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老教授什么話都沒說, 但卻把門口的狗給默默牽開。
丁大舅丁二舅不明所以,錢晴一手拽一個趕緊進(jìn)了院子。文化人嘛,軟化態(tài)度要看行動, 難道還非得讓人給你現(xiàn)場表演一個痛哭流涕?能讓進(jìn)門就已經(jīng)說明態(tài)度了, 有門!
錢晴進(jìn)了院子之后細(xì)細(xì)打量, 兩間小屋子的后面還有一小片地, 看樣子應(yīng)該也是這位老教授的。屋后還種了一棵老桂, 這么一估算, 面積應(yīng)該是超出四百平米。
錢晴看得十分滿意, 這片地皮是方方正正的, 后院那棵老桂另外占了一小片地方,也就是個十平米左右。但位置恰好在方正的形狀之外,并不影響這一片地的完整。
老教授的房子蓋的很簡陋,錢晴湊近了還能看見上面裂開的縫, 窗戶也是破破爛爛。沒有經(jīng)過主人的允許,錢晴也不進(jìn)屋,但在外面也能看見窗戶口黑乎乎的, 門口堆起來的舊書幾乎等人高。
老教授看著這三個人前后轉(zhuǎn)著看房子,丁大舅丁二舅還邁著腿大致的估量長度, 心里到底有些別扭。
語氣硬邦邦的:“先說好,這是我家里的祖產(chǎn),后面那棵桂樹以前還是我家宅子里的。你要買地可以,但桂樹不能給我砍了, 還要給桂樹周圍留出地方。”
說著怕錢晴不答應(yīng), 趕緊語帶威脅強調(diào):“你要是做不到我就不賣!”
錢晴剛才看到這棵樹就沒打算砍掉, 上了年紀(jì)的老桂樹一看就是被人精心打理過, 樹枝都錯落有致, 雖然是冬天,上面光禿禿的,但依稀能想到秋日里這棵樹綴滿小花的美麗樣子。反正又沒占多少地方,也不妨礙后續(xù)蓋房子,錢晴自然滿口答應(yīng)。
“這個好說!我剛才不是說了給您留個店面開二手書店嗎?這棵老桂就留在屋后。您閑了就來看看,我兩個舅舅也能時不時給澆澆水看顧一下。”
錢晴有點感慨:“這么大的桂樹,總歸也有個大幾十年了,您不說我們也知道這樹只怕對您意義重大,您放心,只要地皮在我手上,我就永遠(yuǎn)不會把樹給砍了的。”
不得不說,錢晴這句話深深擊中了老教授的內(nèi)心。
他家里從爺爺那一輩就是文化人,戰(zhàn)火連綿的時候從首都來這里,置下了一座老宅,他在這里出生長大,后來又做了梧桐大學(xué)的老師。
七幾年的時候,他家里的宅子被說成四舊,打砸了一遍之后,除了那棵老桂就什么都沒留下。他把桂樹從廢墟里挪出來,栽在院子后面。后來又逢著他下放,五年時間,等到他再回來,這片地經(jīng)過公證又回到了他的手中,空蕩蕩的一片地皮上除了老桂樹什么都沒了。
這些年浮浮沉沉,到最后他除了腦袋中的知識,就只有這棵老桂。
老教授眷戀的看了一眼這棵陪著他大半人生的桂樹,就這樣吧,在他人生的最后歲月,能保下這棵樹已經(jīng)是難得。不然等到他沒了,這片地也不知道會到誰手里,現(xiàn)在賣給一個合眼緣的,多少能保住這棵老桂。
感情牌打完了,錢晴心里估了一個大致的價位,開口問道:“那……這一片地您想賣個什么價格呢?”
老教授孑然一人,想了一會兒才沉聲說道:“五千塊,這一片地就歸你了。”
這個價格遠(yuǎn)遠(yuǎn)低于錢晴的預(yù)想,這么大的一片地,還是大學(xué)門口的好位置,蓋出來兩三層樓,分出十來個鋪面是夠的,單單租出去,一個月就能收入好幾百塊錢。怎么看這片地都得八千往上才算劃得來。
老教授也不含糊,把自己的要求補充完畢:“蓋好之后,我需要一間五十平左右的門面房開書店,我可以給你租金,但租房合同我要簽十年。”
他的歲數(shù)擺著,簽個十年的合同,也算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段時間了。
錢晴腦子轉(zhuǎn)的極快,瞬間就明白了老教授的想法。但人生三句話當(dāng)不得真,小孩子說不想長大,大姑娘說不想嫁,老人說不想活。現(xiàn)在老教授不過是沒想明白,才這樣喪氣。
等到丁大舅丁二舅開了門店賣吃的,說不定老教授就不這樣想了。畢竟,人間煙火氣,最能壓得住這些亂糟糟的胡思亂想。
“簽個二十年吧,租金就是一個月十塊,您放心,我說了,只要這片地和房子在我手里,這份合同就一直有效。”
錢晴直接拍板,老教授看上去就六十歲的樣子,現(xiàn)在人只要心寬,沒有別的病痛折磨,活個□□十歲也不是問題。
丁大舅丁二舅目瞪口呆看著錢晴瞬間敲定了一塊地皮,順帶還跟老教授約好了最近去辦手續(xù)的時間。
“那就說好,等到出了正月咱們?nèi)マk手續(xù),這個期間您這邊的東西打算怎么辦呢?”
老教授不在意的揮揮手:“學(xué)校給我分了住的地方,我把這些東西都挪過去,你二月初一過來找我就行,在梧桐大學(xué)里面的家屬院,我叫閆良山。你問一下就知道。”
錢晴滿口答應(yīng),又把自己的地址名字留給閆教授。
“到時候蓋房子之前,我會讓您先看看圖紙,您先把店面挑了,有什么要求也跟我說。”
這么大一片地五千塊,錢晴自知是占了大便宜。再看閆教授只有一個人,就想著往后丁舅舅們來開餐廳,她就讓舅舅們多照顧著這個有點固執(zhí)的小老頭。
一直走出了老遠(yuǎn),丁大舅丁二舅還恍惚著。
怪不得錢晴能掙呢,光憑這張嘴,十個丁杰都比不上。而且還膽子大,會做人。
“晴晴啊,這就定下了?”
丁二舅還是覺得不真實,就這么三言兩語敲定這么大一事?錢晴都不回去跟自己男人商量的嗎?她男人周皓就不會惱她?膽子就這么大?
錢晴滿不在意:“錯過這個村咱就遇不上這么好的事了,不趕緊定下來說不準(zhǔn)就叫別人手快的拿下了。”
“就是這房子得現(xiàn)蓋,再趕也要等到四月份才能開張。不過我倒是有個主意,能讓大舅你們過渡一下。”
丁大舅一把推開弟弟,這個外甥女的能耐他算是見識了,跟著她走準(zhǔn)沒錯!
“這一蓋房子,肯定是要請人的。到時候也需要人做飯,大舅二舅要是不忙,就來個人在這兒做做飯,我給舅舅們開工錢。最主要的是,你們也能做點吃的趕在飯點賣。就像我之前說的,弄個三輪車,中午把車子往主街一停,賣的時候也能順便給你們的餐館打打廣告。你說呢?”
丁大舅細(xì)想了下,覺得這活能干。本來春天結(jié)婚的就沒年前年后多,可以說是淡季。他們兄弟兩個帶上侄子完全忙的開。
反正過來給工人們做飯也是做,做點飯賣給學(xué)生也是做,索性一頓飯多弄點,也不費事。
“成!你找好工人就跟我說,我跟你二舅一塊過來。”
錢晴也放心不少,蓋房子需要有人盯著,但是三月份就要進(jìn)春裝,她還打算收一個鼓樓的門店,到時候定是忙不過來。錢母忙著小賣部也不能抽身,錢父那時候應(yīng)該就去盯著養(yǎng)豬場的事情了。
算下來,她能信得過的人也只有兩個舅舅。過來做飯順帶幫著她盯一下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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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晴美滋滋回去給周皓通報戰(zhàn)況:“你沒看到,那片地好大一塊,就在梧桐大學(xué)東門那兒,到時候做點什么生意都不會虧。”
周皓剛下班回來,看錢晴這樣說也附和著:“那等我到時候陪你一塊去過戶。”
錢晴說著說著停下了,盯著周皓看。
突然抱住周皓:“周皓,你是不是還想著大學(xué)的事?”
其實這些年兩人在一起,周皓從來沒有說過自己對大學(xué)有什么遺憾。但錢晴卻總是替他遺憾。
“要不,我去問問閆教授,看你能不能去梧桐大學(xué)讀書?要是可以的話,你就不要工作了,我供你去念書。”
這個想法其實從周皓說了他要去職工大學(xué)的時候就在錢晴腦中徘徊,職工大學(xué)跟夜大差不多,都是在晚上和周末上課,針對的也是工作中的問題。但錢晴今天去梧桐大學(xué)轉(zhuǎn)悠了一圈,心里卻不得勁的很。周皓明明也應(yīng)該有這樣的人生的啊,他應(yīng)該像那些天之驕子一樣,坦然走在大學(xué)校園里。
周皓哭笑不得:“你這都想什么呢,職工大學(xué)也很好,廠里已經(jīng)通過了我的申請,只要下個月去考下試我就能去。”
“倒是你,去大學(xué)轉(zhuǎn)了一圈,怎么不見你對大學(xué)有什么向往?”
錢晴:……
她要怎么有向往啊!她天生就是缺了一根讀書的筋!
上學(xué)時候除了數(shù)學(xué)全面拉胯,要不是周皓補習(xí),她早就上完初中不念了,然后就是家里給她找個廠上班。
“你真的不遺憾嗎?”
周皓揉了揉錢晴的頭發(fā):“有的,但也沒有讓我產(chǎn)生放棄現(xiàn)在的生活的念頭。”
“我家里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初三上半年我就知道自己讀不了高中了,后面也是撐著一口氣念到底。要不是你,我可能讀完初中就回去北山鎮(zhèn)。后來覺得就這么走了不甘心,才硬生生給自己報了個不要錢的中專。”
“媳婦,一個階段一個階段來吧,我不覺得現(xiàn)在拋開一切去讀書是個好選擇,你現(xiàn)在忙著,家里也需要有個人一直在。這幾年的生活我很滿足,等到我從職工大學(xué)畢業(yè),后面我就再去試試考大學(xué)。人家不是說了嗎,大學(xué)生上面還有碩士,到時候我就去考碩士。”
想著想著,周皓也開始要求老婆共同進(jìn)步。
“說起來這個,媳婦你難道不需要考個學(xué)歷?”
“現(xiàn)在國內(nèi)很多學(xué)校都有經(jīng)濟類專業(yè),你也去讀一個嘛。不然到時候你生意做大了,需要跟外國人交流怎么辦?”
錢晴沒想到周皓還惦記著這個,滿腦子對周皓的憐惜瞬間沒有了。
“咱們家分工的,你負(fù)責(zé)讀書,我負(fù)責(zé)掙錢。互不干涉。”
想起來曾經(jīng)苦哈哈背書的日子就難受,周皓壓著她讀書可太難了。明明平時說什么都好好好是是是,結(jié)果一按頭她讀書就變了個人。
“不早了,咱們睡覺吧。”
堅決不肯在這個話題上跟周皓鬼扯的錢晴迅速扯過被子蓋住腦袋。
周皓無聲的笑了,反正時間還長。錢晴的脾氣他最清楚,是個徹底的實用主義者。等到她做生意時候發(fā)現(xiàn)學(xué)歷成為了阻擋她進(jìn)步的事,她就一定會聽從建議回來念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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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錢晴又去鼓樓買了一間門面房,六十多平的房子,原來的店主是個賣鞋子的,因為家里出了點事急需用錢才把店面賣了。
錢晴花了五千塊錢拿下,心里念叨著不愧是Y市的中心地帶,就這么一間門面,趕上她買地皮的錢了。
不過好在這間門面房還有個閣樓,里面空間也夠放點存貨,不講究的話還能住個人。
店面在商業(yè)街比較靠前一點的地方,周圍全是些賣衣服鞋襪的店家。可以說一條街全是同行,這邊賣個什么款式,那邊就跟著馬上也進(jìn)。
錢晴轉(zhuǎn)了一遍,這個時候開門的店不多,但也能看出來這條街上的貨來源很雜,有幾家店嗅覺敏銳,店里也掛著貝雷帽。但錢晴一捏就感覺出來,這種帽子的材質(zhì)比不上自己賣的,一問價,好嘛,二十五。
當(dāng)著人面,錢晴也沒問她們從哪里拿的貨,反正一條街都是同行,遲早她都要知道。
原店主走的急,辦完手續(xù)就交了鑰匙。錢晴就找人來把門面刷了一遍,里面那些貨架該扔的都扔了。
這時候的門面店大多還是前柜后貨,前面一個大大的柜臺,衣服都放在柜臺后,有看上的就讓營業(yè)員取下來。
錢晴覺得這樣也行,但太費時間了。人要是一多就忙不過來。
“師傅,你幫我把這個地方的柜臺給我拆了行不?”
錢晴覺得,既然要做這條街上獨一無二的服裝店,那就要有一個獨一無二的裝修。
從撤了柜臺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