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17章
第十七章
所以在羅稹第一次聽李鋒吟誦那小畫師的詩時,便有了這番心思,而褚回也沒有讓他失望,后來就理所當(dāng)然的稱兄道弟了。
他并沒有帶褚回直接去花樓,而是先回了羅府,兩人在書房耽擱了一些時間才匆忙趕去詩會。
太陽垂垂落去,勞作在外的人陸續(xù)歸家,柳巷深處卻剛開始它的燦爛生活。
花樓,這滿是紙醉金迷的地方,難得的附庸風(fēng)雅一次,隨處可見書生公子吟詩作對,間或幾位老學(xué)究也參與其中。
舞娘在臺上載歌載舞開場后,陶玉冉懷抱豎琴走了出來,一支竹風(fēng)曲,婉轉(zhuǎn)而悠揚,遠(yuǎn)處清風(fēng)過竹林,一改方才舞娘們在臺上的靡靡之音,讓人靈臺清明。
“給在坐的諸位請安了,今日的主題是:花,詩詞畫作皆可入圍,時限一柱香,這彩頭么,也依例是黃金百兩”陶玉冉簡單介紹過就下了臺,眼角的余光瞥到羅稹,眼里的意味不言而明,這主題取‘花’便是那人的意思啊。
這詩會的規(guī)則很簡單,圍繞主題或作詩、或作詞、或作畫,擇優(yōu)而勝,香灰點點降落,時間轉(zhuǎn)瞬即過,最后由幾位老學(xué)者評選,入圍者有三。
臨縣朱秀才的海棠花圖,褚回的桃花圖,以及李鋒的桃花曲。
一直隱在人群中的吳太傅終于現(xiàn)身,一身灰布衣衫,戴一頂普通的氈帽,打扮像是尋常在街上看到的老者,然其氣度卻難掩貴氣,非常人所能及。
他走上臺來,輕捋胡須,一一看過去,這才在眾人的期待下開口。
“老夫拙見,這幅海棠花圖,樹枝遇風(fēng)彎,花卻迎風(fēng)好,雖是嬌花卻敢戰(zhàn)疾風(fēng),寓意甚好”
朱秀才拱手行禮,做出一副虛心求教的態(tài)度。
桃花曲:秋風(fēng)簌簌葉盡去,冬雪盈盈樹漸消,青山無影何處路,綠水不流念桃花。
“好一個青山無影何處路,少年人莫著急,該來的總會來,皇恩浩蕩,豈會隱沒了一身抱負(fù)”
李鋒的臉上盡是自得之色,他不愚,所以才在羅稹面前收斂自己,早料到這羅稹會摻一腳,今年的主題必是桃花,所以這首桃花曲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一年,總算沒有白費力氣。
只是還不等他收獲別人的大力贊賞,那吳太傅就停在了褚回的畫前,且連聲稱贊“好詩好詩”
李鋒走過去,一眼認(rèn)出這乃是他第一次見的那首桃花詩,詩還是那首詩,不過畫卻變好了許多,他看了一眼已經(jīng)干掉的墨跡,計上心來:“褚兄多日不見,愚兄方才見你未曾動筆,只是瞬間就作出這幾幅畫,我等自愧不如啊”
聽李鋒這樣講,眾人才反應(yīng)過來,短短時間內(nèi)根本不可能畫出這等佳作,還配上這么好的一首詩,于是周圍的眼神就微妙了些。
羅稹見褚回一臉無措,他走上前來:“不瞞諸位,這幾幅畫乃是義弟來之前所作,在下甚為喜愛,這才拿出來品鑒一二”
“那么,這位公子可還有詩畫參賽”陶玉冉也連忙出來解圍。
“不錯,若你能馬上作詩一首,這入圍資格老夫就擅作主張給你一個”吳太傅惋惜有之,期待有之,這詩深得他心,雖有意偏頗,卻也不能太失公允。
褚回凝眉思索,她不善詩,答應(yīng)羅稹也是因為自己所長的是畫:“抱歉,在下只會作畫,作詩就罷了,再者說這上面的《桃花庵歌》乃是我景仰的一位先人唐伯虎所作,在下來參賽的是畫”
“很好,單論那你這幾幅畫來看,雖然筆法新穎,但畫虎不成反類犬,圓滑中偏帶著世故,老夫以為,算不上佳作”吳太傅心道一聲,好一個無知小兒,給你機(jī)會還推三阻四。
褚回雙拳緊握,她知道這古代注重寫意,且以水墨畫為主,自己是沒有很好的融合,畢竟炭筆和毛筆的搭配并不理想,可是用心之作被別人這樣點評,難免有些胸口發(fā)悶。
她本來就沒想?yún)⑴c什么詩會,此刻也很想在一走了之,可是就在剛才,褚回卻想奪得魁首,因為有百兩黃金啊,心好痛。
“淺盞低歌浮生趣,柴門挑燈平生志。且吟且行宿清風(fēng),無因無果桃花落。
如何?在下以這首詩參賽不知能否”
一時情急,褚回也想不起什么名家大作,干脆自己即興作詩一首,行與不行她盡力了。
人群一陣驚嘆,這少年分明是即時所作,如此好詩,這等急智頗有幾分才華,這頭名不出意外,應(yīng)該就是這少年的了。
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這吳太傅像是被之前的影響所致,說出來的話對這少年存了偏見:“無知小兒,淺盞低歌?柴門挑燈?還敢妄言平生志,什么浮生趣,我安國男兒若都似你這般胸?zé)o大志,誰來輔佐圣上,誰來報效朝廷,荒唐”
吳太傅說完便不欲多留的樣子,他撇下眾人甩袖離去,走得遠(yuǎn)了,才見那嘴角邊的胡須輕動,幾分笑意和贊賞偷偷浮現(xiàn)。
花樓里,羅稹有些失望的看了眼褚回,他沒想到投其所好不成,反倒是少了一個今后的幫手,竹籃打水一場空,此路不通,看來要重新謀算一番了。
褚回見羅稹離去,她也就沒有再留,眾人見她滿臉凄苦,只能同情一下這少年,只是誰也猜不到的是,她對收到差評并沒有感覺,令人心痛的是那得了第一的彩頭,一百兩……金子啊!
主持大局的人走了,陶玉冉和幾位長者也商量不出結(jié)果,只能取了個折中的法子,李鋒與朱秀才各得五十金,并列頭名,也算皆大歡喜。
縱是李鋒再不愿,也只得憤憤接受了,好在那羅府的小廝傳話來,這羅稹倒是做出不計前嫌的樣子,仍舊與他稱兄道弟,把酒言歡,仿佛把之前視他如無物的事忘了個干凈,好一個素來都以君子之儀著稱的羅公子啊。
褚家,柳子輕看著郁郁寡歡的褚回,她猜測著莫不是在花樓里受挫了?還是被哪位姑娘給拒了?想起今日收到的拜帖,她自書桌上取來:“褚大哥,方才有人遞拜帖來,說是吳府老爺邀你明日到府一敘,不知你可熟識”
褚回疑惑的把拜帖接過來打開,吳府?哪個吳府?她并不認(rèn)識什么姓吳的人啊,微搖頭:“沒有印象,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褚大哥今日可結(jié)識過什么人”
褚回?fù)u頭:“沒有”
柳子輕思量片刻:“那褚大哥去是不去”
褚回好笑的看向面前的人:“子輕可知道,我不曾認(rèn)識什么吳老爺,又哪里知道吳府怎么去”
這吳老爺也太自以為是了,九曲縣中不知道有多少姓吳的,她怎么知道是哪個吳府,若是吳太傅聽到褚回說這些話,怕是要氣得吹直了胡子。
柳子輕聞言也彎了彎眉:“看來那吳老爺是等不到褚大哥大駕了”
她其實想說這吳府的小廝很有禮的樣子,想那吳府應(yīng)是有些名頭的,只是褚回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且褚大哥說的也沒錯,那人大概是自負(fù)盛名,竟連名號也沒留一個,讓人到哪里去找。
于是第二天,日頭堪堪過了正午,吳太傅府上。
太傅婦人周氏端著吳太傅愛喝的雞蛋羹朝書房走來,見自家老爺坐立不安的樣子,她好奇的問:“老爺這是怎么了,怎么心神不寧的”
“夫人快坐,這等事讓下人來就行了”吳太傅連忙接過托盤,引自家夫人做到一旁的椅子上。
“老爺還沒說今日是怎么了”
“老夫偶識一位小友,觀其人今后大有造化,本來相邀府中,誰知到現(xiàn)在都不見人來,我這不是等的有些著急嗎”
“那還不簡單,再派人去請來不就行了”
“胡鬧,想老夫一世英名,怎能自降身份”
周氏眉毛一挑:“合著老爺是喜歡那些個奉承你的”
“夫人明智,我這就著人去請”吳太傅連聲應(yīng)下,他欣賞的不就是這等人嗎,那還糊涂作甚,還不如自家夫人想的通透。
偷得浮生半日閑,今日無人打擾,褚回和柳子輕一起在書房整理,添置幾本喜歡的書,你畫幾張小圖,我寫幾個大字,錯落有致的擺在桌上、掛在墻上。
午后的陽光從窗戶照進(jìn)來,面前的人好像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不真實的光,引得人移不開眼睛,褚回癡癡看著,聽到院外的敲門聲才回過神來,她只覺得耳根處一片熱氣蒸騰,心臟的位置像鑼鼓一樣緊密的敲了起來。
柳子輕聽到聲音轉(zhuǎn)過身來,見褚回雙目放空的看向窗外,心里有些好笑,這人真愛發(fā)呆:“褚大哥怎么呆著了,不去開門嗎”
褚回猛地扭過頭來,看到柳子輕揶揄的笑臉,她又飛快的回過頭來,耳邊的熱氣好像更甚了:“我這就去”腳下的步子無端地快起來,像是在逃避什么不可置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