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紅雪(下)
有關(guān)知識:1、通過羊的肝臟進行占卜在古代中東各處都很流行,最早在埃蘭人時代就已經(jīng)有文字記載:假如在納潑拉斯圖(肝的一個區(qū)域)的下部少了一塊,戰(zhàn)神將幫助我的軍隊;然而同樣的情形要是出現(xiàn)在右邊,我的軍隊將出現(xiàn)問題;假如少掉的那塊位于烏斯烏爾圖(另一肝區(qū))的上部,烈火將吞噬我城市的主門。波斯人的占卜也不例外,他們信仰的主神名叫阿胡拉.馬茲達,他是位于七個等級的下屬神環(huán)繞的自然中心,包括斯彭塔.曼紐,代表圣靈;沃胡.瑪拿,代表美好的心靈;亞沙.瓦希什塔,代表普遍真理和秩序;克沙爾特拉,代表統(tǒng)治;阿爾邁提,代表仁慈;哈烏爾瓦塔特,代表得救;阿米塔拉特,代表不朽。他們與邪惡的神靈安格拉.曼紐水火不容。這些說法都來自波斯人所信仰的瑣羅亞斯特教(即大唐所稱的襖教、拜火教、明教。)
2、、自古以來,沒有一個帝王將自己的生日定為節(jié)令,舉國宴樂,祈禱“萬歲壽”,惟獨唐玄宗這么做了,足見唐朝之盛與明皇之驕。此節(jié)始于開元十七年仲秋,由當時的宰相張說和源乾曜上表建議,開元十八年又與源于先秦的,鄉(xiāng)間村閭祭社祈年的“秋社”結(jié)合,使千秋節(jié)成為全國放假三天,允許聚集歡飲作樂,既為皇帝祝壽又祈農(nóng)的重要節(jié)日,天寶七載八月初一改名“天長節(jié)”。這個名字居然后來被日本人學去,成為慶祝其天皇生日的節(jié)日。
==============
下半夜。風雪稍弱,但要出行仍舊會令人步履惟艱。
但不能再等了。
西涼團必須在天亮前進入設(shè)伏之地,否則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
兩百名默不著聲地西涼團和雕翎團戰(zhàn)士整齊地排列在營門,仿佛一群冰雪雕琢的人像。寒風撩動裹在他們身上的白色披風,猶如一面面飄揚的旌旗。每張臉都被暖和的毛皮包得嚴嚴實實,只有口鼻處,騰出裊裊熱氣。微弱的火光中。大團大團的雪花圍著他們飛舞,不一會兒就在他們地肩膀和帽子上積聚起來。但沒有人去拍打。
瑪納朵失淚流滿面,為什么流淚,他也說不清,只是覺得心中奔騰著難以言述的慷慨激昂,炙熱而洶涌,非熱淚不能宣泄。傳說波斯先王,名揚天下地大流士有一支戰(zhàn)無不勝的萬人“不死隊”。一萬名百里挑一的波斯精銳武士組成的無敵軍團,只要他們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波斯軍隊必然士氣大振,卡衛(wèi)軍旗必定會席卷對手。可惜“不死隊”如今已成很遙遠的故事,時光的流逝波斯的泯滅將他們虛化成飄渺地傳說。而現(xiàn)在矗立在風雪中的兩百大唐戰(zhàn)士,幾乎使傳說變?yōu)榱爽F(xiàn)實,他們,就是“不死隊”。大唐帝國的“不死隊”!
“出發(fā)!”馬大元低聲喝道。
兩百人一齊移步轉(zhuǎn)向,跟著他們的頭領(lǐng),在李天郎的眼前一個接著一個走進風雪交加的黑夜中……。
仆固薩爾幾乎是趴在地下摸索著雪層里cha下的地標,冰粒夾帶著雪花,打在他臉上,象被彈弓擊中一樣。在他的后面。是連成串地士卒。他們每兩人就扛著一條寬大的氈毯,帶著這些玩意,不是為了取暖,而是為了爬過雪坡……。
營區(qū)距隘口不過七八里,但在這樣的天氣里,西涼團卻走了大半夜。
當艱難跋涉過那條山腳下的小溪,依稀看見山崗上朅師人烽燧搖曳微弱的燈火時,所有的人都幾乎筋疲力盡了。
“快!浸水!天快亮了!”馬大元地口鼻處掛著冰凌,“都將氈毯展開淋上水!”
在凜冽的寒風中,一百多條氈毯很快凍成了平平的冰板。馬大元和白蘇畢分兵兩路。用凍得硬邦邦的氈毯在雪窩上鋪出了一條神奇的通路。兩隊雕翎團箭手逐一匍匐而上。越過了深可沒人的雪窩,在距離烽燧不過三丈之處開挖藏身的雪坑。此處是山坡上唯一一塊有低矮植被遮掩的地方,而且位置kao近山脊,雪最深也不過及胸。箭手們每兩三人一組,間隔三至五步不等,呈線形悄悄掘坑。在風雪的掩護下,很快挖好了坑,盡皆隱入了雪下。這樣的雪坑是突厥人在雪原上積累下來地求生技巧,雪坑四周又以擼盾加固,上面以氈毯覆蓋,成為雪坑地“屋頂”,面朝山下的斜面開有不等氣孔,以長槍槍桿通向外面,如有雪堵塞氣孔,可以轉(zhuǎn)動槍桿將雪捅開。為驗證此法是否可行,李天郎親自在別處掘洞呆了一夜,也讓挑選出地兩百健兒逐一操演感受,因此隱藏事宜進行得有條不紊。
山腳下的西涼團排矛手如法炮制,只不過他們的雪坑距離隘口出處更近些,與隘口相距一個緩坡,一個居高臨下的快步?jīng)_鋒就可以堵塞隘口。
幾乎快凍僵的仆固薩爾將手伸進氣孔,和里面的馬博緊緊一握,轉(zhuǎn)頭往左邊的烽燧望去,那邊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見,不知道白蘇畢那邊是否也一切順利?距烽燧最近的就是這些弓箭手了,他們潛伏的位置也就更容易被發(fā)現(xiàn),因此容不得半點疏忽。但愿老天保佑,仆固薩爾暗暗為他們捏一把汗。
“現(xiàn)在別睡,千萬別睡!一睡就醒不過來了!” 仆固薩爾最后告誡雪坑里的馬博,“明早太陽出來了再睡!”
“放心,弟兄們都知道!” 馬博的聲音很微弱。“但愿李大人早點發(fā)信號!”
仆固薩爾仔細掃視了一遍深藏雪下地雕翎團弟兄,紛紛揚揚的大雪從深黑的天際密集而下,很快填沒了挖掘的痕跡,甚至連不多的足跡也慢慢消失了……。
在大營,李天郎一夜未眠。
雖然什么也看不見,他仍舊在帳外紛飛的大雪中直直凝望著烽燧的方向。
直到晨曦微lou。
“主人,高大將軍來了!”阿史摩烏古斯替李天郎拍打肩膀上地積雪。
“哦?”李天郎收回目光。“仆固薩爾回來沒有?”
“還沒有消息,趙兄弟已經(jīng)派斥候出去搜尋了。”
李天郎整整衣冠。遠遠看見高仙芝在眾官簇擁下匆匆走來,看得出,他也焦急地等待了一夜。
“李都尉,人馬都埋伏好了么?”不待李天郎施禮,高仙芝劈頭便問,“此舉事關(guān)成敗,非同小可。本使可謂望眼欲穿!”
“回大將軍,迄今尚無消息,但朅師人烽燧并無異動,想是……。”
“想是?怎么敢想是?軍中沒有此等戲言!”高仙芝明顯地焦躁起來,但他很快冷靜下來,“各方斥候都沒有消息?”
身后諸將紛紛搖頭,李嗣業(yè)答道:“昨日屬下曾率隊迎戰(zhàn)東北方來援之敵,不過三百余人。且軍容器仗粗劣,一觸即潰。吾派斥候隨其后監(jiān)視,發(fā)現(xiàn)東北方距此十多里之山谷中還有近千朅師人馬聚集,斥候擒三落單者歸,問得朅師諸城勤王之師皆星夜趕來集結(jié)于此,企圖待時機成熟。與城內(nèi)軍馬遙相呼應(yīng),兩面夾擊……。”這確實是朅師難得的反擊良機,任何統(tǒng)兵將帥都會如此判斷。唐軍眾將面色凝重,都把目光轉(zhuǎn)向高仙芝。
“照此看來,倒是時不我待啊!”高仙芝籠起手,眼睛細瞇成一線,“也許機會就在這兇險之間!嘿嘿!”
“看!朅師人地烽燧!”有人喊道,“他們放煙了!”眾人轟然回頭,果然,隘口升起了兩道白煙。“壞了。不會是馬大元他們lou餡了吧?”
阿史那龍支撇嘴看著李天郎。故意大聲說道:“我就說此計難行!這下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么!”
李天郎望望天色,張嘴正欲解釋。高仙芝倒先開了口。“哼,慌什么!”高仙芝冷哼了一聲,“兩烽燧每日早中放煙兩次,入夜點火一次,以告平安!此時放煙不過慣例而已!”眼光冷冷往阿史那龍支那里一掃,“阿史那都尉最早到此,這些天都沒有注意么?”
“呃……,屬下……。”阿史那龍支張口結(jié)舌,尷尬萬分,暗自責罵自己怎么沒留意此事,本想找李天郎晦氣,卻一開頭便吃個自找的悶虧,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
萬幸高仙芝沒有再糾纏,因為兩個斥候飛馬沖進營門,滾鞍落馬,三不并著兩步?jīng)_到一干將領(lǐng)面前叩首稟報:“大將軍,我等巡視隘口,只見皚皚白雪,不見潛伏人馬蹤跡,想是隱藏極好。朅師人更是絲毫沒有察覺,照常點火放煙。此外,在營一里外,找到力竭之仆固旅帥……。”
“啊!”高仙芝和李天郎同時驚呼出聲,“他怎樣?活著嗎?”
“回稟大將軍,我等找到仆固旅帥時,他已然凍僵失去知覺,小的們不敢怠慢,趕緊取酒生火救之,又怕大將軍等得急,我二人先急弛回營……。”
“回來了!回來了!”阿史摩烏古斯沙啞的嗓音引得眾人紛紛回望。果然,蒼茫雪覆的地平線盡頭,出現(xiàn)幾個小小的黑點。幾個喘著粗氣地斥候正牽著戰(zhàn)馬緩緩而來,一副臨時作成的擔架拖在馬匹后面。“是他們!”趙陵翻身上馬,招呼一套馬車接應(yīng)而去。“快請醫(yī)官!” 仆固薩爾帶來的消息可是至關(guān)重要!
“仆固旅帥!仆固旅帥!薩爾!醒醒!”李天郎上前緊緊握住仆固薩爾的手,那手冰得嚇人!
臉色青白的仆固薩爾艱難地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中是一簇黑色的面龐,很多人地熱氣噴到他臉上。喚起了他遠逝地溫暖感覺。
“仆固薩爾,聽得見么!”高仙芝俯下身,附在僵直的仆固薩爾耳邊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設(shè)伏完畢么?”
“薩爾,是高大將軍!你立大功了!”李天郎拿雪使勁搓著仆固薩爾的手,阿史摩烏古斯伸手去解他已呈殼狀的衣領(lǐng),趙陵抱來了好幾件毛皮毯子。“醫(yī)官來了!醫(yī)官來了!”
“把他弄醒!”高仙芝顯然并不關(guān)心這個回紇人死活。他急于想知道潛伏的結(jié)果,“快弄醒他!就算剩一口氣。也要弄醒!”
醫(yī)官來不及擦汗,又是灌湯又是把脈,忙得不亦樂乎。
“到底成了沒有!”高仙芝恨不得親自撬開仆固薩爾的嘴。“快!哪怕一句也行!”
高仙芝地話李天郎聽得清清楚楚,那毫無遮掩的冷漠令他心中驟然蕩開一絲悲涼,俗話說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這狡兔和飛鳥還沒盡入囊中,主人已經(jīng)對走狗良弓失了興致了。以前自己受傷,高仙芝表現(xiàn)得可不是這樣無情,難道一切都是他裝地么?還是僅僅因為仆固薩爾是個非我族類的回紇人?都是利用?利用!就象高仙芝曾經(jīng)說的,那個倒霉的突騎施頭領(lǐng)蘇祿,替大唐打了一輩子仗,遏止了吐蕃和大食的進犯。但始終都是被利用,待被榨光了精力,最后被毫不留情地拋棄,甚至先前的主子翻臉不認,滅門誅族……。不知是因為仆固薩爾身上的冰涼還是內(nèi)心深處地震顫,李天郎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
在眾人努力營救下。仆固薩爾地皮膚開始泛紅,呼吸也漸漸均勻起來。“甚好!有救!”李嗣業(yè)拍拍滿頭大汗地醫(yī)官,“用針灸試試!”
所有的將領(lǐng)都心情各異地等待著仆固薩爾地蘇醒,席元慶田珍等人眺望著遠處帕拔鐵隘口隱約可見的烽燧,竊竊私語,杜環(huán)也一臉惶恐地在和幾個文官低聲交談,只有賀婁余潤、阿史那龍支等一干番將不耐煩地用馬鞭敲打著靴子尖,百無聊賴地四下觀望,偶爾望忙碌的施救人群掃上兩眼。
“唔…… ” 仆固薩爾的手指抽動了一下,高仙芝立刻注意到了。馬上俯身下來。大聲叫道:“仆固薩爾,情形到底如何!”
李天郎肩膀一抖。一股幾乎馬上要噴涌而出地憤怒使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再怎樣,也應(yīng)先將人救醒再說啊!
“成功了!大元他們……” 仆固薩爾覺得自己的聲音很奇怪,是不是也被凍僵了。為確保萬無一失,他在雪地里一直趴到天亮,觀察潛伏人馬是否lou有破綻,是否會被烽燧里的朅師人察覺。當他滿意地看到對方渾然不覺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快凍僵了,衣袍牢牢地被凍在地上,不得不拔刀割開。此后的記憶就很模糊了,反正是向著大營方向不停地走,不停地走……。“成功了,都尉大人的計謀成功了!”
“他是說成功了么?”高仙芝直起了腰,眼中閃爍著欣喜的光芒。
“是地,大將軍!他是這么說的!”圍觀眾人紛紛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高仙芝一甩大氅,抬腿就走,“各自歸營!準備決戰(zhàn)!諸將官,盡來帳內(nèi)聽令!哈哈!哈哈!”
李天郎往忙活的醫(yī)官手里塞塊碎銀,低聲說道:“有勞先生,務(wù)必保我弟兄無虞!”
“大人!你這是……?”醫(yī)官惶恐地推讓。
“主人叫你拿著便拿著!”阿史摩烏古斯把醫(yī)官的手一捏,醫(yī)官痛得渾身一顫,加上阿史摩烏古斯丑怪猙獰的臉,醫(yī)官只得咧著嘴膽戰(zhàn)心驚地收下。
“烏古斯,你護送仆固旅帥回帳醫(yī)治,隨時向我稟報消息,不得有誤!趙陵,傳令下去,各團厲兵秣馬,準備廝殺!”
“遵命!”
李天郎躍身上馬,看看重新昏迷的仆固薩爾,一夾馬腹,跟隨高仙芝而去。
一群驚慌失措的回紇人蜂擁而來,將載有仆固薩爾的馬車迎了過去,一個巫師模樣的人在馬車邊念念有辭……。
“萬歲!萬歲!萬歲!”
“勃特沒!勃特沒!勃特沒!”
“素迦!素迦!素迦!”
風雪過后的陽光雖然少了許多暖意,但出奇地明亮潔凈。遠處晶瑩高聳地雪山。也被金黃地陽光勾出起伏尖銳的山脊線。
同樣被抹上金色地,還有朅師國王勃特沒和他數(shù)千將士身上鮮艷的鎧甲!
火一般的紅色披風和紅色帽纓,集結(jié)成一條赤龍,蜿蜒伸向旃陀羅拔城外,直指向冰封的曷薩水。在傲然而行地龍頭處,是朅師國最古老精致的一面鷹幟,而在這面鷹幟下。只能是國王勃特沒,軍神素迦以及英姿勃發(fā)地王子們。
“勃特沒!勃特沒!勃特沒!”
沿途的平民在道路邊向他們的國王和軍隊歡呼。只有國王身邊精銳的荷泰若依禁衛(wèi)騎兵才有如此雄壯的軍容。才有資格披上這高貴的紅色披風。
“終于要和唐人決戰(zhàn)了!”
“是啊,等了這么久,也該決戰(zhàn)了!”
“聽說唐人糧食都吃光了,冰天雪地的,怕是餓都快餓死了!”
“早點打敗他們,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他們會賠很多錢吧?再不將他們都抓回來當奴隸!”
“來自遙遠東方地奴隸?呵呵!有那么一兩個肯定很風光!”
……
從圍觀人群中隱約飄來的的議論令素迦愈加覺得不祥。昨晚僥幸逃回來的探子,帶來了唐人缺糧嚴重。以沙石冒充糧秣的消息,與此同時,在東北方的南迦山谷中,從各城來趕來的援軍以達三千人之眾,如此一來,朅師軍隊不僅在形勢上,更是在人數(shù)上,超過了來犯的唐軍!兩個好消息自然令人鼓舞。勃特沒急欲取勝地心情進一步膨脹,他固執(zhí)地認為,決戰(zhàn)的時刻已經(jīng)到來,甚至認為不僅僅是要趕走唐人,而是要取得一次真正的,萬民景仰的宏偉大捷。就是要全殲這支饑餓無力的遠征弱旅。
但素迦依舊不甚樂觀,對面唐軍人數(shù)雖也不過萬人,但盡皆訓練有素的百戰(zhàn)精兵,其戰(zhàn)力豈是那些臨時征召來地平民可比。作為一位在沙場上度過大半輩子的軍隊統(tǒng)帥,素迦很明白精兵和烏合之眾的重大分別,而朅師祖先流傳下來的戰(zhàn)術(shù),又尤其強調(diào)協(xié)同和陣型。而要達到成為一支勁旅的要求,需要長期的訓練和實戰(zhàn)積累,絕非朝夕之功。對素迦來說,他寧可指揮一群訓練有素的山羊。也不愿意指揮一群雖然勇猛但各自為戰(zhàn)的豺狼!在經(jīng)年的征戰(zhàn)中。朅師軍隊在阿姆河上下幾乎是戰(zhàn)無不勝,素迦熟悉朅師全國所有的軍團。了解他們各自地特長和優(yōu)點,他自認為朅師常備軍無用置疑是一支不遜于對手水平地職業(yè)軍隊,指揮官們經(jīng)驗豐富,身先士卒;士兵們勇猛頑強,紀律嚴明。包括國王的荷泰若依衛(wèi)隊、輕甲地佩爾塔步兵、重甲的費蘭吉提斯步兵形成整個軍隊值得信賴的中堅,但人數(shù)不過六千。其他隊伍,雖然士氣和忠誠不在話下,但即使算上南迦山谷中的援兵,只能當當追擊或者穩(wěn)住陣腳的配角,不可能指望他們能沖鋒陷陣。照此算來,對陣人數(shù)朅師仍處劣勢,至少談不上有國王所說的必勝優(yōu)勢。還有令人疑惑的缺糧之說,據(jù)烽燧傳來的報告說,唐軍營壘中的炊煙并無減少,人馬也沒有減少活動的跡象。他們的一哨人馬甚至還在前幾天大舉出擊打敗了企圖與城內(nèi)取得聯(lián)系的援軍,實在不象缺糧的樣子。當然,這其間也許有詐,為防止軍心崩潰,裝出糧秣充足的樣子也必然是那個叫高什么……,該死,很古怪的名字,發(fā)音很難……,對高仙芝,高仙芝這個唐軍統(tǒng)帥的明智選擇。這個該死的家伙居然在大雪封山的春季就神出鬼沒地出現(xiàn)在達麗羅川,委實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原以為他最早也要在夏季才能翻越雪山……,就憑這,這個高仙芝就稱得上是可怕的對手!
神啊,勝利是人人都向往的,素迦也真心希望自己王弟所說的必勝因素真的存在,他自己也找不出反對決戰(zhàn)的理由,但是。不知為什么,他總覺得不踏實。舉國之兵,傾巢而出,無異于孤注一擲,原先所持之三道防線固守戰(zhàn)略自然無從提起。看看那些渴望勝利地平民吧,他們想買賣奴隸,重開商路。恢復(fù)富足平靜的生活都快想瘋了,他們已經(jīng)習慣了蔑視阿姆河流域的游牧部族。習慣了對這些野蠻人的征服和勝利;而血氣方剛的年輕貴族們,尤其是蘇西斯王子,哪個又不是夢想著一戰(zhàn)成名,成為英雄,甚至成為新的軍神呢?所有的朅師人都在憧憬勝利,而絲毫沒有想到失敗,失敗對他們來說是遙遠地。不可想象的,乃至是絕然不可能地。
神啊,請給予我明示吧!
一縷陽光折射過高摯的鷹幟,投落到素迦臉上,使他的瞳孔驟然泛起一片金紅。
百人衛(wèi)隊橫尸冰河的情形驀然躍入素迦腦海,里面有他鐘愛的部屬,還有他寄予厚望的私生子馬略……。
難道是不祥之兆?素迦抬頭盯著鷹幟閃亮的尖首,竭力揮去心底深處冒出地憂懼。
“素迦!素迦!素迦!”
周圍都是人群熱情的歡呼。一雙雙充滿勝利渴望和信任的眼睛,一張張真誠的笑臉……。
一個長著一雙蔚藍色眼睛的小姑娘使勁沖素迦揮舞著手里的桂樹枝,天知道她在這樣的季節(jié)里是在哪里找到桂樹枝的,那是勝利地象征!
勝利的桂樹枝!
一面金色的圓盾擋住了素迦的視線,慢慢隱去了小姑娘如花的笑臉,圓盾上同樣繪有持桂樹枝的勝利女神像。
是系在哥門提斯戰(zhàn)馬上地盾牌……。
“叔叔。能把前鋒的指揮位置交付給我嗎?”是哥門提斯。
看到素迦默不著聲,哥門提斯繼續(xù)哀求,“看在神的份上,看在我替您擋過一箭的份上,請將這份光榮賜予我吧!我……。”
“親愛的哥門提斯,你已經(jīng)是預(yù)備隊的指揮了,怎么還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你應(yīng)當知道預(yù)備隊的重要地位……,”素迦嚴厲地打斷了對方的話頭,“你現(xiàn)在不是王子,而是一名戰(zhàn)士。我也不是你叔叔。而是你的統(tǒng)帥,你也不是第一次參加戰(zhàn)斗了。這個時候臨時換將,是怎樣地危險,你應(yīng)該知道!再說,……”素迦看到沮喪地侄子,有些不忍地放緩了語氣,“你弟弟蘇西斯擔任荷泰若依的指揮官,是你父王早就定下地……。你就算是讓一讓他吧!”
“哼!父王就是偏心!他就那么比我強?上次他指揮的步兵差點被厭噠人的騎兵突破,是我,是我哥門提斯指揮荷泰若依拯救了整個軍團!而他……!”
“住口!別說了!這個時候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素迦壓住火氣,“大敵當前,怎么還在為浮華的榮譽爭吵猜忌!再說,這次我們面對的可不是容易對付的厭噠人,而是狡猾的唐人!分享榮譽的時刻還遠遠未到呢!”
整齊如刀切的方陣出現(xiàn)在勃特沒眼前,當一身戎裝的國王在鷹幟下高揚起右手時,方陣響起了驚天動地的“萬歲”聲。
奔流不息的曷薩水沸騰起裊裊水霧,由于水流湍急,只在kao近岸邊的水緩地帶有凝結(jié)的冰塊,河中央依舊急流奔涌,根本無法可渡,由此構(gòu)成護衛(wèi)旃陀羅拔城的第二道天然屏障。
高大的祭壇上浸透不知多少健牛和肥羊的鮮血,身著白袍的祭司四下拋灑著拌有香料的粉末,大聲吟唱著戰(zhàn)神的頌歌,向他祈求勝利。
彎曲的薩達爾長號向天空緩緩樹起,一齊吹出了如鷹嘯般的音符,充滿了尖利、高傲和振奮!
“嘭!嘭!嘭!”數(shù)千將士抽出了佩劍,有節(jié)奏地敲打著盾牌,等待那個莊嚴時刻的來臨。
勃特沒精神抖擻地走上祭壇,黃金劍柄的短劍已經(jīng)出鞘。
一頭被八名健奴死死拖住的公牛瞪著血紅的眼睛,驚怒交加地注視著一步步走近的勃特沒,四蹄繃得死緊,渾身的肌肉都在嗦嗦發(fā)抖,要不是指拇粗的繩索和拼命拉住它的健奴,它早就暴跳如雷,頂角戳人了。
即使是是畜生。也知道在死期將近時決死一戰(zhàn),不肯白白束手待斃。
“嘭!嘭!嘭!”
兩名健奴使勁將牛頭按下,勃特沒的劍尖在公牛突突跳動地脖頸處略略一滯,接著飛速揚起,在陽光下化著一道奪目的金色弧線。
公牛絕望的眼睛中涌出兩滴碩大晶瑩的淚珠……。
健碩的牛身抽搐著,終于轟然倒下!
勃特沒一手提劍,一手高舉起宰下的牛頭。帶著滿臉溫熱的牛血狂野地吶喊。
觀望地民眾和將士一齊發(fā)出亢奮的歡呼,眼疾手快地祭司將還未冷透的鮮血撒向臺下饑渴嗜血的戰(zhàn)士。引發(fā)了方陣中的一陣騷動。按照古老的風俗,如果這血濺到勇士身上,勇士就會得到戰(zhàn)神的庇佑,但如果你是懦夫,那濺到身上的鮮血則預(yù)示著戰(zhàn)神將會用你自己地鮮血來索取懲罰。因此不少驃悍勇猛的戰(zhàn)士都爭先恐后地沖到臺下沐浴鮮血,洗刷自己的長矛和佩劍。
“勇士們,勝利一定屬于我們!屬于我們!”
“勇士們。向著戰(zhàn)神利箭指引的方向前進!”
一支金色的羽箭從祭壇上激射而出,輕盈地越過眾人的頭頂,消失在帕拔鐵隘口方向的天際中。
“勝利!”
“嘭!嘭!嘭!”
“勝利!”
“嘭!嘭!嘭!”
與此同時,在帕拔鐵隘口的另一邊,武威軍大營也在沸騰。
刀槍鏗然,戰(zhàn)馬嘶鳴,各色旌旗爭相招展,三軍出操吼聲如雷。
各營人馬都在積極備戰(zhàn)。盼望已久地決戰(zhàn)終于到來了!
高仙芝的大帳,唐軍所有的大小統(tǒng)領(lǐng)全部披掛停當,齊聚帳前聽令。
“嘿嘿,狗崽子們到底出窩來了!”張達恭眉花眼笑,他的玄甲騎兵終于可以在曠野上和敵手爭個高下了,可以一洗先前鎩羽小勃律。后又折翼秋操的恥辱了!聽說對方有一支精銳的荷泰若依重騎兵,要是能干凈利落地擊敗他們……,嘿嘿嘿!
“大將軍真是神機妙算啊!”席元慶欽佩地搓著手,“說賊子會出動,賊子就出動了!”
高仙芝地表情也相當輕松,朅師軍隊只要出了帕拔鐵隘口,勝算就可過半了。
“大將軍,此時萬萬不可輕敵,此戰(zhàn)對敵對我,皆是生死一戰(zhàn)也!”李天郎對諸將普遍的驕戰(zhàn)之氣感到不安。“且對方統(tǒng)帥素迦。足智多謀,極善用兵。在朅師有軍神之稱,諒不會輕易就范……。”
“天郎說的是,”李嗣業(yè)點頭贊同道,“還有南迦山谷中的朅師援軍,也是一患,如果在關(guān)鍵時刻趕到戰(zhàn)場,與正面之賊夾擊王師,那也當真兇險!”
“那些草包援軍,不足為懼,”田珍輕蔑地說,“根本不會排兵布陣,只知道在山谷避風處扎營休養(yǎng),屬下五百勁卒攜強弓硬弩已據(jù)谷口天險,賊子來一個死一個,來兩個死一雙!”
“有趣!有趣!”席元慶哈哈笑道,“我等為個帕拔鐵隘口傷透腦筋,賊子們此時卻要為南迦山谷一籌莫展,真是一報還一報!”
“即便如此,也大意不得!”李天郎說,“據(jù)屬下所知,朅師軍隊,能征善戰(zhàn),可稱烏滸河域第一勁旅,曾經(jīng)大敗厭噠人,柔然人,與極盛時期的突厥人、吐蕃人交手也沒吃過什么虧。且民風勇悍,桀驁不遜,加上素迦這位名將精心謀劃,確實是勁敵而非虛名嬴弱之輩,趙陵校尉與之較量,深感對方戰(zhàn)斗頗有所長,剛猛尤盛。諸位大人可見我王師一路行來,朅師人避我鋒芒,不惜焚田毀屋,棄家離鄉(xiāng),以挫我銳氣,顯又現(xiàn)陰柔堅韌之氣,所謂剛?cè)岵病>褪沁@帕拔鐵隘口,也是伐林移石,不為我所用……。”
“他奶奶的,就是,就是,無奈之下,只得征用長行坊圍成大營,害得大軍糧草不濟!”席元慶罵罵咧咧地接口,“連挖壕溝也不得,地凍得跟石頭似的,一鎬頭下去也就屁眼大個點!”
眾將齊聲大笑,連高仙芝也不禁莞爾。席元慶還不依不饒。“他奶奶的,笑什么,就只有屁眼那么大么!奶奶地,待老子擒住那個叫素迦的鳥人,不叫他別地,就令他在這地里挖個葬他地坑!”
“賊子謀備充分,委實不可輕敵。”高仙芝正色道,李天郎感到他一直有意漠視自己。心里不由一震。“敵不動,我不動,引敵出動是此戰(zhàn)要害,各營一則萬不可懈怠!二則萬不可妄動,謹遵中軍號令!”
“謹遵大將軍號令!”
胸有成竹的高仙芝展開圖示,將應(yīng)對陣型一一布置下去。聽到喚得名字地將領(lǐng)趨前領(lǐng)命,高仙芝逐一細細交代。手下諸將盡皆通曉高之用兵,駕輕就熟之輩,很快清楚了各自的位置和任務(wù)。戰(zhàn)斗地氣氛很快感染了所有的人,人人都摩拳擦掌,誓言大干一場。
“嘿嘿,李都尉恐怕也太抬舉那個素迦了罷?他比得了咱們大將軍么?”久未開口地阿史那龍支突然出聲,一下子便把矛頭轉(zhuǎn)向了李天郎,“且不說大將軍引蛇出洞之高明。就是這精妙應(yīng)敵之策,豈是那賊首所能及的?李都尉心思縝密,本是好事,只是有時太多慮了罷?多得滅了自己威風,長了他人志氣乎!”
沒有漢人將領(lǐng)的攛掇和授意,阿史那龍支是不會輕易說出這些話的。
面對這樣的挑釁。李天郎嗤之以鼻,他得為為自己弟兄的性命負責!此外的榮辱,算得了什么呢!盡管如此,令他不安地是,高仙芝沒有制止阿史那龍支的囂張言語,連一向公正的李嗣業(yè)也裝著沒有聽見。唉,李天郎被巨大的落寞和孤獨所壓迫,不由得神情一黯,盡管并不寄希望于高仙芝或者李嗣業(yè)之流,但看到他們毫不猶豫地拋棄和犧牲自己。李天郎還是感到發(fā)自內(nèi)心的失落與悲涼。
見李天郎默然無語。阿史那龍支愈發(fā)肆無忌憚,“難道李都尉是征戰(zhàn)久了。乏了不成?要是李都尉近戰(zhàn)心怯,不如在一邊涼快去,且看我等如何破陣殺敵吧!”
“李都尉是怯戰(zhàn)之人?那你阿史那都尉就勇冠三軍?”張達恭忍不住開了口,雖然他一直對李天郎秋操勝他之事耿耿于懷,但是更見不得阿史那龍支小人猖狂,“還是歇歇,省些力氣在沙場上見個分曉吧,那時侯看看你有沒有資格保留蟠龍軍旗!”
一席話不僅堵住了阿史那龍支,也令李天郎感激之余,為之一省:對,蟠龍軍旗!你們越想要拿回去,我卻偏要把它留在番兵營!否則,馬大元、白蘇畢、仆固薩爾他們冒的風險,付出的心血就白費了!不為任何人,就算是為他們,也要取得勝利!
將領(lǐng)們一個接著一個領(lǐng)命離開了,左、中、右三軍要位,戰(zhàn)鋒、奇兵、跳蕩重任都各歸其主,甚至陣最后的留營駐隊、床弩火器戰(zhàn)隊都有了安排,惟獨沒有提及李天郎和他地部隊,難道高仙芝真的要徹底抹殺番兵營八月秋操之譽么?
李天郎先是有些焦急地站著侯令,接著慢慢冷靜下來,武威軍兵力與朅師比并不占優(yōu)勢,高仙芝再怎樣壓制也不會不用他,再說馬大元那支伏兵可是他李天郎的部下,于情于理都會有他的份,除非高仙芝想拿戰(zhàn)局的勝負開玩笑。高仙芝不是這樣草率的人,他又在耍把戲,玩激將法,嗯?老伎倆了,李天郎心里苦笑了一下,干脆徹底放松,自顧排到隊尾,悠哉游哉。
“李天郎聽令!”高仙芝終于喊到了他。
“末將在!”李天郎穩(wěn)穩(wěn)地回答,躬身出列。
高仙芝飛快地將他上下一掃,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似乎隱隱點了點頭,盯住他地眼睛說,“你部人馬居于左軍席元慶奇兵之后,一為其后援,二待賊軍全逾隘口后,伺機呼應(yīng)隘口伏兵,斷其后路;阿史那所部騎兵在汝側(cè)翼,待席元慶破敵陣,合兵貫賊右軍,自右往左掃擊之。”
高仙芝沒說如何去呼應(yīng)馬大元那支小小的伏兵,李天郎知道,對高仙芝來說,只要他們能及時拿下烽燧堵住隘口,斷絕朅師人的后路,那他們都是可以犧牲地……。而他也明白。馬大元他們哪怕只剩下一個人,也會決死從命,不折不扣地執(zhí)行他的軍令,不管是孤立無援還是以卵擊石,朅師人要退走帕拔鐵隘口,只能從西涼戰(zhàn)士的尸體上跨過去……。作為這些以死自效的西涼弟兄衷心擁戴的統(tǒng)領(lǐng),李天郎不能讓他們遺憾地白白送死。就是要死,也要死得象英雄。死得其所!他決不能辜負弟兄們的信任和忠誠!無論他是漢人還是胡人!
“李都尉,隘口伏兵,事關(guān)重大,成敗在此一舉,你可要小心照應(yīng)著了!”高仙芝慢條斯理地說,不僅是提醒,更是威脅。“那可不是砍頭那么簡單的事……。記住,務(wù)必待賊子全軍完全拖離隘口,方才發(fā)力奪取!”
“末將省得!大將軍放心便是!”李天郎低頭應(yīng)命地時候,終于感覺到高仙芝地目光重重地落在他地頭頂,“天郎和所屬弟兄自當一如既往,竭盡死力,不會讓大將軍失望!”
對于即將到來地決戰(zhàn),全番兵營最興奮的是“風雷”和“電策”。
它們先是有機會大吃一頓。然后披上了戰(zhàn)斗的護甲。這對兩只猛犬來說,披上護甲意味著莫大的榮譽,也象征著自己在全軍牲畜世界里最崇高的地位。護甲是由厚牛皮和鎖子甲制成的,覆蓋了大部分背脊,全部胸部和脖頸,比以前地精良許多。“風雷”“電策”非常感激它們的女主人。是她將簡單的一個牛皮護脖改造成如今這威風凜凜的鎧甲,甚至連束甲的皮帶,也襯上了柔軟的棉織物,既保溫又舒服。當阿史摩烏古斯將鎧甲精心束在兩只巨獒身上時,它們立刻昂首挺胸,神氣活現(xiàn)地在營地里竄來竄去,牛皮護脖上的銅泡閃閃發(fā)亮,令所有的狗都自慚形穢。
戎裝齊整地李天郎四下巡視,阿史摩烏古斯和兩頭猛犬呲著牙寸步不離。如果說阿史摩烏古斯是李天郎的第三只猛犬,估計沒人會對表示異議。在仆固薩爾所在的旅。李天郎呆的時間最長。特地去看望了已拖離危險的仆固薩爾,并親自為其煎制藥劑。此舉極大地激勵了回紇漢子們。一直被壓制冷眼的回紇人能得到“雅羅珊”如此青睞,回紇勇士們發(fā)誓以自己地鮮血回報“雅羅珊”的知遇之恩。
不得不承認來自鳳翅和虎賁的兩隊陌刀手的確不同凡響。番兵營里沙場老將不在少數(shù),但在臨戰(zhàn)前如此鎮(zhèn)定從容,有條不紊的惟此一支。為保證其戰(zhàn)斗力,兩隊陌刀手也是李天郎屬下番兵各部唯一一個沒有胡漢混編的單位。在喧鬧躁動的營地中間,陌刀手的營房是最安靜的。
“呲啦、呲啦、呲啦”只有磨刀的聲音才這么干澀刺耳。
令狐厭停下磨刀地手,鼓嘴吹去陌刀刀刃處地細沫,瞇上眼睛將刀舉在眼前對光看了看,又用大拇指小心地試試刃,最后滿意地點點頭。
老練的陌刀手幾乎都有自己用刀地習慣,有的不太喜歡將刃開得太鋒利,比如說在令狐厭旁邊枕刀而眠的高鏡就喜用鈍刃,倒不是因為懶,而是因為刃要是太鋒利,自然就越薄且脆,要是砍上敵人堅硬的鎧甲或者重兵器格擋,很容易崩口,一般這樣的刀手招術(shù)必然勢大力沉,腰斬敵手是他們的拿手好戲。但是象令狐厭這樣的刀手就喜歡將刀磨得飛快,因為他們刀鋒掃劈之處,不是缺乏鎧甲防護的四肢,就是柔弱的頭頸,而且出刀很快,對手也許根本來不及格擋。
“令狐兄,你看李大人,總是先去別的地方再到我們這里,是不是對我們有些另眼相看啊?”說話的是來自鳳翅營的陌刀隊隊正蕭三全,“怕不是存心拿臉色給我等看?”
令狐厭放下手里的刀,往不遠處李天郎那里望了望,說道:“這話過了罷?我等入營已數(shù)月,蕭兄可曾遇見李都尉對吾輩有輕慢不公之舉?”
“餉銀分文不缺,糧秣器仗一應(yīng)齊備,賞罰軍紀不偏不倚,吾還真無話可說!就是覺得……。”
“那便是了,我等從軍戍邊之人,不過區(qū)區(qū)小卒,能得如此之遇,夫復(fù)何求?”令狐厭看到李天郎已經(jīng)緩步走了過來。趕緊站起身,“這里是番兵營啊,不是鳳翅,也不是虎賁!現(xiàn)在我們可是地地道道的番兵營陌刀隊!番兵營誰最厲害?誰說話最有分量?兄可別忘了!”他壓低聲音,“李大人過來了!快!”順便一腳踢醒了呼嚕連天地高鏡。
“陌刀精銳,名不虛傳!爾等風貌,當屬全營第一。乃最令本都尉放心之旅焉!”李天郎頭一句話就令所有的刀手心花怒放,接下來的話更是令他們熱血沸騰。“爾等皆前鋒陷陣之輩,今日之戰(zhàn),全營皆矚目于各位也!望蟠龍軍旗所向,為眾家弟兄刀鋒所向,無愧漢家兒郎之首也!”
“大人放心,我等緊隨大人左右,奮勇殺敵!”令狐厭帶頭道。“給朅師賊子們點顏色瞧瞧!”
李天郎伸手拿過高鏡手里的陌刀,揚臂呼呼掄了兩下,寒光閃動,陰風嘶然,一翻腕,刀風驀地止住,刀柄直遞到發(fā)愣的高鏡眼前,“諾。好刀!拿好!”
“李大人好俊的身手!”蕭三全道,“從令狐隊正那里早知道大人是用刀的高手,今日算是見識一二了!”
“大人腰間地刀怕是更厲害罷?”高鏡掂了刀,直直地看著李天郎腰間的佩刀,“聽說要砍蚊子左腿不會砍在右腿!胡人都是這么說地, 說雅羅珊的刀上有刀眼……。”
“哈哈哈。”李天郎大笑道:“那有那么神奇的刀法,吾乃人,非天神也,雅羅珊之譽,不過是各位兄弟抬舉罷了……。”
趙陵滿頭大汗地跟了上來,向李天郎施禮報告?zhèn)鋺?zhàn)事宜。李天郎沖一干陌刀手揚揚手,轉(zhuǎn)身去雕翎團巡視。
“真乃大將風度!”令狐厭贊道,“文武兼?zhèn)洌 ?br/>
“你說,要是李大人和李副將或是田將軍比試比試,誰的刀法更厲害些?”高鏡興致勃勃地問。“誰會贏?”
“呆子的蠢問題!”蕭三全和令狐厭一齊沖他翻起了白眼……。
祭祀完畢的朅師軍隊士氣極為高漲。中午宰殺了大批牛羊,勃特沒還賞賜了很多美酒。整支軍隊的心跳都在加速,都在渴望戰(zhàn)斗。
但素迦卻是滴酒未沾,他一個人呆在大帳,一邊嚼著食物,一邊陷入了沉思。烽燧哨兵警惕地監(jiān)視著山下地唐軍營寨,他們送來的報告中說,唐人已經(jīng)察覺了己方的異動,也在整軍備戰(zhàn)。而且糟糕的是,南迦山谷的中的援軍失去了消息,這可大大不妙!
“閣下!”來人是佩爾塔步兵的指揮官,也是素迦最信任的心腹之一,老將骨多里,“擔任前鋒地部隊已經(jīng)越過了帕拔鐵隘口南段,望見了唐人大營!”
“過去了多少人?”素迦猛地捻緊了手里的面包,“唐人有什么反應(yīng)?”
“遵照您的吩咐,只過去了一個塔克塞斯!是我的兒子,屋密擔任指揮!”
“屋密老成持重,確實好人選!”素迦將手里的那撮面包搓成了細沫,他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地抬起手,讓那些細沫從手掌間垂直落下,“你都把我的意思細細囑咐他了?”
“是地,閣下!”骨多里顯然很高興自己的兒子得到褒獎,滿臉的落腮胡子都有了笑意,“唐人不斷派遣快馬探騎前來騷擾,不過是遠遠射上幾箭,無甚大礙,似是查探遲滯而已!”
“哦?”素迦皺了皺眉,“再派一個塔克塞斯的費蘭吉提斯去!”
“閣下,為什么不一鼓作氣……。”
“國王陛下到!”
未等素迦站起身,勃特沒便在兩個兒子的簇擁下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你要什么時候出兵呢?我的統(tǒng)帥?”勃特沒滿嘴都是酒氣,肥胖白皙的臉也被醇酒染得通紅,“祭祀之后,所有的勇士都在叫囂砍光唐人的頭!子民們都在焦急地問我,我們什么時候慶祝勝利?”
“前鋒已經(jīng)出發(fā)了,我的王!”素迦心里重重地嘆口氣,他就擔心勃特沒來指手畫腳。
“別那么遲疑,我地統(tǒng)帥!神不會將勝利賜予不信任他地人!”勃特沒不耐煩地打斷了素迦地話,“我還想到隘口督戰(zhàn)。欣賞我們地勝利呢!”
素迦幾乎要苦笑起來,你要來督戰(zhàn),我就別指望打贏了!
“那里能勞動陛下呢!您還是回宮好好休息,也許一覺醒來,您已經(jīng)聽到勝利的號角了!”素迦親熱地扶住自己的國王弟弟,向哥門提斯和蘇西斯使個眼色,“陛下累了大半天了。扶他回去好好歇息罷!”
“嘿嘿,勝利的號角。好,我等著!”勃特沒走到門口突然大聲說,“明天,我一定要看到我的床前堆滿月桂樹枝!明天!我的統(tǒng)帥!我們地軍神!呵呵……。”
他根本沒醉!
素迦回到桌前,咬牙死死盯著地圖------平坦的冰原,毫無障礙,無遮無攔。只有帕拔鐵隘口,象一把門鎖,鎮(zhèn)守著進退地要道。天神啊,感謝您給予了我們一個絕好的戰(zhàn)場。
高仙芝的中軍大帳非常寧靜,高高飄揚的皂旗依舊泰然懸掛。
“大將軍在等什么呢?朅師人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隘口了!”趙陵收回眺望中軍皂旗的目光,不解地問沉默的李天郎。
“他在等時機,一個一舉全殲對手的決戰(zhàn)時機!現(xiàn)在朅師人不過是試探而已!”李天郎在地下隨意抓了一把冰涼地雪團,將之捏得嘰嘰響。變成冰涼的水,“依我看,今天一天都不會有大的戰(zhàn)斗!除非朅師突然全軍列隊來襲。”話音未落,前方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有唐軍斥候求援的號角聲,一百多名唐軍輕騎兵立刻飛奔趕向遠處的隘口。很快那里傳來了廝殺的吶喊。趙陵激動地站了起來,“大人,恐怕開始了!”
“不會,還是一般的遭遇戰(zhàn),朅師人自己也還沒準備好。”
果然,輕騎兵很快退了回來,中軍皂旗依舊穩(wěn)如泰山。
“不行,我得去問問!”趙陵翻身上馬,往那騎兵處詢問消息去了。
李天郎拍拍手,沒有勸阻。他的眼光落在在自己地箭袖上。那只尖嘯的紅色鹖鳥。那只張翅翱翔的飛駱駝……。
親愛的阿米麗雅,我的妻。你還好嗎?
李天郎不直覺地向東北方遙望,那里是小勃律,離此數(shù)百里,那里有阿米麗雅,老天啊,你為什么總是作弄我的情感,將一個個美麗地女人賜予我,卻有那么殘忍地將她們從我懷里奪走?
李天郎凝視著藍天下無盡的巍峨雪山,在那片云彩下,就是阿米麗雅的家鄉(xiāng),也許,這是最后一次離自己心愛的人這么近了……。
“主人,小勃律離此兩百多里,要是翻山,運氣好,十日之內(nèi)……。”
“住口!什么時候敢提這個!”
阿史摩烏古斯立刻閉上了嘴。
“大元他們,又將在雪地里度過艱難的一夜,他們頂?shù)米∶矗俊崩钐炖摄郎缌藘号殚L的思緒,頭腦里浮現(xiàn)出嚙冰臥雪的馬大元他們。
趙陵氣呼呼地騎馬回來了,老遠就叫道:“奶奶的,一隊朅師騎兵向過來示威,被我們一陣亂箭射了回去,斥候想跟過去,被他們的投槍所傷,差點被俘。奶奶的,要是老子在,非……。”
夜幕降臨了,今晚沒有月亮,星星因而特別多,特別亮!
素迦一行沿曷薩水上唯一一座橋來到帕拔鐵隘北口,山頭上烽燧告之平安地火焰信號在黝黑地夜空中顯得出奇地明亮。
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
素迦按他的習慣走在整支軍隊最前面,他地身側(cè)是軍團的鷹幟,而他的身后,是連綿不斷的 軍馬,齊整的行軍大隊,九千朅師戰(zhàn)士,朅師傾國之兵。
素迦勒住馬韁,聆聽著自己部下整齊的腳步聲,這對他是一種莫名的享受。
他不用眼睛也能聽出這是那支部隊走過來了。披著沉重甲胄的費蘭吉提斯步兵腳步異常沉重,喘氣聲也悠長,鎧甲鐵片間的摩擦和抖動是那么雄壯鏗鏘;佩爾塔步兵走動的時候,他們的步子要比費蘭吉提斯大,背負的大圓盾和薩滿沙長矛輕輕撞擊發(fā)出地是沉悶的嘭嘭聲;荷泰若依衛(wèi)隊還沒有披上他們的馬鎧,但是矯健的馬蹄聲只有從他們那里發(fā)出。運送弓箭、投槍和弩炮的挽馬可發(fā)不出那么驕橫的蹄聲;最后隊伍的腳步有些散亂,中間間雜著騾馬地響鼻,那是征召應(yīng)募而來的志愿軍,他們自備地武器五花八門,旗仗也七零八落,居然還有人在隊伍里小聲說話,哼……。
“閣下。前面的哨騎已經(jīng)和屋密的前鋒接上頭了,”骨多里低聲報告。“一切如您所計劃的……。”
“從來沒有按事先計劃進行的戰(zhàn)斗,我的朋友,”素迦憂郁的臉隱沒在火把地陰影中,“戰(zhàn)神可是個喜怒無常的家伙!”
一排路過的戰(zhàn)士舉起了他們手中的薩滿沙長矛向統(tǒng)帥致敬,素迦揚手回禮。
“嘩嘩嘩!”大軍的腳步,火炬的長龍。
高仙芝,李天郎。我們來了!
當所有的朅師戰(zhàn)士走過長不過四里,寬不過數(shù)丈的峽谷,全部穿過隘口,在南端出口處平原展開時,東方已經(jīng)泛起了魚肚白。
契苾阿蘇睡眼惺忪地在馬背上東倒西歪,他幾乎是在睡夢中被隊正搖醒,又迷迷糊糊騎馬前去探哨。戰(zhàn)馬深一腳淺一腳地在積雪未融地地上緩步前進,不時別一下腳。好幾次差點將契苾阿蘇摔下馬來。阿史德般童那個殺千刀的,當個隊正了不得啊,自己當斥候的時候就盡挑正午那些個好時光,這大清早的苦差使,就推給外姓拓羯。奶奶的,早知道也去了雅羅珊那里。仆固家族的人說是在那里過得好生滋潤!
肚子一陣咕嚕,契苾阿蘇歪著嘴巴,打了個很響亮地屁,雖然覺得附近不可能有人,他還是下意識左右張望了一番。
連個鬼都沒有,信不信小爺我扯開嗓子唱上一首歌?契苾阿蘇剛一張嘴,一股冷風便叫他喉頭發(fā)硬,嘶嘶兩聲住了嘴,那里還發(fā)得出聲?他趕緊縮了縮脖子,還是省省吧。他恨不得整個腦袋都縮進毛皮里。
好冷啊!天還麻麻亮吶。誰不想呆在屋子里,扯個光屁股婆娘當暖墊子。要是再有兩口酒,那就,嘖嘖……。
戰(zhàn)馬知曉他心事似的打了個響鼻,身體顛簸了一下。“你奶奶的,有什么好笑的!那些當官的哪個不是這樣?過的都是這般的神仙日子,待老子有朝一日發(fā)達了,一晚上睡他七八個婆娘!天天都醉死在酒壇里!” 契苾阿蘇年紀不大,三年前帶他從軍的叔叔說他應(yīng)該那會子有十六了,“反正拿得動刀,拉得開弓了”,但到底是多大,估計叔叔也搞不清,如今三年過去,叔叔的骨頭也不知埋在那里,自然更沒人知道他的歲數(shù)了,而契苾阿蘇自己倒真成了跟叔叔一樣地拓羯老油子,燒殺劫掠地事兒可沒少干。“你再哼哼老子拿鞭子抽死你!”這匹馬也是在戰(zhàn)斗中搶來的,身板還將就,就是老喜歡偷懶,和契苾阿蘇自己一樣。
肚子第二次響了起來,契苾阿蘇看看前方地高處,那里有一塊石頭,是個滿好的避風處,而且在那里可以清楚地看見隘口。他從懷里掏出一塊干馕,用力擦去鼻涕和口水,狠狠地咬了一口。“奶奶的,硬得象石頭!”摸摸鞍袋,居然忘了帶水,用雪湊合一下吧!就在那石頭后面歇歇,看看昨日扎營的小股朅師人睡醒沒有,然后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那是什么!
契苾阿蘇一個激靈,干馕掉了下去。他驚恐地拉住戰(zhàn)馬,瞪大了迷離的雙眼,瞌睡早就飛到了九霄云外!不,不是幻覺!是真的!
隘口處是一片黑壓壓的人群,一排排整齊排列的火把正在逐列熄滅……。
空曠的冰原居然鴉雀無聲。
我的娘啊!
螞蟻一樣多的朅師人!
朅師大軍!
他們在黑夜的掩護下全數(shù)通過了隘口,正在唐軍面前從容列陣!
黎明微弱的晨曦投落在朅師人明亮的鎧甲上,星星點點,暗金流動!
契苾阿蘇手忙腳亂地勒轉(zhuǎn)馬頭,不要命地狠抽一鞭,飛一般地往大營而去,邊跑邊在懷里摸索號炮,在哪,在哪,可千萬別丟了!那可是要掉腦袋的!揣在懷里的號炮還是溫熱的,哎呀我的娘,藥捻子沒有打濕吧?快快快!
“砰!”戰(zhàn)馬在乍響的號炮聲中驚得一跳。
在蒼茫冰原上,號炮回音裊裊,安詳寧靜的清晨被它粗暴地打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