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晴讓錢母在一邊幫她看著柜臺,  有要去試衣服的女同志就把包寄存在錢母這里，錢母給她發(fā)個小牌，另一個同數(shù)字的小牌則是系在包上避免搞混。
    錢雨招攬客人一般,  索性就盯著補貨,  哪一樣缺了或者要換大小她就去后面拿存貨。
    徐阿花到底在羊城見過十三行的熱鬧,  招呼客人做的有模有樣。
    錢晴就負責給人支招換款式,  還要收錢給贈品。
    ……
    周皓被媳婦趕去門口,  蕭蕭瑟瑟的找了個向陽的地方站著。
    總感覺自己被媳婦嫌棄了……
    錢晴那邊忙碌的顧不上盯外面的同行,  但一條街的同行們倒是時時刻刻注意著晴月這邊的生意。
    晴月斜對面的一間店鋪里,  一個燙了滿頭小卷的女人煩躁的把柜臺門摔上,  動作太大，差點把柜臺門給震掉下來。
    她男人在柜臺后面支起了躺椅，整個人放松的躺在椅子上，從柜臺外看不到人影,  只能看到煙霧從柜臺里飄起來。
    女人叫劉淑梅，歲數(shù)不是很大，大概只有三十多的樣子,  臉上沒有很多溝壑，只有頰邊深深的法令紋。
    看到自己男人一副死魚樣子,  她氣不打一處來。
    “抽抽抽！抽死你算了！你就光躺著看？你瞅瞅對面那家的陣仗，這才開業(yè)第一天，就拉去了多少人！”
    她男人百無聊賴抽著煙：“你管人家呢，剛開業(yè)誰家不那樣？咱們剛開業(yè)時候不也是？來這條街買衣裳的女同志眼睛都毒著呢,  就是開個新茅坑也要熱鬧三天,  你著什么急。”
    劉淑梅氣咻咻的說道：“那你怎么不說咱們家今天進來的人一張手都占不滿呢？孫有忠,  老娘嫁給你不是來吃苦吃氣的,  你也別躺著了,  滾起來去看看這家人賣的什么東西！”
    他們一條街差不多都心知肚明彼此的進貨地方，一個款火了就挨個輪番的去進，大家拉不開差距，但都比較平均的有錢掙。
    對面那家倒好，剛開始裝修時候就奇奇怪怪，先是把好好的墻給豁了一個大口子，再就是進進出出，弄了個大玻璃當窗戶。里面倒是沒人去看過，但外頭光是大玻璃和大招牌，就足夠顯眼了。
    從這條街走過的人，只要經(jīng)過那亮堂的玻璃窗戶，沒幾個能忍住不扭頭看的。
    這些不同讓一貫占先的劉淑梅產(chǎn)生了危機感，要是原來店主那種的店鋪，再來一百個她都不怕。反正大家一樣賣，拼的就是誰嘴甜誰能籠住熟客。她自信自己能干過這條街百分之八十的老板，她拉的下臉，會說好話。笑臉迎人，跟大多數(shù)客人都能聊幾句。
    對面雖然開業(yè)第一天，生意好點是理所應當?shù)模珓⑹缑穮s敏銳的覺得有些不對。那些從自己這里買衣服的，就算是再磨嘰，半個小時總也買的完吧？怎么對面有的客人一待就是一小時呢？
    難道是對面囤的貨多？還是說對面有什么秘訣？
    “趕緊的！你給我滾起來！”
    得叫男人快點去看看了，要有什么變動他們也能迅速反應。
    剛才她隱約瞟見街角的阿鳳就悄悄裝作買衣服的客人混進去了，再晚點他們怕是連湯都喝不上！
    孫有忠狠狠把手里的煙抽了一口，剩下的煙屁股丟在門后的簸箕里。
    他這個婆娘，就是心眼小。以前賣鞋的店主在的時候，她就老去盯著人家一天賣多少，每天盤算著自己是不是比對方高。要是高了就十分興奮，低了就罵天罵地。孫有忠是無法體會她的感受的，你一個賣衣服的跟人家賣鞋的有什么相干？人家賣好賣壞都占不了你的生意。
    現(xiàn)在對門換了新東家，又是開業(yè)第一天，生意好點也是正常的。畢竟一條街一直就是這么些店，時間久了客人肯定也煩的。難得有個新面孔的門臉，當然會熱鬧一陣子。但日子久了還不就是那樣，再新鮮的臉也有看膩的一天。就像他這個老婆，看多了還不就是那個樣子。
    孫有忠一肚子牢騷的去了，他要是不去，他婆娘能一直煩他。
    湊近一看，別說，人家這招牌確實氣派，看那字寫的，龍飛鳳舞，跟自家那種方正到不能再方正的招牌簡直是兩樣東西。還有那大玻璃窗……
    孫有忠嘴里“嘶”了一聲，玻璃窗里的衣服款式確實很別致啊，那種顏色的大喇叭褲，整條街都沒有賣的。還有那個半身裙子，一看就版型方正，不知道是哪里的大廠出的貨。湊近了看，這幾件衣服都沒什么線頭，款式別致，質量也很拿得出手。
    孫有忠絲毫沒注意到，他的行為現(xiàn)在看起來真的很猥瑣。撅著屁股拼命往里看，還盯著窗戶里面的裙子使勁瞧。引得好幾個路過的女青年目光里都帶了審視。
    周皓在一邊冷眼旁觀，準備時刻把人丟出去好宣泄被老婆趕出來的郁氣。
    這個男人剛才偷偷摸摸從對面的店鋪里出來的，又繞了好大一圈才裝作客人一樣過來，十有八九是個來打聽的。
    周皓倒是不在意同行打聽這種事，畢竟晴月開業(yè)了，根本阻擋不了幾個同行好奇的眼光，開門做生意，這些人遲早都要知道晴月的不同，并且跟著學起來。但這一套門面裝修是周皓一直盯著的。打架子，做衣?lián)危拇皯簦碾娋€……算下來，中間至少需要一個月左右。
    這條街的同行，照著改一兩樣不難，要真有能歇業(yè)一個月全盤照搬的魄力，周皓也敬他們是條漢子。不過即便有人咬咬牙仿冒了門店裝修，那不是還有衣服款式？除非對方跟錢晴一樣跑南方，不然要想從頭到尾模仿晴月，成本和難度都太大了。
    孫有忠磨磨蹭蹭看完了窗戶處兩套衣服，心里不得不承認婆娘這次的想法是對的，對面這家簡直是把整條街絕大部分的店面都甩到后面去。
    他依稀透過架子看到人家店里面的裝修，里面摩肩擦踵，人都擠著，卻一點不見慌亂。顧客拿衣服也是自己直接伸手，不是扯著嗓門喊營業(yè)員。那奇形怪狀又透著一點精致的衣服架子，還有明亮的從頂上打下來的光……
    他正待進去細看的時候，卻被一個瘦高的男人一把攔住了。
    孫有忠不明所以，好聲好氣問道：“同志，你這是干什么？”
    周皓·“你是干什么？里面全是女同志穿的衣服。”
    孫有忠腦子轉的快：“我給家里人買。”
    周皓不為所動：“那就讓你家里人來。”
    里面全是女同志，他都不讓進了，這人怎么能進？更別提這人的身上全是煙味，進去再把別的女同志給熏出來。
    孫有忠拿不準周皓是什么人，看對方人高馬大，又一臉的不悅，衡量了一下，生怕對方是店主派來鎮(zhèn)場子的，所以灰溜溜暫退。
    他來不得，他婆娘總來得？
    回去跟劉淑梅如此這般一說，劉淑梅立刻如臨大敵。換了身衣服，拿了一塊絲巾擋著，準備去對面一看究竟。
    錢晴看店里的人越來越多，光見進來的，卻很少有走的，還有一些個女同志排在試衣間前面，各自說著什么。
    當即跟周皓交代了一聲，暫時不要往里放人了，等到里面的顧客挑選好了再放人進。
    劉淑梅捂著絲巾，好不容易左躲右藏的到了晴月門口，還沒等進去就被人攔下來。
    “抱歉，店里面人太多了，需要等下才能進去。”
    劉淑梅被攔下來就想破口大罵，以為對方看穿她是同行才故意不讓她進。結果話沒出口就從門口窺見店里的熱鬧。
    人挨著人，卻沒幾個抱怨的，都在興高采烈比劃著衣服，挑選著款式……
    錢晴讓徐阿花抱著幾個馬扎出來，讓周皓分給要等的人。
    劉淑梅坐在馬扎上還在懵，這家店怎么回事？怎么把柜臺給撤了呢？這柜臺一撤，就不怕店里有人偷衣服？
    還有那燈，那么大的燈裝了五六個，那不費電的？
    還有那些來買衣服的客人，至于嗎？衣服試了一件又一件，占著試衣間不走，這家店都不攆的？
    ……
    終于錢晴給幾個女同志選好了衣服，對方也付款走人了，周皓才把門口等著的幾個人放進去。
    劉淑梅渾渾噩噩進了晴月，徐阿花立刻上來招呼。
    “客人看點什么？”
    劉淑梅隨口說道：“就窗戶那兒的……”
    徐阿花了然：“展示臺那兩身對吧？那您往這邊走，給您挑一套您看看，要是合適的話可以稍微等一等，咱們試衣間現(xiàn)在是滿的，過會兒就能空出來。”
    沒一會兒，錢雨就把搭配好的展示款塞到劉淑梅手里，荷葉邊的襯衣，搭配青色的闊腿褲。
    劉淑梅越看越心驚，這種質量和款式，根本就不像是她在省城見過的貨色！
    被拉住的錢雨好聲好氣回答劉淑梅的疑問：“我們店里都是南方來的貨。”
    劉淑梅：……怪不得！
    她就說！這家店這么怪，肯定不簡單！合著人家根本就不是在省內進貨，而是眼光直接飛到南方去了！
    價格她都不用問，肯定會貴，但就算是貴，想也知道不少人會買單。
    劉淑梅賣衣服這幾年，經(jīng)常把樣品穿在自己身上。她雖然長的只是清秀，身材卻很好。這會兒看見漂亮衣服，有危機感的同時也難免在心里感嘆款式的確別致好看，是她也要心動。
    南方的新款，這可是比什么都吸引人的！這家店的衣服讓她從賣貨的角度看也是很拿得出手的！
    錢晴在人群中穿梭，給這些來買衣服的人介紹并搭配。看見劉淑梅也面不改色給她推薦款式：“這個闊腿褲上頭還能搭配一個寬袖子的上衣，喏，這樣看是不是更好看？我覺得這個寬袖子的沒準更適合你，你皮膚白，配上一個亮顏色的上衣肯定好看……”
    錢晴在今天到來的客人中看到好幾張“熟臉”。上個月她去各家同行店里看東西的時候，這些人她都打過照面。
    譬如剛才那個買了兩身衣服的阿鳳，就是街角那家的老板娘，買了好幾包衛(wèi)生巾的那個，是晴月往南數(shù)三家的“鄰居”。
    眼前這個抱了一身衣服的，應該是斜對面那家……
    錢晴笑顏如花，同行便同行吧，只要進了晴月的門，那就都是她的顧客。
    只要花錢，她都不會往外趕。
    ……
    于是，劉淑梅自己都沒發(fā)覺，她被錢晴帶著走了……
    “這個款式的衣服一看就很適合你！”
    “真好看！就是缺一頂帽子，要是換了一頂寬沿帽子，等到過幾天氣溫高了，直接配上這一身出門，那整條街的人都要回過頭看你啦。”
    “這個半身裙要不要看下，我就是說，單買半身裙也可以啦，跟白襯衫也能搭。雖然不如跟這個上衣搭的更好看……”
    “一共一百零五塊，送您兩包衛(wèi)生巾！”
    “謝謝您的光臨！”
    ……
    劉淑梅抱著衣服和兩包衛(wèi)生巾站在自家門口。
    好像有哪里不太對？