的確是省了不少的事情,當(dāng)天就將這安埋的諸事給安排好了,接下來便只等接了廟里的和尚來幫忙超度念經(jīng)。
而他這樣腳不沾地地跟著幫忙,陸若卿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的,只是見那周英琪總是一副諂媚的樣子,很是不喜歡。
下午些的時候,便讓蕭渝瀾先回去了。
而家里要給這小湯姆超度,周英琪是沒有辦法去露蓮那邊赴約,可偏偏又是提前約好了的,她那邊還沒安裝電話,所以只能在晚飯后,偷偷的跑去一趟。
原本是打算跟她說明原委,這幾日來不了。
可是他哪里抵得住露蓮的誘·惑,云里霧里滾作一團去,等著再度醒來,已經(jīng)是半夜三更了。
他看著旁邊睡得沉的露蓮,有些后悔,連忙穿了衣裳,留了紙條急忙回去了。
家里,燈火不熄,既有給小湯姆留著回家的指路燈,也有霍欣欣等周英琪的夜燈。
所以回來見到臥室的燈還亮著,他不免是有些心虛起來,將有些皺巴巴的大衣脫下來,扔到洗衣房去,洗了把臉才敢去敲門。
霍欣欣果然還沒睡,聽到敲門聲,連忙起身來開門,見到是周英琪,立即撲在他的懷里,一句話不說。
周英琪垂眸看到她通紅發(fā)青的眼圈,其實是有些心疼的,“你怎么不睡?昨晚本來就沒休息,白天又忙了一整天,這樣下去,身體怎么能撐得住?”
霍欣欣一聽這話,眼淚又忍不住流出來,“我不敢睡,我一閉上眼睛我就想起湯姆,他舉著兩只小手在水里掙扎,一直喊著小姑救我救我。”
“閉上眼,我陪你睡。”周英琪說著,將她一把橫抱著,一起躺倒床上去。
霍欣欣又聞到了那股若有似無的香氣,很快便睡了過去。
但是沒睡多久,就醒來了,看了看墻上的鐘,已經(jīng)五點半快天亮了。
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從周英琪的臂彎里起來,動作輕柔,生怕驚醒了他。
悄悄去嫂子那邊看了一眼,聽說才吃藥睡下不到兩個小時,便沒去打擾。
可這個時候,她又能做得了什么?偏又不敢讓自己閑下來,這一閑下來,心里就忍不住想起湯姆,于是便找事情做。
洗衣裳是個不錯的選擇。
她去了洗衣服,昨天家里的傭人們都在忙湯姆的后事,又要照顧大嫂,所以衣裳也沒來得及洗,尤其是她丈夫周英琪的,已經(jīng)堆滿了一筐。
她一件一件拿過來,又聞到了那股淡淡的香氣,方覺得不對勁,撿起襯衫仔細聞了聞,上面的香味更為濃郁。
霍欣欣有些難以置信,覺得可能是自己沒休息好,疑神疑鬼的。
可當(dāng)她拿起長褲準備洗的時候方,發(fā)現(xiàn)褲兜里居然有東西,拿出來一看,居然是一雙黑色的絲襪。
她是有玻璃襪,但一雙黑色的都沒有,而這一雙也明顯不是買給自己的。
因為這是從另外一個女人身上脫下來的。
這好似一個晴天霹靂一般,嚇得她將那絲襪往垃圾桶里扔去,就好像扔進去后,這件事情就不存在了一樣。
可是最后,她還是將襪子給拿出來了。
但也沒繼續(xù)洗衣裳,而是見周英琪這兩天的衣服都檢查了一遍。
然后出門去了。
不得不說,這些蛛絲馬跡暫時將她從失去湯姆的悲痛轉(zhuǎn)移開。
都說女人認真起來,堪稱福爾摩斯,這話是一點不作假的。
不過兩個小時,霍欣欣就查到了周英琪拿走那七八十個大洋花到了什么地方。
找到了露蓮住的這里。
這個時候伺候露蓮的傭人正在門口倒垃圾,見到霍欣欣站在這里,好奇地問,“太太找哪個?”
“我想問,周先生是住在這里么?”霍欣欣問著,又怕對方知道她的身份后刻意隱瞞什么,便又忙添了一句,“我是中介那邊的,想來核對一下周先生到底租了這房子沒有。如果確定租了的話,我這里有張單子需要他簽字。”
老傭人原本是有些起疑的,好端端地打聽先生做什么?所以聽到她說是中介公司來的,連忙應(yīng)道:“是呢,我們先生就住在這里,不過現(xiàn)在先生工作去了,就露蓮小姐在,要我去喊她來么?”
露蓮小姐?她是頭一次聽到這個小姐的名字,那條黑色的絲襪那樣長,這位露蓮小姐一定有一雙修長的腿。霍欣欣搖著頭拒絕,“不用,得本人。反正也不是很著急,我過兩天再來吧。”
傭人聽了,直接進去了。
只是霍欣欣并沒有走,只覺得天塌地陷了一般,自己身無何處藏身。
她站了半晌,才走到對面的茶樓,在二樓要了一個包間。
窗戶正對著對面的洋樓,窗簾已經(jīng)打開了,那里站著一個穿著睡衣的女人在抽煙。
霍欣欣是很不喜歡女人吞云吐霧的,但是她竟然覺得那個女人,連抽煙都這樣吸引人目光,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她看得認真,有些出神了。
以至于沒有留意到對方什么時候開了窗戶,直至對方朝她露出一個笑容,她才回過神來,有些驚慌失措地收回目光,別開臉,假裝去看別處。
好一會兒,她才又偷偷去看對面的窗戶,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窗簾也拉上了,她既是松了一口氣,又有些擔(dān)心對方會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在偷窺她?
正想著,包間的房門響了。
她以為是茶館的跑堂,直接道:“進來吧。”
但進來的竟然是對面小洋樓里的老傭人,她看了看霍欣欣,“我們小姐請?zhí)^去說話哩。”
霍欣欣有些慌張,又有些害怕,但老傭人一直盯著她,她只能跟著去了。
房子比自己預(yù)計的還要富麗堂皇些,可見那七八十個銅板,花得其實物超所值了。
她才在客廳坐下,發(fā)現(xiàn)茶幾上有周英琪一貫喜歡抽的卷煙,就聽到樓梯上傳來腳步聲。不由自主抬頭看去,只見剛才窗臺前的那位露蓮小姐已經(jīng)換了衣裳。
一件很沉悶的花色,看著像是五六十歲老太太才會選擇的燈絨面旗袍,可穿在她身上,就有著說不盡的風(fēng)情妖嬈。
她的個頭不算高,但腿是真的很修長,這讓霍欣欣不由得想起了那雙襪子,臉色一時有些難看起來。一面想著若是她一定要自己拿合同出來簽字,自己哪里拿得出來?
這個時候,露蓮小姐已經(jīng)下來了,在她對面的沙發(fā)上隨意坐下,翹腿的動作,沒讓人覺得粗魯,反而將旗袍下面雪白的長腿完美地露出來。
“加點碳吧。”她吩咐了老傭人一聲,便撿起桌上的卷煙遞給霍欣欣。
霍欣欣搖頭,她自己點燃了一根,恰意地吸了一口,“我和周先生,大概就這么一點共同愛好了,我們都喜歡抽這個牌子的卷煙。”
這話讓霍欣欣有些意外,她竟然知道自己。
可她為什么還要將自己喊進來?為了羞辱自己么?
但是她想多了,露蓮一點羞辱她的意思都沒有,將老傭人打發(fā)下去了,吐著眼圈一臉淡然地說道:“他會跟我在一起,是因為聽他朋友說,我曾經(jīng)打了幾次胎。”
霍欣欣心頭一緊,覺得對方再諷刺自己生不了孩子。
不過露蓮壓根就沒看她,繼續(xù)抽煙,“我們這一行就那樣,有時候想賭一把,遇到一個有錢的,總想用孩子來做籌碼,興許就能逃出深淵了,但是這里是深淵,大家都是來嘗鮮的,怎么可能會想到伸手拉我們一把呢?”
所以她賭輸了。
霍欣欣有些可憐她,又有些覺得她不尊重生命,居然打了好幾次孩子。但也明白她這話,是告訴自己,現(xiàn)在她賭贏了,給周英琪生孩子,以后就能做政府官員的太太了?
姨太太這個事情,她是如何也不允許的,周英琪也答應(yīng)過,如果實在沒辦法,就去福利院領(lǐng)養(yǎng)一個孩子。
所以便道:“我先生不是那樣的人,他答應(yīng)過我。”
換來的卻是露蓮的冷冷一笑,“他也答應(yīng)過,要娶阿寒。”彈了彈煙灰,“你知道阿寒的吧?”
霍欣欣點頭,但想起那個掉在河里淹死的孩子,又想到湯姆,便覺得阿寒這個母親不稱職,氣得口不擇言道:“她就不配為母親。”
露蓮的態(tài)度一直都算是好的,沒有那種囂張跋扈。
可在霍欣欣說出這句話后,她將煙掐滅,起身一巴掌就狠狠扇在霍欣欣的臉上,“你有什么資格說她?”
霍欣欣被打蒙了,看到此刻變得盛氣凌人的露蓮,卻不敢還手,只捂著自己被打得火辣辣的臉頰,起身要走。
卻聽到露蓮忽然帶著哭腔說道:“是周英琪給她求婚,騙了她的人,卻在惹禍之后一走了之,阿寒被他連累進了牢,她的母親一直病著,她被抓后,無人照顧,活活餓死在了床上,你能想象得出,一個小姑娘,男人跑了,母親死了,她自己還懷著身孕,一無所有,該怎么生活?”
她后面的話,幾乎是撕聲揭底喊出來的。
霍欣欣有些嚇傻了,這和周英琪告訴她的不一樣。
明明是阿寒愛慕虛榮……
露蓮看到她一臉懵然,咧嘴一笑,“我猜想,那畜生一定告訴你,都是阿寒的錯吧?哈哈,我就知道。我認識阿寒的時候,是在碼頭上,她懷里捆著孩子,背上扛著兩個五十斤重的麻袋,跟著那些勞力工們一樣辛苦地掙著苦力錢,艱難地生活著,滿懷希望地等著周英琪回來接她們。”
霍欣欣不敢去想著是個什么樣子的場景,一個女人懷里既然要帶孩子,背上還要扛著一百斤的貨物。
碼頭上的勞力工很多,她見過,掙的都是血汗錢。
露蓮還在說,眼里都是淚花,“后來孩子病了,需要一大筆錢,她拿不出來,就有人勸她出來做生意。孩子的病是治好了,可是她的人生也徹底毀了,她就想給孩子攢一筆錢,以后送孩子留洋,這樣誰也不知道孩子的母親曾經(jīng)在那樣骯臟的地方工作過。”
可是幫忙帶孩子的鄰居嬸兒也不靠譜,孩子淹死了她也不告訴阿寒,反而一直拿著阿寒的賣身錢養(yǎng)她的孫子。
知道真相后的阿寒絕望,飲□□自盡了。
露蓮說到這里,眼里多了幾抹兇狠,“所以,我把那一家子都殺了,他們都不是好東西,還有你的丈夫周英琪,是他將阿寒害死的!”
霍欣欣被她的兇惡表情嚇到,下意識地朝身后的沙發(fā)縮了縮,“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阿寒過的是這樣的日子。”
“你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你們這樣的女人我見多了,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卻要怪起女人來。我實話告訴你,我從扶桑人那里染了病,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我把病傳給了你丈夫,我就算是要死了,我也要拉著他一起下地獄去!”這病簡直就是專門為這些壞男人存在的,但凡沾了,就別想著能治好。
阿寒那樣好的小妹妹,就這樣被他害了。
霍欣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露蓮那里出來的,她自己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走著走著,忽然聽到有人喊自己,回頭一看見身后停了一輛黃包車,宋小姐帶著她的妹妹從上面下來,正滿臉擔(dān)憂地看著自己。
“我沒事。”她張了張口,只覺得頭有些暈乎乎的。
宋雁西看到她的氣色著實不大好,伸手扶著她到街邊的咖啡廳里坐下,讓小塔去打電話通知陸若卿。
“我一早便接到我三表兄的電話,說你失蹤了,大家都很擔(dān)心你,孩子的事情是個意外,不能怪你。”宋雁西將侍應(yīng)生送來的咖啡遞給她。
霍欣欣才想起,自己出門的時候,天還沒亮了。心里不免是有些自責(zé),害大家擔(dān)心,“麻煩宋小姐了,不過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姐姐要找人,死人活人都能找到。”小塔已經(jīng)打完了電話,將那打電話的一塊錢遞給宋雁西,“人家說不要錢。”
“那給你了。”順便將點給她的小蛋糕端到她面前,“小心些,別臟了衣裳。”
小塔見了蛋糕,兩眼放光,‘嗯嗯’地答應(yīng)著,就專心吃東西。
而霍欣欣則因小塔那句不管死人活人都能找到的話,詫異地看著宋雁西,“小塔姑娘那話是?”什么意思?
“小孩子的話,不用搭理,你先喝杯咖啡提提神,讓蕭渝瀾來接我們。”宋雁西看她的神色,著實太差了。
如此也難怪大家會擔(dān)心她想不通。
可是霍欣欣卻不想回去,尤其是她現(xiàn)在無法面對周英琪。此刻滿腹的話語,卻是無人可訴,想著這幾天宋雁西對她的照顧,雖然都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但現(xiàn)在她卻認定了宋雁西就是個可談知心話之人。
便與她提起了阿寒,又提起了露蓮。
一邊說一邊失態(tài)地大哭起來。
宋雁西有些意外,那個女人居然幫阿寒報了仇。
而哭著哭著的霍欣欣,忽然又聽見小塔說,“阿寒姑娘一點都不想報仇,不然她就不會去……”
不過話沒說完,就被宋雁西一個眼神給止住了,繼續(xù)吃東西。
可霍欣欣卻已經(jīng)聽到了,詫異地看朝她們倆人,“你們知道阿寒姑娘?”
宋雁西見她滿臉的求知欲,想著只怕不說,她也會去查的,索性就告訴了她,“知道,我們知道阿寒的悲苦人生是因為一個男人所造成的,但起先并不知道那個人是誰,直至那天你和你丈夫到陸公館,我們才猜到那個害了阿寒的男人,極有可能是你丈夫。”
霍欣欣現(xiàn)在不去想她們怎么知道阿寒的,只是想不通,“你們既然知道他是那樣人面獸心的人,為何當(dāng)時不告訴我?”
宋雁西剛要勸她冷靜些,小塔又抬起頭來,“告訴你,你也不能信啊,我們才第一次見面,可周英琪是你的丈夫,你當(dāng)然相信他,說不定認為我們無故詆毀他呢。”
這話倒是不假。
霍欣欣只覺得自己的人生一團糟,為什么好好的一切會變成這樣?她沒有辦法接受,捂著臉大哭起來。
心里一會兒想起湯姆,一會兒又想起阿寒和她的孩子,種種的種種。
“你與其在這里哭,我覺得你還不如先去找個大夫檢查身體才是最要緊的。”宋雁西想起剛才霍欣欣和自己說的那些話,便提醒她。
霍欣欣一怔,這才有些害怕起來。
據(jù)露蓮說,周英琪離開上海之前,和她就在一起了。
回到金陵后,霍欣欣跟周英琪在一起兩個晚上,所以她極有可能也會感染那病。
她雖是難過,但還沒有到難過得要死的地步,此刻也怕自己得了病,還是那樣難以啟齒的臟病,當(dāng)然是怕得不行。
所以等蕭渝瀾來了,便先去找了一家教會醫(yī)院,找了一位修女幫忙檢查。
曉得沒染病,松了一口氣。
卻也因為這病一嚇,讓霍欣欣起了離婚的念頭。
但也不忙在當(dāng)前,一切得等湯姆的事情結(jié)束后。
周家這里,周英琪出門上班了,陸若卿在這里幫忙主持,看到宋雁西把霍欣欣帶回來,松了一口氣。
但心里又開始擔(dān)心明天的事情。
他剛到金陵就聽說了,徐可真和章亦白要在大國飯店訂婚,這得多風(fēng)光。
所以陸若卿很是擔(dān)心宋雁西,生怕她多想,便主動邀請她,“明天我們出去轉(zhuǎn)一轉(zhuǎn)吧,金陵和上海雖然離得近,但我這是第一次來。”
宋雁西何等聰慧,一下明白了他的用意,直接坦白道:“明天大國飯店那邊這樣熱鬧,我也想去看看。若卿哥你要對我放心,妖魔鬼怪我都不怕,我怕他們倆么?”
“這年頭,人比妖魔鬼怪可怕多了,我不許你去。”陸若卿著急得不行,朝蕭渝瀾看去,想將他發(fā)展成為自己的盟友。
但蕭渝瀾不等他開口,就直接拒絕,“我聽宋小姐的。”
“你……無藥可救了。”陸若卿見他這里也行不通,只得自己想辦法。
不過他所謂的辦法,也就只是拍了急報回家里去告狀,看看父親能不能以長輩的身份壓一下宋雁西。
但不巧,電報是一貫爭強好勝的二哥拿到的,馬上就回了他,嘴上是答應(yīng)了忽跟父親提,一定會勸宋雁西,轉(zhuǎn)頭卻是給宋雁西拍電報,鼓勵她勇往直前不要慫。
出了事兒,他這個做二哥的來扛著。
宋雁西拿到電報的時候,忍不住有些好笑,“我能出什么事情?”一面問小塔,“你蕭哥哥那邊都安排好了么?”
“好了,不曉得他還怎么說動了包虞伯呢,明天包虞伯會親自帶著章家的人和聶家兄妹去大國飯店。”然后朝宋雁西靠近了些,壓低聲音悄悄問:“姐姐,你是要等將徐可真的命運改變了,才告訴阿梨么?”
“嗯。”所以宋雁西才打算鬧一鬧這場訂婚宴。
小塔疑惑,“那你現(xiàn)在要去哪里?”一面給她將大衣遞上去,又屁顛顛地拿了手套,“帶我。”
蕭渝瀾這會沒在,肯定是要帶著小塔去的,也不好將她獨自留在這里。
這個時候暮色已經(jīng)落下來了,街頭的燈火已經(jīng)次第亮起來,但因為下著蒙蒙煙雨,所以視線還是不開闊。
她們乘著黃包車到了周英琪租房這里,宋雁西給車夫付錢,小塔已經(jīng)跑上去敲門。
老傭人看到是個可愛的小胖姑娘,露出笑容來,“小姑娘找哪個?”
“露蓮小姐,你去跟她說,是上海的朋友來拜訪。”小塔回道。
所以等宋雁西到門口時,老傭人已經(jīng)將露蓮請下樓來了。
露蓮其實很好奇,她在上海還有什么朋友?能找到金陵來?便以為是那霍欣欣找人來了。
但看到小塔的時候,有些意外,“你是誰家的孩子?”一面抬頭朝宋雁西看去,有些驚訝。
她并不認識這樣漂亮的小姐,而且看著也不像是來興師問罪的。
宋雁西當(dāng)然不是來興師問罪的,而是今天才從霍欣欣的口里曉得還有她這樣一個人存在,她得了病,所以特意來看看。
這樣的事情換做是昨天之前,宋雁西才不會多管閑事的,但是已經(jīng)決定不再墨守成規(guī),所以她也想盡一份力。
興許能留下露蓮的性命。
她是好是壞,宋雁西不想追究,只是覺得她這樣仗義的人,著實不該就這樣死在病痛之中。
用露蓮自己的話說,她在深淵里掙扎得已經(jīng)夠久了。
但宋雁西以為,死亡不是她脫離深淵的唯一途徑。
所以宋雁西帶著小塔來了。
“我覺得,你們應(yīng)該是敲錯了門,雖然我也是從上海來的。”露蓮想了想,很禮貌地拒絕請她們進門。
“我就是找你的。”宋雁西目光篤定地看著她,表明自己沒有敲錯門。
露蓮猶豫了一下,側(cè)開身,“好吧,那兩位請進。”招呼她們在沙發(fā)上坐下,隨后喊了老傭人沏茶來。
露蓮不知道怎么回事,要說霍欣欣也是司令家的高貴的大小姐,但是在她的面前,自己從來沒有覺得低人一等,有那種自行慚愧的感覺。
但在這位陌生的小姐面前,她卻覺得十分的不自在,“不知道兩位找我,什么事情?”
宋雁西從手提包里拿出一張紙條,遞給她:“你回上海去吧,那邊我找人給你聯(lián)系了國外的醫(yī)生,的你病不是不能治。”
露蓮知道自己的病是可以治的,雖然是治不好,但可以控制,可拿得拿錢維持生命,她沒有那么多錢。
所以看了看紙條上的地址和電話,還是搖頭拒絕了,“我雖然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幫我,但是多謝你的好意,我沒有打算治。”她也不想活了。
這樣的日子,著實沒有意思。
宋雁西卻忽然問道:“你一定還記得阿寒在的時候,那個總是想著要娶她的高桀吧?”
露蓮聽到這話,不由得一愣,目光疑惑地看著宋雁西,“你是?”她還以為,是霍欣欣找來的人。
“我姓宋,這是我妹妹小塔。”宋雁西簡單介紹,便直入主題,“我已經(jīng)給高先生拍了電報,你回上海后,他會來接你,至于你治病的費用,由我來支付,你完全不用擔(dān)心。”
露蓮想著,自己也不認識姓宋的人,更不要說這個愿意承擔(dān)自己醫(yī)療費用的宋小姐,還是很詫異,“你憑什么幫我,我可沒有什么報答你的。”
她不年輕了,如果這位小姐想要利用自己去勾引誰,幫她辦事,可能有點難。
“我知道阿寒的故事。她死后,我以為只有高先生一個人知道她來過這個世界,但是我沒有想到,除了高先生,還有人愿意為她豁出去性命。所以你不用去懷疑我有什么動機。”這是她第一次單純地想要幫一個人。
從前,她雖然也幫過別人,但是死人較多。
活人啊,這還是第一次呢!
老傭人沏好茶抬進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客人已經(jīng)走了,只見著露蓮攥著一張紙條,愣愣地坐在沙發(fā)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是小聲喚著:“小姐?您沒事吧?”
露蓮回過神來,看了看手中的紙條,目光朝著門口方向看過去,“原來,做好事,真的能有好報的。”
這話無頭無腦的,讓老傭人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問她:“今天的晚飯,要替先生也準備么?”
露蓮搖著頭,“不用了,你幫我收拾東西。”找了幾塊錢給她,“你找個可靠的人,去給我訂一張回上海的車票,越快越好。”
老傭人看著她塞在自己手里的錢,“已經(jīng)晚上了,要不和先生說一聲?”
“不要說,他就算是來了,你也不許說。”露蓮急道,那病男人得了,是不治之癥,會要命的,女人卻是能活下來。
當(dāng)然,是在治療的前提下。
她匆忙起身,喊了老傭人一聲,“你等一下。”跑到樓上去,一會兒又跑下來,想從里面挑幾件送她,但是哪件,她都不大想留,于是索性把首飾盒一起遞給她,“這些你都拿走,我送你了。”
那得換多少大洋?老傭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富貴嚇蒙了,連忙推開,“小姐不要嚇唬我,我是不能要的。”她又沒給她做什么,憑何平白無故拿她這么多貴重的首飾?
露蓮卻說:“你不是說你孫子在讀書么?以后還要話花很多錢的,你年紀也大了,拿了這些以后就不要去給人幫傭了,在家里多陪陪他,好好愛惜的自己的身體,以后多活幾年,他出頭了你也能享福。”
她大概是第一次給老傭人說這么多話。
老傭人捧著首飾盒,只覺得沉甸甸的,感動得眼淚花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一面朝她不斷地鞠躬,“謝謝小姐。”
然后立馬去給她辦火車票的事情。
而露蓮回到房間,看著梳妝臺前空蕩蕩的,卻覺得心里前所未有的安穩(wěn),在床邊略坐了一下,忽然又覺得自己的行為好笑,難道就沒有想過,那位宋小姐是騙子么?
她連完整的姓名都沒有留下。
不過又想,阿寒的事情,除了自己,幾乎是沒有人知道得這樣完整的。
而她們這種女人,關(guān)注的人太少了。
不管那位宋小姐從哪里知道的,但是高桀她是信得過的,他那樣愛阿寒。
只是可惜了,終究是有緣無分。
當(dāng)晚,她便乘上了去上海的火車。
來金陵那天,也是晚上的火車。
只不過不一樣的是,那時候她是抱著必死的心情來的。
而這一次,她是奔往未來。
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的人生,是有希望的。
病治不治好,不要緊。
最重要的是,她能有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留在高先生的身邊了。
哪怕只有短暫的一段時光,但也是足矣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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